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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何时情动(GL百合)——羲和安

时间:2024-04-17 07:21:14  作者:羲和安
  “好,我再问你,鬼门异动之时,可有过成功阻止的先例?”
  “……也是无的。”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便能给出应对之法?”祁空冷眼看他,“更何况,若我没记错的话,现下阴司并无人见过上一次鬼门破开,你们又为何如临大敌一般?”
  这……这倒是阴阳差不知道的事了。
  他们好像只是习惯于求助天道,毕竟天道是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则,又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这似乎是一种下意识的依赖,就像凡人总爱去佛寺道观求些什么,哪怕有些时候结果并非受非自然因素左右。
  “鬼门若破,生灵涂炭,大人渊博,想必定然知晓,”阴阳差缓慢地组织语言,像是课上睡觉却被点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届时阴阳失衡,大人作为天道,感官与六道共通,岂非又要重蹈多年前的覆辙?”
  此言一出,祁空却罕见地沉默下来。
  无他,那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
  久到连她都快要忘记了。
  天道存在太久,所知范围又广,三千世界的每一粒尘沙动向都尽在掌握之中。然而她行走世间,只有一具身体存在,要想事无巨细地回忆起一切终究难以做到不超负荷,是以许多不重要、或是许久之前的往事便被尘封在其他地方,化身只留近日事。
  阴阳差提起的便是这样一件单留在其余地方的事。然而她并非全然不知,只大致有个印象,从中传来的情绪让她很不舒服,想必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六道轮回皆为天道所引导,然而天道无象,化身只有祁空一个,有时候事务杂多,难免受不住。更何况还有着杂乱的世间七情六欲,从她的魂魄中流过时像是能够撕裂一般,有时她也只能采取一些保护性措施。
  这种事态脱离掌控的感觉让生性掌管万物的她十分……不爽,这种时候她往往是虚弱的,意识浑浑噩噩,很难有独属于自己的清晰判断。只有在醒后,被迫接受已成定局的事实。
  见她沉默,阴阳差心中一喜,知晓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一半,赶忙趁热打铁,循循善诱劝道:“您就随我下阴间去看看,了解下情况,也好对这事儿有个数。更何况算着日子,那位也快回来了不是吗?您无论如何也要为祂……”
  “祂岂是你们能够编排的?”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冷意,心想这下更是与传言脱不开干系了。与她有关的事总是让自己失去理智,从过去到现在,毫无长进。
  她像是骤然被触碰到逆鳞,再懒得与阴阳差虚与委蛇,不耐烦地微眯起眼:“我心中有数,阴阳两界自有法则在身,不会轻易被造物的活动冒犯到。再说了,祂……再让我听到你们胡编乱造,你们就等着魂飞魄……”
  话音突兀地戛然而止,祁空抱臂斜倚在窗台边,愕然看着出现在教室后门的宋晚:“你怎么出来了?”
  宋晚跟没事人似的,径直略过阴阳差,后者的眼神饶有趣味地黏在她身上,只与祁空道:“听动静你们像是快要吵起来了。”
  ……连撒谎都不会。
  祁空垂眸看她不安攥紧了电脑包提带的手,思绪飘回到多年前还在冷宫中的时候,分明知晓自己不会再回来,却还是要端出挑不出差池的笑容与自己作别。
  祁空不会威胁人,事实上她也犯不着威胁谁,言出法随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可很多时候,更像一种惩罚。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就是曾说爱她。
  这一点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的,她许多年前就已作出过承诺,直到最近才真正意识到其中效力。
  能够改变本质形式似的。
  她打量了下惴惴不安的宋晚,又瞥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块木头的阴阳差,忽地改变了主意,将宋晚搂入怀里,旁若无人地问道:“想换个地方玩吗?”
  宋晚将手中的宝顺势搁上窗台,呼吸有些急促:“监控……”
  “拍不到的,”祁空无所谓地笑笑,“这里严格来讲已经算不上阳间了,人道的监控只能拍到阳间的东西,在这里是没有用的。”
  连带着他们方才与怨气的纠缠……都死无对证。
  阴阳差这会儿不装聋作哑了,插嘴问道:“您要去哪儿?”
  “先等我处理一点事情,”这话祁空方才便对宋晚说过,现下说起来就好像生怕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出事似的,“你回店里等我?”
  宋晚轻声嗯了一句。
  “你也一起。”
  阴阳差甚至往后张望了一下,不敢置信祁空竟然是指自己。
  松口了吧?这铁定松口了吧?
  总不能是小情侣约会把他当电灯泡呢?
  他与二人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跟了上去,一路上祁空都扣着宋晚的手,竟像是怕她走丢。
  他恍惚间好像有些明白祁空身上的违和之处从何而来。
  安顿好宋晚,祁空掀帘出来时,见阴阳差正打量着货架上的物件。店里的货品都有些年头,又保存完好,随便带一个出去,想必都能在博物馆展出。
  于研究上价值倒是很难判定,毕竟化学物质的改变在阴阳交界地与阳间不同,通常得不到较为吻合的数据。
  “你不是要带我去看鬼门?”祁空朝他扬了扬下巴,“带路。”
  阴阳差心中一喜,心思却不自觉的飞进拉紧的帘子里。他听得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心中不免猜测这位的喜好竟然如此独特,搞什么不好偏爱搞活人,没过几十年死了总不能又到阎罗殿来闹……
  但他明面上还得毕恭毕敬,对着祁空微微弯腰,道:“请。”
  祁空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然后抽刀劈开空间,率先走了进去。
  阴阳差这才发现自己下意识地请祁空往电视里钻。
  这条路显然不符合天道尊贵的气质,尽管祂看上去似乎已经放任自己堕入凡尘,本质上却还是不接地气的骄矜,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天道没有轮换机制,也没有继承人。
  空间再次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浓重的血肉腐烂的气息。祁空厌恶地皱了下眉,将自己身后的阴阳差往面前一拉,堵住了恶臭的阴风。
  鞋下溅开彼岸花猩红色的汁液,每一丛花下都生着一块鬼气森森的白骨,生机从尸泥中破土而出,开得明艳。
 
62  ☪ 牺牲品
  ◎她可以被取代,但祂不行。◎
  阴阳差倒是无所谓,生自阴间的产物对这种东西一向适应良好。唯有祁空这种半阴半阳的存在才会儿在哪儿都觉得不舒服,需要小心被呵护着似的。
  他在前面带路,过了一会儿没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时却见祁空顿在原地,低身摘起一朵彼岸花。
  刹那间鲜血像是盛开在她脸上似的,莫名的妖冶侵占了原本冷漠的脸。阴阳差眨眨眼睛,那抹违和又从她面上消失了。
  好像是错觉,她似乎正在尝试接受新的力量,触碰到平衡无偏向的本源。
  但下一瞬,祁空察觉到他的注视,抬眸淡淡瞥了他一眼,压得他不得不垂眼避开视线相交。
  她直起身子来,彼岸花娇嫩的花瓣殷红滴出汁水,黏在指尖像血。阴间的风湿冷,花汁不容易干,就这样滴了一路,好似标志着外来者的轨迹。
  “就是此地了,大人。”阴阳差退到一边,给祁空让出一条道来。
  她原地站定,到了阵眼,周遭雾气反而散开,视线所及之处清晰起来——不过实在也是无用功,阴气聚集的阵眼,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此地方圆百米。
  她随意甩掉手上的花汁,不知为何阴阳差却以为她指尖的颜色比方才更艳了,就好像有更为殷红的存在覆盖于其上一层,掩掉了原本的颜色。
  她抬手一抓,青白刃凭空出现,身侧空间为之扭曲。随着她轻轻下压的动作,风中远远送来万鬼哭声也静下来,像是被这肃穆古朴的气息威慑似的,不敢造次。
  阴阳差屏住了呼吸——尽管他并没有这玩意儿。相传青白刃原先不过是一堆废铁,因沾了某至高存在的血才得以封存此等无可估量的力量,能够承受天道的随意驱使。传言不知真假,但坊间又有传言曰经天道之手必为神器,这倒不是空穴来风。
  祁空起先单手握住刀柄,弥漫在空间里凝实的阴气被锋锐的刀刃迅速割开,却在某一瞬顿了片刻,继而阴气涌动,附于刀身向上攀爬修补起裂痕来。
  祁空啧了一声,换做双手握柄,用力往下一压——破空之声响起,刹那之间仿若利箭破开疾风,似乎连声音都被吞噬,阴阳差恍惚以为他竟得见所谓虚空——这竟也是天道凭一刀之力可创造的吗?
  然而预料之中的消亡并没有到来,祁空似是放任阴气修补了裂痕,却又看准时机布了阵,眼下只留得一人高的缝隙,边缘肉眼可见的阴气像某种生长迅疾的藤蔓一般缠绕着,描出一层繁复而又坚固的花边。
  祁空朝缝隙里伸手,摸索着冰冷的花纹,斟酌着在手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淋漓而下。
  那血液中竟有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引得人竞相争食般的,阴阳差不由得咽了口唾沫,掐着手心才勉强没有失去理智。
  是了,是了。真正吃了能够长生不老的,应当为天道血肉才是。
  她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惨白,似乎算不上多的血液正在从她的体内抽走原属于本源的一部分力量。然而缝隙只是扩大,阴阳差勉强能够看见古朴纹路的轮廓,并不能彻底辨认。祁空喘息片刻,又划了一刀。
  阴阳差心中一惊,终于知晓为何三番五次上阴阳交界地请祁空,这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了。六道对祂的了解还是太少,这就让他们的某些请求大胆起来。若早知道请天道出主意就是让她割腕放血毁本源的活计,阴阳差可万万不敢接这差事。
  眼见着差不多了,祁空随手掐了个诀止血,尚还完好的右手招阴阳差过去。
  “你看到什么?”祂问。
  “这……”阴阳差有些不清楚祂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只好斟酌着说道,“一扇门?”
  他愚蠢地补上一句:“这便是鬼门吗?”
  祁空半眯起眼睛,有些看不清似的,没理他的问题,撑着刀缓了一会儿才道:“门上的花纹,你可有看见?”
  阴阳差愈发谨慎起来,生怕自己的回答出了什么差池,又观察了好半天才答道:“像是一种花。”
  枝繁叶茂,托举着四散展开的叶瓣,可不就是阳间常见的花吗?
  只不过纹路像是年久风化,并不清晰,具体雕的是什么,一时半会儿他也说不清楚。
  但他余光瞥到祁空听闻这句话后脸色更难看了,用面如金纸来形容也丝毫不为过。阴阳差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目睹天道晕过去此等殊荣,他可一点也不想拥有。
  “大人?”他试探着叫了一声。
  “……嗯,”又过了许久,祁空才应了一句。休息一阵,她看上去恢复了许多,至少不再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低声吩咐道,“你在这儿守着,裂缝小了就补一刀——用本源补,我进去看看。”
  阴阳差胆战心惊地看她双手攀着裂缝边缘,便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那无可用言语描述之地。那地方古怪得很,鬼门存在之地,想也是被阴气盈满,融不进一丝阳气的。非阴非阳的存在与它属性相冲,从形式上讲并无互通之处,也不知祁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此为天机,显然不是他等可破。
  只是,他越想越不对劲。鬼门应运而生,照理来说纹路应当传自上古,而祁空不可能没见过鬼门,怎还需要他来说上边儿的纹路长什么样呢?
  除非,除非……鬼门的纹路并非固定不变的。
  那么,花代表着什么?
  他莫名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已经探寻到谜团的边缘,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强行截断了思考的痕迹。
  且说祁空自缝隙中破入,待她站定,来路竟完全闭合似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肉眼辨不出任何端倪。她凝神感知缝隙便在原处,遂也不会被视觉感官蒙蔽,只凭感觉向着阴气最为浓厚的地方去了。
  这其实是很虚无缥缈的概念——鬼门所处的地方本已是物质世界中最阴之处,即为极点。而要在极点中寻找一个更为极点的存在,于理论上来说无疑是荒谬的,但事实又昭示着它的确存在。
  大量丢失本源后饶是她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意识短暂失神,就好像回到了她某一段封存回忆的时间,浑浑噩噩,不知何时何地。但好在阴阳差作为阴间钦点的官差,视觉受限并不多,能够帮她对环境有个基本的判定,知晓门上的纹路究竟为何。
  花。
  渺远的回忆像细细密密的针,刺得心脏蓦地痛起来。但那段记忆如今并不在这具身体里,她必须找个时间将它们放置回来,尽管她曾经剥离时并不以为它们不可或缺。
  待到她真正接近极阴之地了,她方重新看见那扇阴阳差口中有着花一般纹路的门。
  门上枷锁仍旧可见浅淡的卐字印,大抵年代太过久远,已经被磨得跟金箔脱落似的,祁空伸手抚过,燃起一瞬白金色光芒。
  还在,但也撑不久了。
  大门后边锁着万丈深渊,里面尽是六道诞生以来不服镇压、超度不了的亡魂恶鬼。上一次见它们还是好几千年前,也不知这么久过去,故人的实力有没有强到能杀死她。
  上一次自己与祂合力才铸造这座牢笼,重归平静后众人皆以为祂就此陨落——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祂的存在与自己不同,形式上可谓是完全逆转。祂的质料在本源中的重要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往后数千年的日月里,她一直在找寻的东西,原来竟在这里。
  自己与祂做了那等事,血液中有了祂本源的微薄存在,便能够唤醒得以构成她肉身的质料吗?
  瞬息之间她像是被某种凌虐的美吸引,手腕上的伤口已经有所愈合,但她竟生出再度撕裂的冲动。阴气弥漫的地方她得不到补充,每一次动作都是在消耗积蓄的念力,这种情况撑不了多久。
  她定下心神,再一次打量起那扇门来,花纹挑衅似的布满整扇门,像是某种原始部落的图腾——不过还有什么比天道存在的时间更长呢?哪怕祂并不是她,某种意义上,祂并不完全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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