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结束后,许时悬终于一翻身将人掀下,但再要去床头柜拿东西时却发现没有了。
像是骤然被扫了点兴,许时悬皱眉低骂了一声:“怎么没了。”
可程愿却没回答他这话,甚至也没看他,程愿脖子绷出好看的线条,他侧脸看向窗外,有些惊喜似的说:“许时悬,是不是下雪了。”
许时悬闻言亦偏头看了一眼,飘窗上昏黄的灯光映衬出浓浓黑夜中的一片天。
雪花从中簌簌而下。
许时悬基本年年都能看见大雪纷飞,实在不怎么觉得稀奇。
可他见程愿似乎很兴奋的模样,便直接将人抱到了宽大的飘窗上。
他们卧室背后是闹中取静劈出的一片草地山林,即便是冬天树木也养护得很好,没有落叶。
如此漫天飞雪之下,明天起来一看,必然是一片银装素裹了。
程愿在南城几乎见不到雪,他猫眼般的瞳孔盯着外面看了好久,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许时悬见他高兴,也跟着觉得这一场雪相当适意起来。
没一会儿,程愿回过头,眼睛亮亮地看向许时悬。
“再来一次好吗。”程愿振奋地说,“东西我没买,你直接来吧。”
……
最终再来了好多次。
许时悬怎么可能受得住他这样的请求。
程愿更是少见的兴致高昂,颇有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极致架势。
等到彻底结束时,外面早已云散雪停。
许时悬抱着洗得干干净净、已在怀中沉睡的人,垂眸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当然感觉得到程愿今天不太对劲,从做饭起、到刚才结束,全程是出乎意料地积极主动。
若是放在寻常,他指定要怀疑程愿是不是发烧了,偏巧是在今天。
许时悬柔情蜜意地吻着程愿的额头,不禁心想,这兔崽子难不成也知道自己今天口出狂言,现在感觉到心虚了?所以才在他面前主动卖乖?
事情实在是太过凑巧,许时悬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难不成他以为他这样就能轻易原谅他了吗?想得真美。
可是他都这样那样那么自觉了。
既然如此的话……
唉,算了,还是原谅他吧,不然还能怎么样,就栽在他手上有什么办法。
许时悬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安理得地抱着程愿陷入了睡眠。
却不想呼吸渐渐平稳之时,怀中原本熟睡的人悄悄睁开了眼睛。
程愿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许时悬,仿似要将对方的模样一寸一寸地刻进心里。
而他根本就睡不着,也不怎么敢睡。
他头感觉越来越疼,方才沉沦的时候稍有缓解,却也只是一边刺痛一边飘然欲仙,状态相当奇诡。
程愿实在担心这是嗝屁的前兆,更害怕一睡不醒。
其实程愿几度疼到都想翻滚,但他担心吵醒许时悬,许时悬的怀抱也着实温暖得叫人不忍远离,便硬生生撑了一夜。
直等外面天色大亮,到了许时悬该起床上班的时间,程愿这才装模作样地闭上了眼。
经过昨夜一顿自洽,许时悬也已经想通了,心情还算不错,状态十分神清气爽。
要不是今天公司早安排了推脱不掉的重要事项,他都不想去了。
等洗漱完出来时,再往床上一看,发现裹在被子间的程愿已经睁开了眼。
许时悬走过去,俯身在他脸上亲亲:“醒了?怎么脸色这么差,没睡好吗?”
程愿看起来十分正常,只浅笑着点点头:“困。”
许时悬摸摸他额头,确定没发烧,便道:“那你再睡会儿,我现在去一趟公司,中午给你带饭菜回来,顺便带你下楼堆雪人,外面雪很厚了。”
程愿一听这话眼神闪了一下,转而道:“不用麻烦吧,你晚上回来就好了。”
许时悬只笑着,没接这话,也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接着许时悬给他掖了掖被角:“睡吧,我先走了。”
“嗯。”
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和寻常他去上班的日子没什么两样。
只不过这一回许时悬心中格外有些惦念,但他上着班也经常都会想程愿,倒也不足为奇。
许时悬也担心再不走就走不了了,便迈步转身往卧室外走去。
走到门口时,程愿忽然叫了他一声。
“许时悬。”
许时悬闻声回头。
只听程愿对他说:“拜拜。”
许时悬笑起来,灯光下显得眉目越发英俊:“嗯,乖乖睡觉。”
-
几乎是在许时悬关上大门的下一秒。
程愿便立刻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头上顿时一阵刺痛,疼得他用手狠拍了好几下。
那医生是骗他的吧,这怎么可能算是无知无觉地挂掉!
只不过程愿一时间也管不了这么多,他担心许时悬中午还是会回来。
而按贾银落那迫不及待的做法,说不定今天一大早溜着雪也会去找许时悬放录音。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程愿起身洗漱之后,飞快地换了一身衣服。
然后进入许时悬的书房,将早就打好的腹稿流利地写了下来,他给许时悬留了一封不长的信。
整个过程还不到半小时。
做完这些,程愿便一刻也不再等,几乎是奔跑着出了家门。
不过没两分钟他又跑回来了一趟,将冬天同样赖床的许圆圆从窝里扯出来,强势地抱了一下。
许圆圆脾气特别好,迷迷糊糊地张开爪子躺平任抱。
抱了足有一分钟,程愿才又把许圆圆塞回了窝里,再一次转身出了门。
这一次,许圆圆探出脑袋,看向大门的方向,可这回大门却久久没有再开。
程愿走出白栖园之后,打了个车直奔机场。
他没有任何要收拾的东西,浑身上下就只有手机和钱包,除此之外都没有必要了。
他也没回小满居、没再临时去一趟城郊墓园,在这一段反复的时间,他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再者他钱包里有妈妈和爷爷的照片,去墓园也是看照片,都一样的,而且他马上就要和他们团圆,不愁这些。
而他也是上了车之后才临时新买的机票。
并且从买票开始,程愿就打开了他最近悄悄设计出来而没有放进‘百宝箱’里面的屏蔽软件,叫人查不到他的各种消费记录、身份信息也很难追踪。
当然,也或许今天许时悬去听贾银落转达了他那翻诛心之言后,可能就从此恼怒厌烦于他,回去见他已经离开,大约只会觉得他走得好,并不会再试图找他,从此就当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但程愿想着许时悬寻常睚眦必报的脾性,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时记恨,想着来找他算个账。
所以他还是决定防一下万一。
除此之外,程愿选择的目的地既不是他待过的申城,也不是他熟悉的南城。
而是随便选了一个陌生的城市。
原本程愿是想过要回满星岛,到时候和爷爷葬在一起。
但和之前相同的理由,现在许时悬已经知道了满星岛,许时悬以后去不去是两说,程愿要以防万一。
反正人死如灯灭,他和爷爷葬不葬在一起,他以后也不会知道。
所以还是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程愿要尽可能地规避掉任何许时悬知道他去世的可能。
并且大约是这些打算已在心中盘桓许久,真走到这个地步之时,程愿心里居然称得上平静。
去到机场之后,程愿顺利过了安检。
登机之前,程愿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删掉并拉黑了所有相关人员的联系方式,最后一个,就是许时悬。
然后程愿收起空空如也的手机,在雪后透亮的天空下,登上了飞离燕城的航班。
这几个月于他而言,好似梦幻泡影一般,像上天给他的最后馈赠。
如今,他可安然往生。
第74章
航班不过两小时,下飞机之后,程愿环视四野,一片干干净净的,没有下雪。
江市和燕城的天气千差万别。
程愿顷刻便有了来到陌生城市的实感。
而他一身轻松,来来去去皆很便利,他原本是想着到了江市之后再转坐一趟高铁或者大巴,去一个更小的城市。
可他脑袋实在是太疼了。
程愿从昨天撑到现在,一天一夜没敢合眼,除了脑袋里感觉像有小刀在磨,眼睛也酸胀得不行。
都不用照镜子,程愿都能感觉到自己眼里恐怕已经布满血丝。
并且整个人昏昏涨涨的,走路都有些发飘。
之前那医生真的是大骗子吧,这怎么叫没感觉!
程愿走出机场之后,在门口靠着柱子缓了好一会儿,大概是他脸色惨白看起来状态相当不好,都有路人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程愿礼貌地道谢回绝了,而后硬撑着站直身子去招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问他去哪里,程愿让他先随便开着,接着拿出手机开始搜,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去博佳医院。”
他方才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脑筋。
之前和许时悬在一起时他尚且还无知无觉,现在仔细算来,距离上次在南城查出毛病,已经有半年多。
而他这都还没死,多出来的时间就像是捡来的,简直幸运至极。
不过依他现在这个状况,估计马上就要翘辫子了。
可他现在虽然到了陌生地方,没有人认识他,但他随随便便死在一个地方给别人徒添麻烦和晦气也不好。
他也得规避因为死得突然而被市民举报登上社会新闻的风险。
比如说他如果去找个酒店入住,到时候死在酒店房间以后肯定影响人家营业。
再比如说他现在去跳江,万一之后被打捞起来说不定警察还得去找他的家人朋友来认尸。
他的屏蔽软件想要完全屏蔽公检法单位的追索还是有点困难的,万一到时候找到了许时悬那边去怎么办?
总之反正只要是在有人经过的地方发现了他的尸体,后续多多少少都会存在风险。
只有医院,每天见惯了生生死死的人,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待死亡、处理死亡。
可公立医院一般床位紧张,干的也都是救命的活儿,程愿就不去占用资源、凑这个热闹了。
他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得救。
如此兜兜转转想来,还是私立医院最合适。
刚刚他也搜了,这博佳医院是江城私立医院里面的战斗机,十分正规,不用担心他死后会被随意贩卖尸体。
而此刻司机听到之后,立刻便调转方向带他往博佳医院去了,路上他从后视镜见程愿实在状态不好,忍不住道:“小伙子,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我看你嘴都烧干了,要不你睡会儿,这过去还得有一阵子呢,到了我叫你。”
程愿心想我才不是发烧,他笑了笑,勉力道:“谢谢师傅,我没关系。”
这一睡下去万一再也叫不起来吓到人家,那就又缺了大德。
司机见他坚持,寻思着他估计也就是个感冒发烧,现在的年轻人熬夜多了身体都是这么脆皮,还不如他天天晨跑的老爹和早睡早起的女儿,他如是想着,便没再多说。
四十五分钟后,计程车来到了博佳医院大门口。
程愿付钱道谢之后一步三停地往大厅去了。
私立医院人流量少,导航台护士小姐姐原本正在摸鱼扫雷,忽然余光注意到导航台前站了一个人。
原本还以为是领导视察,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是一位陌生青年,顿时松了口气。
她还没来得及问对方有什么需求,便听对方开了口,嗓子喑哑无比,像怎么了似的。
程愿头疼得一直微蹙着眉,缓缓开口道:“住院,重症病房,我病危了。”
大概是他此刻看起来确实不太好,精神萎靡脸色惨白,光是就这样站着都有些摇摇晃晃地站不太稳。
而私立医院并没有那么严格的入院流程,护士小姐姐一听他这么说,一下子醒了神,连忙狂按呼叫铃。
很快,另有一群动作迅速的医护连忙推着移动病床出来了。
滚轮的声音带来紧张急迫的氛围。
原本还算安静的大厅里一下子热闹喧阗起来。
而大厅里还是有一些来做检查的病人的,闻声一下子朝这边看了过来,程愿顿时就成了人群的焦点。
程愿:“……”倒是也没有这么急。
可还不待他说话,值班医护过来看见他,连忙便把他按上了病床。
然后又速度飞快地将他推着往电梯方向去了。
戴口罩的医生见他还醒着,一边随病床快步奔跑,一边观察着他的状况询问:“什么情况,突发病症吗?还有什么其他症状?”
可不知道是不是医院的消毒水味在此时带来一种别样的亲切感,程愿居然有种回家的感觉,十分安心。
并且虽然病床在飞,但好歹他是躺下了,这叫他感觉浑身都松懈了些许,头似乎都没那么疼了,眼皮也随之愈发沉沉,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
医生看他一副随时就要闭眼的模样,顿时大惊。
他以前可在急诊实习过,那种咋咋呼呼的病人虽然有时候看着受伤严重,但实际上大多问题不大还能撑会儿,当然也不排除部分回光返照精神亢奋的;可最怕的还是这种缩在角落一声不吭的,各种各样的问题可能就大了去了。
医生连忙指挥道:“快快,快点!快推进检查室。”
不过在进去之前,程愿又突然一下子睁了眼,抬手拉住了医生的袖子。
医生连忙附耳过去听。
“其实不用治,我就想找个地方安排一下后路……”程愿嗓音低哑又不失严谨地问,“你们这儿应该有合作的火葬场吧?”
医生很少见这种状况的病人,愣了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有。”
应完才蹙了眉,本着医生的职责道:“我看你还是别开口了,净说胡话,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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