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如此,不愿意跟人走得太近,也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好。这回面对古原却总觉得愧疚。古原没什么城府,情绪都写在脸上,不高兴的时候眼皮垂着,知道他不愿意提便把头也低下去。
这样的古原让他心软。鼓起勇气要跟他交个朋友的时候,确认他是真心要跟他交朋友的时候,包括刚才,以为他不见了急得气都喘不匀的时候,陆长淮都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软。
所以,退一步就退一步吧,哪怕就只是让他在这儿住着的这段日子开心一点呢?他这么想。
这会儿古原点了点头说:“行”。
陆长淮回去给大司马喂了点儿饭,从杂物间里拿出一把椅子,准备好了剪刀和围布,没一会儿古原就过来了。
古原回去洗了个澡,换了件松松垮垮的薄衬衫,配了条休闲裤。
他笑着跟陆长淮说:“这件衣服怎么样?滑的,领子一扣,碎头发钻不进去。
陆长淮拿起围布给他看:“我有这个。”
“行,你的厉害,那来吧。”
古原走过去坐下,陆长淮抬手一扬把围布打开,扣在他脖子上。
脖颈被陆长淮的手指扫过,有点儿痒。古原虽然看不见,脑子里却无端闪过他早上随意地戴手表的样子,然后忽然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
陆长淮不光有围布,剪刀也很专业,直剪弯剪牙剪一整套都有。他挑出一把弯剪问古原:“这位客官,短点儿还是稍微修一下?”
古原有点儿不适应陆长淮这个Tony陆的角色,笑了两声才说:“你看着弄吧Tony老师”。
剪头发的时候最怕跟理发师说“你看着弄”,一旦说了这四个字理发师的剪刀可就要“眉飞色舞”了。不过今天的理发师是陆长淮,他弄成什么样古原觉得自己好像都能接受。
陆长淮也没准备给他剪多短,就按照原先的发型往短修修是最简单的。这会儿他笑着给古原梳梳头发,说:“叫我Bradley”。
“Bradley?”古原问,“你的英文名吗?”
“对,好听吗?”陆长淮一边剪头发一边说,“原意是辽阔的草原或者广阔的树林。”
古原开玩笑道:“好听,就是有点拗口啊,你肯定没Tony老师生意好。”
“那是,比不了Tony老师,所以我剪得好的话下次你再来可记得找我。记住我的名字,Bradley,来跟我念一遍,Bradley。”
陆长淮入戏也太深了,古原只好笑着跟他读:“Bradley”。
笑得声音都变了形。陆长淮按按他肩膀,让他别动,然后一边剪耳朵旁的头发一边放慢速度又念了一遍:“好好说,是Bradley。”
此时他就贴在古原耳边。如此近的距离放大了他好听的嗓音,像落针可闻的旷野上,微风吹来一阵低沉琴音,轻轻扫过耳后。古原的耳朵不受控地动了动,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麻了半边。
陆长淮本就生疏,古原这一动他剪刀都下偏了。也不知怎么想的,他说了句“别动”,然后有些好奇地碰了下古原的耳朵,问:“你耳朵怎么还会动?”
这一碰不得了,吓得古原噌地站了起来。陆长淮剪刀还没来得及收,他这一动直接把耳朵划出了一道口子,血珠子眼看着就掉下来。
陆长淮只看了一眼就反应很快地扔下剪刀,立刻跑回屋去找纸巾了。倒是古原有些蒙。他在那一瞬间是没感觉到疼的,直到血都滴到了围布上,他才反应过来是耳朵破了。
陆长淮的专业剪刀太锋利,古原又起得猛,这一下划得不轻。
他摸摸耳垂,摸了满手的血。陆长淮拽着几张纸巾跑出来按他耳朵上,擦了擦血看了一眼伤口,“啧”了一声,皱着眉摸出了手机。
古原还有空安慰他:“没事儿,都不疼。”
陆长淮没理他,拨通了解三秋的电话,劈头盖脸就问:“在哪儿?”
那边解三秋还睡着,被他吵醒挺烦躁地说:“在家睡觉!干吗?”
“拿着药箱来一趟,古原耳朵让剪刀划了,你过来看一眼。我看着挺严重,可能得去医院。”
“啊?怎么划的?”解三秋迷迷糊糊地问。
“别问了,先过来。”
作者有话说:
嘿,怎么又停在了这种地方?我坏透了。
第26章 你怎么不回去睡?
刚才陆长淮打电话的时候古原没能插得上嘴,这会儿跟他说:“不至于,剪刀划一下而已,解三秋来晚点儿伤口都愈合了。”
陆长淮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还是皱着眉:“挺深的,这剪刀特别锋利。你先自己按着,我回屋拿块纱布,纸巾不行。”
古原按着纸巾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耳朵怎么能流那么多血。疼是真的没多疼,就是看着吓人,脖子上、手上、围布上全是血。
解三秋过来一看这场面也吓一跳:“我靠?怎么这么多血?这是划了多深个口子啊?”
他来得挺快,穿着睡衣和拖鞋就跑过来了。陆长淮找出来的纱布没派上用场。他拿开古原的手把伤口露出来给解三秋看:“那套剪刀太锋利了,我就不该用。”
解三秋看了一眼,伤口确实不小,伤在耳后,挺长一条。他拿了一瓶双氧水,让古原侧侧脑袋,直接一边往上倒,一边拿棉球擦。
这消毒方式可够狂野的。古原刚才没觉得多疼,双氧水往上一倒是真的疼得他一激灵。陆长淮手覆在他脖子上安抚他:“忍忍,伤口深得用双氧水。”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手上动作没停。
洗了一会儿能清晰地看到那条口子了,他才终于放过古原:“还行,问题不大,要想上医院缝一下也行,好得快点儿。不缝也没事儿,每天消消毒观察着就行。”
陆长淮也看了眼伤口,跟古原商量:“缝一下吧?我看着有点儿深。”
“别别别”,古原赶紧说,“别折腾了,没两天就能好,缝上还得拆线。”
解三秋笑了,一边给他上止血的药粉,一边说:“给你吓的,缝针也会给你打麻药啊。”
古原想想得在他耳朵上打麻药就是一激灵。
解三秋安慰道:“没事儿,我觉得也不用缝。”
见陆长淮还是拧着眉,他笑着问:“老陆,怎么?连我都信不着了?”
解三秋以前是做应急救援的,这点儿伤他确实处理得了。陆长淮犹豫半晌,终于点了头:“那行吧,用不用把那个丸也吃上?”
“不用”,解三秋笑了一声,“那丸是大出血时候吃的,古原这个用点儿粉就行。”
听着他俩的对话,古原都有点儿想笑,心里是一点儿也不着急的。等着解三秋处理伤口的功夫,他还顺便摸了摸大司马。
大司马刚才被这场面吓着了,这会儿趴在他脚边“嘤嘤嘤”地叫着,看上去全然没有了往日的风范,倒显得可怜兮兮的。
解三秋找了个尺寸合适的大号创可贴把古原的耳朵贴上了,陆长淮还问呢:“这个就行?”
“嗯”,解三秋点点头,“这个位置纱布不好固定,创可贴经常换着点儿就行。”
陆长淮又问:“怎么换?”
“消了毒换”,解三秋啧了一声,“你怎么了我的亲哥?”
陆长淮好像不在状态一样,也没理他这句玩笑,自顾自地伸手从他药箱里拿了一整盒大号创可贴和两瓶碘伏。
解三秋因此看见了他沾着血的手,然后忽然想起什么,顿时皱了眉:“你回屋洗洗手吧,这儿没事儿了。”
陆长淮没动,只说:“嗯,你回去睡吧”。
解三秋看了他一眼,碍于古原在没再说什么。
他收拾了药箱,临走前看着古原的发型笑了一声:“把头发剪完吧,这剪了一半像非主流。”
他走了以后,陆长淮问古原:“怎么着?去宿舍楼那边剪?他们熟练。”
古原点头答应了。这回他可不敢让陆长淮给他剪头发了,不是陆长淮不可控,是他不可控。
陆长淮帮古原把围布摘了扔一边,两人一起回屋把身上的血都清洗干净,这才去了宿舍楼那边。
这一路,他一直走在古原身后,把他当个病号。
到地儿,理发师找了个染头发时候用的一次性耳罩给古原套上了,虽不能完全挡住伤口,但多少是个遮挡。陆长淮交代他:“别弄那么慢,修修就行。”
这位理发师平时也没几个客人,恨不得剪个男头都剪好几个小时。不过今天老板发话了,他动作便利索许多。
边剪还边问陆长淮:“这伤口是你弄的啊哥?怎么还往耳朵上剪?”
陆长淮“啧”了一声,嫌这小子话太多。
古原笑笑说:“不怪他,我吓一跳忽然站起来磕上去了。”
“剪头发怎么还能吓一跳?”理发师奇怪地问。
这话陆长淮也想问,他到现在都没明白古原为什么会忽然站起来。
古原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现编瞎话:“我看见大司马咬地上的烂叶子吃了。”
陆长淮当时注意力都在古原的耳朵上,确实没看到大司马在干什么,这会儿皱着眉评价:“蠢狗”。
理发师边剪头发边笑:“狗就那样儿,吃点儿也没事儿,我家狗出去还吃屎呢。”
古原又看了陆长淮一眼,笑笑没说话。
剪完头发还得洗一下,古原没让店里的人帮他,自己过去随便冲了冲。陆长淮不放心,跟过去伸手帮他挡了挡水。
临走的时候他问理发师要了一包一次性耳罩,给古原带回去洗头发洗澡的时候用。
这一上午过得可真够曲折的,剪完头发出来都快中午了。
他们出去的时候正好在院儿里碰上胡缨从楼里出来。
这边也有个院儿,由一栋六层高的宿舍楼和几栋二层小楼组成。二层小楼里有理发的有健身的,竟然还有一个服装店、一个游泳馆。
古原看见游泳馆才想起来当时胡缨好像跟他说过,不过他是个旱鸭子,也就没放在心上。
这会儿胡缨看到古原先问:“剪头发去了?”又一看他耳朵:“欸?这怎么还贴上创可贴了?”
陆长淮懒得解释,没吭声,古原只好把上午的事儿又跟她说了一遍。
胡缨听完说:“解三秋说没事儿就没事儿,他是专业的,放心吧。这两天注意别碰水。”
古原点了点头。
胡缨又问:“你俩吃饭去吗?马上开饭了。”
折腾一上午古原确实饿了,他看向陆长淮,陆长淮拒绝了:“你们去吃吧,我太困了,回去睡会儿。”
古原这才想起来他一晚上没睡,于是问:“那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点儿?”
“不用,你吃完回去休息吧,多休息伤口好得快,让周年给我送。”
古原无奈一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呢。
三人一起走到餐厅门口,道别时陆长淮又嘱咐了古原一句:“别吃辣的。”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唠叨了?胡缨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自己都快不认识他了。
……
陆长淮回屋先给那捧小花找了个瓶子,随后又进了卫生间。
刚才洗过手了,但这会儿他又重新用洗手液仔仔细细地洗了好几遍。搓得有点儿狠,把手都搓红了。外面手机在响他也没管,又冲了半天才出去。
来电话的是解三秋。
铃声断了又重新响起的时候,陆长淮接起电话“嗯”了一声。解三秋问他:“你没事吧?是晕了吗?我刚看你回去的时候怎么有点儿不对劲?”
陆长淮这会儿头晕,脑子转得也慢,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解三秋应该是在宿舍楼上看到他从理发店出来了。
他捏捏眉心说:“没事儿,就是困了,昨天晚上没睡。”
解三秋叹了口气:“院儿里那些带血的东西你别收拾了,一会儿让阿姨过去收吧。”
“不用,一会儿周年给我送饭,让他带走。”
“行”,解三秋说,“换药你也别管了,古原自己弄不了的话我帮他换就行。”
陆长淮笑笑说:“那点儿血没事儿。你快睡吧,怎么现在跟个老妈子一样?”
“啧,我看你才是真的快成老妈子了。”
解三秋说完其实还想问一句什么的,话到嘴边想了想又没问,只说了句“那有事儿叫我吧”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陆长淮朝窗外看了一眼。古原刚才用过的围布还在地上扔着。白色的围布沾了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他只看了两秒就拉上了窗帘。昨晚没睡好他本来就有点儿头疼,刚才又开始头晕恶心,现在连手都有点儿抖了。
周年来给他送饭的时候,他顺便让周年帮他带了盒止痛药。
饭是直接拿到楼上来的。他有点儿想吐,实在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垫了垫肚子,把药吞了就揉着脑袋上了床。
周年帮他把饭盒收了,临走的时候说:“睡会儿还不行的话就叫我,我带你去医院。”
陆长淮“嗯”了一声:“帮我把院儿里那些垃圾收一下吧,我怕阿姨过来害怕大司马。”
“知道,你睡吧别管了。”
他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晚上十一点,醒来脑袋还是觉得沉,胃也不舒服。这种反应是怎么回事儿他自己心里有数,但这没什么办法,只能往过熬,对外还得说是感冒了。
正好大司马给他提供了个现成的理由——冻了两晚呢,感冒理所应当。
无端想起跟古原开的那几句关于年纪大了的玩笑,陆长淮紧皱的眉心松了一些,在空荡漆黑的卧室里自顾自地笑了一声。
起床开了盏床头小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周年有一个,胡缨有一个,还有一个陌生号码。他走到窗前准备挨个回过去,拉开窗帘的时候,眼睛往古原院儿里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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