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有心,我代家中长辈先行谢过。”
江越眉间紧蹙:“难怪母亲说郡主与传言不符,今日一见才知,郡主确实与往日有很大不同。”
谢令月这才想起来,魏国公府与英国公府的确相交甚深,原身以前是与江越见过几次的。
这人倒是敏锐,只是通过几句话就能察觉他与以前不同;不过也在预料中,若没有这般的敏锐,征西将军也做不到战无不胜。
“近些日子家中遭逢巨变,我又嫁了人,自然不同往日。”
江越却觉得不是这样简单,但他是男子,夜访已是失礼,再多问便真是越界;若不是事关重大与隐秘,他也做不出此等行径。
“郡主告知的消息我已查实,也处置了那人;只是···郡主能将这样隐秘的消息告知,还对家弟只是略施小惩;英国公府也不愿凭空欠下这天大的恩情,我更不愿,还请郡主告知所图。”
看看,这就是谢令月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缘由,不用多言,就能直接商讨目的,要的就是这种爽快。
“世子不必多想,也不必这般提防,我的目的很简单···”
等他说完后,江越愣在原地,眉眼中的锋锐都减了几分:“郡主只是要我在将来保一个人,还不知能不能用到我,只这般简单?”
谢令月颔首,又想到隔着纱幔这人看不清自己的动作,清声道:“确实如此简单,世子只说能不能答允。”
来的路上,江越脑子里想过各种猜测,最多的猜测是谢令月想要狭恩图报,要求英国公府之后为谢家周旋。
可他听到了什么,这般重要的人情,只是要在将来保下一个可能没有危险的人。
怎的,谢令月是不信英国公府的底蕴,还是不信他江越这个征西将军。
还是···他高估了这位郡主,这人也如平常女子,脑子里只有情情爱爱那点小事?
转换语气问出自己的疑惑:“郡主既能查探到那般隐秘的消息,想来也能猜到中秋灯会白清涟遇刺一事乃是家母所为;而我来时问过当时情形,若不是督主之过,郡主也不会被箭羽所伤···如此,郡主还要为那人筹谋,轻易用了英国公府的人情?”
英国公府可不是简单的勋贵,还是皇亲国戚,将来便是新帝登基,也会如常倚重;可谢家就不一样了,如今陛下是轻易妥协,等到将来新帝登基,谢家又失了镇北军兵权,才是真正的处境堪忧。
江越不信谢令月想不到这一点,那时也只有英国公府能为谢家转圜;所以他才想不通,为何谢令月要浪费这个人情,只为了陆寒尘那阉佞,这人前几日才办出置夫人安危于不顾的绝情之事。
“我明白世子的意思,谢家回乡后安稳过田家翁的日子,着实用不到世子的人情。”
呵,江越无声嗤笑,当他是江亭那个没脑子的呢。
既这人不欲多说,江越也不勉强,转而改了话题:“那郡主可知中秋灯会真正伤你之人?”
看来这人是有备而来,谢令月这才明白他方才说到的血腥气只是试探,这是怕自己报复在江亭身上?
“我知,箭羽是英国公府所有,下手之人是白清涟的另一个舔狗,江湖第一杀手萧厌。”
江越更为惊讶,眉目微挑,很快又诧异:“舔狗?”
哦,忘了这是前世堂妹总与自己说起的一个称谓,一时脱口而出;谢令月简单用这里的语言形容了一下,然后便笑。
“令弟江亭···亦是白清涟的另一条舔狗。”
话已出口,不若占点便宜,反正江亭本来就是。
出乎预料,江越未见恼怒,反倒低声笑了几息。
“几年未见,不想郡主如今说话竟是这般的有趣···”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纱幔前,快速挑起纱幔看向里面;待看清里面的人之后,眸光再无锋锐,一时愣住。
接着便是恍然大悟:“果真如此!”
谢令月并无慌乱,桃花眸平淡:“世子既已确认过疑心,不若还是坐回去说话。”
第41章
此时的谢令月还是在来玉泉山的路上换的那身墨色道袍,因为伤势恢复了本来的身形,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喉结明显;纯白狐皮盖毯未曾遮掩的上半身胸前平坦,宽肩窄腰,一眼便知是男子。
江越并未坐回原处,而是随意坐在方才谢峰坐的禅床前的椅子里,语气也随意,好像他并不曾发现谢令月最大的秘密。
“在府里听暗卫说了中秋灯会刺杀的详情之后,本世子就怀疑,便是谢家后辈精通功夫,郡主一个女子断不可能痊愈的这般快,还能如常去城门处送行。”
更何况江亭虽然看起来纨绔,功夫却不差,怎能在谢令月手里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江越听说后就起了疑心。
今夜来访是真,一探究竟也是真。
半晌后随意道:“魏国竟是真舍得,唯一的嫡子充作女儿养着,还真嫁给了一个阉佞。”
谢令月似笑非笑:“世子也是皇亲,你觉得我若不是男扮女装,谢家还能安然至今,现在可还能衣锦还乡?”
一时间想起那些开国勋贵,死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江越也黯然无语;若他的母亲不是公主,只怕他如今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还是谢令月打破沉寂:“世子如今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又当如何?”
哪知道这人却不接这句话,问起其他:“既你是男子,又为何一定要嫁给陆寒尘那阉佞,且···这般维护他,我不信谢家没有其他退路。”
这个问题很好解答,谢令月也痛快:“是我对陆寒尘见色起意,便顺势而为。”
他这个回答已经惊呆过不少人,现在的江越也脱不了俗,是真的愣住。
谢令月就很想不通这些人,明明他说的是大实话,还说的这般直白简单,这些人为何是这种反应。
就算他喜欢男子令人惊异好了,可江越不该是这种反应呀,他最疼爱的弟弟不也是喜欢男人?
再惊世骇俗一点,也就是他谢令月喜欢的是个阉人罢了,也值得江越这般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怔愣?
这位终于回神,一言难尽看着眼前英挺隽美的人:“不是,谢令月你还真喜欢男人啊···”
又一个激灵,与谢栋当初知道实情的反应一般:“你可是魏国公嫡长子,怎就喜欢陆寒尘那阉人,京都多少俊美公子,是没人了吗?”
谢令月就很惊奇,这人不是来探听虚实的么,怎的就与他谈论起这个话题。
他喜欢陆寒尘怎么了,又不关别人的事···
不想再与江越纠缠在这个话题上,谢令月眸光直直看过来。
“世子还不曾回答,方才我提出的要求你是否应诺。”
江越也毫不避讳打量面前之人,即便是斜倚着,还有纯白狐皮盖毯遮掩了部分身形,还是能看出此人的身量;相貌英挺隽美,尤其那双继承了谢家人的桃花眸,灵动又多情,肤色是男子中少见的如羊脂白玉,只是随意斜倚便有不容忽视的气度与风姿。
本来是粗鲁武将的江越却忽然在脑子里浮现一句:若轻云之蔽月,回风之流雪;雾收云卷,水月光中见···
如此光风霁月之人,还真对一个阉人如此用心。
真是···叫人心生妒意。
那陆寒尘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一张魅惑众生的脸?
大男人长那么一张脸,有甚么值得谢令月这般用心的;便是面前之人对颜色挑剔,全大宣是没人了么,非得是个阉人!
再不济,谢令月自己就容貌出众,照镜子看自己也不差啊···
忽而又暗自唾弃,他怎的被谢令月影响,只想着这人喜欢男子;明明是这般风流之姿,为何不喜欢女子,他难道不明白喜欢男子被世人不容?
且,魏国公与谢家其他长辈就真由着谢令月胡来···
面前之人的桃花眸此时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专注等着他的答复。
微微叹息一声,呼出胸中不知因何生出的一丝郁气,江越郑重了姿态。
“罢了,既你别无他求,我便应下你。”
谢令月满意了,嘴角微扬:“那我再卖世子一个消息。”
这人是从都城赶来,想来也听说了今日蜀王府与宫中的种种;白清涟的婚事现在是陆寒尘说了算,以那人睚眦必报的行事,想来也会趁机为难。
白清涟当然也能想到这些,蜀王那里他是没有任何过明路的可能,只能继续暗渡陈仓;既然是主角之一,白清涟也是舔狗众多,如萧厌这些江湖人绝不可能,必然是从官宦之家找人选。
此时,若是江亭主动求娶,闹到陆寒尘那里,那家伙也未必没有看戏的心思直接答应;而白清涟也能挽回些颜面,至少长公主嫡子是他高攀,便是与男子成婚,世人也不敢明着笑话他。
因而,江越与长公主最想隔开江亭与白清涟的联系;不出几日,江越必然要回西疆,带上江亭便是最好的法子。
这些江越必然也能想到,谢令月此时提起,却是想起江亭在原剧情中也是一员猛将;那又何必浪费这等人才,有江越这个兄长看着,想来江亭也再成不了原剧情中的舔狗。
“世子与长公主大抵还是有些忽视江三公子,我所了解的一点消息,江三公子极富领兵之才。”
所以,带他去征西军中好好压榨才是,近几年还是别放回京都了,免得又成了舔狗,还添乱。
不用多想就能明白谢令月的未尽之言,江越似笑非笑:“你这是不在我面前遮掩半分,说话直白,还敢暴露你的势力,真不怕我泄露出去你的身份?”
江越近几年都在西疆,对于自家小弟不太了解可以说得过去;可连英国公与长公主都未曾察觉的,谢令月却能笃定道出,只能说他手里有一张引人忌惮的消息网。
“世子不会。”谢令月很笃定的语气。
这还要仰赖这具身体祖父谢达昌的福泽,之前就说过,开国武将里大都担任过魏国公的副将;江越的祖父、父亲都曾在谢达昌帐下出生入死,若没有谢达昌的公平行事,若没有他的举荐,江越的祖父也不可能位列开国二十四候。
江深年也没有机会尚公主。
对于江家来说,谢达昌等同于有再造之恩。
还有几十年的世交不是白说的,袍泽之情更是不可小觑。
最紧要的一点,帝王会怀疑谢家的忠心,同为武将的英国公与江越却不会怀疑;他们更清楚谢家对于镇北军的影响,还有对大宣百姓的影响。
因而,谢令月笃定,便是为了大宣安稳,江越也不会泄露他的身份。
真正的古代人最看重的很多情意与风骨,是现代人想象不到的。
果然,江越低头无声笑笑而后抬眼。
“难怪魏国公不曾在京都留任何后手就能安心告老回乡,有你一人足矣。”
顿了顿又疑惑中带着惋惜:“只是···你便甘于一生男扮女装?还有,陆寒尘那厮可知道你是男人?”
这回是谢令月满脸的不解,这人怎么想的,人这一辈子长的很,机会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一辈子男扮女装,何况谢家如今已安然退出朝堂,不必再忌惮那么多。
但还是郑重道:“不管我之后会如何计划,世子只相信一点,我不会置谢家的声誉与风骨不顾,谢家与我都不会对大宣生出异心,除非···大宣真的容不下谢家。”
条件都摆在明处,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至于陆寒尘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男子,就不必告知这人。
江越沉默不语,良久后才叹息。
“只这一点已是足够,将来谁都预料不到,想来那时也该是我们的身后事,沧海桑田罢了。”
谢令月第一次正视眼前人,倒是豁达,是他穿来大宣后遇到的第一个思想有点超前的人,忽起一点惺惺相惜之意,也···微微笑起。
“世子所思极为难得。”
“其实并不算难得,不过是身居高位之人从不愿这般想。”若不是沧海桑田变幻,大宣又怎能取代前朝。
哪一个王朝在刚建立时不是政治清明,前朝皇族也不是没想过江山万古,可谁能保证子孙后代不会出现昏君。
一时竟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怆然之感,又察觉禅床上的人气息不稳,江越便知谢令月伤势加重,不便再留,当即告辞。
“罢了,本还想着你若真是男子,便找机会与你切磋一二。”能让江亭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江越当然心痒想一较高下,这是习武之人的通病。
可谢令月明显是伤势复发,再提出切磋便有些趁人之危;且这人给出的消息对英国公府至关重要,眼看着又欠下一个人情,这一次便算了,日后找到机会再切磋也不迟。
眼下还是回京都处置府中之事为重,身为征西将军,江越在京都停留的时日都是有数的。
起身后,还是确认了一句:“谢令月,你真的不悔,只有那一个条件?”
毫不迟疑点头,这是当初给长公主透露消息时谢令月就肯定的想法,不会改变。
江越亦点头:“谢令月,保重;还有,愿你我后会有期。”
“世子久与西域穷凶极恶诸国交锋,亦多多保重。”
第42章
人离开不过片刻,谢峰端着药进来放下,先推开后窗再次查看一遍,才到了禅床前坐下。
接过药碗,谢令月轻轻皱眉,还是一饮而尽,桃花眸忽然一亮:“谢峰,你有没有想过···改善药汤为药丸?”
“主子的意思是···炼蜜丸?”谢峰很惊讶。
愣怔一瞬,谢令月这才想起,现在大宣还不曾普及蜜丸,人们更习惯的是药汤;即便偶尔能看到蜜丸,也是单一的药方,治病的功效并不如药汤直接。
因为前世的研究,谢令月对这些还是有点见识,当即引导谢峰的思路,重要的是,他不想喝苦药,府里还有一个更怕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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