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旻不慌不忙地将手重新放回了他的肩膀上。
他仰起脸面,灯光直钻进了他的眼睛,顾矜旻说他跳舞时绚烂而又安静,像远在高塔上的烟花。
其实,张先生教过他跳舞,跳的第一支舞是华尔兹,先生的手托着他的背,从没握在他的腰上过。
在金色的太阳摇摇欲坠的黄昏,房间里全是昏暗的黄,他们两个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先生,我不会跳。”
“那就学,”先生的话中总是带着威严。
辛染低头盯着脚,嘴里数着,“一二三、一二三。”
他这么小心了,结果还是踩了先生好几次脚,他不敢抬头,眼泪直在眼眶里转。
“你要学会向上看。”
温热的指腹,带着层薄茧,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叫他昂起脖子。
先生打着拍子,耐下心又教了他一遍,先生的脸上依旧从容。
他知道先生是要他练就在舞池压场的本领。
他是先生唯一培养的人,他从来没见过先生对人比他还好,也从没见过比他更坏的。
在那间洒满夕日的房间里,他昂起了脖子,看到了房间的天花板。
他被先生拉着不停地旋转,房间里只有他和先生,他的世界开始晕眩。
“这是圆舞,”
顾矜旻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灯光依旧刺眼。
顾矜旻的语气里有丝懊恼。
辛染顺着他的眼光看去,大楼投射在舞池的灯光通明,将池中人细微的表情都一览无余。
在旋转中,他看到了头上的那顶圆月,而林霁恒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不知何时,林公子也进了舞池,就在他们身边。
他看着林霁恒,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吃醋,不然为什么眼里藏着些嫉妒。
林霁恒爱上了他,所以开始变得虚弱,心里也充满了危机感。
辛染转开了视线,将半个身子歪靠在顾矜旻身上,流吟吟地对面前人笑道,
“那看来一定要转舞伴啰?”
顾矜旻的手搭在了他的腰上,扶住了他整个身子,
“也可以我们一直跳,打破游戏规则。”
“不,”辛染挑起眉,嘴角一翘,
“反正我终会转回你这的,不是吗?”
顾矜旻有一种激烈地冲动,想要亲吻他的面庞,他已经快被这些甜言蜜语熏醉了,今晚他必不得安睡。
交换舞伴时,林霁恒一把锢住了辛染的手腕,将他往怀里带,
那双如墨的眼睛让他感觉,要将他烧着了一般。
辛染倦怠地半阖眼皮,没说话。
“分手后还缠着人,我是不是太讨厌了。”
林霁恒沉默片刻,慢慢向他问道。
第89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辛染默默地看着林霁恒, 他始终缄默着,也许他又要再一次伤害他的自尊心了。
辛染叹了口气,仰起脸, 凑近林霁恒的耳根,徐徐道,
“玩腻了还需要解释的吗?”
林霁恒大抵没见过他这副面孔, 愣住了, 他从来都以为辛染是乖巧柔顺的。
“我说过爱你一辈子, ”
辛染的手在林霁恒的背上摸了摸,还将脸顺遂地搭在了他温热的脖子上, 他们的身体紧贴,彼此温暖着。
林霁恒看不到辛染的表情,只听到了那张嘴里吐出的冰冷话语。
“你会当真的吗,霁恒?”
他亲切地唤着他, 舞步转动间发梢扬起, 摩挲过他的下巴。
辛染的话说得很重、全然不像之前顺遂娇俏的样子。
“你好好骗哦,”他的语调上扬,带着无情地嘲弄。
那张明艳的脸在他眼前晃着,昙花的香气冷却了,不贞洁的玫瑰浓郁而强烈。
林霁恒皱紧了眉头, 他不明白,明明那次分手,他的阿辛是那么有苦难言。
“你去爱别人, ”辛染毫无负担地对他说出这句话。
“为什么?”林霁恒艰难地低下头,问他,
对他的感情、态度、在他面前展现出来的样子,为什么可以变得这么快?
林霁恒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
辛染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垂眸时仿佛有流光转动,
他原地旋转了一下,本就没怎么穿好的外套,从肩膀上滑落,他的目光从下面往上看向林霁恒。
呼吸缓缓。
林霁恒突然很想亲他。
辛染回转身,搂着林霁恒的肩膀,避开了那个吻,他淡淡道,
“你找我,不过是为了你林家的大选。”
那只柔软的手抚过他的鬓角,翡翠镯子贴在他的脸侧,冰冷,面前的人像条美人蛇,朝他吐出了毒液。
“林公子,人贵有自知之明。”
林霁恒心神不定地绊了一脚。
“霁恒,再不打起精神来,危险哦。”
不知道是说跳舞时出神危险,还是在说他自己就是那个危险。
他们的脚步继续随着音乐的节拍移动,他们牵着手在舞池里旋转。
林霁恒心底酸涩,他抬起头,暗哑道,
“我是真的喜欢你。”
辛染无拘无束地笑了起来,笑得林霁恒不知所措,
辛染脸上的调侃,毫无掩饰,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灯光下给他看,
“是吗,我也喜欢林公子。”
说罢,像一阵风似的便抽身离开了大厅的中央。
正是舞池灯火阑珊时,他就中途退场了,远远地离开了舞会中心。
男侍从向他低首,托盘上的香槟酒被他拿起,辛染找了个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运动后的余热冷却,他抿了一口香槟,淡金色的液体滑入他的口中,他一手支在沙发椅的靠背上,托着自己腮颊,不知是否在出神。
林霁恒摘下了他的眼镜,站在舞池中央,掌心还残存余温。
他回过神来,从舞池退了出去,遍寻着人影。
关小姐站在舞池外,轻蹙眉梢,将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林霁恒想跟过去,关小姐拉住了他的手,
“都是前男友了,别再凑上去舔了。”
林霁恒拂开了对方拉住他的手,一颗心早已跟着人飘到了那处角落,
“我去同他说说话。”
关小姐眼睁睁看着他过去,知道拦也不顶用的,天底下的人,谁逃得过一个情字。
感受到有人过来,坐在沙发椅上的人,抬高了眉毛,上挑的眼角斜斜瞅向来人,见到又是林霁恒,他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林霁恒道。
“你倒是错在哪?”辛染被他逗乐了。
林霁恒没应他的话,试探着在他身边坐下,他见辛染没抗拒,尝试着去握辛染搭在沙发椅上的手。
还没等他攥住,对方的手缩了回去,林霁恒变了脸色。
那只柔嫩的手缩回去后,又换了个方向,直直贴在了林霁恒的大腿上,举着酒杯的人,轻挑地冲他一笑。
是他没见过的轻浮样子。
“林霁恒,你以为我是个什么好东西吗,还找过来?”
这一双眼睛能给所有的男人安慰,也被无数人爱着。
林霁恒温暖的手掌裹住了辛染那只手,捏了捏他掌心的软肉,恳请道,
“你就算是个坏的,也让我喜欢你,行吗?”
辛染俯下腰,捧着林霁恒那张书生意气的脸,四眼相对,辛染的那双眼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摄去。
“张先生,”他吐气如兰,洒在林霁恒的脸上,“不会同意的。”
斩钉截铁的话,分外笃定。
辛染的眼珠动了动,见到林霁恒脸上隐忍的,对张季泽的怨恨,他眯起了眼睛,有种莫名兴奋,他又想抽烟了。
他端起酒杯,吞下了一大口的酒。
突然,辛染被人夺走了手里的酒杯,一道阴影斜竖了过来,是顾矜旻过来了。
辛染顺着顾矜旻捏着他手臂的手,流吟吟地瞧过去。
他被顾矜旻从椅子上拉起来,顺势靠在了顾矜旻的身上,
“我说不让你在外头沾花惹草,”顾矜旻的声音有些怒意。
“怎么和前男友叙旧,也要管……”
顾矜旻压着他,当着林霁恒的面吻住了他,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坐在那的林霁恒,看着被别人亲吻的辛染,他就像钉在了那里。
辛染的牙齿轻轻咬着顾矜旻的一点唇,那双眼越过顾矜旻的肩膀,甜蜜又嘲弄地看向了林霁恒。
那是晦涩的,轻柔如羽毛的一眼。
却让林霁恒心神不定,他看着辛染一只手环过顾矜旻的脖子,另一只手停在顾矜旻的脊背上。
这些亲眼所见的情景,让他深刻地震撼着。
他不受控制地抓紧了口袋里的那枚胸针,是辛染曾经故意放进他口袋里的那枚金粉玫瑰,他今天带了过来。
他的指骨收紧,坚硬的金属在口袋里凸出形状,他的手背暴起了青紫色的筋络,
他的指骨如被刀片割了一下,猛地一痛。
他抖抖索索地取出那枚玫瑰胸针,金粉点缀下的艳红色,在他的瞳孔里上下飞跃。
唇齿相交缠的两人走远了,顾矜旻低头问辛染,不怕他和新舞伴走了吗?
“我不担心,你终归会回到我身边。”
他看到辛染微仰起头,不慌不忙地应付着顾矜旻。
顾矜旻的眼里都快冒出了火。
预感仿佛得到了证实,林霁恒看着辛染被人轻飘飘地牵走了。
他低下头看胸针,眼前仿佛挂了冰冷的血色,金粉玫瑰紧紧地贴在他的手上。
他彻底地懂了,顾矜旻也不过跟他一样,被辛染戏耍了个把月。
第90章 交际花的自我修养
翌日, 辛染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大堂中央的那个男人,一帮候选人正在台上发言, 其中以林霁恒的支持势头最足。
他接过身旁人帮他点好的细烟,弹了弹微不可察的灰烬。
他叼着烟, 徐徐地喷吐出白色的烟圈, 烟雾一团团地蒙住了他的脸面, 只留着斜倚栏杆的细软身子,
身旁这位是搞新闻媒体的,名下有家报社。辛染把张先生给的那张纸上的东西, 挑了几条,送给他拿去做文章。
林老也是只老狐狸,明面上没被抓到什么马脚,辛染挑的那几条伤不到主心骨。
辛染本来同林霁恒交往, 就是有利用之心, 可一旦对方丢了官,林霁恒就对他没有任何用处。
他朱口一张,对身旁那个做宣传的人,吐出轻飘飘的交代,
“要大篇幅报道, 激起民怨。”
那做传媒的小开,给他打了包票。
毕竟这新闻着实是头条,更妙的是找上他的人, 是这上流社会里压倒群芳的辛染。
小开殷切地问辛染晚上是否有时间,他在金醉大酒店的顶楼定了位置, 能否赏脸吃个饭。
辛染哼笑着吸了口烟,凑近面前男人的脸庞, 白色的烟喷洒在男人脸上,带着摄人的风情。
人还没反应过来,辛染已经离开了。
新闻先是以一名穿搭博主的博文,为导火线,扒了林太太几百件礼服、珠宝,合计起来已上亿。
风向开始歪向了林家贪污一事。
再引出话题林老亲儿子即将进入党派任职,疑似林家走关系、贪污等问题愈演愈烈。
一时间民怨迭起,喊话彻查,归还国有财产。
但是,林家有处理紧急危机的能力卓越。
大选计票结果未出,林霁恒先站出来当众道歉,主动退出候选人竞选,自愿引咎前往边远地区。
林家的澄清铺天盖地出来,又让人传林霁恒大选计票实为当选,宣传林霁恒本人能力出众,赞其能屈能伸等正面文章继出。
一时间惋惜有、道歉有、平息了一波民怨。
虽然林家短时间内化险为夷,但也实实在在吃了一波亏,林霁恒本可以平步青云,如今却要背井离乡。
林太太不可谓是不恨始作俑者。
*
街上小贩敲着木头的印模,将福禄寿喜四字印在米糕上,那扑腾的“叮叮咚咚”声,配着一旁在蒸腾的木笼。
这条街有着辛染为数不多的回忆,在那位母亲身边柔和又贫苦的回忆。
那是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女子,在繁华的夜场里做歌女,她着实漂亮、也有抓男人的本事,是夜场里的头牌。
她看那些富贵的男人,心里冷嘲,面上却笑意盈盈。她逗着、钓着他们,将那些男人跟耍猴一样,耍得团团转。
干妈说她天生是做头牌的料,追她的人,连她的身子都没碰到,就已为她豪掷百万。
她是个有心气的女子,看不上那些来夜场寻欢作乐的富豪。
大腹便便的富商揩她的油,她冷着脸将那猪爪子拨开。
能当她爷爷年纪的人,想娶她进门,她白眼翻上了天。
72/80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