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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张瓦片(近代现代)——陨石软糖

时间:2024-04-20 08:26:43  作者:陨石软糖
  谢从被子里翻坐起来,质疑敲碎了夜的平和,“那你当时为什么拒绝探视?”他没给陶运昌辩解的时间,又说,“如果不在意为什么出狱了连沈榷都见,唯独不见我?”谢立越说眼睛在夜里看得更清明,“如果不重要为什么因为我打电话就换号码?”
  “谢立。”陶运昌快速打断他道。“我真的不想再给你任何错误的信号了。”陶运昌的白色被子在夜里敷着一层蓝光,像是一块漂泊的浮冰。伴随着落雨的叹息,他只说,“你想的太多了。”
  沉默迷雾般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将坠未坠的雨滴挂在窗前的香樟树上,一滴一滴,像是陶运昌奶奶还在时,给这棵树苗浇育的水。而今的树已长成,几乎与二楼齐平,却也物是人非。
  过了很久,地板上传来压抑的,沉闷的哭泣声。刚开始只是很小的啜泣,慢慢地演变成低微的哀号。在停雨的黑暗房间里清晰,突兀。
  谢立置办白事以来,从未这样地思念过陈美娟。当失恋的铡刀落下来,他才明白,真的永远地,失去倚靠,失去她了。
  陶运昌躺在阴冷的夜里,被低哑的哭声包围,却一次都没有转身。
  谢立想他一定已经睡着了。
  清晨六时的雨点打在卫生间的窗户上,像是幽怨的絮语,在未明的青天下偷偷地说。
  陶运昌刷牙动作迅速,五分钟內脸都已经洗好。监狱的习惯像一块烙印,烫进生活的骨血中,他也没有祛疤的意图。
  陶运昌拿出备用牙刷和毛巾放在盥洗台的一角,正准备下楼买早饭,却撞上了睡眼惺忪的谢立。谢立穿着自己的衣服,清晰的骨骼在薄布下游走。陶运昌抿了抿嘴,移开了眼。
  “才六点。”谢立眯着眼睛,掬了水往脸上浇,迅速把自己冰醒了。他看到新的备用牙刷,自然地挤牙膏用了起来。
  “你可以继续睡。”陶运昌抛下话就往楼下走,谢立听有钥匙碰撞的声音,不顾嘴里的泡沫追下去,“你别先走啊,我开车一起去市里呗,今天我请全天的饭。”
  陶运昌头都没回,开门就走,把谢立的建议关进门后。
  “什么毛病。”谢立含着泡沫骂了一口,又跑上二楼洗漱完,在微亮的晨光里叠好被子,看着陶运昌整洁的如石膏一般的干净床铺发呆。
  他想到昨天陶运昌的一些告诫,谢立很不喜欢,反正自己记性差,就全当没发生过。他和陶运昌的关系还是和清晨的天色一样,看不清过去,也不知道未来。
  只要自己这么认定了,一切就会很好。
  谢立自嘲地笑了一声,走到桌边想给陶运昌留个便签,继续发扬赖皮精神给陶运昌添堵。可留言尚未写完,楼下的门锁又响了,陶运昌拎着早饭归了家。
  谢立跑下楼,陶运昌递给他一个豆腐包子和一杯牛奶,要他吃完就滚。
  谢立昨天夜里哭得累,所以睡眠很好,他又生出了和陶运昌周旋的劲儿,赶紧提议道,“我送你去市里,刚好我约了人,一起吃饭嘛,给个面子。”
  “谢立,我昨天的话你是不是没有听。”陶运昌刷着手机上的早间新闻,烦闷道。
  “忘了忘了,都像小运哥一样什么都记,那得头发都愁白啦。”谢立咬了一大口包子,烫口麻辣馅,筋道,和上学时一模一样,配上甜牛奶像是忘忧汤。
  陶运昌听到小名眼底冷下来,气焰也消弱很多。他胡乱点着新闻,质问谢立要不要重申一遍昨天的警告。
  谢立赶忙打断他,为难又诚恳地说,“今天我得去找我妈的相好们讨钱,你知道的,陈美娟最爱钱了。”他见陶运昌收敛了逼问,赶紧撺掇,“可那几位都挺精明,我不见得能要到。”
  陶运昌这才从手机里抬起了头,玩味地质疑,“你又打的什么算盘?”
  谢立得意地说,“本来雇了朋友扮催债的,我死了妈,还欠钱,很可怜吧。”他说完又有些萎靡,“但昨晚他们和我讲有事来不了。”
  “噢。”陶运昌冷哼一声,恍然大悟地说,“你觉得我像要债的,可以陪你演乞丐要钱的戏码。”
  谢立有些不好意思,“你啥都不用说,呆在车上就行了。”
  “谢立。”陶运昌笑笑,湊近了一些小声道,“你不要总挑战我的底线。”
  “一不说谎,二不害人,三要善待自己。”谢立脱口而出,他煞有其事地乖乖坐正,“我都记得。”
  陶运昌被曾经的口诀恍了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问,“那你做到了吗?”
  “没有,反正你也不是楼长了,没有名分,管不到我。”谢立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又挤眉弄眼,“不过如果你这次帮我忙,我就还是听你的。”
  “陈阿姨要知道你这么去要钱,能安息吗。”陶运昌严肃地质问谢立,谢立毫不在乎地回看他,“我妈一直讲,只要不违法能搞到的钱,过程都是可以忽略的。”
  陶运昌听过太多谢立的歪理,从未苟同。他盯着他总是充盈着过多活力的眼,悄悄地败下阵来。
  “我跟你去。”陶运昌起身上楼换衣服,边走边说,“陈阿姨嘱托过,要是你做过分的事,希望我在场可以往回拉一把。”
  谢立疑惑地追问,“你到底为啥和我妈很熟呢?”
  陶运昌没回应谢立。套了件卫衣,收拾了几本笔记塞进书包,拿上皮卡的车钥匙。转过身,居高临下地对谢立道,“我送你见陈阿姨的男友,他们愿意给礼金,你就收着。不愿意给,也不许强迫。”
  谢立马上想要辩解,却被陶运昌的冷眼挡住,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话头缩了回去,撇了撇嘴说,“知道了。”
  陶运昌满意地点点头,出门前去厨房拿水壶,谢立就站在鞋柜旁发呆。
  他发现鞋柜的最下层放着两双一模一样的雨靴,一双明显是常穿的旧鞋,而另一双用塑料膜包着,是崭新的,都有一个小小的工厂标识。
  谢立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昨天的联想很荒唐。陶运昌要做工,大概会储备很多同样的雨靴,怎么可能一双鞋穿七年呢。
  谢立自嘲着,见陶运昌拎了一个运动水壶出来,又支开谢立锁门。
  而后他领着谢立朝街口一辆破旧的灰色皮卡走去。
  他步伐轻巧,穿着牛仔夹克背着双肩包,没有了昨日工地上的疲惫,像个普通的学生。
  “安全带系好。”陶运昌发动了车子,下了命令。谢立照做后,莫名的有些气闷。
  他在副驾斜着眼看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谢立偏偏觉的冷着脸的陶运昌,心情其实不错。
 
 
第8章 8.
  镇子到市里车程约一个钟。
  往常谢立往返都爱听书放爽文,他担心陶运昌驱车无聊,试探地点开了自己最爱听的《重生之我是亿万古董商》。故事的第一话还没说三行字,就听见目视前方的陶运昌面无表情道,“关了。”
  谢立不情愿地按了暂停,“这个真的很好听,我能一口气听六百话。。。”
  “没事干就睡觉。”陶运昌扭开了广播的财经频道,确实是让谢立一听就睡的节目,末了他补充一句,“昨天你是不是睡很晚。”
  “你一直没睡啊。”谢立惊讶地反应。一想到嚎哭的惨状被陶运昌听了个遍,又怨他听了也全无反应,愤懑道,“怎么也不出声。”
  “我只是想,躺地上可能会睡不着。”陶运昌随意解释着,看了一眼谢立好像受了伤,没做声,把广播音量旋低了一点。
  谢立心情未转好,昨日的委屈翻涌,他烦的心慌。按下窗户,冷风冷雨灌进来,吹得心直颤。他摸出一支烟,环顾车厢,自知烟雾和干净的环境毫不相配。
  陶运昌的洁癖蔓延在他所处的每一个角落,干净的置物槽,一尘不染的座椅,香草的清新剂。。。充溢着这辆老旧,狭小的皮卡。
  可谢立觉得这支烟他非抽不可。陶运昌一直想和他撇清关系,他已经恨得要死。但偏偏爱恨交错,或许是爱多些,本能地一直顺从。
  但当下他却觉得恨占了先锋,可也舍不得报复,只是选择轻微地,没有伤害地,触碰陶运昌的底线。
  就在谢立围起火点烟的瞬间,眼前出现了拿着一管强力无糖薄荷糖的手。
  “吃这个。”陶运昌单手握着方向盘没有转头,又说,“我不喜欢车里有味道。”
  谢立愣住,他缓慢地收起了烟,继而接过那管糖果。那只手也很快地收了回去。
  谢立知道,不再是以前的那板戒烟口香糖了。
  但他还是很怀念地塞了一颗进口腔,薄荷的冷像寒流窜进大脑,刺激的谢立想流眼泪,但他还是赶紧偏过头,等泪缩了回去。
  窗外的景色慢慢从城镇变成田野,雨水把金灿的菜花都覆上了阴影,广播里传来新闻女声冷漠的声音,“三月十日,k国银行宣告破产。。。”
  谢立吃着不再刺激的糖果,含糊地问陶运昌,“这样会不会有金融危机啊。”
  陶运昌轻笑一声问他,“我一个瓦匠怎么会知道这些。”
  谢立不想面对陶运昌的自暴自弃,就试图扭转话题,“没关系,我妈一个相好刚巧是银行员,等会可以问问他,他可是最爱我妈的。”
  “你从哪点看出来?”陶运昌似乎有很轻微的兴趣,把广播声又调小了些。
  “我穿的鞋子,是这个系列的最新款,他送的。”谢立指了指自个儿的脚道。
  “送你鞋和爱陈阿姨有什么关系?”陶运昌按开了雨刷,清理满是水雾玻璃。
  “至少他用心吧。”谢立盯着繁忙的雨刷又说,“我妈还说过,卖了他送的珠宝,能够买辆新车。”
  “你觉得这等于真心?”陶运昌的语气轻蔑。他点下开关,雨刷停止了工作。但很快地,新的毛毛雨又覆盖上来,将视野模糊了。
  “也不是,但他尽力了。”谢立辩驳道,“就是给了我妈和我,他的能力里能给的最好的!”谢立脱口而出,语气有些重。
  陶运昌打开了除雾开关,玻璃在暖风里变得清亮,透明起来。
  空气凝固了一会儿,陶运昌先打破了沉默说,“我知道了。”因为声音不大,也不知是说给谢立听,还是自言自语。
  “我是这么觉得的。但,说不清。他有家庭还和我妈在一起,没人看了会认为用了真心吧。”谢立情绪过去,失落又吞噬了他。
  “我妈每个相好都有家庭。”他说完就看向窗外,看着雨点击打在窗上,被车速拖拽,像是划开一道裂痕。
  “我知道。”陶运昌不在意地点点头,又说,“陈阿姨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谢立闻言疑惑地看向陶运昌,只听他补充道,“她是一位很好的母亲。”
  谢立问陶运昌到底和妈妈有什么联系,又念及要把五万块归还,陶运昌平静地打断他,“这钱是我给陈阿姨的,你妥善使用,就是记住,不是给你的。”
  “什么啊。。。”谢立只觉莫名其妙。可转念一想,又小声道,“你如果不要五万块,我就用来建房了。”
  谢立说完,刚巧遇上一个快两分钟的红灯,陶运昌缓缓刹车,若有所思地问他,“陈阿姨说过要重修旧宅?”
  “是啊,真的,不是我想的。”谢立有些气闷地辩解。
  “那你记不记得,她说这句话是陶建成失踪前还是失踪后?”
  谢立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问题,他陷入了沉思道,“大概。。。是陶叔失踪后。”
  陶运昌思考了一会儿,红灯的倒计时还有一分多钟,谢立好奇道,“这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就是问问。”陶运昌又恢复了冷脸,但在红灯还有三十秒的时候他问谢立,“你没记错吗?”
  “怎么会记错,陶叔是一八年九月二十三日失踪的,我妈说要重建肯定是在这之后。。。”谢立说着说着突觉诡异,他刚想再说两者之间是不是有联系,可陶运昌却问他,“你怎么把陶建成失踪的时间记得那么清楚?”
  谢立表情一滞,像是电脑宕机,一时答不上来。他不想把曾经休学的事告诉陶运昌。他有很多话一辈子都不想让陶运昌知道。
  红灯的最终倒计时落下来,绿灯在灰天亮起,陶运昌却没有开车。他静静地等待着谢立回答。
  直到后面的车子疯狂鸣笛,陶运昌才缓慢地发动引擎。
  他目视前方,动作闲散,也没有再多问。
 
 
第9章 9.
  谢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车里的温度好像高了一些。空气很潮,四肢又暖,将醒未醒的瞬间以为自己在温泉浴场。眼前略过市郊的厂房,谢立估计车程已接近四十分钟。
  “你想不想泡温泉。”谢立揉着眼睛尚未从梦中清醒,说的话也不着四六。
  “不想。”陶运昌答的干脆,他指了指置物槽的湿巾说,“洗脸会清醒点。”
  “我租的工作室就在这附近,废弃纺织厂的一间,特别大。旁边有一个温泉馆。”谢立用了湿巾好像也没清醒,“我们回程可以过来玩。”
  “你在市郊租的工作室?”陶运昌斜眼看了看窗外的厂房片区,又说,“这里很旧。”
  “市里太贵了,租不起。我们美院很多学姐学长租在这,环境友好也便宜。”谢立耸耸肩道,“没名气的都这样。虽然工作室很旧,但我布置的很舒适。”
  陶运昌没有发表是否想要拜访的意见,他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问谢立先去哪。谢立说市中心的银行街,又问陶运昌几点办事,位置在哪。
  陶运昌眼神有些躲闪,但也没犹豫太久,“下午两点半,市立大学。”
  “去干嘛?”谢立有些意外,他以为陶运昌开皮卡是来市里置办货物。
  陶运昌显然不想回答,他闷了一会儿,见谢立还眼巴巴地在等,只好说,“沈榷推荐的一个建筑系的讲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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