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身形未动,挑眉看向容淑长公主。
而其他人没有长公主的命令根本不敢抬头。
下人解开捆着姚千越的绳子,他立马跑到长公主身边,“阿娘!这个人竟然敢打我!”
容淑长公主锐利冰冷的视线将梁昭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凤眸微眯,左手涂着蔻丹的指甲轻点了一下右手上的金牡丹戒指。
姚千越一脸得意忘形,就在他以为长公主要处置梁昭的时候,自己的脸上却突然挨了一巴掌。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长公主,他脸色铁青地叫了一声:“阿娘?你打我做什么?”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
长公主瞪他一眼,低喝道:“混账东西,这有你说话的份上吗?还不滚回去!”
姚千越脸色阴沉站在那里,今夜他颜面扫地,又遭了梁昭和长公主两人的一顿打,怒意冲上心头,偏又不敢当场发作,于是眼神恶毒的看向梁昭。
长公主面色恢复如常,稍稍放轻了声音,道:“今日都是误会一场,越儿他多喝了几杯,若有什么过错,还看在本宫的面子上还请多担待。”
“等我回去后定会恨恨罚他,而且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闹大了大家也都不好看。”
前几句听起来还好,这后头的倒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了。
容淑长公主队姚太尉使了个眼色,让他把姚千越先弄下去。
她来时听下人说了,这来了两个玄麟。别人不知道,可对于皇室中人并不陌生,这些人除了皇帝谁的话都不听。只希望她长公主的身份能让对方给几分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揭过去了。
梁昭负手而立,“换了别人估计就卖你几分面子了。”
他遗憾道:“只可惜你今天遇到的是我。”
容淑长公主神色一变,凤眸微眯,一股怒意冲上心头。
这人竟如此不知好歹。
她好声好气拉下面子同他说话,甚至没有怪罪他不知礼数,她作为当今天子的亲姑姑,乃是长辈,连太后都不敢拂她的面子,这人居然敢当众让她难堪,真是岂有此理!
而一直沉默着的姚太尉此时突然开口了,说得是和姚千越一样的话。
要圣旨,要刑部文书,不然不会让他们将人带走的。
陈金虎向他们统领讨了几个人跟着绛珠气势汹汹的赶了过来,乌泱泱的一堆人,提着钢刀闯了进来,给人吓一大跳,慌乱作鸟兽散。
若不是他们身上的官服和腰牌,瞧这架势还让人以为是地痞流氓抢东西来了。
“来得正好!”梁昭笑着问:“带家伙了吗?”
陈金虎道:“那必须的啊!”
“靠谱。”
一群人直接无视长公主和姚太尉,三五下的将姚千越捆得结结实实。
“阿娘!救我!”
“姚公子怕什么?咱们只是请您去一趟玄麟卫的诏狱,要不了你的命。”
诏狱能是什么好地方。
历代玄麟卫抓进去多少人,一旦进去,生不如死。哪个不是脱了层皮才出来。
“放肆!”长公主气得发抖,指着他们道:“好大的胆子!你们、你们、眼里还有本宫吗?还有萧氏吗?”
“我儿不过是杀了一个下贱妓子!就要遭此折磨吗?”
梁昭脸色一沉,寒声道:“谁的命都是爹生娘养的,陛下以仁德治国,爱民如子,而公主即受了天下人的供养与敬重,那么就不应该高高在上视他人性命如蝼蚁,况且人命本不分高低贵贱。事非对错自有公正定夺,若他姚千越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他,可若他真的恶贯满盈,任何人都不会包庇他。”
在场的人都被这番话震得呆愣愣,严岭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长公主面色如纸,看着梁昭。
只有姚太尉还在执迷不悟,骤然震怒陡然甩袖,“一派胡言!若真人人平等了,还会有君臣之分吗?高位者理应俯视低下者,而不是放在同一位置上。”
“我儿万不可入诏狱!没有陛下旨意!老夫决不让你们带走他!去备马!我要进宫求见陛下!”
梁昭一脚踢翻了桌案,冷声道:“我皇命在身,甚至有先斩后奏的权利,你大可同御史台联名上书参我。”
“姚千越,还有这里所有的人,我都要带走逐一审问审问。”
“只怕闹到最后,你姚太尉脑袋不保。”
“你、你、真是岂有此理!”姚太尉气得脸色涨红,指着他大喊道:“你凭什么?!”
“不凭什么。”梁昭一条长腿踩上了翻倒的桌案上,浓眉轻挑。
夜风将他微卷的长发吹起。
缓缓开口道:“恃宠而骄。”
赤色衣袍在烛光映衬下,像是一团烧起来的火。
狂妄意气。
第四十章
姚太尉指着梁昭,“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那边的陈金虎已经提溜着人走了。
姚千越两手扒着楼梯扶手哭喊起来,几个兵卫拖着他。
长公主定定站在那里,姚太尉忙上前去拦,大声道:“快把人放下!你们想造反不成?”
陈金虎他们齐刷刷地拔出了刀,将姚太尉的手挡了回来。一旁的仆从丫鬟连忙过来将他往后拉了几步。
而长公主带来的侍卫也拔出了剑,双方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我说太尉大人。”陈金虎道:“不过就是请公子走趟而已,用不了多久就会放他回来。况且有您和公主在,哪个不要命的敢伤他?您宽心就是了。”
“兄弟几个呢都是一群粗人,如果你再阻拦,就不要怪咱们不知礼数了。”
姚太尉一把年纪,早就不似年轻,光是被陈金虎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瞪,竟然就不敢再上前了,直气得胡须颤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把姚千越和一屋子的歌姬乐师全部押走了。
这会儿卢鹤也带着刑部的人过来了,一群官兵将姚琛的那些部下统统捆了起来,全部押上了车带走,然后又把这围了起来。
姚太尉听到楼下的动静后跑到外头趴在栏杆上,当即被这一幕弄得不禁肝胆俱裂,两眼一黑,脚下发软差点没站稳,一群人赶紧冲出去扶着他。
姚琛才摘了腰牌下狱,身上还记着过,这事还没完他儿子又被带走了,没人兜着,今夜之事势必会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这还得了?
他连忙稳住心神。
与其等宫里人来请他,不如主动前去请罪,争取个从轻发落。
届时再同几个老臣一起去说情,皇帝就算不给长公主面子,也得顾忌他们这些老臣。
春风楼大厅里原本的那些人,看到姚太尉的到来全部都缩进了房间里。
这热闹可看不得。
此刻只剩下几名杂役在打扫残局,看到佩着长刀的兵卫涌进花楼的时候,都惶恐地退到一边。
夜已深,二楼长廊的朱红雕花木门都紧紧掩着,门口挂着的竹牌上用黑墨写着姑娘的花名,屋里面灯影幢幢,还传来男女嬉笑玩闹的声音。
官兵踢开房门的时候,个个都傻了眼。
姑娘们尖叫起来,慌忙挡住自己的身子,有些男客甚至连衣裳都来不及穿,随手扯了块布,也不看是什么往身上一套便跳窗跑了。
屋里的所有人都被驱赶到楼下大厅的空地,姑娘们裹着厚衣缩在一起掩面而泣。
刑部侍郎姗姗来到,路过大厅时看到这些人穿得不伦不类,不禁微微皱起了眉。
他抬步上了楼,对容淑长公主鞠躬作揖,道:“臣裴闰,见过容淑长公主。”
姚太尉回到屋中,沉着脸道:“怎么来的是你?你们顾大人呢?”
“我们大人有要事,今天不在刑部。”裴闰道:“今夜之事臣明日早朝时会奏明陛下,还请公主和太尉大人就先回去歇息,待事情在事情查明之后臣会亲自将人送回去,但在这之前就先委屈令公子了。”
容淑长公主今夜哪里还睡的着,悬着一颗心生怕她儿子吃一点苦,受一点罪。一想到诏狱那个样子,她就不禁皱起了眉。
但事已至此,惹上了玄麟卫,越儿是逃不过这一遭了。
只能尽快把人弄出来。
她暗叹一口气,闭眼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一言不发的走了。
她带过来的那些人跟在后面一起下了楼,临走时还狠狠瞪了梁昭一眼。
人都走了后,屋子只剩下他们三人。
裴闰走到梁昭面前,露出和善的笑容道,“二位大人,你们也请随我走一趟吧。在下有些问题还需要请教二位。”
严岭面容疲惫,点了下头,涩声说,“请。”
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地折腾到了半夜才结束,等人群散去后,只剩一地狼藉。
楼下刚刚还在为她的摇钱树痛哭流涕的老鸨,在看到长公主声势浩大过来时,哭声戛然而止,立马躲得远远的。
但现在看着她损毁的名贵花瓶和桌椅,还有被官兵驱赶到外面的姑娘们,又将她的楼封了起来的时候,才知道这才真正的悲痛欲绝。
心里直呼真是造孽,却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她用力扯着手绢。
这群大爷没事跑她这闹什么?
真是倒霉啊——
现在他们这么多人一下子无家都可归,这可怎么办啊。
接连的事情让她又气又急,到最后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裹着纱衣冻的瑟瑟发抖的姐儿见她倒在地上,连忙都跑了过来,顿时大叫:“姑姑你怎么了?!”
原本月明星稀的夜空被云遮得一丝光亮都没有,天上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大批的官兵举着火把,像冬日里的风一样又离开了。剩下的几个将春风楼的门锁了起来,准备贴上封条。
梁昭站在门口,看了一眼缩在屋檐之下的那些人,喊住裴闰,不禁问道:“这些人怎么办?大冬天的把他们放在这,不会把人全部冻死吗?”
裴闰掀开车帘的手一顿,说:“这倒是我欠考虑了。”
“不过案情没查明,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动不得,只能暂时封锁。现在怕是住不了人了。”
梁昭道:“那、那就任由他们冻死在街头?”
裴闰想了一下,说:“她们可以回家,或者别的客栈投宿。”
回家?回哪去?
春风楼里的姑娘,大多数都是从别的地点买来的,或者有罪发配为奴的。
就算有上京本地人氏,只要父母亲人安在,尚有所依靠的,有哪个想不开的会跑来陪酒卖笑?
尽他娘的说些没用的。
梁昭皱眉问她们:“你们身上有银钱吗?”
姑娘们面面相觑,诚惶诚恐地纷纷摇头。
她们出来的急,连衣裳都没穿好,哪里有时间收拾东西,拿银子。
梁昭捏了捏自己的钱袋,看了一圈有多少人,结果发现自己的这几枚铜板根本不够这么多人用。
他没带这么多钱……
突然有些尴尬,于是只好道:“要不先把门开开让她们收拾收拾东西,拿了银子再锁?”
他轻咳一声,“或者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裴闰看着他不答话,有些哭笑不得。
还没走的卢鹤见梁昭缺根筋,又开始四处丢人的时候,连忙跑过来给他一肘子,压低声道:“哪有这样的规矩?”
“这些人没一起收押进诏狱就已经不错了,你一个月才几个俸禄?还给他们银子?你是不是闲钱揣兜里烧得慌?”
裴闰听到了他们的话,说:“要不这样吧、东南方向有处难民营,就让她们暂时在那落脚吧。”
“也行。那卢鹤你带他们过去。”
“……”
刑部牢房,梁昭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案头,面前燃着火盆,木炭烧的噼啪作响,影影绰绰照出四面在墙上爬着的许多蟑螂,和在潮湿的稻草上跑来跑去的老鼠。
灯影雀跃,门外响起脚步声,参杂着铁链相撞击时的响动,狱卒过来说裴闰请他过去。
梁昭站起身,拍了拍衣裳,侧头看了一眼牢房内。
仵作正在检查明珠的尸身,空气中弥漫着东西发霉和浓浓的血腥味,潮湿闷热的环境,他们的汗水顺着额角流下,背上的衣衫湿了一块。
到了前厅,梁昭问:“那些人都说了什么?”
“和严大人说的大致相同。”裴闰道:“姚千越在春风楼设宴,席间让明珠侍奉,却不知她为何突然开始浑身抽搐,最后没了反应。”
“而姚千越可能是觉得明珠扫了他的兴,便怒气冲冲地将人提出去扔下了楼。”
“混身抽搐?”梁昭眉头一皱,“她之前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裴闰说:“据她私交甚好的几位姑娘说,她这些年时常这样,她们问过明珠,明珠说是胸口闷的老毛病。”
胸口闷?心脏病吗?酒喝多了就突然猝死。
梁昭沉思起来。
当时听到的那几声惊呼时,明珠就已经死了,然后姚千越就把人扔到楼下了。
那严岭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姚千越就算欲拉拢,可御史台这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拉拢他?
严岭这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啊。
而且二人若是同党,梁昭逼问的时候他可以直接替姚千越否认杀人,一口咬定是明珠自己酒醉失足跌下去的。
可若不是同党,他为什么不直当面说出实情?还非拖到长公主过来。
“裴大人可知严岭最近都和什么人有来往?”
“倒也不曾见过他和谁频繁来往。”
朝中大臣,平时不爱互相走动,怕来往太过密切会引起圣上的注意,若被对家参上一本,告个结党营私那可就不太好了。
裴闰又仔细想了想,忽然道:“和三省府衙的几位大人的走动倒是比平时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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