“大哥还是没用啊,要尽快把铁水制出……给二哥送过去,相信这份大礼,天后陛下会更焦头烂额些……贺兰绾绾那如何?”
“这还没有最新情报。”
……
贺兰绾绾此刻已经跪的双腿浮肿,下不了床,出不了门。
而所谓焦头烂额的武则天,也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处境堪忧。
传闻中对她失去宠爱的李治,正与她在密室中下棋。
那日,贺兰绾绾跪了后,她就明白了李治的心仍在她这里,只是故意顺她的意思,成全她的计谋,夫配妻演戏罢了。
于是,她连夜写了密信给李治道明心意,可这也没用,是后来她写下愿顺遂帝的心意,也即是:成为女帝。
李治这才传人把她传来密室。
地下室中,檀香袅袅。
武则天的处境堪忧只在棋盘之中。
虽然棋盘旁边的夫妇二人,气氛融洽,棋盘就不同了,黑白子正杀到紧急关头。
武则天布好陷阱故意道:“石人山那处的事,夫君都知道了。”
李治漫不经心说:“起兵谋反而已。”
武则天盯着棋盘说:“而已?”
李治冷道:“左右一些臭鱼烂虾之辈,还真以为能翻得起浪花?不过,叫他们出力,替大唐江山打出些兵器,盔甲,岂不妙。”
说话并不耽误落下棋子,一个又一个。
黑白交错,愈发厮杀分明。
武则天眼看李治说话分心落入全套,嘴角轻扯道:“可国库并不空虚,臣妾更想把恶苗头摁下。”说完,武则天把李治的棋子圈起来吃掉!
不想,李治等她吃完小口,反手一子落定,“那就要小心野火烧不尽春草,来年吹又生。”拿掉武则天的棋子后,棋盘上忽然乾坤扭转,她才发现,李治竟用更大的棋圈把她包围!
武则天诧异,“臣妾失察!”想悔棋!
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背后还有这一手,“臣妾心急了!”
但李治并不理会,捡起来她的子,“媚娘又输了。”说的不仅仅是棋局,以及,刚才说的——
对于逆党,若不能连根拔起,只会满盘皆输。
“赢,有些时候也许是对方故意让你赢。徐家小子不就是?不过他比你还聪睿,他知晓有藏得更深的在后面等着,没着急吃……”
李治用棋局围剿了武则天,也不仅仅是武则天。
武则天心知晓,所以才更懊恼,“臣妾明知下不过陛下……就不该来下棋!”
她说的也不单纯指的是……下棋这件事。
更多的是,应了女帝。
这太冒险,太荒唐了!
她根本不是对手…也不是那群老臣的对手,皇权诱人?非也!
朝廷错综复杂,人情世故交织如密不透风的蜘蛛网。
她前段时间还只是简单处理政务就足够疲,如今越往深处接手,越觉仿如走入了一处看不到天日的黑色森林,不确定会冒出来什么豺狼野兽,甚至妖邪魔怪。
李治淡定收拾残局,把棋子放在她手中,“再来,能与朕下棋的也不多,你既入局,就不要反悔。明日起来与朕修习。法、儒、兵、墨、道、商、阴阳、杂、农,还有……《六韬·三略》与《商君书》……你也可以先看。”
一句句说,根本没有反驳机会,但是武则天知晓,这些都是她应该学的,有了这些傍身,才好在这些错综复杂的朝廷里站稳,才能在党派之争,政治观念之争,奸臣之争,忠臣之争……钱财国库中……找到一丝喘息立足之地。
她颔首道:“臣妾遵旨。”
新的棋盘,李治再次落子,洁白的棋盘落下的黑子,格外瞩目——
“你的农书尽快编撰,是首要基础。”
“臣妾,再遵旨。”
武则天这句话是有些疲惫的。
她听出来了,他要她打下基础,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抱怨道:“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臣妾已经很累了,不过,臣妾却是感兴趣那些书术。”
那些学书,她就算不当皇帝,也想学,只不知自己有无精力,朝堂的事就已经很累了。
不想,李治完全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太宗在世时便常以隋炀帝为反面教材,警诫文武百官,农民才是皇权统治的稳定支撑,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的书以农为本,朕很看好;
如今,经济文教平稳,突厥溃败,边陲安定,盛世尚且安康,案件的事交给大臣们,吃大唐皇粮,也该做点事,媚娘与朕正是放手去做的时候……至于徐有功那边……你算错了,他不会再走。”
武则天前头都听懂了,这是让她甩手给朝臣,先稳固自己,可李治的最后一个急转,她没听明白:“陛下说什么?”
-
石县,牢狱内人员,全昏迷。
西域进贡的迷药,就是霄归骅和周兴都无力的倒下,眼看徐有功被一个高大的身形抬走。
“二……二哥……”霄归骅想要起来,可起不来,周兴抓着她道:“那是……崔……”没说完,晕了过去。
徐有功事最先嗅解药的人,但即便是有解药,迷糊中他也感觉得到自己被人背着,颠簸。
等到客栈,再吸嗅了一阵浓浓的香气才辗转醒过来。
“崔将军?”徐有功看着面前的男子,略感意外,随后询问:“天后陛下可好?”
到处传得沸沸扬扬,说她……就要被废后了。
那位崔将军在收拾徐有功的东西,没回头答道:“好得很,你醒了就跟我走。”
徐有功问:“去哪?还不知您的名……”
崔玄手持他的包裹背在身上道:“叫我崔玄,上面没想过石通天会死,他有个兄弟难缠,会为他报仇,你得离开。”
徐有功直接一句:“我不走。”
非但不走,还得留下查清楚!
崔玄一堆事儿等着办,抓着他包袱皱眉:“要我说几次,不许你查,是为了保护你。”
崔玄以为,汝阳的事他能撤退,这里也一样,不想,汝阳案忍,那是有原因的,这里,徐有功真忍不了——
“究竟是保我,还是为了利用我做更多?这案,与那背后的人没有关系,为何不能查?”
崔玄一阵无奈,“恕我不能多说有无关系!”不耐烦了,手摸着药,直接暴怒:“大胆徐有功!你敢违抗天后陛下,你不要命了!”
徐有功冷笑:“不要了你敢拿吗?”
崔玄是发现了,他如果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徐有功是光脚加不要命的。
“这是天后陛下不得已的决定,他们势力庞大,若轻而易举地戳穿,只会让他们推出来替罪羊,案件仍旧得不到……”崔玄话没说完,被徐有功再度打断:“可替罪羊也是可以审的,也是长嘴的。”
“说不过你,我……”崔玄拿出迷烟来,可徐有功突然俯身鞠礼抱手,朝他身后道:“陛下怎么来了?”
第64章 雪中拔剑
“臣崔玄参见陛……”
崔玄回头便行礼,然而……后侧一片空荡,沉夜窗侧划过一影,是徐有功。
他翻身,跳窗,跃下!
崔玄拼命追,徐有功拼命跑。
崔玄奉旨暗中保护过不少朝臣,像徐有功这种上赶着要死不配合的还是头一个。
偏不好喧哗。
更可恶是远远看到一队人马从后赶来,只能先躲。
客栈,距衙狱不远。
徐有功担心自己不在牢狱中,春江楼的人会出意外,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人才到狱前,嗅到股煤油味!
脚下,被泼了大片的煤油。
周围没人,火把离得也远,仍叫徐有功心慌。
他心系牢狱中的春江楼众人,可踏上煤油的第一步,一道火光直接从脚下掠起,直入眉心。
大火在脑海中烧浮起熟悉脸庞。
徐有功脚步踉跄,扶门,喘息,眼前并无火,可又似有火。
他知晓这是又发病了,大哥出事后,他偶尔也会有这样情况,可心中想着牢狱中人……他十指紧扣青石砖墙,却任凭抠出血来,也无法控制身体丝毫。
腿软蹲下,耳鸣不止中,大哥的声音由远到近——
“徐有功,拿好你的剑,手别抖。”
眼前的牢狱变成一片火海和血海,大哥躺在刺目耀红的血中,徐有功自己手拿剑,不住地发抖,因为剑的另一端是……大哥的紧握着的手。
血顺着掌心滴落,徐有功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大哥,放手……”
然后,脑海中,记忆忽然错乱。
一面是雪中,大哥指着稻草人对他说——
“废物,看准心和脖子的位置,你要一击毙命。敌人不会给你二次机会……”
一面是烈焰,大哥躺在血中对他说——
“徐有功,看准心脏,你要一击毙命,我才好解脱。”
“不……不……”
煤油味,烧灼味,阵阵刺鼻。
“快,来不及了……再等下去,你我都要死在这!”
烈火之中的霄冬至拖着残破的身躯抓住他的剑——
“我只有死在你手里,才是真解脱。”
“不,大哥……!”徐有功持剑不敢动,哀求,“大哥不要,我带你出去……哥,我们能出去的……不!!”
剑下,血光掠过。
霄冬至用尽最后力气,自刎在徐有功剑下。
他心满意足,闭上眼侧倒在血中,仿如睡着,可脖颈里的血溢出大片……染红整片视线……
“啊!!!”
-
“二哥,二哥!”
“二哥!醒醒……”
牢狱门前,霄归骅终于给自己解毒走出来的,便见徐有功在门前缩成一团。
那高大的身躯,消瘦刻骨,人缩起来,四肢修长,长手抱住头,脸色白里透青,呼吸只进不出。
霄归骅拉他手腕,针入三分,再拿出配好的解药,划破指尖以血送药后,徐有功才回过神,“三……妹……”意识一点点从自刎的血画中抽离,他脸色煞白又愧疚,“我……”
“二哥又被噩梦魇住了。”
梦吗?
徐有功觉得更像……真实发生。
七年了,他记不起大哥的事,第一次看到他……杀了霄冬至,而对上霄归骅相似的脸,他说不出口这些“梦”。
那个案件,他记不清楚,只记得自己走到大哥家中,见到被毒虫淹没的霄归骅,把她扒拉出来,一路跋山涉水将她带回……
远处,马蹄声渐近。
徐有功抬头,看长吏轿子抵达,下意识就把霄归骅拉到身后,“我没事,”哪怕人起来踉跄了两三步,还是站在霄归骅身前。
霄归骅看着他背影,目光微沉,主动道:“我去把其他人叫醒。”
牢狱外全是煤油,显然……有人要烧了这里。
长吏下轿,眼看徐有功出现在牢房门前,脸不阴沉,反笑——
“徐有功,你这罪犯,要越狱啊……”
徐有功刚经历过毒发,脸色稍显苍白,可这样的他,更如同地狱恶鬼,他扫过那些举着火把的人道:“是我要逃,还是你要放火,死无对证。”
长吏凑上前,才发现地面都是煤油,然而他并未叫人做过,难道是……
“都远一点!”他挥手,让手持火把的人后退,自己继续往前,直接道:“徐有功,你不是想知道,石通天的背后是谁吗?现在可以告诉你了,石通天的背后是石泉山庄,说是石泉山庄,其实是个土匪山寨窝,更说来也巧了,他以前是在嵩县当官的……”
长吏全无遮掩的话,让徐有功深感不妙,这些话超纲了,“怎么,都说了是要我的命了吗?”
长吏看徐有功脸色阴沉,笑道:“那哪能,下官也只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上面的指使,”换而言之,就是石阿大叫他说的,否则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讲,“下官只是代为转达,您别找下官的麻烦。可话又说回来了,徐有功,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个兄弟在下官手上……以及,您后面这些人的命。若没有什么要问的话,该说凶手怎么查了?””
徐有功瞥一眼后侧,牢狱里的人都让霄归骅唤醒,带出来,包括牢狱里关押的几个犯人。
周兴站在最前面,脸色不太好。
他并不知石通天是上头安排来的,但是他知道石泉山庄,石通天背后如果是石阿大,那他是破坏了安排?
长吏拍手,后侧官差递上外衣的碎片。
那片布,血淋淋地在火下晃动,是元理穿的衣。
“你把元理怎么了。”徐有功心头狠狠一揪,脸上仍淡漠,“想威胁我?”
长吏拍手那人退下,他才道:“有用,就是威胁,没用,那就只是一具无关紧要的无名尸。”眼下,长吏是要撕破脸的架势,但他完全弄错了局势。
徐有功道:“那你就错了,他是我的助手,很多案件细节,我也需跟他核对后,才能知晓凶手究竟是谁,你可别说,今日没有让他做事,只是严刑拷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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