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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师在上(近代现代)——苏亓2019

时间:2024-05-12 08:20:31  作者:苏亓2019
  下午我按照惯例早到了十五分钟,在会客厅准备语音视频设备。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的人在接电话,明明是很熟悉的声音,但是因为很久未曾听到竟有些陌生得让我恍惚。我接错了网线和耳机,试到第三遍才终于手忙脚乱的准备就绪。姚助理跟我做了确定,又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老师简单的说:“开始吧。”
  授课一共两小时,老师主讲,我负责回答聊天室的问题以及协助碰到技术问题的学生。一个半小时之后,老师在视频里说:“抱歉各位同学,我接下来有一个重要会议要参加,下面半小时的自由问答和互动环节由今天的助教主持。他是我的博士生,对这个议题有深入的研究,一些我没来得及细看的最前沿的资料他也已经十分熟悉,相信可以帮大家答疑解惑。”他说完,微微抬高了声音向门口说:“周惜,你进来。”
  我愣了一下之后才赶忙走过去。老师已经站了起来,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办公椅,“你坐这,摄像头和话筒都调好了,直接对着电脑说就可以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伸手在我后背轻推了一把,俯身来略低了声音说:“不用紧张,有什么回答不了的记下来告诉我。”说完他在我的发顶轻轻揉了一下,转身走出了门。
  半小时其实不长,但当我和最后一个学生道别,退出视频会议的时候,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学生们很友好,并没有什么刁钻的问题,但也许我自己太紧张了,又或者不能适应宽大的办公桌和高清晰的曲面屏,结束之后我猛咳起来,嗓子在冒烟,肺部也像被抽干了隐隐的疼。
  稍稍喘定了之后,我才感到有人在轻轻拍着我的背,我几近惊慌的抬起头,老师把一杯水推到我面前,微笑着道:“刚刚问题回答得都很好,辛苦了。”我的目光与他的相碰,一串咳嗽又迸出喉咙,我咳得弯下腰,脸涨红。
  他从桌边走开,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隔着一张办公桌,他静静的耐心的看着我,直到我终于平复了咳嗽和喘息。
  ”周惜,”他在一片安静中开了口,“我看得出来,你最近的状况不是很好。”
  我不敢看他,头垂得更低,无言以对。
  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为了什么?感情上的事?”
  我打冷战似的抖了一下,有那么一瞬几乎想抬头去看他的表情。我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主动问我,我以为他是发现了,恶心了,所以在这么长的时间内都在刻意的避开我。
  大脑真是人体内一个非常神奇的器官,能在极端的情绪中爆发出惊人的创造力。
  “不是。”我的脑中抓住一个念头,尚未动用理智核对其合理性,声音已抢先冲出了嗓子,“是感冒……很久没发烧了,恢复得比较慢。”我抬起头,逼着自己看向他的脸,用尽全身的力气与他对视了一瞬,我又垂下头,“老师,您别听实验室的人瞎说,不是因为感情上的事,那个不是我女朋友。”
  “我知道。”老师平静的说,“我在走廊上碰到那个女孩,她告诉我她是你表妹,特意来给你过生日,玫瑰花是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我尴尬的笑了笑:“她比较喜欢开玩笑,因为我的生日正好是情人节,从小到大就一直用玫瑰当礼物来嘲笑我。”
  老师也笑了笑,说:“倒是很别致。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喜欢粉红色。”我的脸红了,想不到他在办公室里也会开玩笑。
  “右手第一个抽屉。”他忽然说,“打开。”我愣了一下。“生日礼物。”他又说。
  银灰色的皮盒里是一块男士腕表,黑底白字,不多见的古铜外壳泛着典雅柔和的色泽。直到他把表扣在我手腕上搭好,我都呆怔着。
  “饺子的回礼。”他斜靠在办公桌上,温和的目光俯视下来,“你的那块电子表是在上次送饺子时淋雨坏的吧?这是防水款,就当是赔偿。”
  “老师,这个……这个太贵重了。”我站了起来,忙乱中无法找到按扣的位置,表盘上的英文字我只在奢侈品的杂志上看过,“我不、不能收。”
  他轻轻按住我的手:“不贵重。朋友送的,我嫌小,限量版的表带在国内很难配,你戴着刚刚好,不然放着也是浪费。”
  “惜惜,”他握着我腕的手紧了紧,“生日快乐。”
  唇齿间轻吐的叠字落在我的耳畔,倏忽沉入胸口,像一阵猝然而至的飓风在整个肺腑间卷起惊涛骇浪,猛烈的震颤让我的心地动山摇。
  “老师……”我颤颤巍巍的抬起了头,感觉整个人都在神魂的地震中摇摇欲坠。他松开手,像要拂去什么似的半空里挥了下,目光轻飘飘的滑过我的脸,笑着道:“是有点迟了,希望你别介意。这个手链很漂亮,”他指了指腕表的旁边,“你一直都戴着,是之前的女朋友送的吧。”
  “……”我的心再次震动了一下,吃惊到极点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有个喜欢出卖人的表妹,确实是一件让人烦恼的事。”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气轻松的开了个玩笑。移开手掌的时候,他定定的注视着我,仍是那么微笑着,却让我莫名的感到一种郑重其事。
  他对我说:“周惜,香港并不是一个遥远的地方,你过去可能觉得机票很贵,人离开了就不可能再有机会见面,但是现在,即便只是发表一篇最普通的国际会议论文,都可以拿到签证。我在那里也有很多朋友,如果你想,博士毕业之后可以推荐你去那里读博士后,距离和异地就不会再是问题。”
  我张了张嘴,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谢谢……老师。”
  “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养好身体。”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像所有爱护教导晚辈的师长一样,微笑着给予鼓励,“你的努力已经让你走出了家乡的小镇,在这个城市立足,并且继续深造。以你的天赋和勤奋,今后一定会去更大的城市,做出更多的成绩。好好努力,不要辜负了妈妈和老师的期望。”
 
 
第18章 喜讯
  我想,他还是知道的,所有才会有这么一番用心良苦的劝诫。我应该感到失望吗?或者感激?抑或惭愧?痛苦?幡然醒悟?……千头万绪在我的脑中激荡,像一场地震的余波,久久无法平息。奇怪的是,震后的内心并没有处处断瓦残垣,反而呈现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像黄昏里遗落在沙漠深处的古国,柔和的霞光下城垣寂寂。
  我的好睡眠又回来了。
  周六的单独辅导进行得很顺利。在理性分析的层面,我并没有想明白原因,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我的心突然就定了下来,能够像之前那样很自然的跟老师交谈、讨论、对视。
  我的眼神里一定还流露出什么,让他有时生硬的偏转了目光,但是慢慢的我也能把这最后的情不自禁给圈禁在眼底之下,藏匿无踪。从小到大,每一位老师都说我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好学生。
  周日当然不会再去老师家里,每天早上我仍会在操场的看台上等待日出,风雨无阻。这段隐秘的心思就像一个旷世奇珍,被我小心的收藏在心底的保险柜中,每天只在限定的时间里小心取出来轻轻摩挲擦拭。
  可以朝朝暮暮的在身边,难道还不满足吗?即便不满足,最起码,我不应该因为自己而打扰了他的生活,更不应该辜负他对我的期望。
  表达感情的方式有千千万种,我精挑细选、反复求证,最后选择了我能够想到和做到的最好的这一种。
  虽然已经十分小心,但那块名牌腕表还是被眼尖的赵学姐发现了,然后自然在实验室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知道最理智的做法是把它锁在宿舍的书桌里,像一个深闺名媛一样不见天日,可是竟然没忍住。
  赵姝儿把附有手表标价的网页链接发到实验室的小群里,特别表明了要在国外的专卖店才能买得到,然后还在后面跟了一串又大又惊悚的感叹号。赵棠海用极具戏剧性的夸张表情演绎了一段“白富美求爱记”,郭敏笑嘻嘻的围观完,一个如来神掌把他扇回座位,评价言简意赅:“肤浅。”
  赵姝儿扒着隔板问我:“小师弟,你圆圆妹子什么时候再出国,代购生意做不?”
  “肤浅。”赵棠海现学现用的评价了一句,而后继续戏精上身,他向赵姝儿跷起兰花指,撩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长发,“代购?什么是代购?本宫从小锦衣玉食,从来没听说过。”
  郭敏对他当头一拳,“行了行了,还有完没完”又回头去赶赵姝儿,“你也别闹了,小师弟的脸都成番茄要滴汁了。”
  我向她感激的笑了笑,她看着我笑,抿了下嘴,终于还是没忍住调侃:“不过话说回来,小师弟,有了爱情的滋润就是不一样啊,病也好了,人也精神了,组会上的报告更是大杀四方。唉,搞得我都想谈恋爱了。”
  “谈啊谈啊,”赵棠海说,“我陪你谈。”
  “滚滚滚!”郭敏掉头就走,一溜烟跑回前排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其实这样也不错,我看着腕表想,我有一个白富美女友,而老师还是老师,一切如常。我轻轻摩挲着腕部的某个地方,那里隐隐发烫,明明只是一下紧握,却像是烙铁渗入机理,在骨肉的深处余热翻腾。我把手表向那个地方挪了挪,机械表的重量压制着心海起伏,沉甸甸的质感让人安心。有时,只是有时,我会突然觉得,这块表很像一只放落海底的锚,给了我一点点莫名其妙的底气,于是,不再彷徨得不知所往。
  春去无痕,忽而夏至。
  在我忙于发表博士以来第一篇论文的时候,家乡传来了好消息,表弟不负众望,考上了这所大学。小姨一家当然高兴坏了,大张旗鼓的搞了几场庆祝,谢师宴,庆功宴,同喜宴,家宴……母亲被邀请出席,成为座上宾。
  表弟给我发来消息,说他们一家会在开学前过来这边看看环境,做些准备。过了几天,他又打来电话:“我妈也给大姨买了机票,让她一起过来看看你。但是大姨怕影响你学习还不肯来,表哥,要不你劝劝?”
  我说:“小姨这么破费,哪好意思?”
  他鼻子里笑了出来:“那还不是指着你以后多多关照我。表哥,我妈就那人,你也甭客气,我看得出来,大姨早就想去看你,就是怕花钱,也怕你不方便。”
  我笑道:“你倒是门儿清。”
  他说:“怎么,不领情啊?丑话说在前头,我以后在学校抢了你的风头,你别找大姨哭诉。”
  我说:“得,就冲你这句豪言壮语,我也得’多多关照’了。”电话两头都笑了。
  一个女声传进话筒:“怎么样,你表哥肯吗?”
  表弟说:“妈,我做事您放心。表哥,航班号我回头发你,有什么要从家里带的,早点跟大姨说。”
  我说:“把你能的。”
  挂了之后我给妈打了个电话,她并不难劝,我只说暑假本来也要休息一周,她便欣然答应了。机票和住宿我说我来处理,让她不用操心。
  除了表弟考上大学,实验室里也喜讯不断。去年没能顺利毕业的学长今年都赶在七月前答辩成功,而今年的两位惊弓之鸟,在整整一年的头悬梁锥刺股中涅槃成凰,成为了为数不多的在老师手下五年顺利毕业的佼佼者。双喜临门之下,整个研究组一片喜气洋洋,明明是夏天,却颇有些张灯结彩过大年的架势。
  按照传统,八月头的第一个周六是举办谢师宴的日子。七月中的时候,我就明显感觉实验室里的气氛不对,女生们经常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男生们的脸上总是挂着语焉不详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研究组在搞什么颠覆世界的秘密核武。
  “你不知道啊?”赵姝儿眼睛瞪得老大,长脖子在隔板后更伸长了些,像只惊讶的长颈鹿。
  “小师弟去年才入学,不知道也正常嘛。”郭敏说。
  “也对。”赵姝儿向我招招手,“附耳过来,学姐给你面授机宜。”
  我还没动作,就被人往后一拽,“前方高能,”刘棠海表情严肃的看着我,“少儿不宜。”我愈发糊涂了。
  “嗐,其实也没什么。”还是厚道的郭学姐帮我排疑解惑,“本来呢,确实就是谢师宴,大家聚个餐,顺利毕业的人给导师敬个酒说些感谢的话什么的。但你也知道嘛,教授不是普通的导师,是我们的男神,所以嘛……”她抿嘴笑了一下,赵姝儿忍不住插嘴道:“所以嘛,不知道哪一年开始,我们研究组的谢师宴就成了一年一度的表白节,其他组的也想着法儿混进来,然后不管是毕业的没毕业的,只要是对男神有想法,芳心暗许又不敢说的,都会利用这次机会释放天性——”她仰面向天,一臂伸出向前荡开,诗朗诵一样饱含感情的说,“——大胆求爱。”
  “也没那么夸张啦。”郭敏拍掉她的手,“就是可以表演个节目什么的,有人会唱唱情歌啊,打打擦边球,其实都是闹着玩。”
  “谁闹着玩了?人家很认真的好不好。”赵姝儿说,“去年没人毕业停了一次,前年毕业的那个谁,苦练了三个月的孔雀舞,名字就叫‘求偶’,简直不要太直白了好不好。不过可惜啊,”赵姝儿长叹了口气,“舞跳得再漂亮,歌唱得再好,结果都是一样。”
  “什么结果?”我像个傻子一样的问。
  “被拒啊。”赵姝儿蔫蔫的说,“教授心,海底针,难捞啊。”
  默默当了半天背景板的刘棠海终于再次冒出头来:“其实也没有啦,咱教授从没对谁说个‘不’字。”
  “他还用说啊。”赵姝儿瘪瘪嘴,“淡笑一杯酒,劝退断肠人啊。”
  “好文采!”刘棠海两手一拍,简直惊艳了,“姝儿啊,没想到你文武双全,等明年你毕业了,没准儿能让教授喝两杯酒呢。”赵姝儿向天翻了个白眼。
  “别被他俩带跑了。”郭敏笑着对我说,“两届一起办,今年准备节目的人不少,所以大家都有些期待,其他乱七八糟的都是好玩儿,无聊取个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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