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狼撑起身子,突然化回人身。李衔环愣愣地看着他,似是不解。徐烺总算是笑了下,低声道:“算了吧,手都吓得凉了。”
第55章 【五十五】
于清源和厉素红夫妻俩从前门进来时轻车熟路。天气日渐冷了,李衔环躲在屋里不出来,徐烺闲来无事,坐在长廊上刻刀对着玉石比划。见那两人大大方方就进到了内院,他啧了声,抬头道:“这是你家还是我家?”
于清源笑眯眯的,看上去有点像蛇的不怀好意,“嘿,我们也不是空着手来的。”
厉素红捂着嘴接说:“清源打了只羊交给下人了,烤来吃嘛。”
说话间李衔环从屋里出来,冲徐烺说:“我去看看吧。”
转头只见于清源很明显地冲自己夫人试了个眼色,厉素红立刻凑到了跟前,“我同你一道去帮帮忙。”徐烺只低头在那玉料子上刻了几刀,没什么反应。李衔环出了口气,冲她笑笑,“走吧。”
墙围,该落的叶尽数落了,枯枝伴着白墙倒也有些别样的秋日景色。李衔环摸不太清楚厉素红脾气,索性也不同她搭话,倒是厉素红悄无声息地追上几步,开口说:“李先生,你像是快到时候了。”
李衔环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指什么,吓得脸都红了,连连摆手,“厉夫人,你、你我男女有别,聊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
“什么合不合适的,”厉素红半掩着脸,嘴快笑成三瓣儿了。她伸出手指头推了推李衔环,“拿个枕头把腰垫高点。”
李衔环满脸通红,梦河的女人说起这些话题来毫不扭捏。他腾地走出去老远,看也不敢看她,胡乱应说:“没、没这个打算……”
不过这倒提醒了他,徐烺回回射里面,赶明儿得跟他说说。真要出了差错,计划就全乱套了。他想完了,尴尬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厉素红仿佛得逞了,猫儿眼睛频频瞥向他偷笑。
另一边,于清源也不客气,在徐烺旁边坐下,随口道:“东边那个村子怎么说?”
“说来也巧,我们走的那天晚上下了一整夜暴雨。”徐烺头也不抬,“大抵能撑上些时间了。”
于清源轻笑了声,眼底分明有些讥讽。半晌,他才又问说:“就这么完了?”
“未必。”徐烺垂着眼接了句,“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哪成想,于厉夫妻俩根本就没留下来吃饭。李衔环也不知道他们俩总是过来晃悠个什么劲,反正估摸着徐烺不会说。他只知道那只羊挺好吃,外焦里嫩。他吃得起劲,徐烺在旁边打量他,蓦地想起来,李衔环好似确实还挺爱吃肉的。
察觉到他目光,李衔环抬头看过来,眼睛在灯火下亮晶晶的。徐烺好笑,伸手蹭了下他同样被油沾亮晶晶了的嘴唇,“好吃吗?”
“好吃呀。”李衔环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继续半扬着下巴直勾勾地回看过来。他倒是不避讳直视旁人的眼光,徐烺笑说:“好吃你就吃啊,看我做什么。”
李衔环更莫名其妙了,“你先看我的。”
徐烺挑挑眉,他笑的时候上牙膛犬牙雪白,锐利利的,调笑说:“我看你是在考虑什么时候把你也烤来吃。”
李衔环瞪他一眼,收回目光不理了。
你敢。
他心里哼了声,结果没管住,鼻子真的轻轻哼了声,别过头去。徐烺失笑,站起身走了。
第56章 【五十六】
打从外面回来,徐烺同李衔环再没去过神魔殿。李衔环暗自庆幸不必见到骊姬,他始终忘不掉那天她收起神像碎片的样子。徐烺沉敛的模样下却有丝山雨欲来之感,虽说这次的事账怎么都算不到他俩头上。
这感觉一强烈,该来的果然就来了。沧粟的乌鸦立在长廊扶手上报丧似的嘎嘎个不停,李衔环晃悠出去,转眼见徐烺也从书房出来。乌鸦爪子一转冲向他,嗓音古怪地重复说:“神魔,宣!”
李衔环进屋给徐烺拿大氅,徐烺接过了低声道:“你不必去。”
那乌鸦落在他肩头,安静下来,歪着脑袋打量李衔环。徐烺匆匆牵马走了,看着他后脑勺,李衔环总觉得他心情不佳。
这日太阳并未现身,天色浊青,远方神魔殿长长的金阶似乎也蒙上了层灰蒙蒙的雾。
半下午时徐烺还没回来,李衔环隔段时间便过到门口看看,望眼欲穿。他不免忧心忡忡,正徘徊,远远见有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李衔环眯缝着眼睛看清楚了,是捂着额头的沧粟,看样子像是受了伤。他吓了一跳,迎上几步扶住他,“怎么回事?”
沧粟重重出了口气,捂着额头那只手指缝里鲜血直往外渗。李衔环把他掺进院子,又问说:“徐烺呢,他怎么没跟你回来?”
“过会儿就回来了,”沧粟摆摆手,席地坐在台阶上。“集音殿塌了,我俩恰好在里面。”
“什么?”李衔环懵了,本来要去取包扎的药品,腾地又拐回来,“砸着你俩了?徐烺没事吧!”
沧粟嘴角抽动了下,“他没大碍,骊姬把人就又找去了,我便先回来请你给我包下伤口,骊姬总不会做这种事吧。”
李衔环愣愣地“哦”了声,冲他抱歉笑笑,小跑着去拿药了。
沧粟腿上、腕子和额头都受了伤,李衔环越看越担心徐烺。麻利地给他抹了药,便再度问说:“集音殿怎么就塌了?”
“我要是知道还会进去吗?”沧粟没好气道,“塌了就塌了,算我俩倒霉。”他说着,手指在膝头点了点,突然阴恻恻道,“那可是收集子民心思与祈愿信单的地方,有人要倒霉了。”
李衔环越听越怕这个倒霉的人怕不是徐烺,手下不由地用力了点。沧粟嘶了声,阴阳怪气地说:“再倒霉也算不到你情郎头上。”
“你再拿我寻开心!”李衔环忍不住要向小时候那样敲他脑袋,刚举起手想到还有伤口,凶巴巴瞥了眼他又放下了。
于是,徐烺进到院内时,正看见李衔环在给沧粟包扎额角上的伤。沧粟一手大剌剌支着下巴,不耐烦道:“好了没?”
李衔环好笑道:“急什么。”
两人状似亲近,徐烺心里本就揣着事情,眼瞧着沧粟无名火莫名就冒出来,一声不响地过去在台阶另一侧坐下。李衔环总算瞧见他回来,无奈结儿还没打好,扭头嘴上道:“你没伤着哪儿吧?”
“他没事——”沧粟那句话刚说了一半,徐烺挽起袖子,面无表情道,“伤到手腕了,疼。”
手腕上果然一片青紫,李衔环魂儿都飞了,转身道:“我看看!”
他专心致志托着徐烺的手腕检查,沧粟自己整了整衣服,瞥眼对上徐烺视线。徐烺面上阴晴不定的,冲他无声摆口型,“滚——”
“两口子有病吧……”沧粟在心里嘟囔了句,站起身摆手,“我走了。”
李衔环这才抬起头来,不禁挽留说:“喝杯热茶再——”
“家里没茶了。”徐烺接道,他挑衅似的冲沧粟挑眉,“不送。”
第57章 【五十七】
李衔环偷偷瞄他眼,好气又好笑,“你冲他撒什么气呢。”
“没有,”徐烺面不改色,看着他仔仔细细把手腕包扎好,这才小声嘟囔说,“许他疼,就不许我疼嘛。”
李衔环也不戳破他,笑眯眯道:“怎么弄的,还有别的地方没有?”
徐烺试着活动了下手腕,“大梁砸下来的时候挡了下。”
他轻描淡写,听得李衔环心惊肉跳,不由道:“怎么就拿手去挡!”
徐烺凉飕飕地说:“我不挡着沧粟那东西早叫砸死了。”
地上凉,李衔环把徐烺从地上拽起来,两人进到屋里,热茶分明就温在小炉上。李衔环本想过问句骊姬把人给喊去说些什么,可他摸不清楚现下两人信任,还是又咽了回去。
一直等到夜里,徐烺右手受了伤,李衔环怕碰着,自己挪到了外侧睡。两人扯了几句城中闲话,徐烺有意无意间把话茬儿往上引,李衔环只当没察觉到,应了几句瞥眼见他衣上的系带开了,半撑起头拿手够了下,“这儿开了。”
徐烺低头看眼,收住了声。李衔环坐起身蹬上鞋子要去拿针线,随口道:“脱下来我给你缝缝。”
月光还算敞亮,从窗棂洒进房间。他其实看得清楚,倒是完全能坐在原地缝。但兔子似乎是看不清的,李衔环拉了把凳子坐在窗下的月光中慢吞吞地穿针,徐烺打着赤膊坐在床沿上看。他有时不算喜欢李衔环这幅温吞样子,有时候又觉得也怪可爱的。一如现在,李衔环察觉到他目光顿了下,歪着脑袋看过来,手里还捏着那根引了丝线的银针。
拿眼神打量询问的模样既像是小兔子,又像是别的什么。
比起他的原身到底是什么,徐烺更想知道他为何藏着掖着。记着那天通过结契无意间触到李衔环眼下,徐烺至今仍没想起来那是什么。刚巧李衔环缝好了拿过来递给他,徐烺便穿回去边抬眼定定地看他,不由地伸手摸了下他眼下。
李衔环一动不动,等他摸完了,才问说:“怎么?”
徐烺摇摇头,“想出神了。”
他往里挪了挪,李衔环爬上来挨着他半跪半坐,徐烺又道:“二十年前,也有过一次持续许久的气候异常。半个梦河夏季飘雪不止,冬季暴雨不息。”
李衔环心里一跳,面无波澜地用鼻子“嗯?”了声,心却瞬间悬了起来。他低声道:“你听老人们说的吗?”
徐烺不答,眼睛眯了眯,“从那一年算起,鹿神再往前十年左右都未曾现身显灵过。”
胸口发紧,李衔环避开徐烺目光,装傻道:“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没成想,徐烺答了句自己躺下了。李衔环提着的一口气差点上不来,见他沉默,简直想把他再薅起来,幸而徐烺没打算睡觉,隔了半晌才闷声说:“骊姬要我们动身去查那些神像是从谁手里流出来的。”
看来徐烺所说的“只有一个人要倒霉”果然应验了。李衔环追问道:“然后呢?”
“我还没应。”徐烺瞥他一眼,“你现在不宜出行。”
李衔环又懵了,“什么意思?”
“万一路上你发情潮了,我们找个野树林滚吗?”徐烺说得轻描淡写,李衔环却恨不得把门埋进枕头底下。他挥了他一掌,嘟囔道:“说什么呢你……”
徐烺略显疲惫地闭上眼,“去不去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如他所料,第二日乌鸦就立在了长廊的扶手上,催命似的重复着四个字。但想来骊姬绣口吐出这四个字时必是慢悠悠的:速去速回。
第58章 【五十八】
说是速去速回,谁知道顺着线索查得用上几天。徐烺空出一日准备买些路上带着的东西,李衔环本想跟去,无奈家里还得打点。他折衣服时脑袋里乱七八糟的,白狼少主从未忤逆过神魔,虽说这次也不算,但总归同从前是有些不一样的。
不知多长的远行,李衔环心情忐忑复杂。他的时间、无论作为三神的傍生还是山脚下卖茶家的李衔环,都被固定在了一方土地;梓山的神殿,梓山脚下的“家”,城中白狼少主府邸。梦河的守护神从未好好看过梦河。
只当是个难得的机会。
徐烺出门前别别扭扭地摸出了枚素簪子递给李衔环,灵玉雕的,巧的是同年少时他赠过的那枚一模一样。李衔环拿着一时百感交集,心里酸涩不止。徐烺只当他是不好意思,轻轻拍了他脑门儿一下,“配你,不算糟蹋东西。”
他用这枚簪子束发,温润的白玉附着着纯净灵力。李衔环把东西大致归拢好,刚坐下准备歇会儿,蓦地感到有股令人手脚发麻的寒意从胸口而起。突如其来、然后灵力失衡,只有还稍稍残存着白狼灵力的那枚簪子在一片混沌中分外清晰。他不由地抬手摸摸自己头上,兔子耳朵果然冒了出来。
坏了。李衔环心道。
冬季近乎吞噬了黄昏时分,一眨眼天就暗淡下来。徐烺出去转了整日才归,他把东西打包好放下,走进院子,卧房里却未点灯。
莫不是不在?
徐烺也想不出来这个点儿李衔环能上哪儿去,推门进屋,只见床榻上一团被褥,几缕乌黑的长发和细碎难耐的呻吟声从缝隙间倾泻而出,还有一点点兔耳尖儿上雪白的绒毛。
充盈到像是快要炸开的灵力灌进四肢百骸,徐烺心里咯噔一声: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
他悄无声息上前几步,衣料摩挲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被放大几分,被褥里腾地冒出来半个身体。
“烺哥!”那声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不可待。李衔环双目迷蒙半爬起来、眯缝着眼睛像是快要哭了。发顶上,兔耳朵无力地垂着,眼下一圈可疑的红痕,他只穿了件单衣,被自己给蹭得衣领大敞,肩头也泛着淡淡的粉晕。
徐烺脑袋里嗡地一声,硬止住了没动。李衔环有气无力地喊完他,整个人又软绵绵地瘫倒了,只是还要伸手够他。
房内暴涨的灵力令徐烺不知不觉间也显出了兽耳狼尾,大狼蓬松的尾巴毫不自知愉悦地轻轻摇晃着。李衔环那手伸出去没够到他,却是摸到了狼尾巴。他脑袋里像是一团浆糊,凭借着本能驱使身体。李衔环微微张口,含住了大狼的尾巴尖儿,津水很快便把略硬挺的狼毫润湿了,他不禁用牙轻轻咬着那尾巴,后腰上自己一小团儿的兔尾巴球也竖了起来贴在腰上。
“烺哥……”李衔环含糊不清地念着,口中充斥着被自己舔湿了的狼毫。
徐烺状似不为所动,抱起胳膊尾巴一抽。李衔环不由侧头、眯着眼睛伸出一点点舌尖还要去够。于是徐烺两根手指搅进了口中,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把人环绕。
“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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