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裴谞蹲下掐紧他的脖子,似乎真的想把他活活掐死。
“你凭什么认为朕要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你在他那里时是否也装得这么尽兴!”
颜煜摇头,喉咙疼得厉害。
什么意思?难道裴谞认为他和徐怀澈发生过那种关系?
裴谞松开手唇角勾起弧度,却冷得可怖:“朕平生最恨背叛,朕是喜欢你,但也绝不容许你将朕耍得团团转。”
“我没有,我只有你..重光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呢?我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
“说谎!”
“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
“闭嘴!”裴谞气到理智将无,“把他的嘴堵上!带下去!寝宫外斩首死远些!立刻!”
“是。”
一声令下,颜煜被拉出寝殿,再无法辩驳。
外面风冰寒,刺入肌骨,颜煜当时便难以忍受。
陈任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心中想的是陛下杀了颜煜之后会不会后悔,但转念又想,陛下好像从来无悔。
“呜呜呜..”颜煜恳求地看着陈任,陈任犹豫后还是将颜煜口中的布取了出来。
“颜大人,陛下心意已决便无法回转,您还是安心上路吧。”
陈任叹息地摇了摇头,示意看顾的侍卫动手行刑。
“等等!”
刀刃抽出刀鞘,颜煜终于决心说出本想要带到死的秘密。
陈任示意侍卫稍等片刻。
“陈公公,我甘愿受刑赴死,但我有一句话想请陈公公在我死后带给陛下。”
陈任叹口气道:“颜大人,陛下现下厌你入骨,带了话陛下也不会听,何况是你死了以后,想说的话你便自己带走吧。”
“不,这句话他一定会听,烦请公公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务必把这句话在我死后带给陛下。”
陈任有些无奈,但看着少年人赴死终究心软:“颜大人请讲。”
恳求、解释、卖可怜都不管用,裴谞杀他之心如此坚决,既然活不了,那只好用死让裴谞难受一回。
颜煜盯紧身侧已经出鞘的刀微微一笑。
“我要陈公公告诉陛下,吴国没有公主。”
陈任愣住:“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有公主啊?那那个人是谁啊?你说话呀颜大人?”
颜煜不想在多说,只要抛出一个引子,剩下的一查便知。
就当他送给裴谞的一份大礼吧。
他深深吸口冷气,露出释然的笑。
父皇、母后、阿姐,我来寻你们了....
他看准刀刃挣开肩上按着的那只手扑过去。
“别杀他!”陈任着急地拉住颜煜。
眼看脖子要贴上刀刃,持刀的那名侍卫反应及其迅速,但千钧一发只来得及将刀折反。
颜煜的脖子便撞在了无锋刃的刀背上,虽是钝面但冲击力强磕在喉咙上,还是一瞬间窒息昏死过去。
“颜大人!”陈任忙去探颜煜的鼻息,“快点快去传太医吧!”
“陈公公,这陛下都下令斩首了,还传什么太医啊?”
“你懂什么啊!快去吧!真出什么事咱们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呐。”
陈任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此刻已出了满头的汗。
人放这儿不是,扶起来送回殿内也不是。
一时间想破了老太监的头。
几番思量,陈任还是把颜煜放在原处,自己疾跑回寝殿。
“陛下!陛下!”
殿门未关,陈任跑进去喘个不停忙行了礼。
“死了?”
裴谞坐在书案后把玩着小老鼠,眉眼看不出是何种情绪。
“你说一只老鼠有什么可玩的?朕的书案、笔、纸张、架子,连奏折都被嗑坏过,还说会看好,嘴里没一句真话。”
裴谞把金旺财随手扔回地上:“把这只老鼠一并杀了吧。”
“陛下,颜大人他...他还没死。”
裴谞指尖一顿,抬起眼眸:“怎么?朕的旨意在你陈公公这里已不作数了?”
“不敢!奴才绝对不敢啊!”
陈任扑通跪下急忙解释道:“是颜大人让奴才给陛下带了一句话,奴才不知真假怕误陛下的事,所以才自作主张制止的刑罚。”
“什么话?”裴谞压制怒意将案上被老鼠嗑得惨不忍睹的笔拿起来看了一圈。
“颜大人说..说...”
陈任咽下口吐沫,埋着头战战兢兢把骇人之言说出口:“说吴国..没有公主。”
咔哒!
手中的笔被折断,裴谞撑着书案缓缓站起来。
“什么?再说一遍。”
“颜大人说吴国没有公主。”
裴谞瞳仁慢慢缩紧,仿若晴天霹雳久久不能回缓。
“陛..陛下?”陈任紧张地抬起头。
“不可能,不可能...”裴谞捏住晴明穴往后一仰哐当倒在椅子上。
“陛下!”陈任爬起来跑过去,“陛下您没事吧!”
“一定假的,他想活命才会胡乱编出此话。”裴谞扶住隐隐作痛的额头,面露难忍之色。
“查,把那些个放出去的吴臣给朕一并抓回来,分开关分别审,再派人快马去江洲,务必给朕彻查!”
“是。”
第八十一章 我恨错了人,爱错了人
“陛下,臣已派人快马前往江州,沿途驿站换马,日行千里,三日必返。
放出去的降臣也抓回一半,其余逃出覃州境内的,臣已加派人手,再有一日定可全部抓回。”
不到半日,韩让就已将大部分人抓回来,速度之快令人闻者惊叹。
“关在哪?审问如何?”
韩让答道:“回陛下,一部分关在天牢,一部分关在宫中私牢,分开关押暂未审问,臣这便着人去审。”
“不必了,朕亲自去问。”
“陛下,您慢些。”
裴谞的头疼得更加厉害,竟要陈任扶着才能站起来。
他推开陈任顾不上头疼快步往宫中所设的监牢走。
陈任识趣地屏退侍从宫人,只有他和韩让两个人跟随裴谞。
入监牢,是一间一间隔着厚厚墙壁的石屋,没有其他囚犯的情况下,吴国臣子被隔着一人隔着一间牢房关押。
裴谞走到第一间停下脚步,似生犹豫,迟迟不下令开门。
身后的人不敢言语,便这样等了许久。
“开门。”
有半盏茶的时间,裴谞终于开口下令。
牢门打开,里面的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布艺尚未来得及被更换囚服。
见裴谞走进来,没有下跪但也没有出言不逊。
在颜煜的信中,他们得知裴谞在江州兴修水利,分发粮款安抚百姓,派人去治理重建。
亡国之恨难消,但朝代更迭,分裂后的一统,是天下大势,何况这位皇帝虽对他们心狠手辣,但至少没有苛待原来属于别国的无辜子民。
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怕死,怕得是激怒裴谞牵连故土。
“见了陛下还不跪下叩首!”
陈任刚想上前,却被裴谞拦下便揖手后退几步。
“不诚之礼,不受也罢。”
裴谞缓步走到那人身前:“朕来此有一事问你,如实回答,便可离开。”
老者未回话却还是点了头。
“吴国先皇是否育有一儿一女?”
“陛下说笑了。”老者坐直身体不卑不亢,“王上虽已成婚却未曾加冠,自己还年纪尚轻,哪来的儿女。”
裴谞蹙眉上前一步:“朕问的是颜钊宁,是否育有一儿一女颜煜和颜月?”
“先王上只有一子颜煜,谁是颜月?”
“不可能!”裴谞一把揪住老者的衣服,“你敢骗朕!”
老者惊了下解释道:“这无关紧要之事,老夫何必欺骗陛下你?颜煜先天不足,活到几时难以预料,若先王上另有子女继承,绝不会让他以病身坐操劳之位啊。”
“若是一胎双生,女儿也缠绵病榻呢?”裴谞心里始终无法相信。
“根本没有女儿啊。”老者被问得无奈。
“先王上老来得一子,宠爱非常,吴国上下无一人不知,若有公主一同降生,活着势必会一起昭告天下庆祝,死也会举国哀悼,绝不会毫无消息。”
“不可能,不可能...朕收到了公主的画像,是颜钊宁亲自派人送来的!你以为朕会轻信你一面之词!”
裴谞将老者甩开,冲出门外顺着监牢一间一间进去问,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吴国没有公主。
“不可能,谎话连篇,他们串通一气骗朕,朕要杀了他们!”
“陛下..”陈任想劝,但张口却无可言说,他想这个事实对陛下来说过于残酷才会难以接受。
裴谞跌跌撞撞命人打开下一间牢房闯进去,看到关押的人尘封的记忆回溯脑海。
“是你!”
裴谞走过去将地上的人拎起来,似找到了突破口。
“八年前是你带吴国公主来向朕的父皇献寿礼,四年前朕向吴国求娶公主,你们言说公主身故,朕向你们索要公主画像,也是你送来的。”
他盯着对方状若疯癫:“那个公主到底是谁!”
那人见这样子吓得不轻却未敢说出实话:“公主就是公主,确实已经亡故。”
听到不想听的裴谞不信,听到想听的裴谞还是不信,时至此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的是什么了。
“说出实话,一五一十全部说来,你若说,朕便放你走,不然等朕查明真相...”裴谞声音幽寒刺人骨血,“那时朕不仅会让你生不如死,还要一并杀了颜煜。”
听得此言,那人一阵胆寒,不说,自己死不怕,但不能连累王上,可说出真相....裴谞就不会恼羞成怒杀了王上吗?
“说!”
那人一颤,犹豫再三左右思量终是选择说出真相。
“八年前,我身为使臣从江洲送贺礼至覃州,当时的太子,即是亡国前的吴国君主颜煜,年少在宫中待得烦闷,偷偷爬进装载货物的马车,一路跟到了覃国都城。
入住驿馆时被我发现,太子是我吴国唯一的继承人,为保护他,我只能让他乔装成女子,以吴国公主的身份随我入覃国宫城,反正吴国之外的人并不知道吴国有没有公主。
寿宴之后我们顺利返回吴国,本相安无事,不曾想你登基后竟然向吴国求娶公主,先王上恐你因真相恼羞成怒,故而编造了公主亡故的消息。
而你索求的那幅画....正是按照我们吴国王上..颜煜当时的容貌画的。”
那人说完跪到裴谞脚下恳求道:“你求娶和送画像的事,我们王上一概不知,求陛下莫要将罪责怪在他身上,要杀要剐只冲我一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谞一瞬之间似失了魂魄,踉跄离开牢房还没走几步就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
“陛下!”陈任和韩让几乎同时冲过去扶裴谞。
“陛下!奴才去传太医!韩统领快将陛下送回寝殿吧!”陈任说罢飞奔出去。
韩让扶着裴谞探了探脉息,竟是杂乱无章。
“陛下,臣先扶您回寝殿。”韩让刚把裴谞扶起来,就被一下甩开。
裴谞望着昏暗的监牢,眼眸如一潭死水透着深不见底的绝望。
在绝望的深处一滴潜藏数载的悲哀,终于在这一刻寻到出口流出去,落下来。
眼泪悄无声息滴在黑金龙袍上,转瞬被深色掩盖。
“韩让,你说..朕到底在做什么?朕...到底都做了什么?”
我到底....
都做了什么?
在我十六岁那年,我喜欢上一个人。
她笑起来两只眼睛像北境初雪和南境的绵绵细雨,像天上的月亮、星辰,盛满世上最美的光芒。
她告诉我,我不是妖物、不是怪物,在父亲的寿宴上,她站出来当着覃国群臣的面为我正名。
舜帝亦一目重瞳,此乃王者之相,天赐覃国国君得麟儿如此,必福禄绵长、国运亨通。
她用一句话,改变了我十六年饱受欺凌的境况。
而我用四年的时间得到父皇信任,站稳朝堂,御敌、请战,百战百胜拿到兵权,最后得以将那些嘲讽我、欺凌我之人送下地狱,坐到至高无上的位置。
坐稳龙椅的第一件事,我满心欢喜地向吴国求娶我的心上人。
可他们却说....
她死了。
我忍受痛苦折磨,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终于大权在握,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到她面前,终于配得上她....
终于....可以握住那一点莹莹之光时...
却发现那道光早就离我远去了。
我向吴国要了她的画像。
我曾无数次幻想她成人的模样,想一定比那时美上百倍。
我还是错了,她比我想象得还要好看,用这世上最美好的语言也无法形容。
无数次,我无数次告诉自己,宽慰自己,也许神女本就应该不染纤尘回到天上去。
可我...不甘心..
我可以永远永远忍受着不见五指的黑暗,如果...未曾有那道光照在我身上。
听到她死讯之后,我发觉我又陷回了无边黑暗,无论如何都走不出。
我只能将所有心思投在一统大业上,终于从北打到南,我带着兵马走到了她的国家。
那个国君是她的弟弟,一胞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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