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奉往生牌位时,庙里的和尚告诉我,双生子若活一个,便是活着的那个抢夺走了另一人的气运。
我本不信这个,我想办法逼迫吴国国君献降,留下吴国百姓,我想将她仅剩的亲人留下带回都城,让其活下来。
可我看到了那张脸。
一样的脸,就像一道魔咒,让我不得不信气运之说。
我好恨,我恨他夺走她的气运,恨活着的是他而不是她!
我恨他夺走我心里唯一的一束光,积累多年的恨和怨终于在那一瞬间找到宣泄的出口。
我把自己的痛苦全部加在他的身上,让他替我分担所有的不甘的折磨。
但我从没想过会与自己最痛恨之人,会与一个男子.....行床笫之事。
可宫宴上的药,一步错,步步错。
后来我把这份荒唐强行想做是他对我的补偿,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只要等到他死了,就好了。
他开始演戏,一步步想走进我心里,我明明知道那是假的,可那颗不听使唤的心还是很乱。
我好像....喜欢上了两个人。
我一直以为自己分得清他和她,可以直到今日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分清过。
因为....根本没有她。
没有吴国公主。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我的心上人一直活着,却因我....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阿煜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第八十二章 跪下求我啊
“阿煜?阿煜?”
裴谞轻轻触碰上白皙的脖颈间,那道被钝面磕碰出的红紫色痕迹。
心脏一瞬间疼如刀割。
“三日了,为何还没有醒?一群废物!”
“臣等无能,陛下息怒。”满屋的太医齐刷刷跪下磕头。
“既然无能。”裴谞收回手冷眼看着屋内的一群人,“那就都去死吧。”
“咳..”
一声轻咳止住裴谞要下令处死的话,将满屋太医从阎罗殿扯了回来。
“阿煜?阿煜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身上还疼不疼?”
颜煜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好一会儿才从模糊到清晰。
“怎么...是你..”
他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为什么死了之后还会见到裴谞?一定是他还没死透。
“阿煜?”见人刚醒又闭上了眼睛,裴谞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都滚过来,张浦呢,怎么醒一下又昏过去了?”
张浦连忙爬起来去给颜煜把脉。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听得陛下指名道姓,人人都为张浦捏一把汗。
这边张浦跪到床下,手刚碰到颜煜的手腕,那只手腕便缩回去躲开了。
“这...”张浦不知如何是好。
“阿煜,你醒了吗?你是醒着的对吗?”
颜煜再一次认命,原来他没有死...他竟然还活着,真是命长。
“阿煜,跟我说句话吧,一句就好,一声就好,好吗?”裴谞声音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恳求语气。
“水..”
“水,好,马上。”裴谞起身走到桌前,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亲自倒一杯水端回去。
“阿煜,慢些起。”
裴谞小心翼翼地将颜煜扶起来,自己充当靠枕让对方倚靠着,而后把水杯贴到颜煜唇边,慢慢喂对方喝了一口。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干涸和疼痛稍得到一丝缓解。
“好些吗?要不要再喝一口。”
颜煜轻摇摇头。
“那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你...没杀我?”因撞到喉咙,颜煜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不会杀你。”裴谞放下杯子将怀里的人抱紧,很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
颜煜睡了三日脑子昏沉,好半天才回忆起昏迷前的全部事情。
“你知道了是吗?”
裴谞双臂一下子僵硬起来:“对不起,阿煜,我...我..”
什么呢?裴谞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什么,做出的事,说出的话,覆水难收,恶果自食。
万千言语到嘴边,也不过对不起三个字。
“对不起阿煜..”
“既然知道,还不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
还是一样的回答。
沉默良久,颜煜冷笑出声,说出的话更是冷如冰霜。
“是吗?反正也装不下去了,不如实话告诉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看到你的每一眼,我都无比恶心。”
“比如现在,就恶心得要死。”颜煜拼尽力气挣开对方躲远,浑身上下只因为动了这一下就疼得厉害。
裴谞不自觉捏紧手指,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阿煜..你,你饿了吧?我..”
“可以不跟我说话吗?”颜煜冷冷看着他,“听到你的声音也很恶心,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寝殿内的每个人都震惊到恐惧,降臣竟敢这么和皇帝说话,众人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很怕被皇帝注意到随手杀了泄愤。
“都退下吧。”裴谞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岁,“陈任,命人煮一碗清粥来。”
“是,奴才这就去。”
“臣等告退。”
大门关上,殿内只余他们两人,安静得一呼一吸都十分明显。
“阿煜,我知道你恨我,但..先把药喝了吧。”
床边的矮几上仍放着那三碗时刻备着的药,裴谞拿起第一碗,这次药碗中多了汤匙。
裴谞舀起一勺药轻轻吹吹送到颜煜嘴边:“阿煜,把药喝了会好受一些。”
颜煜夺过碗用力砸到裴谞身上。
“我不喝!你碰过的我嫌脏!咳咳咳咳咳!”
“阿煜!”裴谞来不及顾身上撒的汤药,忙抚了抚颜煜的背帮其顺气。
颜煜捂住胸口一甩胳膊:“滚开!”
五脏六腑如烈火灼烧,他知道喝了药会好受,可他就是不想喝。
因为....
“活在你身边,比死还难受。”
裴谞一怔眼眸低垂下去,含着万千悲伤。
“阿煜,我..”
我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你了,我原本是想将这世上所有珍贵美好的事物都送到你面前。
可我没有想到....会亲手毁掉一切。
“阿煜,你..还记得我吗?八年前,也是在这座皇宫中。”
裴谞低着头,一滴泪落在脚下的地毯上,转眼消失不见。
“那时我以为你真的是吴国的公主,我想....我想娶你,我..把你当作此生最重要的人。”
裴谞把藏在床下的画拿出来,这幅画封层上了一遍又一遍才能保持原色。
“四年前,我向吴国求娶你,你父皇说你死了,我求了这幅画,我...我以为这才是你,我一直以为..你不是你。”
手中的画卷慢慢被捏皱,画上的人笑容明媚,可他在现在的颜煜脸上从未见过这样的笑容。
裴谞收起画卷,向来藐视一切成竹在胸的人,此刻脸上却露出仓皇不安的表情。
“所以呢?”颜煜身体已经很难受,本是懒得再与对方废话的,可听到这些话,他心里的恨意更深。
“因为被认错,就该受尽折辱,就该生不如死,裴谞,你看你多有意思,被你当作最重要的人,还不如和严松一样被凌迟处死。”
他扬起笑,一字一句仿若利刃:“你居然问我记不记得你?你以为你是什么特别的?若非亡国来此,我根本想不起你一丝一毫。”
裴谞的心被深深扎了一下:“我不信。”
“哈哈哈哈....重光哥哥,路边被人踹了几脚的野狗,你见了可怜扔给那狗一个包子,会放在心上吗?”
颜煜直起身子凑近,环住对方的脖子嘲讽一笑。
“你于我来说,与那条野狗无异。”
裴谞攥紧双拳,眼眶渐渐泛红,瞳孔中尽是隐忍之色。
“奥?重光哥哥,你是生气了吗?”颜煜松开手更觉得好笑,“生气的话就动手杀了我吧,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我不会让你死。”
颜煜不屑道:“可我不觉得重光哥哥具备这种能力。”
“不。”裴谞握住他的肩膀,“阿煜,我会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别碰我!”
颜煜猛地推开他像只炸了毛的猫。
“别再碰我,裴谞,你知道你有多令人厌恶多令人作呕吗!我恨不能杀你一百次!”
他捂着胸口,胸腔内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疼痛难忍。
“你逼死芸娘,杀我江洲降臣,让我像狗一样在你脚下摇尾乞怜,纵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我心头之恨!生生世世,哪怕身往地狱,我也会诅咒你!”
颜煜额头全是冷汗,嘴唇更无血色:“裴谞,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一柄无形利刃刺入裴谞的胸膛,将藏在其中的那颗心搅得粉碎。
痛彻心扉,远比四年前得知颜煜身死时还要痛上千百倍。
房门敲响,推开,陈任端着刚煮好的粥走进来。
“陛下,粥煮好了。”
裴谞听到声响显得十分无措:“放下吧。”
“是。”
陈任放下粥注意到裴谞身上的汤渍:“陛下,奴才为您更衣吧,陛下?”
“啊?嗯。”裴谞整个人像是被抽离灵魂,茫然,思绪万千无归处。
陈任刚要取干净的袍子,就又听裴谞说了句不必了。
“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陈任没法再劝只好退出寝殿。
裴谞端起粥碗轻轻搅动白粥散热气,他想指不定要被泼上几回,换也是白换。
只是....不知道阿煜怎样才肯吃饭、喝药。
“阿煜,你昏睡三日水米未进,不要饿坏自己,不要自己折磨自己好吗?”
“还想再被泼一遍?”颜煜所有的气力都在刚刚消耗殆尽,实在坚持不住只能重新躺下。
“我不喝,我什么都不会喝,你不杀我,我就自己等死。”
话已说明,无需再演戏,他便无法忍受继续活在裴谞身边。
裴谞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不知所措,毫无对策。
“阿煜,我...求你..“
求这个字本身难以开口,本是此生未有,但面对这个人,说出一次便可引出千千万万次。
千次万次,皆是心中最真挚祈盼的恳求。
“求你喝一口粥吧,阿煜,求你了。”
颜煜怔了怔忽然笑出声,心底升起好奇也觉得好笑:“你还会求人呢?”
他一下缓回些力气,撑起身体望向裴谞:“重光哥哥,你是不是很想我喝粥喝药啊?”
裴谞点了下头。
“求我喝?”
“求你喝。”裴谞端着粥略显局促,“阿煜,求你把粥喝了吧。”
颜煜惨白的嘴唇扯出了一个笑,一句一顿道:“这算什么求?求,该跪下求,想我喝粥?跪下求我啊,只要你跪下求我我就喝。”
裴谞捧着粥碗的手慢慢攥紧。
“怎么了重光哥哥?做不到?那就杀了我,难不成也做不到?我说出这种话你都能忍?重光哥哥,你可真是好大的气量啊。”
颜煜正嘲笑着,眼前的男人忽然后退一步,竟真的慢慢跪了下去。
粥碗被举到颜煜身前,裴谞跪着往前挪到床边。
“阿煜,我求你...把粥喝了吧。”
第八十三章 剜掉泪痣
“真可怜..”
颜煜笑意嘲讽,可心里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痛快。
即便裴谞立刻死在他面前又能怎么样?他失去的就能回来吗?
即便经历一遍他所经历的,身为旁人,也无法体会彼时他的煎熬与痛苦。
还不回来。
裴谞,你还不回来的。
“真可怜啊陛下,向降国蝼蚁低下你不可一世的头是什么感受?”
每说一句话便有血腥气在口中蔓延,颜煜知道自己是真的时日无多了。
他折磨不到裴谞什么,看到裴谞这个人本身对他自己就是一种折磨。
“阿煜,把粥喝了吧。”
颜煜接过粥碗,看着裴谞的眼睛轻轻一笑:“重光哥哥,你看你本来右眼双瞳就丑得吓得,左眼下还要长颗泪痣,坏风水,看着就反胃。”
裴谞慢慢站起身走到寝殿内的铜镜前,袖间短刃取出握在手中。
尖峰抵到左眼下的泪痣旁,轻轻一挑,泪痣带着血肉消失。
伤口很快流出汩汩鲜血,顺着脸颊流到下颚最后滴到地上。
短刃随手一扔,裴谞回到床边草草将脸上的血擦了擦。
“没有了阿煜。”
颜煜盯着对方脸上的血,良久无言将碗中的白粥一点一点喝完,而后又把碗砸到裴谞身上。
“你的血太腥,而且没了痣好像更恶心人了。”
他撑不住躺回去道:“我要睡了,你能滚出去吗?”
“能不能…让我守着你,阿煜。”裴谞问得小心翼翼,再也不像个皇帝。
颜煜烦躁到真的恨到想一刀杀死对方,他爬起来拎过鞋子要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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