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昭垂下眼,手指抚上腰间令牌。好像听萧荧提过一嘴,这几个官署好像在暗中调查一些事情。
御史台、姚千越、三省府衙。他想不出这者之间有什么关系,但又好像密切相关。
到底是什么呢……
梁昭想得头发都要烧着了。
就在此时,仵作摊着沾满鲜血的手跑了上来。
“启禀大人,老朽在那位姑娘身上发现了吸食过浮麻的痕迹。”
浮麻?!对!
御史台和三省府衙的人奉旨在调查黑市的事,而明珠因为吸食浮麻过度当场死亡。
再说姚千越,这本不应该怀疑到的身上。可他设宴拉拢严岭,不拉拢其他人是因为严岭官位比不上他们,无论软硬,都比其他人更好掌控。而他将已经死掉的明珠扔下楼,说明他害怕严岭发现明珠真正的死因。
杀一个妓子只需要找个借口,像往常一样再找个擦屁股的人善后就行了。
但是他没想到今晚玄麟卫的人会来。
严岭不说出实情一半是不想让姚太尉恨上,况且姚千越还是长公主的儿子。
想到这就不难发现,姚千越背地里做着浮麻的勾当。
李阿狗说最近送浮麻的人换了,这说明之前的人很可能出事了。
同姚千越私交甚笃,来往频繁而又恰好出事消失的人是谁?
反正这个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不是普通人又突然消失的……
只有、晋王萧芷!
萧芷又被摄政王失手所杀。
真的是失手吗?
三人若真狼狈为奸,萧御为什么会杀了晋王?
因为分赃不均?还是其他?
第四十一章
梁昭轻轻按了按眼皮,起身快步走出正厅。
“梁大人这是——”
他走得急,裴闰的话都没说完,就见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梁昭没心思搭理他,只抬了抬手,然后一路朝门口走,衣袍一晃拐进了旁边的街道。
夜半风雪正盛,掩了曲折小径,枯草丛发出一两声簌簌声响。梁昭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都冻成面瘫了。
他往向前方的破房子看去,一片雪雾蒙胧中,有人提着灯站在门口。
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谁。
梁昭走到屋檐下,抖落了衣袍上的碎雪。透过破烂的门板看了一眼屋里面,房梁蛛网遍布,灰尘积了厚厚的一层,虽然破旧脏乱,但在这冰天雪地里好歹算个栖身之地。
没看到卢鹤,应该是已经回去了。
绛珠望向梁昭,眼神漆黑深邃,“还以为大人今天不会来了。”
“你是在这等我的?”
绛珠点头。
梁昭问:“你怎么知道我会过来的?”
“大人在春风楼看懂了我的暗示,把姚公子和明珠都带回去了,想必现在也已经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和明珠的死因。”
绛珠垂眼望向脚下,昏黄的灯盏一晃又一晃地照亮了那片地,“可大人依旧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
梁昭问她:“那姑娘可能解我之惑?”
绛珠对着他很轻地笑了下,接着道:“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早早便在此等候大人了。”
“姚公子和晋王殿下是我们这里的常客,他们同为权势滔天的人物关系自然密切。二人常在一起饮酒作乐,可还有一人大人想必不认得。他叫寒玥,是上京有名的商人,听说他商铺无数,富可敌国。”
“寒玥……”
梁昭念了两声这个名字,依稀记起来不久前自己和陈金虎他们出去喝完酒时,碰到祝小侯爷和傅将军潜入寒玥的府邸。
也不怪他有印象,实在是那座府邸太豪了。
说起寒玥,他好像记得他的哥哥寒酌在摄政王身边当差。
而萧荧告诉过他,让他从寒酌身上入手。
萧荧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梁昭从中难民营回去的时候,宫门开了一侧,从不远处走来一批人,轿夫抬着轿子,一群人浩浩荡荡提着灯笼出宫了。
风不停的吹,一天比一天冷了,道路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
屋子里燃着炭火,香炉袅袅白烟浮在半空中,如一团萦绕不散的云,琉璃灯盏昏黄,萧荧腿上盖着雪白狐裘坐在窗户旁,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听见有人进来,方才抬起头道:“回来了。”
“嗯。”梁昭点头,解下披风挂到屏风前,搓着手蹲到炭盆前烤着。
萧荧放下书,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梁昭接过,半杯下去,身上的寒冷被尽数驱散,看着面前人的面庞,问道:“我看到有人从宫里出来,这么晚了是谁啊?”
“你自己在外头干了什么自己不清楚?现在告状都告到朕面前了。”萧荧轻声一笑,地伸手撩起了梁昭脸边的一缕发丝,道:“朕刚准备就寝,姑母他们两口子就火急火燎的进宫了,在朕面前哭了大半个时辰,口口声声说要参你,还让朕把他儿子弄出来。”
梁昭微笑,捏着他的手腕道:“那你要罚我吗?”
萧荧颇为温柔说:“当然罚。”
他收回手,望着梁昭笑了笑,“傅宵这两日要去西北,你就与他同去吧。”
“什么意思?”梁昭皱起眉头,“你要贬我?”
“只是让你去避避风头,过些日子就调你回来。”
“你想包庇姚千越?”
萧荧倚在榻上,脸上面沉如水,正色道:“现在还不是动姚千越的时候,你若留在京中他们势必会找你麻烦。”
“不是!”梁昭站起身低头看着他,“不是你让我们去查的吗?现在查清楚了,你又不敢处置了。”
“你知道姚千越干了什么吗?他、还有摄政王,还有晋王,他们几个似贩浮麻。”
“我当然知道。只是现在真的还不能动他们。”萧荧抬手拉住梁昭的手,认认真真道:“你先出去避避,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听话。”
梁昭气鼓鼓的站着,没舍得甩开萧荧的手,尤其是最后那句“听话”瞬间所有的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的不是贬你。”萧荧把他往身前拉了拉,柔声道:“别生气了,过来亲亲。”
“不要!”
萧荧抱住他的腰,将下巴贴在他的身上,抬眼看着他的脸盯了半天,“真不要?”
“……”
好吧,这不能拒绝。
梁昭对着长空长呼一口气,赤着的膀子还滴着水,他站在一处土坡上,用布条将头发束成马尾,余下的碎发随风飘动,晚霞照在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
“到处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洗澡。”
马蹄踏过,扬起灰蒙蒙的尘土,傅霄下了马将绳栓好,踏到土坡下的水潭子里捧起水洗了把脸。
梁昭问道:“派去的人回来了吗?”
傅霄道:“还没有。”
靖诸山这片在挖个什么矿,挡着了前方的山谷,大军根本过不去,如果绕路时间要用上两倍。
矿上的监军说,没他们家邑城王的命令,谁也不能过去。
从靖诸山到邑城来回只要半日路,派去传话的人是早上去的,到现在都没回来。
西北那边又派人来催了,说巴图部一天骚扰他们三回,又是要人打仗又是问咱们有没有带军饷,说再晚一过点去就可以给他们收尸了。咱们被矿山困住也没办法。
梁昭顿时感到无语,烦躁的踢开脚边的石头。
这叫什么破事。
黄昏褪去,深蓝的天空上星光万点。
两人牵着马,傅霄走在他身旁乐道:“这会回去,估计他们已经烧好饭了,我出来时看老张打了鹿肉来烤,说等咱们回去吃。”
“不了,你先回去,我带几个人亲自去看看有没有可以绕行的路。”
梁昭系了系披风的带子,打马绝尘而去。
萧荧临行前给傅宵说了,让他照看梁昭,这带有沙匪,哪能让他一个人去。
于是打马追了上去,“我跟你一起去。
马背上的梁昭摆了摆手,二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脊上。
篝火燃尽,天刚微明。西北军营的卫兵刚刚起身,哈欠连天准备去晨练,远远得就看见周慎和几个随兵披着晨雾回来了。
等人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难看的紧。
还不等人问,周慎就先骂了声娘,气道:“塔木个狡猾的老鬼,抢完了东西跑得跟兔子一样快。老子唾沫星子都骂干了他都不出来。”
“朝廷的那些人来了没?”
副将道:“还没到。”
大元帅周慎是个暴脾气,一听人还没来,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还他娘没到?!这群孙子属乌龟的啊?这都几天了?”
好一通骂完后,又问:“那今年冬天的粮草呢?说昨天会到,到了没?”
副将脸色不好,沉默片刻,说:“到是到了,昨儿夜里就送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吞吞吐吐的你属老娘儿们的啊。”周慎摘了头盔:“带我过去看看。”
说罢就往后头处走,等看到粮草的时候眉头紧皱。一片泥泞的空地上堆放着几个麻袋被积水浸湿了大半,喂马的干草被随意抛在地上。
周慎将佩刀递到副将手里,上前解开了几个麻袋,往里抓了一把,碎米裹挟着谷壳都算是好的了,剩下的都什么东西?
吃了能八天拉不出屎,喂猪都闲剌嗓子的东西拿给他们吃?
到现在,周慎连骂都骂不出来了。年年这样,一年比一年少。他的满腔的怒火全部化作心寒。
眼看着寒冬就来了,他们剩下的粮食本就不多,巴图部又跟饿死鬼一样接连来抢,西北大营的人还能活到来年春天吗……
“狗日的,这么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还死守在这干什么?”
“山匪都比咱们过的好!人家还顿顿有酒有肉呢!”
“咱们拼死拼活为朝廷做事,到头来他不给我们活路。就算有这些也撑不了几日啊……”
士兵纷纷开始抹起了眼泪,有的恨得牙痒痒,偏又什么都做不了,无从发泄最后只能狠狠给了自己两巴掌。
“行了!都他娘的嚎什么!”周慎握紧了拳头,大喝起来:“你们这说的是什么混账话?!一个个的想反了天了是不是?”
“你们当然可以撂挑子不干了,但若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西北谁来守?”
周慎瞪着他们:“老子当年在魏老将军手底下当无名小卒的时候,跟着他去阳关打仗,一群人被那些蛮人困在那里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没想过后退。怎么现在到你们这就开始鬼哭狼嚎的?”
“不就是没粮吗?那就杀马。马杀完还没有吃的,就他娘的把老子杀了吃!”
一群人静默无声,低垂着头。
周慎胸口剧烈起伏,望向天变落日,深吸了一口气,说:“朝廷不会不管我们的,我已经上书了,陛下也已经派了人来了,咱们肯定都能活下去。”
第四十二章
女娘的歌声自大厅传来,楼上的雅间里,萧荧剥了颗花生往手心里捏了捏,轻暗红的碎屑飘落到桌子上。
“老师这次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在他对面坐着赵廷渊和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灰色粗布长衫上补着几块补丁,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看起来像是大病一场还没恢复过来似的。
他闻言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笑了起来,道:这些日子得空,就回来看看。”
太子之师姜升,在新帝登基半年后便离开了上京,连逢年过节都不回来。
萧荧上一次见他还是五年前。
“听说你让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去了西北大营,巴图部骁勇善战,对那的地形又熟。你就不怕吃了败仗?”
萧荧勾唇慢悠悠笑起来:“自然不怕。”
“你看人倒是没准过。”姜升话锋一转,说:“我回来时路过南边那群蛮子的地儿,见他们都在舟门关来回徘徊,估计是在等着看巴图部的局势。”
萧荧轻轻喝了口茶,“西北有周慎镇守,区区一个巴图部算不了什么。”
姜升挑眉道:“你别忘了,那可还有北凉和许多小部落。蝼蚁虽小,但可以溃长堤。”
萧荧沉默片刻,垂眼看向手中茶盏,“这仗若真打起来,还不知要打多久,如此劳民伤财,恐伤国之根本。”
姜升不置可否,又偏过头往窗外看。
前年南阳闹大旱颗粒无收,今年泊州又闹水灾粮食都在地里泡烂了,还有房屋修葺和流民安顿,眼下国库空空,确实是打不起了。
要想对外开打,首先得先解决好内部那些分权世家,和野心勃勃的萧御。
“老师在看什么?”萧荧说着,便也好奇的探头望去。
只听楼下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紧接着从门口走进来五六个人。
为首的人眯着个三角眼,穿着个藕色衣衫,一脸的趾高气扬。
常见的上京纨绔子弟模样。
厅里唱曲的女娘幽怨的歌声还在继续,那藕衫男子啪得将一锭金子拍到了木桌上,豪气道:“给少爷来段艳曲儿,唱得好了重重有赏。”
楼里顿时哄堂大笑,那姑娘一张俏脸顿时红了起来,磕磕巴巴道:“无、无赖!想听艳曲儿去青楼!”
男人笑道:“爷非听你唱。”紧接着又掏了三锭金子放到桌上。
周围的人顿时两眼放光,盯着那三锭金子,只恨不得自己上去给他唱。
女娘气得跺脚,很有骨气的一边喊道:“有钱了不起啊!”一边又迅速收拾完了东西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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