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峰站在杜城的办公室外,杜城疲惫的眼中布满血丝,他抹了把脸似乎做了决定。
“城队!”看到杜城出来,蒋峰叫住他,“别去。”
其他组员也都站起身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睡衣的,穿了两天还没能换的衣服,才洗的头都没来得及擦干的,他们就这样看着这杜城。
蒋峰说:“我们还有时间。”
“我们没时间了。”杜城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蒋峰,里面是个视频。
李晗嘴上贴着黑色胶布,束缚带将她从上到下绑死在钢板上,任她怎么挣扎都动弹不得半分,额头上的血已经结块了,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她神色惊恐地盯着拍摄方向的人,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手机后头传来:“想不到,还有买一送一的惊喜呀。”
一只戴黑色手套的手,拿着一张B超单随声音出现在镜头前,单子上的患者一栏写的正是李晗,图上的小小阴影预示着一个健康的新生命正在成长。
“如果你不来,那他们可都是为你而牺牲的哦~”
视频结束,蒋峰双瞳骤缩,身体僵住了,两手微微发颤。
“我会去找张局商量一下,不管怎么样,我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之后的事还需要你组织一下。”杜城拍拍蒋峰的肩,说,“会没事的。”
杜城越过众人离开了,在去找张局之前,他先去找了刘兴。
刘兴对杜城不屑一顾,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杜城拿出他偷拍的照片,指着上头的字,念说:“2020年1月28日,他的脸一片通红,就如这冬日的晚霞,美得让人恍惚,让人陶醉。”
杜城将照片放到桌面上,推到刘兴跟前,说:“那天的沈翊发了高烧,上吐下泻,他自己从医院打车回家,后面的一周里,他因为生病难受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杜城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念道:“‘2020年8月8日,他倚靠在窗边,微风拂过他的脸颊。’那天,沈翊一宿都在画画像,本来是想在课前休息一下的,但是因为你无时无刻、无孔不入的监视,他连二十分钟的闭目养神都被剥夺了。”
“2020年12月21日,他的步履总是匆匆忙忙,索性,这个世界还是留下了他的气味。”刘兴的神色已经开始变得奇怪,杜城把照片重重摆到他的眼前,说,“那天晚上,你偷偷尾随他,导致他太紧张赶路摔下绿化带把脚崴了,还摔了一身伤,要不是因为冬衣够厚,他的手就已经断了。”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特别满意?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种种行为特别深情?是不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你更懂沈翊?是不是觉得自己对他的赞美是对他最高的嘉奖?是不是觉得他应该永远存在于你们的眼光和要求里?”杜城越说越大声,越说逼越近,死死盯着刘兴。
“他就是完美的,最完美的……”刘兴双唇颤抖着,嘴里低声呢喃。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沈翊也不需要为了你们莫名其妙的崇拜变得完美,他就是最好的他,而你们推崇的也从来都不是沈翊,是宛如废物的自己。”
“沈翊不过是你们意淫的载体。”杜城揪着刘兴的衣领压低声音说,“刘兴,告诉我,和你一起的,还有谁?”
刘兴笑得癫狂:“我不知道,哈哈哈哈我不知道,我不在乎,他肯定会变成全新的、完美的,他会继续属于我们哈哈哈哈哈,会变完美的……”
“是不是陆成江?”杜城攥紧他的衣领,逼迫他和自己对视。
刘兴不笑了,看着杜城,小小声地附在他耳边说:“是或不是,重要吗?反正,你都来不及了。”说完,他又仰头大笑。
“刘兴!沈翊不会变成你臆想中的全新的、完美的模样!”杜城拎起他,骂道,“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让人变得完美的方法,如果有,那它已经被商人拿出来摆卖了,而你,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窝囊样子!”
“杜城!冷静点!快放手!”老闫带着两个小年轻冲进来拉开两人,场面一片混乱,“杜城!松手!”
“刘兴,你的工作是沈翊帮你找的对吧?在你拿不出钱吃饭的时候也是他借给你的吧?我说你怎么有些奇怪的眼熟,我不知道你们最早的时候是在什么情况下遇到的,我只知道你配不上沈翊对你的好。”
“你的赞美,和你所谓的热爱都建立于对他的伤害,建立于他的痛苦之上,你为的只是自己的臆想和私欲,你根本就是一个恶鬼,利用着他的好心,意淫他着的善意!”
刘兴的脸色一白再白,杜城扯着他郑重地说:“我告诉你,除了死,没有任何一个办法能让一个人保持永恒的完美!我不管你们想要他做什么,还是想他成为什么,我只想他活着,好好的、平安健康的活着!告诉我,他在哪儿?”
刘兴坐回椅子上,抿着唇,面色苍白,他闭上眼睛,语气生硬:“你来不及了,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还有……”杜城愣了。
刘兴笑了笑,说:“八小时,是给你救那个女警官准备的倒计时。”
听到这,杜城猛地松开手奔出审讯室。
“城队,你在找什么?”蒋峰看杜城在办公室里一通翻找问。
杜城一边找一边回答:“笔录,陆成江的笔录。”
“陆成江的笔录被张局拿走了。”蒋峰顿了一下,说。
“拿走了?”杜城的脑子有些缺氧,眼前的画纸、人物照片、关系线都变得扭曲,他撑着办公桌感到浑身无力,“为什么拿走了?为什么?你究竟是在为了谁复仇?”
“城队?”
杜城已经听不见蒋峰说话了,头痛欲裂,世界天旋地转,一连串让人窒息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爆发。
“城队!”
第六十七章
看管室。
刘兴呆坐了很久,突然疯狂拍打着铁杆大喊:“杜城!”
“杜城!!杜城呢?!”
值班民警立刻警告他安静,刘兴却不依不饶,扒拉着铁杆叫喊:“杜城呢!我要见杜城!让杜城别去找陆成江,快去酒吧!你给他打电话!快点!”
刘兴很激动,双目赤红,青筋暴起,跟早先颓靡憔悴的样子相差甚远,看得民警都有些头皮发麻,这种情绪大起大落的人很容易激情犯罪。
杜城醒来时,人正在去往医院的路上,呼吸机都给用上了,救护车更是全程拉笛疾驰。
“给陆成江打电话。”杜城一睁开眼睛便对跟车的蒋峰说。
蒋峰立马掏出手机播出电话,还好那时候他把名片拍了下来,没一会儿,电话接通了,蒋峰递到杜城的耳边。
“在哪里。”
杜城说这句话时,整个人的气场很低了,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笑。
“晚上好啊,杜警官。”陆成江说话的语气里有些轻佻,又有几分笑意。
一个一直秉持着十点睡觉的人,竟然在凌晨三点多的时候如此迅速的接听一通临时电话,可真是讽刺。
“在哪儿?”杜城没时间跟他唠嗑,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陆成江显然是没想到杜城这么快决定了,但他也不在乎杜城想的是什么,笑了笑,回答:“渔港码头,208号集装箱。”
“杜警官,天就快亮了,你说,我们俩谁能做个好梦呢?”
虽然被陆成江挑衅了,但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杜城很干脆地挂断电话并把地址转告给蒋峰:“渔港码头208号集装箱,你快去救李晗。以防万一,过去让大家都带上实弹。”
“前面一个路口把我放下。”杜城一把摘下氧气罩对医生说。
蒋峰立刻按住杜城,劝说他:“城队,你的身体吃不消了,剩下的让我们去就好。”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不会有事的,你只管去救李晗,找到就撤。”杜城一边说,一边拆卸身上的各类仪器,医生想拦也拦不住,“我已经写好了辞职报告,就在我的桌面上,回头帮我交给张局。”
听到杜城这么说,蒋峰知道杜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你怎么知道地址肯定是对的?万一这是一个陷阱呢?”他愤愤地说。
杜城将外套穿上,直直地看着蒋峰说:“直觉。”
“城队!”蒋峰喊住拉开车门的杜城,看他头也不回的下车离开,追下车大声质问,“你为什么一定要一意孤行!是我们不值得信任吗?”
“是我不能再辜负你们。我不知道陆成江对我的恶意是出于什么,但我不会再让他肆意妄为地伤害我身边的人,我需要你们相信我,像以前一样。”杜城深深看了一眼蒋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去救李晗。”
看着杜城走到马路边去招停出租车,已经无话可说的蒋峰扭头朝反方向离去。
而电话的另一头,本来还想继续显摆的陆成江听到忙音直接气笑了,但看到已经被按在地上揍得惨不忍睹的小警官他又心情愉悦起来。
陆成江冲保镖摆摆手,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松开禁锢的手,他半蹲下身子,挑起他的下巴左看右看,对于那张被揍得鲜血淋漓的脸很是满意,而后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真丝睡衣,翘起二郎腿坐在真皮沙发上,示意他们把人扔出去。
等把人丢出去后,陆成江掸掸衣袖,得意洋洋地走上楼去。
杜城本来是要直接去找陆成江的,但是路过滨海新区的庄园他想起李晗发来的资料,资料上写的是彭彧一直生活在地下室中。
既然庄园原本是彭彧一家的,那么庄园的基本结构应该是没有变化的,但是当时灭火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房子里有通往地下室的地方,所以入口是在庄园外吗?
杜城叫停出租车,从车上下来,走到那一片焦黑的废墟中,明明之前还很鲜艳热烈的蔷薇花,现在却全都枯死了,大片大片的花瓣落了一地慢慢腐烂。
杜城绕着庄园走了一圈,突然踩到一块走起来不太一样的草皮,它的脚感像是踩在钢板上的,杜城跺了跺脚,发现有回声,想来底下是有个空间的。
他掀开草皮,带有拉环四四方方的钢板露了出来,杜城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费力地拉开了钢板,从上往下看一片漆黑,连底都看不到。
杜城拿出手机打开手电,摸索着铁杆下去了,大概爬了三四分钟,杆子也到了头,但是杜城的脚还没着地,借着光预估了一下与地面的距离,少说也有三米。
这是怕里面的人跑出去吗?
杜城跳了下去,底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就是普通的地下室阴湿的感觉,里面的陈设很显然是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桌子,床板,甚至还有个洗浴间,虽然很简陋,但确实能称得上是个房间。
这些东西都落了灰,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他走到床边看到一副奇怪的画,画上是个白头发的小孩牵着另一个小孩,应该说是两个,他们似乎是一个极其别扭地背着另一个。
如果彭彧真的在这个地方生活过,那么画里的白发小孩很可能是他自己,但是旁边的又是谁?
杜城一边想,一边看,但越看越觉得画面有些奇怪,因为被背着的人似乎没有脚,再仔细一看,画面中的两个小孩根本就是长在一起的,他们正共用着小腿。
是畸形双胞胎!
杜城眼神一变,“陆成江”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
为什么陆成江也会在这个地下室生活?
当初彭家变故为什么没有将他也救出来?他躲在了哪里?为什么拒绝救援?
还是……那场灾难根本就是他造成的?
杜城看着这个漆黑诡异的空间,似乎看见三个孩子团抱着艰难地渡过了一天又一天。
“啪”
杜城正要离开,清晰的物品掉落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是床底传来的。
是本素描笔记本,并不是很厚,应该是卡在床底某个地方藏起来的,但可能因为时间太久了,杜城只是撑在上面就压开了床缝导致它掉了出来。
本子第一页是彭彧的自画像,画中十七八岁的少年有些消瘦,杜城看到这觉得彭彧似乎有些眼熟,那种来自记忆深处的模糊的熟悉感,但是他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第二页是一个他没见过的少年,细细看似乎有些像周易,难道这是周满?可那个时候的彭彧怎么会认识周满?
看到第三页,杜城的手顿住了,是他和雷一斐,怎么会是他们呢?
杜城又大致翻了一下,整本笔记里面只有人物素描,有一半的人是早年报过失踪的学生,当时丢了很多青少年,还成立过专案组,杜城跟着雷一斐去长见识,但是小组成立后罪犯就停止了行径,最后案子变成了未结案件。
罪行停止,罪犯销声匿迹的时间,正是医院给出的彭彧车祸身亡的时间。
杜城甚至不得不怀疑这个是彭彧记录关于陆成江的犯罪证据,可是那个时候的陆成江也就十七八岁不是吗?
疑问太多。
但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这也是为什么陆成江能在掌握那么多关键证据的同时,又不会暴露自己。
杜城在爬出去的时候接到了值班的小陈的电话,但因为在地下室中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地,并没有具体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听到说让他不要找陆成江。
他还没来得及细问,手机就已经“滴哩”一声关机了。
他回到出租车上问司机借来电话,给小陈打去电话,隔了三四分钟那头才有人接起电话,嘈杂的声音从那头的听筒传了过来。
“小陈,我是杜城,你那边是什么情况?”杜城问。
小陈磕磕巴巴道:“城、城队,刘、刘兴突然死了……”
杜城懵了:“怎么死的?”
“很可能是中毒,现在何法医正在做尸检。”小陈说着,突然大声警告道,“那边的别动!抱头蹲下!这里是警局!”
杜城皱皱眉:“怎么回事?”
“刚刚我们接到有人聚众斗殴的举报,二十好几个,虽然都带了管制刀具,但打的也不算严重,现在都带回局里来做思想教育工作。”小陈叹了口气,说,“回来之后就听到刘兴中毒了,我们很快就赶来看管室,只是也没来得及抢救。”
52/55 首页 上一页 50 51 52 53 54 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