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声不响的,但谁都知道他心里有多焦急……
“家主……”
“去睡会,你跟着熬什么?也一晚上没吃没喝没睡的,长不高别说是我虐待你”,宋风宁恶狠狠的说着气话,贴着高子荏的掌心,用自己手背的凉意帮他降温。
从容叹了口气,家里两个大人哪个都不省心,他上前两步搬了个板凳蹭着宋风宁坐下,双手趴在高子荏身侧的地方,下巴垫在手背上,歪头给了宋风宁一个圆滚滚的脑袋顶,刚闭眼便感觉一只手揉在发丝之间,轻轻磋磨一阵,“睡吧,辛苦了,跟我也是委屈你了。”
发顶在掌心回蹭,宋风宁轻笑着弹了一下那小孩的后脑勺,他说不清自己对从容的喜欢有多少,但不知何时他已经默认家里多了的这口人,也没再动赶走他的念头,就连高子荏说要把从容晋位为妻,他也是含含糊糊地应了。
更像是纵容……
但若拿他跟高子荏相比,宋风宁摇摇头,这两个人是不能放在同一杆秤上相提并论的……
总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呢……宋风宁喃喃,“这事该跟三哥取取经。”
“咳咳……”
躺着的人似乎是有些上不来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宋风宁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干脆把高子荏的上半身抬起来搂在怀里,兴许是体位变了气也喘匀实了,呼吸又渐渐平缓下去。宋风宁稍稍松口气,单腿盘起在床边,把那边刚睡着的从容捞了起来,让他把脑袋靠在自己腿上,身子蜷在高子荏身边,好歹能躺下也睡得舒服些。
平安符从高子荏的怀中掉落出来,宋风宁单手捏着端详一阵,“看起来用处也不是很明显,果然是我往常太不尊敬神仙,磕再多的头都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宋风宁觉得自己的腿都有些麻木了,屋外的日光也逐渐向西斜下,屋檐旁边的燕子窝叽叽喳喳的喧哗起来,他觉得自己此时八成像个即将入定的老僧人,木讷的瞧着墙上的两个被香点过的小黑斑。
“风宁……”
高子荏的嘴唇微动,眼睛半睁着颇有些艰难,吞咽了几次才适应自己十几天水米未尽干涸发涩的嗓子,“咳咳,风宁……”
“子荏,你醒了?”
“主人?”宋风宁的呼唤叫醒了浅睡的从容,他一股脑的爬了起来,“主人醒了,我去叫陈先生,很快就来。”
小孩激动地连鞋都顾不上穿,宋风宁想起说他的时候人声已经在院子里远远响起,他听着外面从容雀跃的大呼小叫,跟怀里的高子荏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还笑?你知道你多久没醒?急死了。”
宋风宁放人躺平,惩罚似的在那笑眼旁边的脸蛋上捏了一把,高子荏做了个讨饶的口型,虚虚弱弱地喃道:“知错了……”
陈麟切了脉,如释重负的揉了揉胸口,长舒一口气,“侯夫人还是有些虚弱,但多半是饥饿乏累所致,身上的伤还要慢慢养好,之后再服些补气血的药膳,养上半年就能好全了。”
“有劳陈圣手,朱大人这些日子情况如何?”
“醒了几次,也不说话,就盯着房顶看,然后不多时就又睡过去了,朱大人要医得是心病,陈某最不懂的就是人心,怕是束手无策,但侯爷托付,陈某当尽力而为。”
“有劳。”
宋风宁送陈麟到了门口,闻讯而来的洛翕和秦子陌被拦在外面,他顺便把从容也支了出去,打发他跟着去药庐取药,自己则回身进了屋。
“风宁……夫君……”
高子荏伸手去抓宋风宁的手,手指缠在上面轻轻的刮蹭着,“知错了……真的……”
宋风宁一言不发,侧身躺在高子荏身边,伸手把他搂紧在怀中,小心翼翼的避开身上横七竖八的纱布,“嘘,就让我抱一会……”
合上眼睛就睡到了夜深,倒是高子荏精神了,一直盯着宋风宁看,怎么都觉得自己的夫君很好看,眉毛浓浓的,眼睫也长,嘴巴睡着的时候还是会嘟起来,跟年少时一样可爱……但长大了的肩膀比自己宽些,胳膊很有力量,还很警觉,自己稍稍动作都会被轻轻的掐一把。
这么好的郎君,果真是他嫁的好……
宋风宁一睁眼便撞进了高子荏深蓝色的眼睛,鼻尖相贴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小夫人看了自己多久,又为何心虚地将头偏开。
“你身子大好了,明日起换个地方养。”
宋风宁捏着高子荏的下巴在他鼻尖上啃了一口,准备去给他备下药浴的热水,临起身前贴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是”,高子荏虽不知这话里确切是何意,但也猜了个大概——自己如今债台高筑,怕是伤病一好,多得是要受罚的时候。
“夫君……”高子荏坐在浴桶中,宋风宁站着挽起衣袖帮他按压着头部的穴位,往日都是他伺候宋风宁,这会还有点不适应,只能找些话聊,“远晟……他如何了?”
“还没完全醒,昭戎刺了他一刀,好在救得算及时”,宋风宁没细说,舀了水瓢的热水又就着浴桶旁边的矮桌帮高子荏洗起了头发。
“嗯……”
“子荏,让秦子陌从燕都平安离开然后出现在北疆,是你跟三皇嫂说了什么吧?”
“嗯……是,我信中跟赢泷说,洛翕很想秦公子,说不想看到他们两个跟他和太子殿下当年那般错过,将心比心,赢泷就同意帮忙,但没想过会这么顺利”,高子荏如他之前所说般言无不尽,“夫君还想问什么?”
“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我说真的是捡的,夫君信我么?”
高子荏的脖颈后凹,下巴抬高了仰视着宋风宁,见后者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的眼睛,半开玩笑的补充道,“真的不是我的……”
“你说的我都信”,宋风宁俯身亲了他的嘴巴,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皂角味。
原本从未觉得皂角都是暧昧的味道……
“夫君在上,子荏此前从未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情,从未背叛您,从未将您的话不放在心上”,轻吻一触及分,高子荏抬起双手捧着宋风宁的脸颊,眼睛坦然的与他对视,“但子荏骗过您,瞒了您许多事,这些事想要责罚子荏,要休弃或者贬子荏为奴,都可以……
子荏本如世间之浮尘般不值一提,却被您瞧见,过了这么多年宝贝般的日子。
身为奴隶逾矩弑主,为将为臣隐瞒身份,子荏不忠于燕国,不忠于溇洲,不忠于那一纸卖身的契文。高子荏此生只忠于宋风宁一人,为妻、为妾、为奴、为下属、为您所有……
您会永远相信子荏么?”
“子荏,我并不真的想审你什么,我一直都信你,我也不在乎你过去发生了什么,你是奴隶也好溇族也好,于我而言你只是我的夫人,是要与我生死同衾的那个人,百年之后你我会合葬于某处,墓碑上会将我们的名字刻在一起,这才是我们最终的命运与归宿,而不是你在这里豁出命去,留我独自在世间承受别离的苦痛”,宋风宁帮高子荏洗干净发丝上的浮沫,取来巾帕擦了水珠,然后将被药浴熏蒸的热气腾腾的人儿从浴桶中捞出来扛在肩上,几步又把人塞进了暖呼呼的被窝里,“花言巧语救不了你的皮肉,这次我发誓让你一辈子都不敢再动先离开的心思。”
第118章
光滑的石壁上垂下一条小臂粗的铁链子,一端的铁环被打进墙里,另一端的铁环扣在脚踝骨外沿松松的卡住脚脖子,铁黑色衬的那段皮肤更为白皙,脚趾乖乖的耷拉着,从上身披下的毯子沿着大腿的弧度散漫地垂落在地,床也是用石板堆叠起来的,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躺着,这会只有一人,空旷的过分。
高子荏还是没想明白,宋风宁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发现这么个地方来关着自己。那天说是要换个地方养着,第二天就被打点了行装送上马车,走了大半天才到地方,宋风宁似乎也并不急着要做什么,每天就是变着法子给自己吃喝,从容会按时煎好药端进来,其余时间,都让他面壁独处。
静思己过……
石室没有天窗,高子荏也不知外面的光景和时辰,满心只能期待着宋风宁或者是从容来看看自己,之前坐牢都没有这么寂寞。
宋风宁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床上的人儿刚好坐起来,四目相对,高子荏看着他身上打湿的衣服和额角滑落的水珠,倒是那食盒被他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淋到。
高子荏从怀里摸出手帕,等着宋风宁走近了给他擦拭身上的水珠子,“下雨怎么不打伞?”
“走到一半突然下的,昨夜你说想吃暮凉镇那家的小米糕,着急给你送来”,宋风宁抓着他的手打开食盒,金黄金黄的小米糕切成片,上面点缀了些核桃和杏脯,闻起来甜香甜香的,筷子将米糕夹成刚好入口的大小,又沾了一下旁边的芝麻花生碎,送到高子荏嘴边,“趁热吃,看是不是你夫君了解你的口味。”
“唔”,高子荏吃了一大口,腮帮子鼓胀着笑盈盈的看着宋风宁,嘴里还吃着东西,说话也含混,“自然是夫君最了解子荏的,果然好吃。”
“乖,都是你的,今天还有哪里不舒服?”
高子荏摇摇头,宋风宁待他把嘴里的咽下去后端了杯茶送到嘴边,其实高子荏并不是不能自己用饭,可他就喜欢如此对他,筷子夹着米糕又喂了一会,宋风宁温声细语的说道:“吃完我们做点别的。”
“啊”,高子荏咀嚼的动作停滞了半刻,突然就觉得嘴里的小米糕不甜了,怎么都有一种养了一年的猪要被宰了的感觉,“这是……断头饭么?”
“啧”,宋风宁不赞同的看着他,咂了咂舌头,“脸过来。”
“错了……”
高子荏把脸颊凑到宋风宁扬起的手掌旁边,面部肌肉抽搐了两下,眼神不敢往旁边瞟,巴掌扬起的时候还闭了眼,又怕又没底气地请罚:“子荏口不择言,请夫君掌嘴……”
掌风凶狠地刮过脸侧,然后温柔的停留在他的嘴角,轻轻帮他擦去了方才吃东西蹭上的糕点渣子,“夫君?”
“我在”,食盒被放去一旁,宋风宁从腰间拿出钥匙打开了脚踝上的铁镣,大手扶住高子荏纤细的脚掌和脚腕,轻轻的打转,“舒服一点?有没有觉得脚麻?”
“没有,舒服的”,高子荏有些不好意思,脚趾都勾了起来,想把脚抽回来,被人刮了脚心,又痒又羞的就不敢了,只能小声叫“夫君……”
宋风宁轻声应了,起身走去墙角处,高子荏这才注意到背对自己的地方有一团破破烂烂的麻布遮挡着的东西,随着那层布料被撤下,竟是一整面打磨光滑的铜镜——寻常人家有一面照出人影的就不错了,宋风宁又是从哪淘换来这么个东西?
“衣服脱了,过来”,没给高子荏想明白的时间,宋风宁冲他招了招手。
“是”,双脚好久没有下地走路了,触到地上的稻草时还有些不真切,高子荏试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总有种行在云端的感觉,腿像是空了心儿似得,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衣衫褪掉,到了宋风宁身边时又红着脸将亵裤拉了下去,松垮的下衣顺着落在脚踝,铜镜便将他整个身体映现尽然。
宋风宁垂头将他胸前和腰上的纱布解开,快要落痂的浅褐色伤口一道一道的刻在皮肉上,手指沿着一道伤疤滑到另一道,宋风宁的目光始终没从高子荏的身体上移开,语气平静地将人摆成正对镜子的角度,“站在这,看着镜子里,数数自己身上有多少伤痕。”
“夫君……”
“手指点着数,数出声来。”
宋风宁站远了些,退到了高子荏铜镜里看不见他的地方,这话语气不似玩笑反而有些凶狠,高子荏咬着下唇,手指点在伤口上时,觉得自己羞得身子都在发抖,嘴唇嚅嚅好久才出声,“一……一……”
“大点声,受伤的时候不是很利索么?数就数不清了?”
“子荏知错了……”
“每次都是知错了,高子荏,我已经很便宜你了,昏迷的时候给你擦身子,那些青的紫的,斑斑驳驳的地方我都数过了,每数一次,心就被捅一遍……原本我是想多少个伤处就打你多少天,但我舍不得,等好的差不多才跟你计较,所以没得商量,给我数清楚。”
宋风宁铁了心拒绝高子荏的讨饶,盯着他后背横贯左右的刀伤,那伤口当初没能好好敷药,皮肉翻在外面流了脓,换药的时候纱布黏在上面,他与洛翕两个人压着一点一点的撕扯了小半个时辰才处理好,那会高子荏昏迷的很深,看样子是一点都不记得。
“二……这里……三……”
高子荏的脸烧得发烫,从胸口到小腹,一边数一边臊得想哭,“七……”
“有你哭的时候,现在把眼泪憋回去,不许哭了。”
宋风宁大概从没跟高子荏说过什么绝情的话,后者明显愣了,手点在下一处伤痕戳了半天,报数的声音还没响起,倒是泪珠子先落了地,“八……”
“哎”,宋风宁从身后环住高子荏的腰,拉着他的手在身上游移,“这里,数。”
“九……”
哭腔浓重带着鼻音,肩膀颤抖着蹭在宋风宁的鬓发之间,透过镜子的反光,宋风宁轻咬在高子荏的肩膀上,惩罚那个根本不敢去看自己的小夫人。
“腿上,这边。”
“十……”
“后背还有,我替你数了,一共十二道刀疤,子荏,认罚么?”
“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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