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该清楚么?”
高子荏回想了一下这一天一夜里的细节,联想宋风宁去早朝之前特意告知自己要等他回来用膳,而且在自己被迷药迷倒睡死过去的时候,宋风宁也不是干不出修改家规的事,如此就能说得通了……
原来普普通通的话背后竟是如此深意……
这陷阱好容易翻船……
高子荏背对着阿顺默默梳理心情,并未察觉身后的人目光中浓浓的怜悯,想通之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只觉得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回来让宋风宁给他做些好吃的便是,想到这,路边的包子也不是那么能吸引他了,还是宋风宁的手艺比较能勾起馋虫。
“侯爷不许的话就还是不要吃了,反正也不是很饿,别平白惹侯爷生气,他最近要事缠身,我也不能太让他分神了,阿顺,咱们直接回府吧。”
阿顺听了这话突然觉得自家侯爷有些残忍了,这么懂事的高公子只是肚子饿了想吃点东西而已,侯爷下朝回府还早,现在吃了到中午早就又饿了……
“您别饿坏了身子,小的不会说出去的,咱吃包子去”,不由高子荏拒绝,阿顺推着他三步并做两步的掉了头,把人飞快地推到包子铺,轮椅停稳在一张长桌旁边后,冲着老板喊道:“老板,六个肉包,两碗小馄饨”,喊完话听着老板应下了,才转身冲高子荏露出两排白牙。却瞧见轮椅上坐着的高公子脸色差到了极点,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眉头拧作一团,两行清泪自眼角留下,紧咬的嘴唇发白,手指抠在轮椅的扶手上,关节用力的凸起着,一看便知是绷紧了力气忍耐着不适……
“哎呀我的老天爷,高公子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您都这样了,怎……怎么能还不吃东西呢?等会小的直接带您去瞧太医吧,命要紧啊!”
阿顺着急起来嗓门不禁就大了些,高子荏被他吵得窒息,原本还想骂上两句,可眼见阿顺急的直转圈,反而是他这个喘着粗气的人还要腾出意识安抚对方。
简直是……就很没天理……
高子荏并不想跟阿顺解释自己如此难捱的原因,身后应该是被那破木柱子磨的肿了,这会疼的像要起火,阿顺的大呼小叫已经引起了周围的注意,高子荏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下丢脸,不得不艰难的开口,喝令道:“闭嘴,别吵。”
馄饨是现煮的,高子荏趁这一会闭目调息,刚煮好的小馄饨摆上桌时刚好短暂的与身上的疼痛打到了和谐相处,白嫩的馄饨好似一条条漂浮在金黄清亮的鸡汤中的鱼儿,上面还点缀了一颗碧绿的青菜,看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随着香气源源不断地钻入鼻孔,肚子应景又不争气地咕噜咕噜直叫,一时间也顾不上宋风宁是不是真的修改了家规不许自己在外面吃饭,左右还没有直接明确的教训过,自己此时也还能装傻充愣的假装不晓得此事。汤匙轻轻舀起一颗馄饨,金鱼尾巴似得皮儿耷拉在汤匙边缘,透亮的表皮将内里粉嫩的马蹄鲜肉馅儿隐隐约约的露出,像是遮面的娇羞女,双唇噙住那颗肉丸,稍稍用力吸溜一下,热气满盈柔软的馄饨皮滑过唇齿,不许过多咀嚼便能下肚,留着满口余香。
折腾了一整夜,果然还是热腾腾的食物最能解乏消愁,高子荏锁紧的眉头随着馄饨下肚而逐渐舒展开来,然后将油纸包裹的肉包揣在手上,这才想起身上的衣服是宋风宁新给换上的,他好像没带银子。
总不能真的让阿顺请他吃东西……
手不抱希望的伸进怀中的口袋,蓦地触到几个硌手的东西,掏出来居然是几块碎银,宋风宁的体贴总表现在暗处,高子荏心里暗中发甜,把银子放在桌上,招呼老板结账。
“阿顺,等下回府,路上走稳些。”
“是是,小的一定注意,绝不颠到高公子”,虽说高子荏现在只是男妻的身份,但府里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们侯爷并没有真的再娶谁的意思,抬位份只是迟早的事情,如今在府内做事的不管是家生子还是后买来的,平日里都把高子荏当成管内的主子,回话时候也都恭敬地叫上一声“高公子”。
高子荏笑他太过敏感紧张,又宽慰几句,两人说完话正要离开,就见旁边桌来了两个车夫模样的男子,其中一个操着满口西北口音对同伴说道:“你们听说了么?昨天有人看见硕安侯府的男妻去暖院嫖了。”
“噗,咳咳咳咳咳咳”,高子荏胸口一塞,只觉得气血上涌——他这是不是幻听了……
“真的假的?不会吧,这皇家的人还敢去嫖?”
八卦最能把无聊的人聚集起来,百姓最喜欢听那种平日见不着的权贵家中发生的腌臜事儿,好似如此就能把天上抓不着的星辰们拉入凡间,而且每每这些事儿听完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要恍然大悟似得以一句“原来他们也会做这样的事儿啊”结尾才算圆满。
于是这会子,包子铺的食客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张开耳朵等待着下文……
“那可不,千真万确,有人亲眼看见那人进了存香阁,那烟花柳巷的地方,除了嫖还能有什么其他事儿?”
“哎哟,那这要是被抓到了,可不得直接乱石砸死?硕安侯天潢贵胄,能允许自己头上发绿?啧啧啧,要我说这男妻也真是图一时之欢。”
“牡丹丛中死,做鬼也风流!”
不多时桌子周围的听众已经聚了一小撮,高子荏作为传言的正主本尊,不由得想多问一句:“你们说有人看见了?谁看到了?这种事还是不要信口开河的好,编排皇亲的罪名也不轻。”
话一出,高子荏自认是没什么错漏,却遭了一圈异样的目光,好似在询问他的出身来历,换句话说就是“您哪位?您老几?您说谁呢!”
开口的车夫吸溜了一口刚端上来的面条,嘴里烫的嘶嘶哈哈的,将筷子往碗边儿一撂,不屑的反驳道,“知不知道任何传言都不是空穴来风的道理?不过是因为硕安侯府一直没冒出过什么故事,你以为这城中谁家是真太平?呵,天真。”
“……”
高子荏突然无言以对。
而在街头巷尾发表言论,一向是谁的嗓门大就有道理,车夫见他不说话,便觉得自己已然占了上风,连说话的调门儿都高了两度:“硕安侯对府内的人下了封口令,据说这位爷每日都以折磨男妻男妾为乐。”
“……”
高子荏委实被这番言论震慑到了,要说宋风宁对他做的那些事单拎出来,非得扣上一顶折磨的帽子也不是说不过去,可大燕的律法如此,家主对妻眷有着绝对的处置权,而且那些事……他心里也是喜欢的。
怎么就被传成这样?
车夫的眼神扫过轮椅上的高子荏,见他身上的衣服不像便宜的,又看身边还跟着个长相不错的下人,便把他看成某个富户人家瘸了腿的少爷。阿顺想出言阻止车夫这般轻佻无礼的打量,刚迈了一步被高子荏拽住制止,车夫见状又觉得他脾气好,便干脆端着面凑了过来。
“您这腿脚……是不是太久没出门了?要不要老哥我给你讲讲这事的来龙去脉?”
车夫十分热络,开口不出三句就自称了高子荏的老哥,高子荏不以为意,阿顺倒是被气了个脸红,觉得自家高公子怎么能在市井与这些人称兄道弟,被侯爷知道肯定要气死了。
“确实不常出门,您方才说的是怎么回事?”高子荏咬了口包子,不着声色的转动轮椅在他与车夫之间让出一人的位置,之前在外面打仗为了套情报套话,别说叫声兄弟,年纪再小点的时候,跟对面叫声“爷”的事也不是没干过,于是十分自然的接了一句:“阿顺,去叫老板再来五个肉包,我请这位大哥。”
“哎,兄弟会做人”,车夫得了便宜,在高子荏同侧的远端坐下,“这事吧,我也是听早上听说,正好拉了个去上朝的小官员,路上随口提了几句,说是硕安侯这个人在战场上张扬惯了,私下里脾气极差,府里那男妻娶过门之后就被关在小院子里不得外出见人,每天只能与他行那样的事儿,据说……那位爷还有点那样的癖好……”
车夫冲高子荏挑了挑眉梢,言外之意是“你该懂得”,引得周围听众一片笑声,高子荏攥了拳头,阿顺有些紧张生怕高公子要与他人动手,但那拳头只须臾就放开了,高子荏表面和颜悦色地让车夫说下去,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求知的认真。
“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妻原本一直委曲求全,但昨天突然跟他吵了一架,然后愤然出走,硕安侯一气之下不允许大燕境内任何客栈收留此人,那跑出府的男妻走投无路只好跑去暖院投宿,顺便还点了十几个小倌儿……哎兄弟,你这脸色不对啊,是不是哪不舒服?”
“没事……您继续说,点了十几个小倌儿,这男妻也挺有钱的”,高子荏听着这离谱的传言简直想撞墙。
十几个小倌儿?怕是嫌命长……
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那可不,好歹是侯府得过宠的,应该是有些积蓄,但那都是过去的事,前不久侯爷纳了妾,虽说那男妾入府的时候还给百姓看了点笑话,但毕竟是多了个人分宠,据说那之后,侯爷对这个男妻是愈发的百般刁难,反而跟那男妾相敬如宾。”
听到这,终于有人诚心发问,问到了高子荏心中所想的问题:“为何一个随便遇到的官员会对侯府后院的事这么了解?”
“嗨,这事没准都是心照不宣,只不过是昨夜闹大了才公开的戳破真相而已”,车夫一拍大腿,一口咬掉了半个包子,“话说回来,你们可知道那侯府男妻的真正身份?”
车夫故作深沉,但旁边挎着菜篮子的大婶显然对这个问题难度嗤之以鼻,十分流利的答出了高子荏的名字,吓了坐在一旁的本尊一跳,不禁庆幸当时的婚事没有大办,他和宋风宁之前打胜仗归来也没那么招摇过市,否则要是被眼尖的百姓认出来,他就真的要撞墙了。
“就是说呢!”
车夫又一拍大腿,力度之大让高子荏都觉得大腿隐隐作痛,不知面前这群人如此兴奋到底为何,流言蜚语传的早已变了形,此时他逐渐不觉得那些空穴来风与自己有任何瓜葛了,只觉是在听个同名同姓的别人的故事,熟悉和陌生矛盾的在心里共存,带着些新奇。
“令人惋惜……昔日鸿雁落得个家雀的下场,据说那男妻被侯爷抓了,硬生生一鞭子一鞭子的打断了腿……”
“太惨了……”
“是啊是啊!”
“这……”
高子荏心头异样,这传言似乎也不尽然是假,可宋风宁要打断他的腿这件事是昨天刚刚发生,难不成是在存香阁中被听了墙角?
但他很快便没了能好好思考的力气,因为阿顺在人群沸腾之前,眼疾手快的推了轮椅就跑,直到听不见人声了才停下,“高公子,您别生气,虽然侯爷是凶了点,又管的多,但这些话也太过分了,等侯爷回来必须是要好好告上一状的!”
“不……嘶……额嗯……我不生气”,高子荏咬牙,眼睛红了一圈,“我不听就是了,侯爷回来的路上八成也能听见,嘶……他自有处置……你慢些推,别再跑了……”
“你也别这么紧张,我入府为男妻之时便已经想好了会被如何议论,折磨我的事侯爷没做过,咱们的人别也听信外面那些不中听的话”,高子荏见阿顺不搭话,反过来说了几句宽心的话,虽然此时身后疼痛难忍,话音出口也有点违心,但房中事情房中闲话,绝不可让外人误会多想,事关侯府的面子,他高子荏一人的感受就变得没那么要紧了。
“对了,我再问你件事”,高子荏让阿顺把轮椅靠在墙边休息一会,“为何一定要推着我回府,咱们府上的马车呢?”
“啊?哦,这个啊……您有所不知,您坐的这轮椅就是侯爷连夜要我们用马车改出来的”,阿顺说得自己舌头打结,不知道为什么自家侯爷早上一定嘱咐自己要说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也不明白为何侯爷要他们连夜把那好好的马车劈成柴火,这一晚上折腾,简直鸡飞狗跳……
“用马车改的?”呵,最好是这样……
“那……可不是么……不然您看哪就那么巧就有这轮椅可以坐了。”
“呵”,高子荏狠狠的喘了口气,生怕被这样的说辞气吐了血,压着火闷声道:“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嘞,这就推您回去”,阿顺松了口气,生怕高子荏再问出什么,一路装聋作哑,手里稳稳的把高子荏推回了府里,再没出什么幺蛾子。
阿顺退下之后周围总算清净下来,高子荏坐在院中,胳膊交叠,略带疲惫的趴在小院的石桌上,被耀目的阳光晒的打了好几个喷嚏……
轮椅上的机关被他停成了刚好离开穴口的角度,他试着站起身子,发现除了腿有些酸,再坐下时屁股和大腿伤口牵扯的剧痛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碍事。
了解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后,他终于得空仔细琢磨街上那些凄婉的传闻——流言不会自己张腿飞出院墙,寻常百姓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公然编排侯府,除非有人授意……
冷不丁的回想起来,宋风宁之前说,要做些对不起自己的事……
难不成……
“呵”,高子荏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放眼燕都,梨园最好的戏班子的名角儿都没有硕安侯本人会演……
想明白了这事后,高子荏站起来,搬着轮椅拾级而上,将它停在床边,转身就给卧房的门上了锁,然后换了寝衣上床趴进软软的被褥里,揉着身后压的酸痛的屁股打了个哈欠,噙着泪花睡了过去。
第56章
宋风宁出宫时,侯府的那些事儿早已传遍了街头巷尾,百姓们拿着八卦当茶余饭后的趣闻,他一路从宫门走到栖霞大道和侯府转弯的街口时,就已经听到了不下五个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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