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睡袍严严实实包裹着健壮的躯体,捂住了一切痕迹。他警惕地埋进被子里,只露出蓬乱的头发和湿润的眼睛,两相对比,气势一下变弱。
聂来放下碗,不顾他的推拒,非要捏捏脸,说:“浴室里有新的牙刷,洗漱完出来吃饭。”
餍足的野兽从不在细枝末节上折腾猎物。相反,他要把人精细地养着,才能承受他的欲望。
“你什么时候放……”他鼓起勇气发问,声线沙哑,昨天哭得太久,痛得他皱眉。
“先吃饭。”聂来强行给他喂了一杯温水,“你睡了很久。”
禤翰言不敢再问。香气弥散,肠胃开始抗议。禤翰言决定起身,不到两秒,他五指抓紧被单,尴尬地停在那里。
罪魁祸首佯装不觉。
“怎么了?不喜欢喝粥?”聂来明知故问,“你先去洗澡,我再去做一份,想吃什么?”
“不是……”禤翰言心中暗骂,深呼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这人疯得厉害,现在好说话,大概是因为自己终于落在他手里。
“那是什么?”
“你没给我,衣服……”他咬着牙,硬生生挤出话来。
聂来恍然。
“怪我,忘记把你的衣服带回来了。”
怎么可能?禤翰言直想骂他。绑架我倒是熟练,准备工作那么全面,偏偏忘了带衣服,你骗鬼呢?
聂来几步上前,禤翰言察觉到他的靠近,以为他又要绑住自己,下意识要躲,身后却顶着床头柜的软垫,避无可避。
聂来擦过他,从被子里摸出一件浴袍,搭在他身上,规矩地收回手。浴袍在被子里捂久了,有些温热。禤翰言捏着衣角,看上面的刺绣,久久愣神。
这件浴袍很大,他穿上去可以盖住小腿。
“你昨晚做噩梦了,一直在发抖,怎么都叫不醒。”聂来无奈地笑笑,睁眼说瞎话,仿佛把人弄成这样的不是他一样,“我昨晚穿着这件浴袍,被你抓着衣角,抱住就不肯放。”
真的?禤翰言狐疑地看他,他很少做梦,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会这样。
“还不是你……”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壮着胆子,小声地骂了聂来一句,骂完怕男人报复,咻地钻回被子里,不肯冒头。
“是,我的错。”聂来拍拍那个软软的被子卷,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快点去洗漱,吃完再和我生气,不然对胃不好。”
第8章
禤翰言饿得厉害,粥的温度刚好入口,他顾不上翻旧帐,几下吃掉大半,才放慢速度。
聂来没再动手动脚,老老实实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懒懒地撑着额。
感受到他的目光,先前蔓延味蕾的鲜美有些索然无味,禤翰言有点吃不下去了,他匆匆吞进最后几口,放下碗。男人上前,在他反应过来前将碗拿出门外。
“吃饱了吗?”聂来坐回去,施施然发问。
禤翰言摸不清他的后手,警惕地等了几秒,聂来一直没说话,才不情不愿地开口。
“……嗯。”
“那我们谈谈正事。”聂来从茶几抽出两本淡蓝色文件夹,递给禤翰言。后者不解,随手打开面上那份合约,定睛一看,心跳蓦然加快。
这份新的经纪合约,期限二十年。在此期间,公司会安排知名经纪人负责他的工作,全力保障他的一切权益,每年至少产出两部优质影视作品。只要求他定期发博,配合公司活动,维持曝光率。这份合约最大程度地给予他自由。可以说,只要他签下名字,日后没有犯罪行为,哪怕行为出格,也能洗白成常青树。
落款是永泽传媒,业内著名的经纪公司,比他所在的晨逸娱乐高出不知几个档次。大饼悬在眼前,他这个濒死的旅人,却不敢去接。
无他,这是聂来的经纪公司。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嗓音干涩,抬头紧盯着聂来,不放过他的一举一动。
聂来但笑不语,示意他打开第二份合约。
禤翰言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面色骤变。这是份单向解约函,上面列明了他种种违规行为,违约金两亿。
生怕他还不够受刺激,聂来贴心地提示他翻到末尾,白纸黑字,生生扎进他的视线里。
上面早有他的亲笔签名,还是早期的,没有后期的笔锋,比较整齐。
禤翰言不可置信,用手稍稍抹开,指尖出着冷汗,轻微的晕染和文字的笔痕都在提醒他,这的确是手写签名,不是印刷的。
血气冲头,手指用力到发白,几乎要把文件夹捏碎。
原来,这个人早就想好了一切后路。不管他有没有做,只要那份协议没有销毁,合约就此生效。
“你想怎么样?”禤翰言声线发颤。
“字面意思。”聂来腾出一只手隔空点点那份文件,恢复双手交叉、身体前倾的姿态。
“你居然、居然——”禤翰言将文件挥落地面,难得生出些忤逆的勇气,站起身,狠狠一拳砸向聂来。
男人早有防备,不闪不避,稳稳坐着,轻而易举扣住他的手腕,向外侧一偏,借力扯向自己,一手圈住他的上半身,一手扣住他的咽喉。
方才还挣扎的人转瞬间到了他怀里,能够反抗的肢体全都被控制住,只能勉强推拒。
禤翰言被他困在怀里,使劲挣扎几下,没法躲开,怒火仍在,他急促地倒着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聂来稍稍放开桎梏,揉按着他的手腕内侧,满足地贴近他的脖颈,嗅闻到温热的体香,占有欲得到极大满足。
“果然,还是这个味道。”他嗅闻许久,满足地叹息。
被强迫这几天,身体早被迫体会到了这个人的掌控欲。今天他似乎比前几天好说话,但看看腰间坚实的小臂,禤翰言不敢反抗太过,生怕激怒聂来,这个人太疯了。心底还是没底,心跳快得失常,捏着文件夹的手不住颤抖。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沉不住气,知道自己落了下风,还是问出口。
“你喜欢哪一份?”聂来不答。
“哪一份都不喜欢!”
“我替你选。”男人不理会他的抗议,自作主张挑出那份标着巨额违约金的条约。肉贴着肉,轻易感受到前方愈发紧促的呼吸,他默数。
五、四、三……
一只手横过来,抢走了另一份。
聂来心下一松,面上不显分毫。
“考虑好了?”
“我不换经纪人。”
聂来思考了几秒。
“可以。”
几分钟后,传真机吐出修改过的新合约,聂来拿过看了一眼,去掉了经纪人那部分,签下自己的大名。
禤翰言红着眼眶,粗暴地拿过一旁的笔,唰唰写下大名,字迹龙飞凤舞,几乎划破纸张。
他真的很爱演戏。
真的很想,让自己饰演的角色留在银幕上。
这份合约至少能让他少走几年弯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
聂来见好就收,不再刺激他,在眼周落下一个轻吻,起身把人抱回床上。
“好好休息。”
不能把人逼急了。
禤翰言倒在床上,几分钟后,平整的床面突兀地隆起一块,颤了一会,便一动不动。
曾岩早早打通了各项关节,只等上映。一个月后,电影上线全国各大院线,不多时,影片进入百尺奖报名流程。
“和你说个好消息,言言。”
喘息间隙,聂来亲上他的指尖,呢喃着说。
禤翰言几乎被他顶得昏厥。缓过气后,听见这句话,抬眼望他,眼底摆着明晃晃的怀疑:你能有什么好消息?
那天之后,聂来强行将他扣在了自己的寓所里,连行李都是让自己的助理搬过来的。他哭到发困,一觉醒来,什么东西都齐全了,乍一看倒像还在自己家里。
期间吴姐打来电话,和他分享了这个他早已知情的好消息。
“永泽的人找过我,我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多少人挤破脑袋想进啊,谁不进谁傻叉。”
他只来得及检查大致,又被聂来抱回床上,在升温的爱欲里昏沉。他在这住了多久,聂来就硬生生和他玩了多久,每回都弄到他毫无形象地又哭又求,才能小睡一会。
聂大影帝似乎很忙,每次他醒来,那人都在盯着电脑,时不时出去接个电话。
还要和自己……
禤翰言从没见过他睡着的样子。
你不会累吗?他某次想问,话到嘴边,想到自己现在的困境,他又觉得聂来活该。
他状似无意地扫过屏幕,意外发现这份合同写着他的名字。
聂来被他看得心热,凑上前强行讨了个吻,并不卖关子。
“百尺奖的提名出来了,恭喜提名,最佳男主角。”
跑龙套多年,总有那么一个瞬间,会幻想手握奖杯、站在台上的人,是自己。
这颗小石子掀起的涟漪只有一瞬,他微微愣神,水面很快恢复平静。
现实一点,这和他没什么关系。
年末,百尺奖颁奖典礼现场,星光熠熠。
“接下来,是最佳男主角的角逐,让我们看大屏幕——”
摄像机适时切换特写,每个候选人都出现了几秒,配合提名的片段,引起全场欢呼。
女主持听着耳麦指示,逐一介绍作品,不疾不徐地吊着胃口。
“这两名候选人出自同一部电影,”她拉开话筒,听场下的呼声,满意地点点头,“是的,《昼散夜来》。两位在剧中饰演的角色相生相缠,爱恨纠葛。我有幸参加了首映,两位的爱恨纠葛实在是让我回味无穷。”
聂来和禤翰言相邻而坐,看见摇臂靠近,挥手致意。二人身着黑色西服,本是男星不出错的安全牌,但身体靠得很近,倒像是情侣装。
禤翰言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注定感,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男人一会。
万众瞩目的奖项收割机,此刻,和自己只一臂距离。
身侧有点痒,他往旁边一看,有只大手不知何时越过了安全线,悄悄贴在他旁边。
聂来悄悄覆上他的手,骨架比他小上一圈多,轻易就能攥在掌心。
“别紧张。”感受到掌心的颤抖,他不着痕迹地捏了捏,附耳道。
“快松手!”禤翰言急急地冲他比口型。被他一握,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对这个家伙的任性再一次有了深刻认知。
开玩笑,这可是在现场,一会被拍到怎么办?
他不敢当着众多镜头的面说那么长的话,只好维持着礼貌的笑意,一边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
当然,失败了。
聂来轻轻一握,瘦削的腕骨便被他卡住,任它如何扭转,始终挣脱不得。
松手啊!
禤翰言急出一头细汗,顾不上有没有人看这边,使劲瞪着聂来,没注意女主持已经走到了开奖的流程。
“……接下来让我们揭晓百尺奖最佳男主角——聂来!恭喜聂来老师!”数不清的眩光射下,禤翰言还陷在劫后余生的情绪里,呆呆看着身侧的男人起身致谢,愣了几秒才记得鼓掌。
不管怎么说,在演技这一块,聂来实至名归。
身体一热,聂来当着全场的目光,将他圈进怀里,很快放开手,他吓得身体僵直,满脑子都在想,完蛋了完蛋了,要被发现了。
聂来浑然不觉,他抱过人,就要松手往上走。
女主持没有放下手卡,在他即将迈步时,忽然开口。
禤翰言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是幻听吧。
还是粉丝在现场偷偷给他助阵?放得太大声了,他在座位上都听到了。
他回去要和吴姐聊一聊粉丝的问题……眼前一暗,熟悉的热度去而复返。
男人回身走近他,大手放在他肩膀上,略略下滑,抵达背心,两人齐齐弯腰,向全场鞠了一躬。
禤翰言懵懵然,下意识看向聂来的眼睛,被他眼底深沉的欲望吓了一跳。
在镜头看不到的死角,后者忽然扬起唇角,做了个口型。
“放轻松。”没人知道,他听到这三个字的瞬间,冷汗刹那从背心渗出。
这几个字,连同下一句话,这几个月,他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硬是逼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不能躲闪,也不敢躲闪。
“宝贝,不高兴吗?”
不然,会招致更出格的“惩罚”。
作者有话说:
一章居然写不完,下一章正文完结了
第9章
禤翰言身体僵直,聂来虚虚拢着他的手臂,将人带上舞台。
“恭喜!”旁边的艺人将手拢成喇叭状,冲他大喊。禤翰言机械性地道谢,漫天的彩灯模糊了他的视线,连同荧幕上精彩的戏份都看不清。
也不需要看清。
画面中的那个人,无论被修饰成什么样子,仅凭一个动作,他都能认出来。
他和“他”至少相对过一万个日夜,不消说动作,每一尺,每一寸,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个人是自己。
“抱歉各位。”聂来贴心地拿过一个话筒,递给禤翰言,自己先开口,“翰言可能还需要一点掌声的时间消化这个事实。”
善意的笑声连成一片,掌声很快响起,叫他回神。
“不好意思,我有点激动,耽误大家时间了。”他急急握上话筒,在聂来鼓励的目光中,简短地向各部门表示感谢,最后,他提到了聂来。
“最后,要感谢聂来老师,一直在帮助我、鼓励我……”禤翰言微笑致谢,一眼都没往旁边瞟。
小骗子,聂来笑着看他发挥演技,盯着他张合的唇,舌尖舔了舔齿列内侧。
他有点忍不住了。
现在就咬上去,会不会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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