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翊却觉得华木姚只是不接受,自己曾经爱上的不是拯救她的白马骑士,而是一个平凡的蝼蚁。
杜城看他,淡淡吐出:“黑暗。”
沈翊笑了笑,没说话。
第五章
绑架案件告一段落,沈翊再次回归逼迫自己,去回忆起那个女人长相的日子。
当晚,他站在浴室一边,静静看着浴缸放满水,几个深呼吸,似下定决心般整个人缓缓躺进水底,但是短短几分钟里,溺水的恐惧不断缠绕着他。除了恐惧地挣扎,这次他什么也没能看到,只有那个深水里垂死挣扎的自己,他猛地坐起来,望着天花板似是无声叹息。
他只能再一次去看心理科,去接受心理催眠,借助外力翻找那段遗失的记忆,去寻找那个被遗忘女人的模样。
第二天一早,沈翊就去了一趟心理科。
警局里。
张局将杜城叫去,拿出一沓文件说:“看看吧。最近辖区上报了好几起儿童被拐的案子,应该是同一伙人做的,你们去查查。”
杜城翻着资料,边听张局交代事情:“还有,陈铭峰绑架案检察院那边需要补充材料,你们整理一下赶快交上去。”
“行,知道了。秒交。”杜城手上依旧翻着资料,嘴上却是不忘敷衍回答。
“办案挺积极,后续工作总是拖拖拉拉,”看他那态度,张局立马批评道,“是不是要我扣你们奖金啊。”
杜城听到这,还思考了一番,打商量地说:“扣我的行,别扣他们的。”
“炫富。”
“不敢不敢不敢。”杜城连连摆手,又翻了一页资料说,“这活得找沈翊啊。”然后乐呵呵地拿出手机,给沈翊打去电话,但是却显示沈翊关了机。杜城脸色登时一变,这算是杜城对沈翊被害的后遗症吧。
心理科室。
在有节奏的单调节拍器摇摆声,掺夹着牛顿摆的撞击声里,躺椅上的沈翊进入了第一层催眠,他听到了海浪声,看到了作画的自己。接着他去到催眠的第二层,看到多年前自己画出雷队的那幅墙画。
转瞬间,时间再一次倒退,第三层的他看到曾经的自己,蹲在墙墩下正画着画,女人穿着黑色纱裙,戴着大大的遮阳帽和墨镜,拿出照片说:“听说你会三岁画老。”是肯定句,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沈翊正努力要看清这个女人,可是却只能看到她拿照片的手,紧接着是坠入海里的窒息感,死亡的威胁迫使他从催眠中清醒过来。他又一次失败了,那女人离他那样近,又那样远,明明就差一点,但他还是无法看清楚。
医生拿着一杯温水走过来,递给他说:“还是想不起吗?”
接着安慰道:“这不奇怪,类似的情况,国内的也出现过这样的案例。人在濒死的状态下脑神经由于外部的刺激,会重新激发出一些潜能,一些日常生活当中淡忘的人和事,会回到记忆当中。这些不是幻觉,是记忆中某些残片重新解构后形成的图影。”
那段将溺死瞬间的记忆涌了上来,他看到了那个模糊的背影,迷惑不解:“既然已经重新解构了,为什么我还是记不起来?”
“因为那是在非正常状态下,才会出现的情况。你七年前溺水的经历,给你造成逆行性失忆,你能想起这么多来已经是非常地不容易了。”
面对医生的劝慰,沈翊只是保持思索的沉默。
从张局那出来的杜城马上去了沈翊办公室,略急切地推门而入,屋里空无一人,走到办公桌前,一幅掉在地上的画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个女人,但是女人没有脸,或者说是画的人画不出那张脸上的五官更为合适,因为那张脸被他用画笔胡乱涂画着,潦草而又急躁,他知道沈翊要画的是谁,只是看了一会,又扫了眼墙上的画,找个位置,便将画再度粘了回去。
一回过头,他看到沈翊办公桌上的名片:心柠心理诊所。
翻转名片背面看到地址,他可不知道沈翊还有心理问题,思索了一会他开着车去往诊所。
一路上,他都在心里想着:我这是关心下属,我只是一个尽心尽责的上司,沈翊绝对不是个例外。如果换成蒋峰,我觉得我也…算了,蒋峰那小子能有什么问题,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乐。
还没做好心理建设的杜城已经到了诊所,刚将车停好,就看到失神落魄的沈翊从诊所里走出来,抬起头忧郁迷茫地看着天,杜城皱皱眉以为是诊断结果不太好,一直看着沈翊走远才从车上下来。
他走到沈翊的位置,也抬头望了望天,除了蔽日没有什么特别的,他又看向沈翊离开的方向,这才走进诊所。
“龚大夫,我们队的沈翊最近是不是在您这儿做心理咨询?”一进门,杜城亮出警察证,直奔主题地询问医生。
“他的心理评估没有发现什么大的问题,”医生笑了一下,转身找出沈翊的心理测评资料说,“只不过,他好像忘记了一个什么人”医生将找到的资料递给杜城。
听到这句话,杜城肯定地回答:“一个女人。”看着医生递过来的画,在示意下才接过。
“绘画是患者的情绪,也是心境的表达,通过这些画,我能够感受到他心里的状况,想必你也能够看得出来,他好像在努力寻找记忆当中的那个女人。”
杜城听着医生的讲解,一张一张翻看沈翊的画,他从没有认真看过沈翊办案以外的画,每一张都很美,可是每一张都在表述着绘画者的焦虑、迷茫、困惑,杜城甚至还感到了一阵窒息,那份来自幽深水底下缺氧的窒息。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眉头紧锁,沈翊的自责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重,医生接着说:“他来过我这三次,经过反复尝试,可还是越不过水的影子。”
看着走回办公桌前的医生,杜城追过去问道:“会不会因为他之前溺过水,所以造成了不好的刺激?”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有了溺水的经历,才刺激他真正开始回想那张脸。”医生摇摇头,否认道。
杜城有些焦急:“但是没有进展,对吗?”看似是问句,实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是希望沈翊能够回想起来的,就像多年前他说的,沈翊是唯一一个见过那个女人的人,如果他给不了帮助,那么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但不管他有多焦急的渴望,他都不会真的拿沈翊的命去试验。所以当医生点头的那一刻,反而卸了一口气,拿起一幅画叹道:“就像这幅画一样,好像永远蒙着一层布。”
看完医生的沈翊马上回了局里,有人告诉他张局在找他,他便过去了,拿着张局给的水死盯着发呆,张局拿着文件回来都没回过神。
看他失神却又认真的样子,张局也朝杯子里的水看了又看,问他:“水里是有什么?”
吓了一跳的沈翊慌慌张张放下水,笑着解释:“没什么。”
看他这样张局觉得很可能是落水后遗症,看着他关切地问:“怎么回事啊?最近看着有点憔悴啊?工作压力太大了?要不要休息休息啊?”
“不用。”沈翊回以一笑,说,“可能就是昨晚没睡好。”
听到他这样说,张局放心地点点头,正要再说点什么,被闯了进来的杜城给打断:“张局!”
顺声看去的沈翊跟杜城对上视线,而后又默默移开视线,倒是张局无奈拍桌:“你进我这屋什么时候能给我敲个门!”
“呵下回一定敲。”杜城憨傻一笑,看着沈翊,嘴上保证道。
两人奇怪的氛围让张局看了眼沈翊,但尽管杜城一直看着沈翊,他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问好,也不回应眼神。
“这是你要的。”她拿出文件交给沈翊,率先打破两人莫名其妙的气氛。“谢谢张局。”接过文件的沈翊立马起身走人,发现忘了水又拿起水杯,没看杜城一眼便走人。杜城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沈翊移动,直到他出了办公室。
“你找我什么事”看杜城不说又一直看着沈翊,张局率先提出话题。
“啊?我…”杜城像被人惊醒般,稀里糊涂的,一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的样子。
张局看着他,示意她在等待下文,杜城也看着她,一时说不出下文,支支吾吾好一会,说:“我、我找沈翊画像。”尴尬一笑,说完便跑了出去。
张局看着跑走的杜城直扶额叹气,今天的杜城格外憨傻,而且他跟沈翊之间有些奇怪,她说不出哪里奇怪,但就是奇怪。
跑到沈翊办公室的杜城,对着在认真画像的沈翊发起呆,他支着脑袋一眨不眨看着沈翊,眼神一路向下描摹着沈翊的模样,头发、眉毛、眼睛、鼻子、嘴唇。
由于视线太过热切赤裸,沈翊一时间想忽视都很难,根本无法静心画画,只得出声打断他:“你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吗?”
“额、额嗯,”被说的杜城立刻收回视线,慌慌张张想怎么扯个借口,“没有,没有,我放松一下,发呆呢。”牵强地移开视线,这番话更是颇有几分欲盖弥彰的感觉,沈翊倒也没有追问。
杜城视线扫了一圈沈翊的作画台,又转回沈翊身上,嘴巴比脑子快一步发出问话:“你最近,是不是有点…”
听到这,沈翊侧头去看他,问:“什么?”
杜城哪里知道沈翊已经转头看向他了,从神游天际回来就对上沈翊的眼睛,自己都忘了要说什么,或者是自己都觉得就这样问出口太过不合适了,他摇摇头,看着他笑着说:“没有。”
沈翊点点头,这才又回过身,接着画那个儿童拐卖案的犯罪嫌疑人。
杜城看着他陷入七年前的记忆,眼前人现在身上的气质,半点都看不到那个在审讯室里,吊儿郎当又自傲轻佻的天才艺术家的影子。
第六章
七年前,审讯室里。
“北江游艇汇的那些画,是你画的吗?”负责审讯的老闫问。
对面的人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靠在转椅里一摇一摇地晃动,老闫又问:“干嘛跑那么远的地方画呀?多偏僻呀。”
“那儿人少,安静。”年轻人终于作出反应,坐起来解释说,“墙墩儿也多,想怎么画就怎么画。”说完灿烂一笑,很是天然无公害。
“那些画画的不错啊,挺有艺术性。”老闫看着眼前人笑着说,是一种夸奖,也是转移话题和制造话题。
哪知道人家压根不买账,乐呵一笑,敷衍地说:“还行吧。”
眼神四处观察,看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认真地问:“你们这管午饭吗?”
“管呐,有盒饭。”老闫虽然不太喜欢跟这个年轻人说话,他的说话方式也不讨喜,但是人都主动问了,也就向他给出回答。
结果他生无可恋地叹着气说:“完了。看来一时半会是结束不了了。”
老闫看他一眼,继续写着笔记,他指着审讯室里的单向玻璃又问:“诶,这里边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们啊?”语气充满好奇,没有丝毫紧张,也没有任何客气的意思,随意得就像在家里一般,“这,有点意思啊。不过我要是在那里边,画这里边的人,应该挺有意思的。”
到这老闫基本断定出两点,一、压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二、跟他没什么直接关系,最多是被利用了。他放下笔记本,出门去找杜城。
“诶?你去哪啊?我什么时候能走啊?”看着人走了,他立马大喊,可惜完全没人理会他。这就是年轻的沈翊,无畏亦无谓,对世界充满好奇和探索心理,却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姿态探寻着。
在外面看的杜城头顶已经冒烟了,老闫在旁边给出结论,面前是满脸好奇又无辜的沈翊。
“诶我什么时候能走啊?”他敲着玻璃问,看着沈翊的脸杜城就烦躁,完全听不进老闫说的话,他一定要在沈翊身上问出点什么,他认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杜城拿着画走进去,呵斥还趴在单向玻璃那的沈翊:“过来坐下!”
等沈翊走过来,他将手里的画拍到桌面上问:“这是谁画的?”
看着那幅画,沈翊都无语了,只得叹气坐下,仰起头看着杜城不耐地说:“我。”
杜城质问:“谁让你画的?”
沈翊略微恼火道:“我刚刚不是说过吗?”
“那就再说一遍!”杜城没让他拒绝,没给他抱怨,直截了当地厉声说。
沈翊看着眼前这个脾气糟透的警察,深吸一口气,说:“一个女的。”
“照片上这个人你认识吗?”杜城又问。
“不认识。”沈翊一股气堵着自己,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怎么画出来的?”杜城都在彻底失智的边缘了。
“那个女的拿着他小时候的照片,让我画他成年以后的样子,我就画了。”沈翊不知道为什么这张画会给他带来这样大的麻烦,奇怪又烦躁。
杜城哪里相信,当即凑近一副我看透你了的样子,企图威压住眼前人:“耍我啊?”
沈翊听到这质疑的话很是不屑的笑了一声,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天才所站在的高度,又怎么会是凡夫俗子们能理解体会的?
他们只会不断用自己的平庸无能,去证明这个世界不存在天才,而天才根本不屑与之相争,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人,将注定永远无能,永远平庸,争辩只会浪费口舌,只会拉低自身档次和身份价格。
“没必要,来。”他拿过杜城手下压着的审讯笔记本说,:“听说过三岁画老吗?”
杜城疑惑地看着他,他翻开空白页,看了杜城几眼,又接着说:“这对我来说不难。”说着,便画了起来。
“时间比较仓促,有点粗糙。”在杜城疑惑地注视下,没过多久他就收了笔,将笔记本抛开到桌面上,点点画上的人说,“喏。这是八岁时候的你。”
杜城震惊地抬眼看向他,因为那确实是他八岁的样子,沈翊似乎对于这样的眼神已经见怪不怪了,无所谓的示意自己没有说谎,反问:“我能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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