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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去了学校的一个小餐厅，郭敏点了几个热炒，还要了一大瓶可乐。刘棠海与她东拉西扯，两个人并没有再问我什么，只往我碗里夹菜，让我多吃点。
回去的时候在办公楼大门口，刘棠海正拉门，冷不防里面冲出来个人，他向后退开一大步，夸张的捂住嘴：“啊呀，这不是要与肥肉决战光明顶的赵女侠吗？您这是上哪儿去？总不会又要吃饱饭才有力气减肥吧？”
赵姝儿没顾得上搭茬，冲我兴奋地喊：“周惜，你魂儿来了！”
“啥？”郭敏和刘棠海都没听明白。赵姝儿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快快快，人家都等你半小时了，我怕耽误事，正要去餐厅叫你呢。”
坐在我办公桌前的女孩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修身羽绒服，抵到膝盖的白色长皮靴上，同色的妮子短裙包住微翘的臀部。她一向散漫的长发扎成一条活泼的马尾晃在脑后，淡粉色的唇彩衬出肤白如雪。
“二哥哥！”女孩一见我就热情的唤了声。
“圆圆？”我吃惊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花啊。”一大束粉红色的玫瑰随着她这句话扑进我怀里，表妹凑到我耳边悄声笑道，“刚才那个接你上来的漂亮姐姐不会就是我二嫂嫂吧？大姨说怕你不肯花钱，让我买好礼物给你借花送佛呢！”
“别瞎说。”我把花放回桌子上，表妹向我身后说：“谢谢姐姐。”
“不用客气。”赵姝儿挽了下鬓边的头发，笑得又淑女又慈祥。
刘棠海说：“两位灯泡美女能让让道嘛，哥也想吃瓜啊。”
郭敏一个太极无影脚把他踢回座位，一手拉过赵姝儿往前头去了，窃窃笑声飘了过来。“哟，二哥哥——”“圆圆妹子——”
“圆圆，”我红了脸，“咱们出去说吧。”
“我还没吃饭呢。”圆圆小跑着追上来，“你办公室也太难找了，怎么都叫科学实验室，谁知道你在哪间。还好我在楼道里碰见一个老师，长得超帅人又好，他主动问我要找谁，还亲自把我领了过来，呜——天天在这么帅的老师手下读书，肯定幸福得要死掉了。”
我的脚步一顿，“咋啦？”圆圆一个急刹车，差点撞进我怀里。
“没，你不是没吃饭么，我带你去餐厅。”
表妹公司有急事需人出差，年后大家都犯懒，本来轮不到她的事被她主动请缨拿了下来。
“还不是看你在这里的缘故，要不然我也不想大冷天往外跑。怎么样，千里迢迢跑来给你过生日，你表妹我够意思了吧？”
“生日？”我疑惑。
“明天啊，二月十四，难道我记错了？”表妹皱眉，“不可能啊，把情人节当生日来过，这么二的事就二哥哥你了。”
我咳了一声：“你再这么‘二’下去，酸菜鱼就凉凉了。”
表妹吐舌抗议，唏哩呼噜的开始吃饭，最后把鱼汤都喝得涓滴不剩，才露出吃货心满意足的笑容：“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再吃一顿。”
我不由好笑：“说得跟你真有什么难题似的。”
表妹脸色一正：“我有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没搭理她，付了账，把她领出校门：“难为你千里送花，让我变成实验室茶余饭后的谈资。本市的美食地图我晚上发给你，明天我有事，就不陪你逛街了，周日送你去火车站。”
她一把拽住我，两眼放星星：“明天有什么事？跟二嫂嫂约会吗？是谁是谁？刚刚那个长脖子姐姐吗？”
“你这想象力怎么不去写科幻小说？”我拍掉她的手，她又换了一个胳膊拽，“告诉我嘛告诉我嘛，要不然我这刺探军情的怎么回去给大姨交差？”
我撸开她，“工作！明天要开会。”
“鬼才信你。”她成了块牛皮糖，甩也甩不掉，“你要真不约会就陪我去看电影，大姨说了，要不你跟女朋友过情人节，要不就跟我过生日，二选一，不然我就任务失败，没脸回去见江东父老。”
校门口人来人往，她的一身粉白造型本就显眼，过路男生纷纷对着短裙长腿行注目礼，投向我的目光里都是露骨的羡慕嫉妒恨。
我把她拉到避风处，无奈道：“真是我妈的意思？”
她瞪大一双赛过小燕子的眼睛：“真！珍珠都没这么真！我妈还特意嘱咐我，无论如何让你休息一天。二哥哥你懂的，母命难为，行行好行行好，小的也只是个打工的。”
我被气笑了：“怂。”表妹把手一拍：“你笑了就是同意了，成，我去订电影票，回头截图禀告两位母上大人，任务达成，耶！”
回到实验室后少不得被赵学姐聚众调侃，无论我如何解释都没人肯听，我最后只好闭了嘴。
算了，枯燥的生活是娱乐至上的沃土，真相是什么重要吗？反正过了一个周末，自然也就下热搜了。
等大家起完哄了，郭学姐提醒我：“周六单独辅导的时间表更新了，你好像是最后一个，明天要陪女朋友的话，记得快去请假。”
我打开电脑，早上发出的报告电邮在五分钟前有了回复，除了修改意见之外，还有一份附件。附件里是一份我在写报告时没能找到的文献，因为只看了摘要而不是全文，所以在设计方案上有一处语焉不详。我本来打算下周继续找，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寄了过来。
老师对我的用心和期望从未改变，是我，胡思乱想，误入歧途。是我……太对不起老师了。
“周惜，你在门口站了一个小时了，我跟教授这么多年，没见他有让人罚站这个嗜好啊。”姚助理笑着从办公室走出来。
我脸通红：“我知道老师去开会了，我等他回来。”
“他去开会前你就在这儿了吧，然后又跑掉了。”他上下打量我，“是女朋友来了吧？”
我忙摇头:“不是，她是我表妹……”姚助理笑容可掬的望着我，一脸“我懂”的表情。
世界上跑得最快的不是光，而是八卦谣言，就算是反弹道导弹也拦不住，我认命的再次选择缄默。
“放心，教授虽然自己是个工作狂，不过对你们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而且明天也不止你一个人请假。”
“这是我的假条。”我把手里攒得发烫的东西递过去，“还有这把伞，也请帮我转交给他。”
“伞？”姚助理只抽走了假条，“教师节没到呢，你不用送礼。”
我的耳朵根子都在发烫：“不是，这是老师的伞。”
“他的伞？”他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张口要问什么很快忍住了，公事公办的说，“如果是他给你的话，你还是亲手还吧，我怕交代不清。”
我握紧了手，雨伞的钢骨被掌心挤压到一处，在伞面下纠结勾连。“好。”我说，胸中透出一口气。本来做好的决定，现在又有些动摇了。
过了今天，也许，我就再无勇气把伞还回去了。
……留个纪念，也好吧。
第16章 节日
表妹选了部爱情喜剧片。她的笑点令人发指，简直超出我对人类认知的极限，几乎全程都在前仰后合，笑声跟她的人一样，恣意又张扬。旁边座位上的一对情侣用他们在黑暗中仍熊熊燃烧的愤怒目光把我炙烤了整整一百二十分钟。好容易熬到散场，我感觉整个人没一处好肉，浑身上下都在冒烟。
“二哥哥你很热吗，我也热，咱们吃雪糕吧。”表妹嘴上挂着观影后意犹未尽的笑容，又提出新的要求。
“真不知道是陪谁过生日。”我忿忿的想，然而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是钦差。
虽然不情不愿，但是说实话，跟她出来逛了一天，干了一堆无聊的事，心情倒真是明朗了不少，至少，不总是在脑子里驴拉磨似的转圈圈，精疲力尽后还在原点。
以前还真不知道，钻牛角尖的时候有人陪，哪怕身边是个吃货傻妞兼显眼包，效果也还是不错的。
“今天开不开心？”表妹一边舔雪糕一边问。
“开心。”我诚实的回答。
“哈？”她像被戳了屁股，从长椅上一蹦三尺高，扭头瞪圆了眼睛望过来，“二哥哥你没发烧吧？”
我打掉她摸上额头的手:“有病啊你，夸你也抽风，欠骂是吧。”
表妹撇撇嘴:“耽误您这大博士一天工作，我还以为心里早把我骂成鱼了呢。”
“鱼？什么鱼？”
“胖头鱼啊，你不从小就爱诅咒我脸圆腰粗，嫁不出去嘛。”
我哈哈大笑，感觉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这么轻松。
——可能世上本无难事，只要下定决心，自然迎刃而解。犹豫不决、无法取舍才是最磨人的。
我慢慢咬着手里的雪糕，让甜腻的冰凉沁入心肺，借由这股冷意去熄灭心底的那簇不该燃起的火苗。
江面吹来的风已不刺骨，对岸灯火点点，倒影如星，滨江长廊上的情侣手牵手的走着，彼此柔声慢语，玫瑰花香四溢，初春的夜色朦胧在一层醉人的粉红里。
身边的闹精好久没开口，我侧目看了一眼，她眉眼弯弯都是笑，嘴角上扬几乎咧到了耳朵，眼神闪烁，整个人如痴如醉。
我诧异的用胳膊捅了捅她：“花痴，看到宋仲基了？”
“嘘！”表妹食指抵住嘴唇，“没想到出个门能亲眼看到纯爱，幸福得要死掉了！”她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动了谁，语气却难掩兴奋。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江边路上一个比较偏僻的角落，灯光稍暗的一段栏杆旁，两个男人肩并着肩站着，他们的手十指相扣，像路上走过的任何一对情侣一样。一个男人在说着什么，另一个微仰起脸看着他，侧颜含笑，目光脉脉。那个说话的男人忽然停下来，然后缓缓俯下身，轻轻吻住对方的唇。
我猛地低下头，心脏狠狠一缩又放开，一股酥麻从脊椎上电光火石般直蹿头顶，脑袋“嗡”的一下。
“是真爱，是真爱。”表妹低低的呢喃，陶醉一般，“你们一定要幸福啊。”
“你……咳，不觉得恶心？”我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哑了，定了定神问。
“你说什么呢？”表妹嗔怪的瞪了我一眼，“真爱不分男女，你敢再说‘恶心’什么的，我就生气了。”
我把跌到地上的雪糕用纸巾包起来丢进垃圾桶，表妹也从长椅上站起来。我说：“不早了，送你回酒店吧。”她点点头，一路上两人没再说话。
从酒店回宿舍的路上，收到表妹发来的一个视频和一个资源链节，她给我发了消息：二哥哥，今晚可能吓到你了，不好意思。因为我是腐女，周围很多男生也都看耽美文，所以忘了你可能是主流那边的。其实感情是没有性别的，只要真心喜欢对方就可以了，希望你也能接受他们的世界。这里有一部小说和同名电影，是我的入门读物，一入腐门深似海，希望你也被勾引 ;) 今天我玩得很开心，谢谢你啦，明天你好好休息吧，不用送我啦。晚安！ps：明年春节记得带二嫂嫂回家，大姨想抱孙子都想疯啦，（别说我告诉你的），嘻嘻~
我插上耳机，点开了那个视频。靠在校门口的路灯旁，我站着看完了整部片子，当那首《你怎么舍得我难过》的片尾曲响起，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表妹说得很对，感情是不分性别的，只要是真心真意。
那簇想方设法要熄灭的火苗，原来和所有人心底的渴望与祈盼一样，拥有同样的诚挚与高贵。
这不是什么不应该产生的感情，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耻辱，这是一个人的真心，一个灵魂邂逅高度契合的另一个灵魂时的真情流露。
这……很珍贵，很值得。
第17章 手表
多年之后，我坐在学校操场的看台上，遥望旭日从校门上方一点一点升起，心情平静的回想起今天。
都说往事如烟，而事实上，过去的每一个时刻都在塑造着今天的我们。往事并不如烟，而是如同年轮一样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刻下岁月的痕迹。
立春后天光慢慢长了，我在仍然料峭的晨风中坐等日出，手还没完全冻僵，太阳已经升了起来。因为距离遥远，目力所及，校门口来往的行人都只是晨曦中一片模糊的影子，更不会看得见两个街口之外的那个公寓。我时常想起那个马克杯上的向日葵，知道它即便凝固成一个僵硬的姿势，也一定举起金黄色的花盘，朝着太阳的方向。
在食堂喝了一碗粥之后差不多就八点了，我背起书包去实验室。郭敏学姐通常是第二个到，她以为我为了锻炼身体有了晨跑的习惯，很是夸奖了一通，又为自己不够有毅力自卑了好几天，发誓每天要跑楼梯来实验室。我之前也走楼梯，感冒之后就不太敢，八层楼说高不高，但也够喘好一阵子了。
这天早上我刚按下电梯，大楼的玻璃门被人推开，一群人走了进来。走在人群中间的男人个子很高，他向前从容的迈步，周围的人像行星一样簇拥着太阳。我的心开始不可抑制的狂跳，转身走向楼梯。电梯不是很大，碰到教授们接受访问或者举行活动，学生们本应让道。踏上台阶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老师立在人群中，目光沉沉的望向楼道。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电梯门缓缓合上了。
刚在实验室坐下座机就响了。姚助理在那头问：“周惜，你下午有课或者其他安排么？”我说没有。姚助理说：“那太好了。教授下午有一节远程课，他想让你协助，视频会议软件会用吗？”我愣了下。
“周惜？”
“会。”我赶紧答，“上学期做助教的时候用过。”
“哦，对，我忘了你情况特殊，其他人都是研二才助教。这个远程课本来归刘棠海协助，不过今天这节的主题正好是你的研究课题，所以教授说让你来做，下午四点开课，需要什么设备到我这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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