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垚说完丝滑地站起来跑了,钱诚看着他的背影不禁勾了勾唇,竟露出一丝老父亲的欣慰感:“没想到这小子胆儿还挺大。”
“不大又能怎么着。”司瑾站起来拍拍被冻得有些僵的脸,望着阿垚消失的地方叹了口气,“咱们把人家毫无征兆地拖上贼船,除了顺从和接受,他哪还有别的选择。”
“行了行了,感慨先扔掉,阿垚这小子腿快,现在当务之急是把他俩整回去免得露馅,老……哎!”
钱诚叫停了司瑾难得的感性时刻,然后就想喊钱元珩走,没想到一回头就发现钱元珩也倒在了地上。
司瑾离得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起钱元珩,不过还没等他晃,钱元珩就费力地睁开了眼:“没事儿,活着呢,就是有点冷。”
钱诚走上前背过身蹲下,抓过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毫不费力地把他背了起来,随后拍拍他安慰:“这次辛苦你了,等风波过去,我请你上食味楼炫一顿好的!”
“我等着。”钱元珩吸吸鼻子,声音沙哑,双手环住他的脖子,靠在他肩膀不动了。钱诚背好他,又跟拎小鸡仔一样把早已昏迷的钱君皓抱起来。
见他背一个抱一个,司瑾不太放心:“你行吗?”
“相信你男人。”钱诚冲他抛了个媚眼,把钱元珩网上掂了掂,“等你给我生一个,我能抱着你俩围京城绕一圈。”
司瑾回给他一笑,把散落在地上的袍子和滑板拾起来“我回去处理一下这些东西,这边就辛苦你了。”
“小心点,回去换件衣服,都湿了。”钱诚点头,叮嘱一句后就快速离开了,河边风硬,他要再磨蹭,真怕把俩孩子冻出个好歹。
司瑾目送他们远去,随后低头看看自己的前襟,黑衣看不出什么,伸手一摸才发现湿了一大片。可能是方才抱钱元珩抱的,不过冬衣厚实,里衣还未浸湿。
司瑾捋了捋披散着的头发,顺手就把滑板丢进了河里,看着它沉底,然后转身欲走,余光又瞥见了地上的洋人。
想了想,司瑾还是双手合十冲他鞠了一躬,心中默念:杀你不过是形势所迫,希望你能早日转世投胎,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普通人,这是他们现在最大的心愿了。但他们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风波中,手沾了血,就称不得普通人了。
司瑾叹了口气就要走,可还没迈步,手腕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随即一股热意由胳膊蔓延到全身,那气流如火般灼烫,烧的他倒吸一口凉气。
炙烤般的热意愈发明显,司瑾感觉到呼吸困难,他粗暴地扯开前襟,露出一片白皙的胸膛,可这一动作并未缓解他的燥热,身体里的火依旧像要把他烧着一样。
司瑾的脑子已经乱了,他现在急需降温,而最简单快捷的就是泡冷水,他晃了晃脑袋保持清醒,粗喘着踉跄几步,纵身跃入了池塘里。
二月的天,这池塘里的水方才解冻,与冰水无异,皮肤与水接触的那一瞬间,冰凉席卷了全身,与热浪相对抗,很快燥热感就褪去了。
司瑾舒服地长吁一口气,捧起把水洗了个脸,神智清明不少,不过等缓过来就感觉有点冷了,他赶紧爬上岸,甩了甩袖子,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司瑾大步抄小路回屋,路上他检查了传来痛感的手腕,本以为是被虫子咬了,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别说伤口,连个红点都没有,只有那块来历不明的手表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他苦笑一声,难道连手表都在谴责他们杀人了吗?
钱诚带着俩孩子飞奔回了清心居,把两人并排放在床上,钱元珩浑身发抖,说话时声音都打颤:“哥……给我再拿床被子,我冷……”
钱诚抬手覆盖上他的额头,烫的很,这受寒是真的凶,短短一小会儿就已经开始发热了。
“我先给你把衣服换了,等一会儿大夫走了就给你吃药。”
钱元珩这些年一直和徐清住一块儿,所以钱诚很快就从衣柜里翻出两套小衣服,麻利的给两个小孩换上,刚换上,阿垚就拖着大夫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钱诚一看这是上次为徐清看病的大夫,也没多过客套,就赶忙让他上前查看。大夫气还没喘匀,但也不敢耽搁,立刻半跪在床前看诊。
“王爷,世子与小郡君是落水遭了风寒所致的发热,并无大碍,老朽开几副药,喝上几天便无事了。”
“有劳了。”钱诚示意阿垚跟大夫去拿药,阿垚领命,可没想到他们前脚出门,后脚裕王府的人就来了。
钱诚在现代稍微有点近视,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看向来人,嚯,原来是他的‘兄嫂’,也就是小混血的双亲亲自来了。
裕王进门就要发飙,可钱诚压根没鸟他们,直接一句轻飘飘的:“把你家孩子带走,可别死在我家,晦气!”
“钱诚!”裕王怒火中烧。
“满满病着,我不想跟你吵,两个孩子都受了罪,今日之事也别说怪谁,算是老天爷给你,给我一个教训,以此告诫,谁心术不正都会遭报应。”
钱诚这话讽刺意味明显,裕王心里憋闷,却也不好对他发火,毕竟钱元珩也病了,他没有把柄揪着孩子落水一事大做文章。
裕王不是亲爹,对孩子感情淡漠正常,可对于亲生的曹云阳来说,看孩子这样,心疼坏了,语气也很是不善:
“听闻是有鬼魅作祟,可这世间又有谁见过?莫不成是有人存心装神弄鬼,想害我的皓儿!”
“是啊,哪有什么鬼神,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钱诚讽刺一笑,随后面色冷了下来“你这话是在怀疑我闲王府贼喊捉贼?还是觉得,我会如此狠心,拿我儿子的命去一命换一命?”
要知道,在这古代感冒发烧一个闪失就能把人闪没了,钱诚也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敢正面回怼,他们要不是有外挂,自然也不敢冒险。
察觉到曹云阳还想说什么,直接悲泣扔出一句:“阿清已经没了,我要再让他和我唯一的孩子去冒险,我还配当爹吗?”
亲情绑架算是让钱诚玩明白了,他笨嘴拙舌,清楚的知道如果辩驳自己铁定会落入下风,并且多说多错,所以他直接把自己置于弱势位置打亲情牌,明里暗里说徐清是被他们害死的,把他俩堵的没法说话。
裕王古怪地打量了破碎感拉满的钱诚一会儿,他只是鲁莽又不是傻,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他随后扯扯嘴角,露出个并不达眼底的笑:“小诚,或许你对兄长有些误解。”
钱诚冷笑,随后负手站到一边:“别说那些没用的,快把孩子带走看病去,他可是父皇的心尖宝,出了事谁都担不起。”
第38章 起火
裕王没想到钱诚如此生硬的下了逐客令,还把皇帝搬出来了,他咬咬牙,眼神扫向身旁的小厮,示意他抱着钱君皓走。
小厮一缩脖子,乖乖上前抱起钱君皓,钱诚突然想起:“死的小厮在前厅放着,你自己处理。”
裕王没言语,一甩袖子转头离开了,而曹云阳则是心疼地抱过小混血儿,紧随其后地走了。
钱诚自始至终都没分给他一个眼神,直到确定他们走远了,蹑手蹑脚地关上了门,这才舒出一口气,回到钱元珩身边坐下。
他伸手探了探钱元珩的额头,似乎更烫了一些,两颊烧得通红,而他也从意识清醒到现在闭眼不动弹了。
钱诚担心地摇了摇他:“老幺,你怎么样?”
“冷……”钱元珩声音干涩地发出音节,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
“我给你拿药!”没了司瑾在身边,钱诚就像没了主心骨,他慌乱地扣开手表里的药箱功能,拿出两粒布洛芬,用桌子上的温水从茶杯里给化开,这样起效更快。
他半抱起钱元珩,把茶杯送到他的嘴边:“小点口,喝了就好了啊……”
钱元珩这次症状比上次轻一些,上次是昏迷不醒,这次半昏迷,可以吞咽,所以他很快就喝掉了退烧药。
钱诚学着司瑾把他抱进怀里,扯过被子裹住他,他小时候一发烧他妈就会用被子把他裹成一个蚕宝宝,说捂出汗就好了,他学以致用。
他抱着小孩,倚到床头闭目养神。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老幺的状况在意料之中,可或许是这两副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有血缘亲情,导致他现在心里非常难受。
他叹了口气,想司瑾了,要是阿瑾在一定会疏导他,再不济也有人陪他聊聊天,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憋着。
“王爷!”
钱诚看着钱元珩睡着了后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突然有个小厮拍着门大喊起来。
钱诚被打扰皱了皱眉,搂紧了怀里的钱元珩几分:“怎么了?”
“云锦轩走水了!火势蔓延迅速,小的们无论怎样都扑不灭!”
云锦轩!
钱诚腾得站起来,脑子顿时清醒了,云锦轩着火了!
“王君呢?!”
“不知!火势凶猛,小的们冲不进去!”
钱诚一个踉跄跌回了床上,好险没把钱元珩扔了,尚存的几分理智使他稳了稳心神,大喊一声:
“把府内所有人都叫起来!打湿衣物,浸湿毛巾掩住口鼻再上前救火!不要贸然闯入以免伤及无辜,把损失降到最低!”
“可王君还在房内病着呢!总不能……”小厮不敢再说下去,他们王爷素来最宠爱司王君,若是他有个好歹,怕是全府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钱诚沉默了,他是个自私的人,第一反应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救司瑾,可这火起的诡异,又扑不灭,怕是早有人动了手脚,如果真的进去救司瑾,恐怕非但救不回来,还得搭进去几个。
他右手紧紧握成拳,指尖都泛起了青白色,痛苦地仰头闭上眼,声音沙哑不已:“听天由命吧,不能把你们搭进去。”
他不能为了司瑾而牺牲他们,司瑾是他的宝贝,而这些人也是别人的宝贝,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去送死。
“是……”
小厮听到他的决定,声音也染上了颤抖,他们王爷,是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小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钱诚把钱元珩放回床上,因为他怕自己抱不住他。他无力地坐在床头,把脸埋进掌心,身体微微发着抖。
之前司瑾在短视频网站上看过那么一个道德论题:你面前有两艘船,一个上面有五个你最亲的人,另一个则是五十个陌生人,你只能救一艘船,你会选择救谁?
当时就这个论题他们在寝室里还讨论了,钱诚张口就说:“当然救亲人啊,我又不认识他们!”
胸怀大爱,或说道德较高的那三位非常不理解他的想法:“那可是五十个人,人数占比在这呢,当然要救人多的。”
钱诚却摇头:“可你救了他们,能换来什么?一句谢谢?一面锦旗?还是被冠上个大好人的头衔?可那些都不足以弥补你对亲人的亏欠,是你害死了他们,你会带着愧疚自责过一辈子。”
当时几人听完都沉默了,钱诚觉得人还是活得现实一点比较好,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头衔赞扬,他还是更愿亲人全须全尾的陪在自己身边。
但当此事成了现实,逼着他不得不做出选择时,他却做出了与自己想法背道而驰的决定,或许这就是人性本善吧。
钱诚痛苦地垂了垂头,他虽然知道司瑾并没有生病,能灵活的行动,可那是火啊,瞬间就能吞没一个人。他现在只期盼阿瑾路上有事耽搁,没回云锦轩。
但怎么可能呢,他们回来至少也得一个小时了,司瑾抄小路甚至更快,再怎么耽搁他也不可能还没回去……
钱诚越想越觉得心慌,他无措地摆弄起手表,他可以给司瑾打电话,只要他接了,一切不好的猜测就都会不见。
可天不遂人愿,钱诚打了一遍又一遍,对方一直无人接听,他的心越来越凉,到最后直接崩溃,低声哭了起来。
“接啊……接啊……你怎么不接电话啊……”
钱诚泪流满面,望着手表上醒目的0,哭的泣不成声,从前他总拿这个数调侃他,可现在看来却如此的讽刺。
0啊,一切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垚敲了几下门,随后进来,他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一块儿被烧过的布料:
“王爷,火已经灭了,这是在云锦轩内找到的。”
钱诚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阿垚手里的布料,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湖蓝色绸缎,这是司瑾白日里穿的衣服,这料子是别国邦交送来的,全府就这一件。
“找到王君了吗?”
钱诚声音哑的就像吃了沙子,阿垚摇了摇头,想到刚刚看到的惨状,有点憋不住眼泪:“找到了……”
钱诚心脏猛地开始抽搐,他按住胸口处,扶着床头站起来:“我去看看他……”
“王爷……”阿垚哭着跪在钱诚面前,“您别看了……王君……王君都已经没人模样了……”
钱诚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栽到地上,阿垚眼疾手快扶住了他,哭着冲他摇头:“您别看了……就让王君体面的走吧……”
“我不见他最后一面,才是最不体面的事。”钱诚甩开阿垚的手,他知道阿垚是想把司瑾最好的一面留给他,可他怎么能连爱人的最后一面都不见呢……
钱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云锦轩的,他茫然地望着已经被烧的只剩框架的屋子,视线落到了院内那盖着白布的人身上。
刚想提步进去,却突然喉头一阵腥甜,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钱诚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有意识后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头疼的让他睁不开眼,可他还是勉强睁开一点缝儿,刺眼的白光告诉他并没瞎。
“醒了?”
熟悉的声音让钱诚一怔,也不管眼睛会被阳光刺痛,直接坐起来睁了开来,而映入眼帘的,正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的主人,司瑾。
司瑾见他起的那么猛,赶忙按住肩膀:“别动别动,你心脏还没恢复,一会儿又吐血了。”
25/41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