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缘说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巫因心头流着血,却也不敢奢求其他,能等来这一场重逢都是上天难得的成全,他又怎么敢要陆缘现在就爱他。
如今这人就好端端地躺在他床上安静地睡着觉,这比什么都值得欣喜。
巫因握着陆缘的手放在嘴边碰了碰,闭着眼哑声泄出一句:“阿缘。”
两个字,一个昵称,情绪百转千回。
只有在这样没有人的时候,在陆缘本人不知道的时候,巫因才敢把多到藏不住的喜欢和心疼放出来短暂地跑一跑跳一跳。
不卑微,只是太克制了,又不敢在现阶段放肆。
他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个无可奈何,要费尽一百个一千个心思去对待。
每一次跟陆缘接触,未及靠近,心跳已如鼓。
如果爱也分程度,那他或许是即便骨头烧成了灰也要埋在陆缘附近好继续守护。
陆缘于他是徒弟,是至亲,是挚友,是此生此世唯一一个怎么也放心不下的心上人。
—
陆缘的生物钟让他早上七点多一点就准时醒来。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房间里静悄悄,外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撑着床坐起来,搞清楚状况后不由得捏了下太阳穴。
果然还是该当场就开路回家,怎么就又鬼迷心窍继续留下了呢,这留的哪里是一会儿,眼一闭一睁一个晚上就过去了。
他掀开被子,他的鞋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床边。
房间里有香薰的味道,床头柜也放着两本书,于是陆缘很快猜到这不是什么客房,就是巫因本人的卧室。
床的另外半边没有睡过的痕迹,代表房子的主人昨天夜里不在这里住宿。
陆缘睡相一向很好,睡醒起来头发也没炸,他用手捞了一下,从床头柜上面找到了自己的皮筋——巫因竟然还把这个给他解开了。
床头柜上放的东西不多,除了香薰和几本书外就剩下一个摆件。
陆缘把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低马尾,眼神两度扫过那个树脂小摆件,最后还是拿起来近距离观看。
透明的正方形里封着一朵花,不是别的,是垂丝海棠。
乱看别人房间毕竟不好,陆缘看过就作罢,很快就把它放回原位,拧开门把手轻声走了出去。
客厅一片安静,房子主人不见踪影。
昨晚直接睡着了也没有洗澡,陆缘这会儿很想回家,可就这么不告而别又实在失礼,想跟巫因说一声,又不知道对方是在哪间房睡下了至今没醒还是出了门。
正犹豫间,密码锁传来声响,巫因提着些东西刚好回来。
“你醒了,昨天睡得好吗?”
陆缘颔首,“很好。”
事实上他的睡眠质量很久没有这么好过,直接一夜无梦到天亮。
巫因在玄关处换了鞋,他手里提着两个袋子,他从其中一个里面拿出一双新买的拖鞋,笑道:“我这没什么人来过所以没有准备多余的拖鞋,等下回再来你就能换了。”
他提着东西朝陆缘走过去,“还有洗漱用品,卫生间就在那边,清理好了过来吃个早餐。”
拖鞋也好牙刷杯子之类的也好,的确是他没有准备妥当,主要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把小徒弟拐回家里来。
第25章 兔毛手套
巫因体贴周到得有些过分,陆缘也不好不识好歹张口就说我要走。
他拆了新牙刷和漱口杯去卫生间刷牙洗脸,等再出来的时候巫因已经把从外面带回来的早餐摆好。
“你昨天在哪里睡的?我睡的似乎是你的卧室。”
“沙发。”怕他多想,巫因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我请你来家里,如果让你睡沙发那多不好。另一间是书房,没有摆床。不用担心,我家里的沙发很宽,不比床睡着差多少。”
“抱歉,下一次你可以叫醒我。”
别说下次,以后每一次有这种好事巫因都不可能会叫醒他。
“没关系,吃早餐吧,豆浆是我早上自己弄的,你尝尝看。”
“好。”
早饭不宜吃多,巫因分量掐的刚好,吃完不会太饱更不至于吃不完浪费。
“我在你房间里看见了一朵海棠花,你也喜欢这个?”
“你是说床头柜上那个小玩意儿?垂丝海棠,又叫思乡草。”巫因笑了一下,“倒不是我有多感兴趣,是因为某个人才连带着多两分喜欢罢了。”
看起来是爱屋及乌,陆缘用友善的笑揭过,“打扰你这么久,我该回家了。”
“谈不上,我这里很欢迎你,你多住几天也没关系。”
“下次有机会再来做客,今天再不回去小鹿要闹腾我。”
这是真留不住,巫因叹气,“好吧,小鹿先生需要你,你回去吧。”
陆缘没有立刻开路走捷径回家,他打算先去买炸鸡薯条,主要用来哄被他冷落了一整天至今没回个消息过去的小鹿。
巫因送他出门,看他走进电梯里后忽然道:“陆缘。”
已经进电梯的陆缘按住开门键,诧异地看过去,“嗯?”
“没什么。为昨天的行为给你赔个罪,怕你从今以后跟我相处要默默划个距离。”
陆缘如果生气昨天就不可能被他掳来还没真反抗,“不会,巫先生,你想多了。”
他松开手,电梯门缓缓闭合。
巫因站在门边,把“巫先生”这三个字仔细品了品,兀自轻笑出声。
阿缘啊阿缘,怎么要你改口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难。
相似的事情再重演一遍,他不由得想起了从前。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们这对师徒不是一遇见就成了这样的关系,确切一点来说,他在陆缘九岁那一年的秋天才把对方带回了藏宁山正式收了徒。
陆缘这小孩小时候有点闷,因为一些原因说话语速很慢,刚开始那会儿讲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后来养了很久才变得正常。
小家伙性格闷,但不是讨人厌的闷法,相反,他就是小小年纪太早熟,有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自己消化,有点什么光内耗了,烦不着别人一点。
藏宁山上下除了巫因就没有别的会说话的活物,刚把陆缘带回去那会儿,如果不主动去问他那他一整天能一个人默默自闭一声不吭,也不知道怎么憋的住。
巫因带他回去的时候就说过以后他们就是师徒,可其实陆缘起初也不肯叫他师父。
巫因几度问为什么,小孩子就用那双大眼睛盯着他,眼睛里想说话,眼睛下面那张嘴又没吐半个字。
新上任的师父苦恼又无奈,他也没养过孩子,更是第一回收徒弟,想着还是别采取严师那一套,对着陆缘这小家伙他还真舍不得教训。
“你既不肯说个所以然那就先由着你,你这徒弟我是认下了,这声师父随你欠着,等你哪天想通了肯叫出口再补回来。”
这一等,直接等过了整个秋天。
陆缘那嘴跟蚌壳似的难撬,还真就没叫出过一句师父,巫因那时已经摸清楚了些他的脾性,知道小陆缘慢热,也就不着急非要人改口。
藏宁山四季分明,深秋一过,一场秋雨就迎来一场寒。
小陆缘大概是之前长过冻疮,这东西长过一次稍不注意年年复发,陆缘看小徒弟早上洗脸的时候挠了好几次有些肿起来的手指就想着他那冻疮多半要长起来了。
孩子难养,不像他自己,不畏寒不惧热,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经得住气候随便考验。
巫因下了一趟山买了些东西,一下午就坐在房间里给人缝手套。
陆缘那时候还是个小闷葫芦,他这个当师父的不去找人说话那小家伙也不见得会反过来主动。
于是藏宁山里唯二两个人隔着个墙壁各自待在房间里,谁都没搞出半点动静。
缝手套从下午缝到半夜,又从新一天的早上赶到下午。
巫因剪了线头收工,带着成品总算是踏出了房门。
他去隔壁找陆缘,尽管孩子小,他却觉得陆缘也需要隐私,一般情况下进门前都会在门上敲两下。
里面很快传来小陆缘还完全是小孩音色的准许:“请进。”
桌案上铺的纸上还有未干的墨迹,巫因走近低头瞧了一眼,“大冷天临字帖,倒也不必如此刻苦,歇歇吧。”
除了不肯改口,陆缘其他方面是很听话的,叫歇就歇。
巫因捉了陆缘的手一摸,横他一眼,“冰成这样也不知道烤烤火。”
小陆缘小声辩解:“其实也没有那么冷。”
真冷假冷手上温度才是实证,巫因懒得与他打嘴上官司,衣摆一撩直接在陆缘身侧坐下,抓着小家伙那双冰块小爪子往手套里穿。
陆缘一向不会对巫因的各种举动作出反抗,突然被捉了手去除了疑惑也就不剩别的。
只是他没有料到巫因是给他戴手套,他呆愣地盯着自己那双手上突然多出来的东西,傻傻地问了一句:“给我的吗?”
巫因摸了下他的脑袋,莞尔,“不是给你又是给谁?莫非你觉得这样的大小我能穿进去?”
陆缘似乎很不知所措,“大哥哥,我……”
“给你的就收着,时常戴着,手上生疮又红肿又瘙痒,若是不留心真的又长起来你又得活受罪。”
陆缘沉默地点头。
“还有,”巫因斜睨了桌案一眼,“读书识字是好,可也不急着这一时,往后的时间还长着,我又没有催着你明天后日就要学出个成果来。”
眼见小孩都认真地听进去了,巫因心下稍宽,“你那被子还是薄了点,我再去给你多拿一张过来。”
第26章 一生为师
巫因踏出房门那一刻,陆缘的声音从后传到耳畔。
“师父。”
陆缘说的很用力,很清晰,全无可能是错觉或幻听。
巫因骤然回首,看见戴着两只兔毛手套的陆缘站在身后,小家伙突然就红了眼睛。
叫一声师父怎么还叫哭了,巫因长腿一跨三两步走回去,手一张陆缘就扑到了跟前。
“早说一双手套就能哄得你喊出这一声,我还费这许多时间等着。”
门外风大,巫因想去先关门奈何身上的小挂件不松手,他只好拖着人一起挪过去,又好笑地捏他的脸,“怎么要掉眼泪了?我惹的你?”
九岁的陆缘才到巫因腰腹上一点,他面对着巫因整个埋在人身前,声音变得闷闷的。
“我之前不愿意叫你师父,你生气吗?”
“倒是不生气,不过你现在可是愿意告诉我原因了?”
陆缘绷着小脸点头,“嗯。”
巫因把难得肯敞开心扉的小徒弟抱起来放在腿上,拢着人像圈了一只漂亮可爱的娃娃。
“说吧,师父我洗耳恭听。”
陆缘抿了下嘴,两只戴着手套的手揪着巫因的袖子,别开脸不肯跟他对视。
“我之前有过一个师父,他养了我两年,后来……他不要我了,我又没了家。”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要我,我想,如果还有人要当我的师父,可不可以把我当家人,下一个当我师父的人不可以丢掉我。”
“大哥哥,我不是不喜欢你,我知道你人很好,对我也很好,可我还是很怕哪一天你不想教我什么东西了又或者我哪里做错惹你生气就赶我走。”
陆缘低着脑袋,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我只是想要有一个家。”
不想再颠沛流离,不想再被捡起来又丢掉,他只是想要有一个家,永远都不会被赶走的家。
巫因想当他师父,可上一个他叫师父的人就不要他了。
他犹豫不定,迟迟不肯把那一个称呼叫出口,但巫因对他真的很好很好,房间很大,饭菜很香,兔毛手套也很暖和。
“原来是这样。”巫因抬起陆缘那张写着难过的小脸,对着小徒弟简直用尽了所有耐心和温柔,“想要家?藏宁山就是你的家,我是你师父,也会是你的亲人。”
他眉眼低垂,看向陆缘的眼神里尽是包容。
“阿缘,你唤我一声师父,我便一辈子是你师父,我带你来藏宁山,那藏宁山就永远是你的家,你的后路。”
陆缘没忍住,埋头就是猛哭。
小闷葫芦连嚎啕大哭都不会,嘴巴那么硬,眼泪却那么多,一边哽咽一边掉,巫因哄都哄不住。
帕子都不够擦的,最后巫因实在没办法,只好递上自己的袖子充当徒弟的眼泪吸纳器。
那天巫因如愿以偿解锁了陆缘改口喊师父,同时报废了一整片衣袖。
—
鹿沙白容易炸,但也特别容易哄。
陆缘用一顿炸鸡轻易给小鹿顺了毛,后者表示自己有被安抚到,只是边吃还一边碎碎念,一直说虽然我也没啥大用但先生你下次必须喊上我云云。
未免小鹿炸得上天,陆缘没有把自己出来的时间点的太清楚,要是让鹿沙白知道他出来后还去巫因家里过了一夜房子可能会被小鹿给拆没。
精准预防小鹿拆家这件事陆缘是认真的。
“过些天我会去西北一趟。”
鹿沙白抱着他的二次元老婆抱枕警觉竖起脑袋,“又不想带我是吧?”
陆缘顿时失笑,“你不是每天还要直播吗?那边太远了,来回一趟太浪费你时间。”
“那先生你怎么去?来回都开路啊?太远了,而且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开特殊通道能大大缩短距离是不假,可这玩意儿距离越远耗费的精力越多。
鹿沙白脑子里幻想了一下先生面色苍白地在路边等着被人捡的场景立刻吓得一激灵。
“不行,我还是给你订张机票吧……对了,先生你身份证一直没办啊,抽空去搞一张。”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身份证明当然都是必需品,尤其当代社会,不论去哪儿都得有身份证,只不过陆缘宅的很,活过来之后一直深居简出静心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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