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准备去开自己的行李箱拿衣服,一捞才发现箱子早空了。
也是,相框都翻出来了,他哥估计已经给收拾好了。
多省心多贤惠一校霸。
安逸想着,心下颇觉得好笑。
在屋里就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傅今已经围着个围裙跑上来了,他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喊人:“下来吃饭。”
不靠不打紧,一靠一个郁闷。
靠门框那角度刚好能让傅今看见安逸端正摆放在床头柜上的相框。
傅今:“……”
有些人的后槽牙暗暗咬紧,一瞬间门也不靠了,也不凹造型了,进门跟在了安逸旁边,语气冷回了高一的时候:“你看到相框了?”
傅今只大概放了放安逸的衣服,其余一些从美国带回来的资料没动,安逸正认真整理,闻言头也没抬:“嗯,对。”
“估计是麦尼尔趁我不注意放的。”
傅今双手依然抱着,右手的指尖在左手胳膊上来回敲打,试探道:“后边有字。”
安逸:“嗯。”
“A merry heart goes all the way.”
好一口流利的英文。
傅今就差没吐血了,心说安逸要是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他当场把那个相框吃下去。
当即脑子一冲,说话声儿就大了:“存心气我?”
安逸本来就和傅今凑的近,差点被他突然增大的音量吓得一抖,特疑惑地抬头望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的他哥,真诚开口说了一个字:“……啊?”
傅今:“……”
他抹了把寸头,额角青筋一蹦一蹦的:“marry?”
语气阴森森的,本来就长得凶,眉眼一沉真就吓人。
虽说是绝对吓不到安逸,但安逸觉得很奇怪,遂答:“嗯,merry啊。”
然后他亲眼看见他哥漆黑的眼里燃起了那么点火气。
安逸:“?”
他凑上前去仔细看了两眼,默了半晌才终于回过味来。
一个无波无澜的嘴角瞬间翘起。
“哥……就是,有没有可能,麦尼尔写的是Merry Christmas的merry,不是结婚那个marry。”
傅今一怔,身为一个好歹认真学了几学期的高中生,他还是知道这俩单词的。
于是整个人阴沉的气质瞬间熄灭,半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有些呆呆的。
安逸这会儿心倒是好了,就着这个距离给他哥找补:“不怪你。”
“麦尼尔这字确实有碍观瞻。”
傅今已经连气儿都不想出了。
安逸唇角还挂着笑,刚准备开口再挖苦他哥两句,忽然闻到一点异样的味道。
像是蛋白质烧焦了。
安逸反应过来,猛拍了把傅今还抱着的手臂:“锅!烧糊了!”
傅今瞬间回神:“!”
两人手忙脚乱地跑回厨房,已经来不及拯救一锅菜,毕竟锅都烧穿了。
傅今无语望天,他当时想着就去喊一句,灶上的炖菜再收会儿汁,等人下来估计刚好能吃。
没成想一去就把灶给忘了,要不是安逸鼻子好使,火烧傅家小院都是轻的。
安逸察言观色,也不提麦尼尔那事儿了,心情不错地戳了戳傅今:“去方武那儿吧。”
“有段时间没去了。”
傅今当然只能点头,一路上颇有些郁闷地带着安逸低头走路。
是几个月不见的景象,今天阳光正好,老街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路过莫行远家的木楼时,安逸远远看见游爷爷搬了个木椅,躺在里边一摇一摇地晒太阳。
旁边跟了个雕塑似莫行远。
瞧见傅今带着安逸走过去,眯缝着眼的游老爷子先开了口:“呀,这是那个,插秧那个学生仔。”
“有阵子没看见你了,回来啦?”
慈祥依旧,只是看起来更瘦了些。
安逸点点头,很有礼貌地问好。
傅今朝莫行远招了招手,雕塑似的人跟上了两人,讷讷喊了声:“今哥……”
两个月不见,莫行远看起来颓丧了不少,连带着人也没精打采。
傅今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问道:“这两天怎么样?”
莫行远讷讷:“他昨天晚上一宿没睡。”
“可能是很疼吧……”
“他跟我说,他不治了。”
“他快八十了,也活够了,要把钱留给我。”莫行远说着,声儿有些哽咽:“但是我不想要钱……”
“今哥,怎么办啊?”
莫行远没跟太远,大概是不敢让游老爷子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注视着躺椅上的老人,特别无助:“两个舅舅都不管,二舅甚至想让外公清醒的时候把遗嘱立了……”
“我妈打了两万回来,让我好好照顾外公。”
“她自己不想回来。”
安逸大概明白了,有些怔愣地看着莫行远,却无法开口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来。
好在傅今开口了,声音总是带些让人安稳的魔力:“没事,游老爷子现在,应该也只需要你。”
“傅行畏正在联系医院,我们一起照顾老爷子。”
莫行远低低应了声“嗯”,同傅今挥了挥手,回到了游爷爷身边。
安逸忍不住回头去看太阳下的两人,扯了扯傅今的衣袖,还是问:“怎么了?”
傅今牵住安逸冰冷的手,轻声道:“肺癌,年纪大了,只能保守治疗,延缓病症。”
安逸的呼吸顿时一滞。
傅今道:“之前和你说游爷爷昏倒了,就是因为癌症。”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
“老爷子自己看得很开,倒是身边的家人邻居不太能接受。”
傅今捏着安逸的手,滚烫的温度渐渐把冰坨子烘起一点暖意,他叹口气:“人生是这样,世事无常。”
安逸一直没说话,沉默地跟在傅今身边,把脸埋在厚实的围巾里,眼尾泛着红。
傅今于是停下脚步,在老街和新街的巷子里,把穿得像颗球的少年搂进了怀里,隔着棉衣拍了拍安逸的脊背。
安逸在傅今胸膛靠了一会儿,理了理情绪,半晌闷闷道:“哥,如果高三我还是——”
一只手突地捂住了安逸的嘴,傅今神色晦暗,甚至不乐意听安逸说那些话。
他轻轻朝安逸摇了摇头,眼神带着些执拗:“不会。”
安逸看着他哥的神色,固执里分明藏着痛苦的灰暗,终究也只能顺着他的话答:“好。”
如果明天无常,只能把今天过好。
至少在死之前,有他哥陪着,总比上一世幸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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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日常
十二月,国内还没放假,傅今只能在天不亮的清晨离开有安逸的被窝,顶着一张怨气十足苦大仇深的脸,继续按时出现在十班的最后排。
安逸这段时间变化挺大,傅今不在就跑去游老爷子家待着,傅今在就搁他身边黏着,看起来对学习的热情降了不少。
因为莫行远也得上课,他不在的时候,安逸就代替他守着游老爷子,等莫行远和傅今下课一块儿回来的时候,傅今再把安逸带回去。
游老爷子是个很爽朗的慈祥老头,话也多,跟安逸这种沉默是金的小孩在一块,讲自己过往的故事也能讲得很起劲。
要么就带着安逸一块儿编竹条,虽说是想教安逸也编一编,奈何安小少爷动手能力确实一般。
第一次弯竹篾的时候差点一竹条抽自己脸上,把老爷子笑得不行。
第二次捏竹篾的时候又把手指划伤了,血往地上滴了两滴,老爷子就笑不出来了,安逸凝血功能比较差,一条口子血半天止不住,给老人家心疼得直皱眉,从那以后再也没让安逸上过手。
就算安逸想帮忙也不让了,每次安逸那几根细长的手指一伸,老爷子就随便塞个东西到安逸手心,时而是草茎编的小灯笼,时而是草杆编的小蚂蚱,小巧精致,安逸还挺稀罕。
跟老人待在一起的时光静谧,老人精气神一直不错,有时候看起来比安逸还有活力,实在不太像一个癌症患者。
莫行远表示,他外公心态好,但是他自己心态不太行,一想起老人生病了就想哭,老被游老爷子骂没出息。
这个晚上,傅今照常在小楼底下接走安逸,从安逸手里拿过一把草编的小花,问他:“老爷子今天怎么样?”
安逸缩着脑袋,咳了两声:“精神不错。”
“看起来,咳咳,不像病人。”
傅今敲了敲安逸的脑袋:“你倒是比老人身体还差。”
回来没两天又感冒了,傅今完全想不通到底是在哪儿受寒了,伸手把安逸衣服的兜帽拉起来盖人头顶,道:“傅行畏说是联系到一个医生,愿意到镇上陪护。”
安逸眼一弯:“那很好啊。”
“是。”傅今回复,不过傅行畏当时的表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他回来这么两年,就还没见过啥时候傅行畏能把张凶神恶煞的脸,变得那么……憨?
傅今甩了甩头,继续牵着安逸的手,听安逸叨叨游爷爷今儿的日常。
诸如中午隔壁某个婆婆送了几个菜过来,下午几个老人提了两篮子水果来……
傅今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声,两人慢慢摇回了傅家小楼,才暂时松开牵了一路的手。
晚上,安逸依旧躺在自己的卧室,开着夜灯玩手机,不多时,阳台外面传来轻微一点落地声,随即有人打开阳台门,轻车熟路上了床的另一边。
身后床垫轻微下塌,安逸立马转了个身,钻进傅今怀里。
傅今笑了声,把他轻轻往外推了推:“没捂热,还有寒气,等会儿过来。”
他严重怀疑安逸的病就是每晚上被自己这么冻一冻整出来的。
所以他今儿还专门揣了俩热水袋,争取早点热起来。
安逸被他一推还有点不乐意,两人盖着一床被子,隔了十来厘米的距离无声对峙。
半晌,安逸歪了歪嘴,皮笑肉不笑:“热了?”
傅今没吭声,带着满眼的笑意凑到了安逸身边,伸手把人拢进了怀里。
他来的时候热水袋捂睡衣里了,其实胸腹那块儿滚烫,只是四肢被吹得有些泛冷,这会儿把安逸往怀里一按,暖融得不得了。
安逸“哼”了一声,把自己躺了半天照旧冰凉的手脚往傅今身上探,被他哥毫不犹豫地接纳。
傅今一只手捏了安逸两只腕子,把人的手按在了自己腹肌上,语气还挺认真:“这儿暖。”
安逸眨了眨眼,被这么一下整得猝不及防,到底忍住了往外抽手的动作,红着脸瞪他哥。
傅今其实没太大的表情,只是偷偷扬了扬眉,浑身愉悦的气息。
他低头吻了吻安逸的鼻尖,轻声呢喃:“病号,早点睡。”
安逸点点头,在傅今怀里安静了半晌,突然又抬头问:“你今天说的医生,什么时候来?”
“快了,近两天。”
傅今拍了拍安逸的后背:“怎么?”
安逸摇头,闭上了眼,身后的夜灯依旧昏黄,在漆黑的卧室里散发着唯一的光源。
傅今借着那点微末的光亮,细细描摹着安逸的睡颜,想起来安逸刚回来自己跑来挨着他睡那天。
那时候安逸还带着点刚在一起的不自在,躺一张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没睡着,傅今只能把他搂好,伸手去关了夜灯,还自以为妥帖地道了句晚安。
没成想几分钟后,就察觉怀里的人正细微地发着抖。
把傅今吓得连忙开灯看人,这把直接开了卧室大灯,突然的光照激得安逸眼冒泪花。
一副又抖又哭的样子,让傅今心疼了老半宿,哄了半天又抱了半天,安逸才讷讷开口。
说,前世,躺在ICU里孤身一人,意识昏迷不醒被困在一片黑暗里,后面死了又在同样的黑暗里徘徊好久,虽然现在没事了,到底还是有些后怕。
他红着鼻头看着傅今,拽了拽傅今的睡衣衣摆:“哥,给我留盏夜灯就好。”
傅今心疼得一塌糊涂,哪能不让他留,只是后来,每到夜晚,每每看到卧室里的小灯,都会觉得心疼心酸。
怨自己无能,又觉得无助。
爱一个人,心疼大抵就会永无止境。
傅今看着安逸宁静的睡颜,也闭上了眼,一同沉入梦乡。
有傅今在身边陪着,安逸几乎都是一夜无梦,睡眠质量好得出奇,可惜他哥还得上学,哪怕每次起床都蹑手蹑脚,依然会唤醒安逸的一点神智。
那点神智……充其量称得上是安逸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很无奈,安逸大都不记得自己半梦半醒间发生的事,比如自己其实很多次拽着傅今的手指不让人走,甚至有时候两条腿都搭着傅今的腰,要把人留下来。
傅今就会在这时候无奈地笑,带着十足的耐心去哄人,再问些自己很好奇的问题。
反正那会儿的安逸和喝断片了没差,问什么说什么,全靠下意识。
傅今:“为什么有你和麦尼尔的合照。”
安逸喏喏:“他,偷拍……”
傅今:“好。”
当然,其实大多数时候只会得到一些无意义的回复。
比如:
傅今:“我是谁?”
安逸:“嗯。好。”
但是总的来说,傅今蛮享受这样的安逸。
所以为了不迟到,傅今的起床时间被迫提前了至少二十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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