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安帝派人将慕千山送出了宫门,还赐下不少赏,一派君臣相和。慕千山谢过皇上赏赐,坐马车回府。
嘉安帝着手安排这件事,不料,天有不测风云。
三日之后,慕千山突然在府中毫无征兆地吐血昏迷。
这消息实在太突然,半夜太医被叫起来为他看诊,面色凝重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慕千山身中剧毒,恐有性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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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装病
因为慕千山的病,朝廷上下乃至京城,都陷入了一片惊慌之中。
这病来势汹汹,颇为严重,嘉安帝听闻了这件事,从宫里派太医来给他诊疗,却反而越来越重,到了最后竟是缠绵病榻。
钦天监卜算之下得出结论,广平王杀人太多,煞气缠身,因此有此一劫。
慕千山是主战派的主要人物,他这一病,被慕千山强压而下的朝廷风向逐渐又变,这次是主和派占据了上风。
大晋已经安稳了多年,世家根系盘旋错杂,内部早已被蛀空。主和派需要一个安稳的内部环境才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至于和关外和谈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左右都出不到自己身上。
问题是,谁敢对广平王下毒?
嘉安帝派下大理寺和锦衣卫,调查此事。
京城人心惶惶,北疆才出现一名能威震关外的将领,若是再没了,大晋恐怕是要变天。几家欢喜几家愁,慕千山近几日都未曾露面,听说病得越来越严重,就剩下一口气了。
他病成这幅样子,嘉安帝原本计划的婚事自然就推迟了。嘉安帝虽忌惮他,但慕千山对稳住这江山社稷还是很重要的,不得不暂收了忌惮之心,天天从宫里叫太医给他看病,生怕这位广平王一个不小心,真的撒手人寰。
广平王府。
慕千山倚靠在床头,外头只拢着一件薄衫,脸上带了点苍白病气,神色憔悴。那双冷冷的眸子半阖着,唇边沾了鲜艳的红色,点点血迹零星落于衣衫之上。
他好像人事不省,处于昏迷之中。
两名太医低下头,不敢看,搭着这男人露在被面上的一截手腕,给他细诊。诊着诊着,神色就凝重起来。
他脉象很乱,若有似无,病情走到这一步,基本上是回天乏术。说句不好听的,王府都可以准备丧事了。
就在这时,那截手腕忽然抽动了一下。
慕千山手在床榻上一撑,将自己身体略微撑起。他的眼神仔细看已经有点散了,说话时细碎咳声不断:“两位……太医,请回吧。”
“王爷,”一名资历较老的太医说,“您这病入骨髓,我们怕是无能为力了。”
“不打紧,”慕千山声音沙哑道。
两人一再犹豫,终于还是退了出去。慕千山独自披衣缓了一会儿,没过多久,谭若水便掀帘进来。
看到这幅样子,也不由脸色微变。
“做戏有必要做这么逼真吗。”她忍不住道。
“皇上看着,京城中所有人的眼睛也在看着。”慕千山低声回答,“必然要下猛药。”
“为什么啊。”谭若水无法理解。
“宁安郡主不是柔弱女子,”慕千山低声道,“安王的西南军分为前、中、后三军,而他本人已经老迈,儿子却还年轻。这姑娘是中军将领,身上武艺不低。”
虽在西南边陲,但宁安郡主的消息能传到暗部,对方在西南想必是有相当的威望。
即使厉害如慕千山,也心甘情愿地承认这一点。
但可惜的是,他和对方并不在同一个阵营。即使在同一个阵营,这桩婚事他也不可能答应。
嘉安帝未尝不知道宁安郡主的名号,如果是这样,他赐婚的原因只有一个——削弱慕千山手里的兵权。
所以,他刻意隐瞒了一部分信息。却不知慕千山早已通过手中的暗部渠道知道了这一点,将计就计,借病重来推拒这桩婚事。
慕千山闭了闭眼睛,道:“我这次赐婚,有三方势力在盯着,一旦成了,兵权便要旁落,我自然不能让他们得逞。但直接推拒,却只会引起皇上的疑心,不如将计就计。这也是一次好机会,将京中那些隐藏在暗处不敢露面的势力翻出来。”
谭若水问:“话虽如此……这可是沉香散,你到底打算吃多久?沉香散剧毒,这东西要是吃太久,即使你手上有解药,也会回天乏术。”
“不劳关心。”慕千山闭了眼睛。
“你想多了,”谭若水冷漠道,“我只是想说,这毒药稀少,研究资料也很匮乏。你要是一不小心吃死了,记得把尸体留给我研究。”
慕千山扶了扶额头,提声道:“顾紫箫!请这位谭大人出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面容清秀冷漠的影卫出现在门口。“主上。”
谭若水和她目光对视,眉头跳了一跳,竟生出些暌违已久的熟悉来,心头十分异样。
但这分明是两人头一次见面。
“不用劳烦,”谭若水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盯了对方这么久,心情顿时变得有些不悦起来。她提着药箱出去,没有注意到对方同样呆住,甚至不自觉地转过身,伸手向她背影的方向一抓,却落了个空。
……
明玄有几日没看见慕千山人影了,但无论是问府上的刘管家还是影卫,都只说王爷到外头去办事,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他在府中走动,这几日将里头的景致大概都摸了个清。就是有一处影卫重重把守的地方,他没有靠近过。刘管家对他解释那是书房,里头有些机密,不便让人进去。
明玄听了这话,倏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犀利。
“前些日子我远远看过那里一眼,当时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人把守?”他忽然问。
刘管家有些愣怔:“这……”
他总不能说是王爷生病了,为了瞒着他,才住在里面。
见明玄要进去,连忙拉住他,“公子,是王爷在走之前派人守住那里的。”
明玄摇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但最近一想到慕千山,总有些莫名的担忧,就像他出了什么事一般。
他回了房,已经天黑了。但他心中疑虑更重了些,隔着窗子在对面瞧见了一簇微弱的火光。
心中奇怪的感觉更重了。
他不由走下台阶,朝那个方向而去。或许是松懈了下来,他寻了个影卫巡守的间隙,一闪身便进了内堂。他摸着黑,踩着木质楼梯上楼,最里间的那间房门底下透出微弱的火光,他在那扇门上敲了敲。
“谁?”里头的人好像精神有些不济,声音沙哑地问道。
明玄顿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将门推开。
灯火昏暗,明玄循着光源往里走,慕千山抬起头来,手中还握着一卷兵书。当明玄的脸从朦胧摇曳的灯火中显出来的时候,他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
在明玄的目光下,他的喉咙好像顿时被堵塞住,不会说话了。
“明玄?”他抿了下唇角,有些无措。
“刘管家不是说你去办事了吗?”明玄轻声问。
“你生病了?”
慕千山正要说什么,额头上却传来一片冰凉。明玄将自己额头贴上了他的额头,两人目光在狭窄的空间中避无可避地对视,明玄的视线带了几分隐隐的暗色,但在灯火明昧中却显得很温柔。
明玄则是感到了一片滚烫,下意识用手臂揽住他的背部,发现慕千山发烧发得很厉害,体温很高。
他的脸色冷了一点,“怎么回事?”
慕千山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不想让你知道……”
他被明玄的视线紧紧盯着,不得以撒了个谎:“只是普通的风寒,因为没注意,耽搁得有点严重。”
明玄信了他,虽然心中还有所疑虑,但只能“嗯”了一声。
“我的病会传给你的。”慕千山放低声音,不想让明玄听出声线里的嘶哑,“你先……”
但是话还没说完,他便骤然咳嗽起来,简直要把肺都咳出去。慕千山偏过头,用半幅袖子作遮挡,但还是感觉喉头一阵腥甜涌上,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两颊涌上病态的热气,轻轻喘息。
“先走……”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尾音都模糊沙哑变成了气音。
明玄皱着眉看他:“慕千山?”
慕千山脸颊烧烫,没有力气说话。嗓子也彻底哑了,心里苦笑真不应该吃那么多沉香散。
明玄脱靴上床,手臂撑在慕千山身侧,锦缎柔和细腻的触感就在手下,他俯下身去。带着冰凉气息的体温贴近,伴随着室内的安神香气,从他衣领袖间散发出来。
慕千山一个激灵,差点坐起来,却被明玄一把按进了被褥之间。
“别动。”身后的人慢慢地说。
他的手摸进了慕千山的衣襟之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仔细摸索。
此情此景,实在让人很难不生出些旖旎的心思来。慕千山眼神变得暗沉起来,肌肉绷紧,就连呼吸都微微发热。
要了命了。
他叹了口气,闭上眼,在心里默数着呼吸的频率。
明玄低下头,呼吸几乎紧贴光滑布料。慕千山喉头微滚,开口询问时声音都是低哑的:“……明玄?”
片刻之后才突然意识到明玄找的是什么,猛地伸手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明玄将手抽离他襟口,一个薄胎白瓷瓶找了出来。
“我早就说了,我没有什么都忘,”明玄低垂着眼睛,“你不是发烧,是中毒。这是沉香散,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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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野心
沉香散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它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慕千山就这样把它带在身上,气味虽然淡,但是对明玄来说,已经很明显了。
慕千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皇室子弟为了避免成长过程中有人下毒暗害,都会学习一定的毒药知识。明玄能知道这一点,不足为奇。
虽然沉香散极其罕见,但这种毒药对他来说,比任何毒药都来的熟悉。
明玄带着瓶子下了床,慕千山伸出一只手臂,想要挡住他的去路,却眼睁睁地看着明玄走到了窗前,将布帛瓶塞一拔,致命的香尘随风扬散。
慕千山侧过身,靠着床头,披头散发,他勉强支起半边身子:“明玄,这药很贵的,你就这么给我撒干净了?”
“吃死你算了,”明玄冷冷道。
他将空瓶子随手扔了,骨碌碌滚到房间一角。
“解药呢?”
慕千山唇角沾了一点血,看上去有种特殊的美感,他咳了两声,笑道:“解药,已经没有了……”
还没到时候,不能吃。
“沉香散即使控制用量,若是长久不解,毒素淤积体内,也会有后遗症!”明玄语气冷了下来,声音甚至有点抖,“慕千山,我不管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你们之间的勾心斗角在我这里,都没有你这个人重要!你明白了吗?”
慕千山望向他,一时无言。看在明玄眼中便是沉默的拒绝,他忽而觉得周身的血有点冷。
疯了吗!
明玄甩手出去,外头的影卫已经察觉到了里头动静,虽不知明玄是怎么进去的,却也不敢拦。有几个影卫上了楼,敲了敲慕千山的房门,语气惊疑不定。
“主上?”
里头好半天才传出慕千山沙哑微弱的声音,“怎么了?”
“方才明公子好像从您房间中出去了。”
半晌,慕千山隔着门板回应:“我让他来的。”
“……”影卫满腹疑窦地应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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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
宁安郡主正在桌前看书,听到禀报,眼中透出几分惊讶之色。
“广平王病重?”
侍女点了点头,又不禁道:“郡主,我觉得那广平王就是故意的!”
“故意也好不故意也罢,”郡主不以为意。
她统领西南中军,此次回京,安王也带上了她。说实话,比起成家立业来,她更喜上战场杀敌。
她之所以能指挥西南军,是因为她长到十五岁的时候,安王还没有儿子。他不想军权旁落,于是让边将带着她,上了战场。没想到她却颇有几分带兵打仗的天赋,将石河族人挡在了大晋的西南边界之外。
石河族人和乌瀚、渤族人相比,是要弱上不少的。西南军的规模却相当大,因为西南匪徒众多,百姓常不堪其扰。但是,宁安郡主明安也不是没有烦心事。她今年二十岁,在战场上五年,但安王最近要收回她的兵权,理由是帮她找了一门婚事。
自然不可能是一般的人,一般的男人别说娶她,不被她打出门就不错了。
嘉安帝登基,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京城的安王也带着女儿回了京,在觐见皇帝的同时,也想为郡主说一桩亲事。
广平王。
两人都出身将门,慕千山更是门楣显赫,年纪轻轻就成了异姓王,如果没有意外,这桩婚事真是再适合也没有了。
皇上同意了这桩赐婚,听说那广平王也同意了。周围的人都对这件事表示恭贺,只有宁安郡主知道,自己并不开心。
嫁人之后,自己就不能像以前那样打仗了。
慕千山的母亲虽然也是众人交口称赞的巾帼将军,但是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她的军队都在西南,慕千山则是在北边。她是不能调动北疆军的,两军的作战风格也不一样。西南地形陡峭,更适合奇袭的路子,而北疆则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她若是嫁给了慕千山,自然要离开西南。
就在这时,安王掀帘子进来。
明安顿时整容肃色。身侧侍奉的丫鬟识眼色地退了下去,将屋里的空间留给他们父女二人。
“父王。”
安王脸色有些差,道:“你的婚事出了点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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