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他洗完冷水澡,湿漉漉的发尾悬挂着水珠,寒意蔓延全身。
柏青临手指僵硬,认命般走向悬挂祝京儒衣物的阳台。
然而空空如也。
很快岳川被巨大的推门声吓醒,睡眼惺忪再次被吓得一哆嗦。
柏青临眉骨深邃瞳孔颜色很深,一动不动盯着人时格外惊悚,何况是夜里,声线透着烦闷,无比艰难维持平稳,“他的衣服呢?”
“还回去了啊……你那条围巾他也还了,在沙发上……”
柏青临转身离开想去找围巾,动作隐隐约约透露出急不可耐。
岳川:“后来他又说衣服不要了,叫我扔掉。”
柏青临的背影僵硬停住,手攥紧后无力地垂落。
第40章
柏青临没有拉黑祝京儒的号码,仍然留在那,至于为什么,想不出个原因便不想。
早晨开店晚上打烊,一切回归正常,不用猜测什么时候祝京儒会出现,更不用思索怎么应对。
习惯听见的手机振动声像上瘾源般可以通过时间去戒断,柏青临低头系上围裙,重重研磨那批新鲜的曼特宁咖啡豆。
苦涩的焦糖味溢出,烹煮完毕后加上炼乳或者牛奶才会甜。
一个多星期眨眼过去,佟吟擦完桌子看向对街酒吧的灯牌,正思索着祝京儒怎么又没来喝咖啡。
她突然被岳川拍了拍肩膀,“小妹,我问你件事。”
“岳老师怎么了,吓我一大跳。”
岳川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问道,“你有祝京儒联系方式么?”
“有啊。”
“复制一下发给我。”
佟吟懵圈,“之前不是加了么?”
“我去酒吧找没找到人。”岳川心如死灰只敢小声嘀咕,“怪里头那货太狠,连夜让删光,不删感觉会被揍死。”
“我来店里这么久,脏话都没听店长讲过,怎么可能动手打人。”佟吟连忙扭头看过去,柏青临和往日没什么区别,站在那做咖啡。
“年轻了吧单纯了吧。”岳川添加回微信好友才长舒一口气,“他狠着呢,轻易不发脾气,凶起来特要命。”
佟吟:“所以为什么要删京儒哥?”
岳川随口忽悠道:“嫉妒我和人聊得太好。”
佟吟笑出声:“真的?”
岳川破罐子破摔,“总之以后少在他面前提,提不得。”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就到,祝京儒推开门进来,明显比先前精神气差许多,略白的脸颊没有血色,浓颜系五官夹杂病态愈发显得无辜,没戴围巾穿了身纯黑的羽绒服坐上靠窗位置。
他冲着岳川佟吟扬起笑点头示意,唯独没有将余光分给柏青临。
后脚跟上的袁野皱了下眉,胡茬微微冒青,气质特别,长相做派沧桑不羁,他坐在祝京儒旁边椅子上,问道:“什么时候改了胃口?从前嫌弃味道和中药似的,现在倒上赶着喝。”
祝京儒头也不抬指了指点餐台,“去买杯拿铁。”
袁野起身,点单的时候不经意和柏青临对视上,雄性生物都彼此熟悉的眼神,他挑眉略欠揍弯起嘴角,故意大声扭头和祝京儒说话,“病了喝点热水得了,拿铁我替你喝。”
“行,随你。”祝京儒坐姿散漫看着窗外,戴在耳骨上的耳钉特明显。
柏青临如常做着咖啡,一步都没出错,洗手洗到第四遍后用毛巾擦拭干净,隐藏眼底涌现的不耐,他用骨节扶了下眼镜,转身进后厨小门那抽烟,点燃烟头时悄无声息扭头看向靠窗位置。
这个人离祝京儒太近。
袁野如芒刺背,索性把椅子挪到和祝京儒肩并肩,“叫我来就玩这套?”
祝京儒指尖轻敲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怎么会,当然是请你喝酒。”
袁野看破不说破,干脆一口气把端来的水和咖啡都干了,笑骂道,“你这家伙一肚子坏水,得,晚上没酒喝就砸了你的破店。”
祝京儒笑出声,“二锅头管够。”
老友重逢,聊什么都起劲,他们认识的早,在东南亚雨林碰上,祝京儒当时摆摊卖矿泉水,而袁野用猎来的蛇皮换了一瓶水,后来不打不相识互相坑害,袁野硬生生也没坑赢祝京儒几次。
随便聊了一会便离开,背影看着养眼,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咖啡馆玻璃门关闭,后厨垃圾桶里也出现半根烟,柏青临无动于衷,只不过烟头皱巴巴像被人用手指用力碾压后掐熄。
夜里十点,柏青临坐在沙发上数着钟表,屏幕幽幽的光照亮下巴,他蹙眉将微信里黑名单解除,点进其朋友圈,最近一条是和那个男人的合影。
从前被蓄意隐藏过的视频和照片全部公开,有半裸背部沾染颜料转头凝视镜头,有在灯光迷离下被调酒师灌酒,有躺在花海里,有戴着护目镜骑赛摩…祝京儒没有一天是安分,在草原骑过马在沙漠追过流星,拍过冰川的狼群也去看过极光。
与柏青临完全截然不同的活法。
而这样的人不会喜欢束缚。
现在只是因为一张脸,柏青临摁掉屏幕整个人重回黑暗里,年岁在增长,长相也会衰老,都是一时兴起而已。
被拒绝当然没必要继续浪费时间,所以找其余人也可以。
柏青临吃下安眠药起身想进卧室,手机这时候却忽然亮起——祝京儒打来这些天里的第一个电话。
柏青临愣了愣准备挂断,指腹却再次摩挲,而这次是祝京儒提前挂了。
几秒钟都变得漫长,短信振动声无比清晰。
柏青临高悬的心仿佛一下子落地了。
【柏哥,我在你家楼下。】
【想不想见我?】
第41章
祝京儒故意站了几分钟,风吹得脸色更难看些才慢慢悠悠打电话,算准人不一定会接,于是直接发短信。
不需要得到允许,他沿着楼梯一路而上。
近乡情更怯这五个字从脑袋里冒出来,在感情里是说人不敢面对,不知道该怎样开始或结束。
而祝京儒字典里没写这句话,他没什么不敢的,会怕就不是他。
安全门缝隙溢光,祝京儒第一时间没有推开,他背靠墙壁打电话给柏青临,拨打三十秒又挂断,短信迅速发送。
【骗你的,我走了。】
果不其然听见安全门咔嚓一声从里关闭。
祝京儒兴致勃勃继续发短信,【需要我按门铃吗?】
门没过多久被重重推开,柏青临脸庞沾了水,水珠沿着利落的下颌线轻滑,明显刚去洗了把脸,他站在门边等待十几秒,“进来。”
祝京儒这才探头,“真的让进?”
柏青临并不擅长说好听的话。
偏祝京儒喜欢,就爱这口沉默寡言,进门时柏青临弯下腰在瓷砖拿摆放了崭新的鞋,示意祝京儒换上,背脊绷直的线条用力,脸和脖子都白,身上没一块地方不白的。
祝京儒压根没质问柏青临为什么撕碎照片丢垃圾桶里,仿佛将这几天没来的日子一同抹平,好奇问道:“柏哥,你晒不黑吗?”
“嗯。”
“去海口那天我躺了会沙滩,前面就没后面白,都晒红了。”登堂入室的祝京儒直接开始脱衣服,暖气充足,脸庞很快变得莹红,外套脱掉,毛衣也脱了,恨不得把裤子也脱了给柏青临证实。
柏青临抬眼注视祝京儒,“穿上。”
祝京儒丝毫不发憷,坐在沙发上跟回自己家似的,“不,屋子里好热。”
柏青临手捏紧玻璃杯。
祝京儒正儿八经看他,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
距离感像外头的雪一样缓慢消融,热意在氤氲杯壁,柏青临用骨节推动玻璃杯,使得它离人更近些,低声道:“白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位,他说你生病。”
好不容易撬开嘴的闷葫芦酝酿半天终于说出这么长一段话。
祝京儒肩膀耸动,“睡不着,晚上去郊区看花,被风吹晕了,现在烧应该还没退。”
柏青临记得医药箱有体温计,起身去时突然间被祝京儒拽住手腕。
很快掌心被迫轻摁到祝京儒的额头上,温热,肌肤触感如初。
柏青临指腹都不敢用力,摩挲片刻后如释重负,他低头凝视祝京儒那双上挑的桃花眼,没呵斥人松开,就这么静静捂了三四分钟。
祝京儒握着柏青临手腕没放开,呢喃声格外清晰,“你身上真的好烫。”
柏青临猜不透祝京儒究竟想干什么,干脆也不去猜,神情维持平静,用力地掰开手。
接着掌心轻蹭过祝京儒的脸,细微的“啪”声,像长辈嗔怪小辈时没使上力气的巴掌,也很像情人在床上掺杂爱欲的蹂躏。
祝京儒本就意外柏青临怎么没有挥开自己,猛地被这一下惊着了,他抬头看着柏青临喉结滑动的脖颈,声音很轻,“怎么打人啊。”
“病了得受着。”柏青临扔下不咸不淡一句话去拿体温计。
祝京儒反反复复心里回味那一下,之后量体温也很配合。
是低烧没什么大事,柏青临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坐回与祝京儒相对的沙发上。
两个人默契地移开视线。
祝京儒被水润湿的嘴唇蛮红,今天来这儿的目的不仅仅是这样,他抬头扫视墙壁上悬挂的国画,有山水,有兰花,有文竹,一笔一画都是风骨。
“岳老师说柏哥很厉害,家里出了名福书村,在那辈里是天之骄子,什么都会,做什么也都有打算。”祝京儒坦坦荡荡表达自己,掏心窝子的话说出口很认真,“我挺混账,从小到大没打算过什么,都随自己心情。爸妈教了一辈子书都没教会我听话,没满二十岁的时候最疯,不乐意待学校里,太好奇外面是什么样。因为那时候想去看东非大裂谷,因为我想,于是我就去了。”
“柏哥。”
“我这人最不会委屈自己,所以现在想再问问你,有没有一点对我动心?”
柏青临背脊挺直坐姿如初,好似完全不为之所动,他心里那场大雨滂沱藏匿着声息,抬眼间记起少时由于进门踏错脚被罚跪。
记忆中父亲反反复复说,“人不能犯错。”
柏青临听进去了。
他活在“对”的世界里三十多年,从没有犯过错,可安排来的婚姻明明更是错。
孝道,父母,家庭,世俗,道德…柏青临记得无数个日夜背诵的家规,它让子子孙孙学会克制和忍耐,听从与顺服。
良久柏青临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看似平静得体的话语,“我不讨厌你。”
祝京儒问:“是不讨厌还是不喜欢?”
柏青临没有再回答,祝京儒忽然笑了声,“有烟吗?”
烟盒只剩下一根。
祝京儒掏出那枚刻有波浪纹路的打火机点燃,示意柏青临将烟头塞进自己嘴里,眼角眉梢依旧含笑,随后滋的一声点燃。
他咬住烟头睫毛发颤,吐出雾后递给柏青临。
没过多久,男人接下烟。
那根烟缓慢含在两个人的唇齿间,被他们轮流吮吸了两遍,本来该是暧昧的。
成年人的体面都是悄无声息,不会追问到底,祝京儒穿上衣服径直离开,将外套口袋里的照片捻在手里。
属于祝京儒的这张一直保留完好,现在也干脆用手撕开,像柏青临之前那样一分为二,仿佛两个人从今往后泾渭分明。
破碎的照片飘落瓷砖。
“不谈感情了,柏哥,朋友我也不缺,晚安。”
屋子里很安静,柏青临指间还夹着那根快燃尽的烟,尚存祝京儒嘴唇的余温,微热,潮湿,类似伏特加的香水味在空气中织出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迫不及待将人溺毙。
他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口。
外面很冷。
柏青临低下头蹙眉,不明白为什么指尖愈合的烫伤开始隐隐作痛。
第42章 (小修)
他们本身就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咖啡馆如常开着,酒吧也继续营业,只有桌子上花瓶里插着的玫瑰渐渐枯萎,收起来时柏青临发现上面每根刺都被人拔干净。
蛋糕师用完烤箱后提起,“店长,上次祝先生来找不着你,一不小心碰碎杯子,被玻璃割到手。”
“知道了。”柏青临头也不抬将枯萎的玫瑰装进纸壳箱。
岳川寻思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屁都没有,又能忍又特么一根筋,不开窍活该单身。
他撑着下巴没忍住问柏青临,“你和祝京儒前些日子还好好的,不是在搞暧昧么?”
柏青临将纸箱重重搬到木板边缘,胶带密封装好,喉结动了动方侧头问,“什么叫暧昧?”
“……行,行,没暧昧,纯交朋友闹掰。”岳川举双手投降。
柏青临起身:“想清楚再说话。”
岳川装死赶紧溜,碰巧忽然听见祝京儒的声音。
“进来坐,等会想喝什么?”
昨天是放荡不羁型男,今天又带来混血儿帅哥,穿得特绅士,蓝眼睛高鼻梁。
柏青临眼镜片不慎沾了灰尘,一动不动站在那十几秒,随后用力洗干净手,被冷水冲到骨节泛红。
岳川颜狗病犯了,清清嗓子正想帮混血儿点单。
奈何柏青临走出来,“我来。”
Rick以示友好冲他微笑,用德语顺便穿插法语说话,柏青临偏偏都会,有礼有节应对自如。
靠窗位置上的祝京儒换了个坐姿,懒散到没骨头似的坐姿如旧。
混血儿边喝咖啡边和祝京儒聊天,气氛融洽得很,说起笑话逗得祝京儒没停过。
后厨一片寂静,柏青临抽烟时袖箍绑住袖子,露出半截手臂,回神还是因为佟吟说话。
“店长,咱店里就一盆芦荟,都快被你掐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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