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陆临川,他亦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好。
什么爬床什么不安分的,问到脸上来我也没什么感觉,羞辱吗?不存在的,被陆临川那么对待,我若还能感受到什么羞辱,那早都可以再跳一次湖了。
陆临川没有反应,那我也不必反应,我沉默着,只等他们谁开口让我走,其余的纠葛他们自己解决,与我无关。左右我不过是被挑在刀尖儿上的一只蚂蚱,要死要活只在他们一念之间,什么罪名重要吗?我又没得反驳。
陆临川靠在椅子上,胳膊搭着桌边,手指轻轻一下一下扣着:“他怎么说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宁王妃,睡在我床上有何不妥?”
赵栖梧转过脸去看着他,眼眉拧着,似乎在压制什么,又似乎不可置信,“你不是,一直都恨他……”
“恨他跟睡他有什么冲突吗?”陆临川神色平静得可怕,声音听不出一丝波澜。
“你这倒不嫌脏了。”赵栖梧咬了下牙。
“哼……”陆临川笑出声:“嫌夜壶脏,难道还不尿了?”
我蓦然抬头,看着他的脸。
陆临川微敛笑意,迎视着我,嘴角还是弯的。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脸上是什么颜色,只觉得后背一道冷汗顺着脊骨往下爬,蚀骨一般冰冷,一点一点激起战栗。
我最终垂下眼眸,转身出去了。
自以为再也感受不到羞辱是假的,这颗心无知无觉不伤不痛也是假的。
这耳光打在脸上,又像是一刀捅进了心窝里。
我一路走着,眼泪什么时候糊了满脸都不知道,我在心里说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这样的,有什么关系……
我倚在平日里洗涮的水井旁,眼眶通红,忍得咬牙切齿。
没道理。
我低下头,将脸埋在膝盖里,我不应该这么痛。
可我是个夜壶吗?
我埋着头,嶙峋的肩骨微微耸动起来,我在笑。
我无法抑制地笑了起来。
不然呢?
他将那么多东西排泄进我的身体里,粘稠的,清亮的,苦的,恨的……
我还能当自己是什么?
不记得过去又怎么样,现在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刻骨铭心,姘头烙在我肌肤上的疤痕再丑陋,可能与你相比?陆临川,你给我烙下的,又是些什么呢?
第17章 17、你以为我会为了你?
【17】
“祁凉月。”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我转过头。
赵栖梧缓缓走了过来。
他脊背挺得很直,嘴唇微微抿起。
“你怎么不长教训。”他看着我,语气听不出是斥责还是质问。
我扭开脸,不去看他。
我没什么好说的。
“不该你觊觎的东西你就不该碰,也不看看自己如今是个什么境地,竟然还对王爷痴心妄想,你不可笑吗?”
我有什么可笑的,你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倒是可笑。
我弯了弯嘴角,抬起眼睛看着他:“不装了?”
赵栖梧怔了一下,随即怒意勃发,一双眼里的恨意再也遮掩不住。
“你一直都是恨我的吧?你和陆临川究竟谁恨我更多一些?”我看着他问,“我只是不明白既然如此,你干什么还要在他面前假惺惺对我好,你觉得他会信?”
赵栖梧一向温和的面具迸出裂缝,我看着他那张被恨意扭曲的脸,着实有些可笑:“是不是很多事都没能如你的意?即便我如今这种境地,即便你这么努力装良善,搏他的好感,也未曾想他即便三年没碰我,三年孝期一过,他第一个睡的人还是我,你端着一副高贵贤良又玉洁冰清的架子给谁看,你怎么不去问问他陆临川,为什么他宁可睡一个夜壶都不睡你?”
“啪”地一声。
赵栖梧狠狠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一个趔趄,差点被扇进旁边的井里去。
他伸手抓着我的头发恶狠狠将我的脸按在井沿上,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咬牙切齿:“你没溺亡,不是你幸运,还不懂吗?!”
我咬紧牙关。
他清秀的面孔透出狰狞,这倒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不知道陆临川见过没有,我替他觉得新鲜。
“当年你被轮奸的时候我以为你会去死,结果你没有,落水我又以为你会死,结果你还是没有……”
他声音很低,但那两个字像一柄锋利的剑插进我的耳朵,那瞬间的剧痛令我眼前发黑,大脑轰鸣。
那些噩梦中的片段……
那些画面……
我浑身僵硬着,忘了呼吸。
赵栖梧对我的反应很满意,他松了手,我整个人顺着井沿瘫软到地上,他冷笑着拂了拂袖子。
“我是恨你,恨你怎么一直都不死,我原想不通你为什么这么好命,但如今看来,怕是老天也觉得让你这么死了太便宜。”他凑近一些,缓缓说:“你要受的苦还在后头呢,祁凉月,收起你那些妄想,在陆临川眼里,你也就只配当个夜壶。”
……
赵栖梧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我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一直到太阳西沉。
有人把我抱了起来。
我恍惚抬起眼睛,看见陆九冷硬的下颌。
大概是陆临川让他来找我了,陆九这个人,总是尽职尽责,惟陆临川之命是从。
“……能送我回清辉堂吗?”我盯着那个下颌。
“不行。”他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不知道。”
“陆九,”我恹恹地闭上眼睛:“我想离开这儿,不想当这个王妃了。”
陆九脚步一顿,须臾,又继续向前走去。
“不要生事,”他声音依旧很冷:“你现在该做的是好好留住这条命,只有活着,一切方有转圜。”
还能有什么转圜我不知道,这条命留不留得住,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想起赵栖梧的话:没死并不是我幸运。
也许吧,也许他是对的,留着这条命,谁知道将来等着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晚膳已经摆上了桌,陆临川净了手,转过身来坐下,头也不抬地说:“过来吃饭。”
我不想吃,说:“我有点困了。”
他抬眼看了看我,没说话。
我实在没力气再去看他的脸色,默默转身进了卧房,脱掉衣服爬进被子里。
轮奸。
我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两个字。
原来我没有姘头,没有与人苟且,但如果是轮奸,或许还不如有姘头,不如苟且。
我记不起发生过什么了,陆临川似乎也不知情,他只知道我并非完璧,但可能于他而言,我是不是情愿的并不重要,左右都是脏了,左右都不过是被他厌弃的一个点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被掀开,我闭着眼睛,一只手扳过我的脸。
“怎么弄的?”他摸着我脸上的掌痕。
虽然红肿已经褪去了,但印子还很明显。
我没说话,这种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何必再问。
大概是我一副太心如死灰的样子,陆临川只当我被赵栖梧欺辱太过,也没再跟我计较。
“不要与人冲突,”他说:“别忘了你还有个宁王妃的身份在身上,凡事给自己留点脸面。”
我闭着眼,但依然被他的话砸得眼冒金星。
我缓了口气,答:“知道了。”
他自己宽了衣。原本这些侍奉的事近来都是我在做,但今天我很累,那根往常一直绷紧的弦今天断了,我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他掀开被子,躺了下来。
我背对着他,过了许久,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他一句:“我爹的尸身……葬在哪里?”
身后许久没有回音。
我有很多想问的东西,想问我爹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想问问这三年来,是不是从没有人给他烧过一张纸,没有人去坟前看过他、祭拜过他一次,我想问是不是每个人都恨他,没有一个人相信他,就像不曾有人相信我一样……
陆临川沉默许久,低声说:“在边关。”
我依然闭着眼,但眼泪慢慢溢出眼眶,浸湿了睫毛。
他们把他扔在了那里,连尸身都没带回来,一个跟着老王爷纵横沙场半生的人,最后就这样伴着污名埋土荒冢,这世上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那个人,从此生也不见,死也不见。
我颤抖的呼吸激起了陆临川的怒意。
“你知道那一场仗有多少人没能回来?他们也是别人的父兄、别人的子侄!你爹犯下的罪孽死一万次都不够,曝尸荒野都未免太便宜了他,活人都没能回来,祁凉月,你在妄想什么?你以为我会派人给他收殓,然后将他的尸身带回来风光大葬?!”
“你以为会这样?!嗯?”
他扳过我的脸,捏得我腮颌剧痛,“凭什么?你凭什么这么以为?你以为我会为了你??你也配?!”
我闭着眼,一声都没吭。
第18章 18、可若不是呢?
【18】
自从醒来之后,不管陆临川多么粗暴残忍,我从未反抗过他。
他想要,我从未说过半个不字。
但这一次,当他凶狠得撕扯我衣服时,我终于不肯了。
“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你明明这么恨我……”
推不开、挣不脱的悲戚和绝望,叠加着此刻的惊惧,我实在承受不下去了,就算我心甘情愿赎罪,可至少我是个人,我有心,就算他不把我当人,我又怎么能如他想的那样去看待我自己……
“你怎么不去找赵栖梧,你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你既然有那么个心尖儿上的人在那摆着……何必对着一只夜壶泄愤!”
我挣扎的声音里带出哭腔,陆临川一扬手,一巴掌重重扇在我脸上。
“啪”地一声。
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也看不见了。
眼前发黑,半边脸扯着鼓膜像被火舌舔着,喘息间,我尝到齿缝里黏稠的铁锈味。
无所谓了,我忽然觉得好像死不死、清不清白的都无所谓了,我手指抓着散乱的亵衣,通红的眼睛一点一点转回到他脸上:“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的吗?陆淮渊,我知道我们曾经很好,那时的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对我?”
他看着我,有一瞬间,我怀疑他屏住了呼吸。
“我不记得自己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记得吗?青苗说你我一同长大,曾情深意笃,那么陆淮渊,你当真确定、你如今最痛恨的祁凉月,就是你当初最喜欢的那个人?”
他死死盯着我,我心口被那视线穿出血洞,可我只想问问,我真的很想知道。
“王爷,你恨我的时候……可有底气?你可曾想好了,我祁凉月千真万确就是你恨的那种人?”
我吞咽着带血的唾沫,也死死看着他。
“我若是,便死不足惜,你把我当夜壶,当什么我都认了,可我若不是呢?”
陆临川从未这么沉默过。
他的沉默像是一团扯不开的黑雾,将他浓浓包裹,令我看不清。
他缓缓伸手,摸上我的脸。
我的眼泪滑到他指尖,被他仔细地擦去。
“你失忆之后,变了很多,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那么活泼的样子了,” 他摩挲着,拇指轻轻蹭着我的眼角:“我三年没见你笑过,阿月,我已经忘了自己曾有多喜欢看你笑了……”
他从未这么温柔地跟我说过话,至少我不记得。
他温柔得令我胆寒。
“可你怎么能笑?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凭什么全都忘了——”
他声音陡然粗重,眼神变得凶恶起来:“我不想看见你笑,你把一切都忘了,那我这些年所经受的又算什么?!你忘了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忘了我心心念念全是你的这颗心,你忘了你是怎么说的这辈子只跟着我、只要我,而后……而后又忘了自己是怎么背弃我的,你忘了自己做过多么不堪不齿的事!祁凉月,你——”
他咬牙切齿,眼里已经说不清是悲极还是怒极:“你还敢跟我说痛苦,你往我心上捅了多少刀,你可知我有多痛,我有多苦!”
他恨到失去控制,伸手掐住我的脖子,我手脚挣扎蹬踹着,满脸涨红。
“祁凉月……我好恨,我恨自己瞎了眼,恨父王也被蒙蔽,你父亲,还有你!你们……怎能如此——”
百口莫辩,有口难言。
我痛到胸口窒息,什么都争辩不出来了。
是啊,我怎么能,我究竟是为什么?我凭什么害他失去一切,又丢下他让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他不痛吗?我可以忘,可以死,可他呢?
我凭什么……
我不再挣扎,只一双血红的眼睛眼睁睁看着他,他抬手撕扯掉我的衣服,将我整个人拎着翻过去按在枕上狠狠进入,我细弱的手指攥紧了被子,额角青筋暴起,一声也没再吭。
这大概是我伤得最重的一次,结束时我失血到浑身发冷,意识已经模糊。
陆临川喊陆九进来,跟他说着什么,我耳朵已经听不清,眼睛也没力气睁开,只断断续续听到两句话。
“弄出去……”
“别让他死了。”
再睁眼时,我躺在偏室里。
头疼欲裂,嗓子像是被火烧过,吞咽一下都疼到皱眉。
陆九正襟危坐于榻前,一动不动,像一具雕像,我微微动了动胳膊,身上的衣裳果然又换了清爽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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