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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座位时，发现桌子上赫然多了一杯热饮，透明玻璃杯的形状有些眼熟，好像是姚助理常年不锁的柜子中的物品之一。
心脏猛的一跳，撞得肺里一窒，我猛咳了起来，慌乱中抬头四望。
“找谁呢？”赵学姐笑盈盈的脸出现在隔板上方，“我送的。看你一上午都在不住嘴的咳，喝这个柠檬川贝露正好，教授办公室的药箱现成有一包，就帮你冲了。”
我垂下眼说：“谢谢学姐。”
“客气。”赵学姐摆摆手，“周惜，你脸色很差啊，不会还在发烧吧？病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反正今晚的组会取消了，在宿舍做事也一样。”
“组会取消了？”我抬起头。
“是啊。你没看姚助理发的群消息吗？”
我忙打开手机，确实有一条@所有人的消息在研究组的群里：教授出国公干，周六晚回来，本周所有组会和单独辅导全部取消。
“吴莹真是因祸得福啊。”赵学姐趴在隔板上幽幽的说，“七年没毕业确实够惨的，好不容易教授通过了论文，答辩的评审教授还来不了了。本来又要拖上小半年，教授刚巧有个美国的会，就顺道带着她去找那个评审答辩了。唉……我咋就没这个桃花运呢。”
“什么桃花运？”郭学姐从外面进来，赶上直播现场似的两眼放光，“谁交桃花运了，小师弟吗？”
“怎么会？”刘学长跟在她后面，路过我时一拍我的肩膀，“咱们小师弟一心向学，单纯着呢，你可别教坏小朋友。”
郭学姐白了他一眼，继续问：“那是谁？”
赵学姐懒洋洋的坐回椅子上，刘学长瞅她一眼就笑了：“估计是在说吴莹，她不是跟教授去美国了嘛，这一路孤男寡女……”
“停停停！”郭学姐两手交叉怼到他脸上，“不许败坏我男神形象。”
刘学长嘿嘿一乐：“那个美国会名气虽大，但不是Top 1，教授本来可没打算去，说是顺道去答辩，我觉得吧……”
郭学姐说：“你觉得个大头鬼。你硕转博的时候，教授也没少带你出去开会，真是草包的脑袋长不出花儿，没档次。”
“那不是饭气攻心开玩笑嘛。”刘学长说，“得得得，我认错，我服输，男神不容亵渎，教授是我恩师。”
郭学姐没再理他，转头问：“姝儿，你到底说谁呢？”
“还能有谁？”赵学姐叹口气，“你男神我yyds，你说我是不是也拖个几年不毕业，想办法逮个机会跟着一起长途旅行呢？”
郭学姐说：“可别。爱情诚可贵，自由价更高啊，还是赶紧毕业逃出生天比较重要。”
刘学长属狗，跟癞皮狗更是近亲，舔着脸插话到两个女生中间：“姝儿，咱不走歪门邪道哈，要想制造机会，就学学小师弟，好问题一个接一个，教授想不多看你几眼都难，这叫追男神凭实力。”
赵姝儿挽住郭学姐的胳膊：“阿敏，你管管他，都欺负到我头上了。”
郭敏抬手甩了个隔空硃砂掌，刘学长应声而倒，死相难看。两个女孩咯咯咯的笑作一团。
“好了好了，放风结束，做事做事。”刘学长死而复活，招呼大家各回各位。
赵姝儿坐下后又站起来：“小师弟，快喝，都凉了，对了，你刚以为是谁送的，你不会也动了凡心吧。”
她这一句话效果惊人，刚坐定的几位学长纷纷掉头，饭后渴睡的眼睛瞬间雪亮，我被这熊熊的八卦之火煮成了熟虾。
“抗拒从严哈，”刘学长卷起论文在掌心里敲着，“快把你伤心事说出来让大家高兴高兴。”
“你咋知道人家是伤心事？说不定是暧昧末期，红杏要出头呢。”赵姝儿添油加醋。
郭敏看着我抿着嘴笑，“嗯，有苗头。不过咱别为老不尊了，给年轻人点儿空间嘛。”她扇扇子一样拨走众人向后扭的脖子，“干活干活。来日方长。”最后四个字说得吟诗似的，意蕴深长。
柠檬川贝露的效用一直持续了好几天，几位学长轮番邀请我一起吃午饭，吃晚饭，甚至吃宵夜，好像我是老干妈牛肉酱，吃饭的时候不来调侃一勺就吃得没滋没味。
开玩笑是研究生们的苦中作乐，他们一点儿恶意也没有，如果我找任何理由拒绝，他们绝不会介意，然而我半推半就，他们自然乐得多一个人热闹。
从小到大，我都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我的朋友不少，关系也都不错，比起呼朋唤友的浓烈，微信里偶尔的三言两语虽然平淡如水，但与我已经足够了。
可是，即便天天混在八卦中心，得到的也都是不相干的消息，即便以赵学姐之能，也对乐晓彤的出现毫无察觉，而她与美国之行的关系更像一个幽灵的魅影，只在我心里扑朔迷离。
第14章 报告
周六很早就起了床，其实这个星期都是这样，夜里没法睡得很熟，天不亮就醒，心里塞着东西，脑子也停不下来，极累。
一整天我把自己泡在图书馆，午饭的时候在餐厅碰见赵学姐他们，刘学长用筷子点点我说：“教授不在，连我们最最勤奋的小师弟都偷懒了，今天跑哪去玩了，好歹来实验室点个卯嘛，你两位学姐都念叨你一上午了。”
郭学姐照例拍苍蝇似的把他撵去一边：“劳逸结合懂不懂？要我说周惜你就该多休息，也不会那么容易生病了。”
赵学姐连连点头，拉着我一起坐下吃饭。他们席间天南地北的聊，可惜没有一句是我想要知道的消息。
看来老师还没回来。那么明天呢？我还能去他家吗？我可以问吗？
下午的时候，笔记本屏幕上的公式像长了脚一样，看着看着就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周围一排排的书架像巨人一样沉默的注视着我，我不停的点亮手机屏幕，又不停的关闭它，在这个平时最能令我心静的环境里，依旧焦躁不安。
晚上吃饭时终于收到了消息，姚助理在群里发言：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赵姝儿：在吃饭呢，好消息please。
姚助理：教授回来了，吴莹答辩顺利，今年暑假我们组又要多一位博士啦。
赵姝儿：这是两个好消息啊。
郭敏：恭喜恭喜。
刘棠海：+1。之后是一串+1。
赵姝儿：坏消息就留着周一再说吧，让我们死缓一个周日。
姚助理：周一说的话，就不是死缓，是死刑了。各位青年才俊注意：周一组会做个人进度报告和小组评（批）鉴（斗），每人十分钟。
赵姝儿：我的周日啊，你死得好惨！下面是一串哀嚎。
我在刷屏的惨呼声中发现被姚助理@，同时被@的还有跟我一起入学的那个硕士生：周六的单独辅导会议因为吴莹毕业做了调整，新的时间表明天发到群公告，请查收，下周六开始施行，第一次与教授单独开会请提前五分钟到办公室。
“恭喜啊小师弟，终于又有机会被教授量身用刑了。”刘学长向我举起餐厅的塑料杯，“来，以水代酒，祝你留得全尸。”
两位学姐也举起杯，郭敏说：“别听老刘吓唬，教授的小教鞭也是很温柔哒。”
赵姝儿说：“博硕有别，谁叫奴家不争气，唉，羡慕嫉妒恨那。”
我举起杯子，跟他们碰了一下，勉强笑了笑说：“几位学长，我吃饱了，先回宿舍了。”
“去吧去吧。”郭敏说，“早点休息，别太大压力。”她转头给了刘学长后背一记白骨爪：“都怪你，看把人孩子吓得，脸都白了。”
刘学长喊冤道：“怎么可能？咱小师弟天赋异禀，在入学前就已经被虐过一轮了，功力深厚着呢……”
轻快的谈笑声落在身后，我快步向前走，逐渐跑了起来。既然有了正式的单独辅导时间，周日的特殊待遇是不是就没有了？我越跑越快。如果……我在想，如果我那天没有问错话，是不是就还能厚着脸皮给老师发微信问清楚，但是现在……也许他已经知道了什么，不然为什么人还没回办公室就这么着急的更新时间表？
我一口气冲回宿舍，脸滚烫，手冰凉，整个人燥热得出了满额的汗。一手推开窗，迎面的夜风直透胸口，呛得我狂咳起来，我咳得弯下腰，听见窗外枯枝簌簌，黑暗里仿佛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发出讥嘲冷笑。
莫名的咳嗽一直持续到周一组会，我断断续续的把自己的报告说完，垂手站在会议室的最前面，不敢抬头去看坐在会议桌主席位上的人。ppt的文字和配图混乱无章，逻辑上更是不堪一击，所有人向我投来惊讶的目光。几个跟我做相近选题的学长互看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提问。
“下一个。”老师开口打破了满室尴尬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乖乖，刚才真是吓死宝宝了！”回到实验室，赵姝儿拍着胸口压惊，“周惜也就你了，换别人报告做成这样，教授铁定大手一挥，当场逐出师门。”
刘学长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表情沉痛：“小师弟，一路走好，周六单独辅导之后师兄会为你收尸。”
郭敏一脚把他从我身边踹开：“呸呸呸。我男神是那么不近情理的人吗？没见小师弟一直咳嗽呢。”
刘棠海又凑过来，对我语重心长：“生病就请假，你因病不参加组会一点儿毛病没有。小师弟啊，师兄给你说，这种进度报告真不能瞎做，别看咱导师儒雅温和，君子谦谦，但凡事只要跟研究相关，那可是铁令如山，手起刀落，你今天敢在他面前这么糊弄，当真是师兄见过的第一勇士，胆子贼肥了，嫌命长了是不是？”
“好了，你别吓唬人了。”郭敏皱了皱眉，“要不周惜你赶紧去办公室给教授道个歉，明天补交一份进度报告吧？”
赵姝儿点头：“这个行，我看教授刚刚虽然生气，到底没说什么，咱知错能改不就行了，周惜，快去吧，你要害怕，我陪你去。”
刘棠海说：“啊哟，这个见男神的理由顶呱呱，快去快去。”
赵姝儿没理他的阴阳怪气，推着我出了实验室的门。
临近办公室时，我慢了下来，赵姝儿拉着我的胳膊往前带，“走啊，别怕，教授不吃人。”我犹豫不决：“学姐，我……”
“哎周惜，我正要去找你呢。”姚助理从办公室里出来，向赵姝儿笑了笑，把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教授让我把这些资料给你，他说知道你上周病了，让你周六前重新做一份进度报告交上来。”
赵姝儿向门里望了望，“在呢，”姚助理笑着说，“不过在忙，有事也别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赵姝儿斜着眼睛看他，拖长了声音：“知道啦。”
姚助理拍了拍我，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真是同人不同命啊。”回到实验室，刘棠海捧着那个文件夹翻了翻，语气里加了醋，“要今天犯错的是我，资料夹就算了，不用老虎夹就是烧高香了。”
郭敏也很羡慕：“小师弟确实待遇好，不愧是教授主动招的亲生子。”
赵姝儿趴在挡板上自怨自艾：“啥时候我也能被特殊对待呢？哟周惜，你这是感动得要哭了吗？”
我努力收拾好表情，起身说：“今天多谢几位学长了，中午我请大家吃饭吧。”
“好耶！”赵姝儿拍手，“我要吃必胜客，用披萨软糯的芝心安慰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刘棠海说：“我要一打鸡翅，万般皆下品，唯有鸡翅高。”
郭敏一记化骨掌拍在他肚皮：“撑不死你。”刘棠海连连倒退几步，做重伤状。
郭敏对我说：“小师弟别客气，还是AA就好了。老刘，去叫上隔壁一起吧，周日估计都没休息，现在报告搞定，权当庆祝一下。”
刘棠海从内伤的余韵中挣扎起来，一手扶膝：“遮，奴才遵旨。”郭敏抱住赵姝儿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路过办公室时，里面传来说话声，姚助理去吃午饭了，会客厅的门关着。
“又谁这么废寝忘食的，大中午的也不让我男神歇一歇？真讨厌！”赵姝儿嘟囔了一句。
“是吴莹吧，”一个隔壁实验室的学长说，“我刚听见她接电话，被教授叫去说事情。”
我低头走着。之前也经常接到电话，老师很忙，经常利用碎片时间处理电邮，有时怕打字说不清，随手打电话把学生叫过去交代几句，我们每个人都配了座机，实验室离办公室又近，出入很方便。但他今天没有，拿资料夹这么小的事我跑一趟就行了，没必要让人转交。
所以……他不想见我。
第15章 来客
失眠持续了三天，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更喧嚣。室友陆续回校，我在床上实在难捱，于是在学校附近找了个二十四小时的咖啡馆，抱着笔记本电脑强迫自己做事。
周五早上终于做出了份差强人意的进度报告，点击发送键之后，我瘫在座位上，感觉嗓子在冒烟，水杯就在桌边上，却是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实验室前后都有饮水机，郭敏的办公桌在第一排，绕了一圈在离我桌子不远的饮水机里斟了水，路过时停了一下：“小师弟，你没事吧？别那么拼，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再病了。”
我勉强坐直了：“谢谢学姐，我没事。”
“怎么没事？”赵姝儿的脑袋从挡板上方探出来，“发呆，萎靡，熊猫眼，魂不守舍——综上所述，失恋，没跑了。”
郭敏说：“别瞎说，人就是赶报告累的。”
赵姝儿意味深长的一笑：“本专家把的脉就没不准过。”
刘棠海的声音突兀的插了进来：“看破不说破，施主，你知道的太多了。”
郭敏把赵姝儿的头按了回去，在我桌前又站了会儿：“中午学姐请你吃饭，上次你给我的建议我写进报告了，教授说很好，都还没谢谢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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