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抱歉长淮
床垫很舒服、被子很柔软,还带着一点阳光的味道,可对古原来说,这注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悲观的情绪总是不挑时间忽然找上门。他觉得自己的大脑总是变幻无常。今天早些时候,他还在幻想未来的美好生活——早上起床跟陆长淮一起吃过早餐,他会出门去杜师傅那儿摆弄花草。傍晚时分,他会带上一束当天开得最好的花回家,跟陆长淮一起吃晚餐。就让日子这么周而复始,直到暮年,直到白头。
可这些幻想竟然被衣柜里几件衣服轻易打破。陆长淮给的越多,他越无法心安理得。开在未来的花眨眼间枯败,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统统成了悲剧。
应该开口说说过去吗?当然应该。哪怕不为了坦诚也应该让陆长淮知道他的另一半是谁,应该让他知道他可能面临的是什么。可剖开自己谈何容易?他怕陆长淮的眼中从此带上怜悯,也怕自己刻意忽略掉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
如果过去的子弹正中眉心,他还能不能再次站起来,还能不能拥有未来?这一切未知都让他恐惧。
这几天被幸福包裹的那颗热烈的心在这样的深夜里渐渐冷却,几近失温。
古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意迟迟不来。脑子里有些急促如骤雨狂风般的调子,节奏渐渐失控,音调扭曲变形。他努力调整呼吸也无法让自己狂乱的心率降下来。
指甲刺向掌心,牙齿紧咬下唇,他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直到门口响起敲门声:“古原?睡了吗?”
陆长淮的声音像一只忽然出现的大手,一把将他从深渊中捞起。他忽然大口大口地喘息,几乎像一条缺氧的鱼般奔向门口,迅速打开了门。
陆长淮手里拿着一个保温壶:“忘了这屋没装饮水机……”
他话没说完,猛地止住了话头,因为古原几乎是在开门的瞬间就像站不稳一样撞在了他身上。
保温壶还在手里,陆长淮只能单手收紧,帮他站稳:“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起猛了,晕了一下。”
“我就觉得你晚上吃太少了,等你缓缓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不”,古原有些着急地说,“我没事,我想睡觉了哥,你能陪我吗?”
陆长淮犹豫一瞬,说:“行”。
他单手扶着古原,随手将保温壶往地上一搁,然后直接将他打横抱起往床边走。
古原闭着眼睛把头埋在陆长淮胸前,怕小夜灯的光太亮,会让陆长淮看到他通红的眼睛。
可他伪装得再好也无济于事,刚才那一抱陆长淮已经什么都懂了。
把他放到床上,陆长淮手撑在床边,抬手蹭了下他的眼角,悄悄叹了口气。
当下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陆长淮原本信心十足,认为不管古原的过去有多么糟糕,他都能用爱和时间治愈他。可眼下真切地看到这样的古原,他却茫然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古原像一只迷失在森林里孤立无援的小鹿,嘴角破了,身体紧绷,睫毛扑簌簌地抖。
他走到另一边上了床,抬手把古原捞进怀里抱着,安慰的话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古原沉默良久,心率慢慢降下来,由愧疚和不安组成的那头野兽却还在近旁窥伺着他,逼迫他开口。
他埋在陆长淮怀里,声音又低又闷:“长淮,我是一个很不讨喜的人。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一套理论,说如果个别人不喜欢你那可能是他们的原因,可如果周围人人都不喜欢你,你就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我不用反思,我当然知道自己有问题,可我不想改,我想保留一点我作为一个人的棱角。”
“嗯,这没什么错。你没必要去讨别人的喜欢,做自己就好。你做自己我不是也很喜欢你吗?”
古原低笑一声:“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总想给你一个更完整、更完美的自己。可是我又很害怕,顾虑堆得像山一样高,不及你万分之一磊落。两种情绪来回拉扯,始终没个结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这样逼自己古原”,陆长淮闭了闭眼睛,止不住的心疼,“我说过的,以前的事儿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一切优先考虑你自己的感受。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开心的时候要让我知道,有什么情绪、有什么难处都跟我说,别自己扛着,行吗?”
陆长淮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温柔,可抱着他的手却有些紧。野兽忽然在古原耳边怒吼,古原却知道自己没办法答应陆长淮这一点小小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像个油盐不进的疯子,实在无法面对陆长淮,便借口胳膊麻了,仓皇转过身背对他。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却没有回答陆长淮的问题,而是自嘲般说:“果然谈恋爱一定要找情绪稳定的人,不能找个像我这样人人都不喜欢的疯子,会很累。”
这话让陆长淮拧起了眉,古原却拽着他的手抱在怀里,后背紧贴着他:“抱歉长淮,我今天没控制好情绪,把这原本很美好的一天毁了。睡吧,睡醒我们都忘了它。”
柔软的睡衣包裹着两个不安的灵魂,这夜静得可怕。
陆长淮怎么都没想到,他们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古原却忽然变成了这样。回想这一天,好像根本找不出哪里出了错,古原的情绪源头在哪里他更是无从得知。
他轻轻吻在古原肩上:“睡吧,晚安。”
古原闭着眼睛怯怯地问:“一会儿你会走吗?”
“不会,我哪儿也不去,你放心睡。”
“嗯,晚安。”
道过晚安之后两人都没再开口,但却没人真的睡着。
古原闭着眼睛,人像静止了一样,脑子却一直在转。陆长淮一手抱他,一手撑头,一直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长时间之后,古原的呼吸终于变得舒缓,陆长淮才放心躺下阖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古原忽然变得不安,嘴里呢喃着在说些什么。陆长淮被这动静吵醒,手上稍稍用力把他转过来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古原慢慢安静下来、慢慢转醒,意识清醒的瞬间眼泪开始不受控地往外流。
昨晚那头野兽忽然长到房顶高,张着大嘴悬在他脑袋上方,嘶吼着、咆哮着。
你为什么要动心?动心了为什么不走?为什么明知自己无法挣脱却还要死死抓住他的手把他也拖下水?
你为什么这么恶毒?明明还没有把玫瑰上的刺处理干净你就敢告白?你的花海真的只是花海吗?那分明是一个漂亮却带毒的陷阱!
什么样的疯子才会在告白完之后马不停蹄地上演一出情绪失控的戏码,拉着另一半一起失眠?什么样的神经病才会被爱人抱着却依然摆脱不了噩梦,还要将原本安睡的人吵醒?
愤怒掺杂着沮丧,悲哀夹杂着委屈,坏情绪搅成龙卷风,带着沙子刺向他的眼睛,逼出无法自控的眼泪。
“对不起长淮,对不起……”
陆长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尖儿直泛酸。
窗帘的缝隙有晨光倾泻,其实已经到了该起床的时候。他却一下一下拍着古原,帮他把被子盖好,又吻在他额头:“不难过宝贝,接着睡会儿。没事儿,我在这儿。”
古原的睫毛还挂着泪,陆长淮睡衣前襟湿了一块。两人无视晨光,重新相拥入眠。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大司马有自动喂食器,自给自足吃得饱饱的,但它不是一只好吃懒做的狗,吃饱了就想运动运动。奈何两位铲屎官迟迟没有动静,精力无处发泄,孩子便想着帮家里干点活儿,于是很卖力气地把小菜地刨出好几个坑,美其名曰——松松土。
任谁来看都不能否认我们大司马的努力。孩子刨坑刨得浑身是土,不怕脏、不怕累,牺牲自己一条狗,幸福铲屎的一双人。
果然,铲屎的是领情的。陆长淮醒来跟古原道过早安,起床回自己屋去换衣服,没承想拉开窗帘往院儿里一瞅,正好看到大司马浑身是土地在菜地里冲他摇尾巴。他当场就气笑了,立刻喊古原来看。
这一幕在大司马眼里是这样的——铲屎官一号看到我刨坑刨得好,开心地笑了,立刻把铲屎官二号喊来参观。铲屎官二号定睛一看,简直不敢相信我一只狗能刨出如此完美的坑,甚至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他们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可真厉害!
事实上古原是在指着菜地说:“完了完了,长了这么多天的菜!好不容易才长高一点!啊!!!大司马这只蠢狗!!!”
这么一来,两人可有事儿干了,昨夜及清晨的种种自然没空再提。
匆匆吃过早饭,两人先把大司马带出去遛了一圈,回来古原让它坐在菜地旁,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半天,也不知道孩子听懂没有。
古原可太心疼那些菜了,都是他一天天看着长大的。能塞回土里的他都小心翼翼地给塞回去,连根都断了的那些他拿只盆拣出来,说干脆晚饭就吃掉,不能浪费。
陆长淮安慰他:“没事儿,还有很多呢。大司马聪明,下回肯定不能刨了。”
古原还是不放心,他指指小菜地周围的矮篱笆,简单明了地跟大司马说:“No!”
这回大司马应该是听懂了,蔫头耷脑地钻回它的狗屋里去了。
它气人,它主人也气人。刚刚陆长淮把大司马闯的祸发给司马子期看,这会儿司马子期回过来一段毛驴打嗝一样的笑声,笑得陆长淮和古原都忍不住跟着乐了。
两人一点儿脾气没有,收拾完院儿里还得给大司马洗澡。
大司马脚上都是泥,进屋乱踩那地板就得脏了,陆长淮干脆把它抱起来一路抱进了一楼浴室。
七八十斤的狗,抱着并不轻松,陆长淮放下它的时候笑着跟古原说:“我怎么感觉它比你还重?”
“别冤枉我们大司马,我可一百三呢,还长这么高,抱起来怎么可能比抱它轻松啊?”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大概因为我很爱你,所以并不觉得重。”
古原抬头看他一眼,无奈地笑了。脏狗坐在地上等着洗呢,这人竟然站在浴室门口大言不惭地说情话,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陆吗?
转了性的老陆把外套脱了扔到一旁,走过来亲他一下,这才说:“来,我洗你冲水。”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已经看过的宝宝们请回看上一章,前天发错了,发的时候稀里糊涂地跳了一章,现在改过来了。
非常抱歉,呜呜X﹏X
第44章 还招我吗?
大司马不老实。早起爱刨坑,洗澡爱甩水。淋水它甩也就罢了,打沐浴露它也甩,摁都摁不住。
一开始两人还挡一挡,后来干脆放弃了。随便吧、毁灭吧、大家都当落汤鸡吧,反正衣服都湿了。
他俩身上都穿着家居服。轻薄柔软的料子,被水沾湿的地方干脆紧贴在身上。拜大司马所赐,本来挺正常的一件事儿,无端变得氤氲缱绻。
洗到后来,两人都不好意思往对方身上看了,力求速战速决。
匆匆洗完之后,陆长淮没让古原出来。他把大司马塞进烘干机,上楼拿了条浴巾回来递给古原,让他洗个澡擦干再出来。
天气一天天转凉,正是换季感冒的时候。古原接过浴巾,拽住陆长淮:“你也快去洗,别着凉。”
“知道了。”
陆长淮转身要走,古原却没松手。
看着这样居家与性感并存的陆长淮,古原笑得不明不白,没忍住贴过去亲了他一下。
要退回去的时候,换陆长淮不让了。
一个身体没有隐疾的正常男人,哪禁得住爱人这样的撩拨?像只湿漉漉的猫一样,轻轻挠一下就要走,那他能让吗?
他抬手按着古原的脖子,丝毫没有克制地加深了这个吻。带着当下难以抑制的浓稠爱意,也带着昨晚无处发泄的酸胀情绪。
古原冷冷清清活了小三十年,头一次知道什么叫野火燎原。他被这个吻烧得口干舌燥,毫无招架之力,只能紧紧抓着陆长淮的手腕,逮着一个空隙赶紧喘上一大口气。
缺氧的时候头昏脑胀,鼻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像身处浓雾笼罩的原始森林,两个失落的灵魂磕磕绊绊撞在一起,拼命地想从对方身上汲取一些温度。
没有理智,只有原始欲望的碰撞。
雾渐浓,危机四伏。大司马嘤嘤嘤地叫着,提醒他们这个吻到了该结束的时候。陆长淮跟古原拉开距离,按着他昨晚自己咬破的那边唇角,蹭了一下问他:“还招我吗?”
古原悄悄伸手握住门把手,飞速侧身关门的同时,留给他一个字:“招”。
有什么不敢招的?拥抱上瘾、接吻也上瘾,他怎么会嫌多?
只是当下的情况着实尴尬,不知道陆长淮有没有看见。
……
大司马在烘干箱里被吹得昏昏欲睡,楼上楼下两个卫生间静悄悄的,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等到狗也吹干人也吹干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陆长淮扒拉着古原半干的头发说:“晚上我们吃火锅吧,累了,不想做饭了。”
“去餐厅吃吧,别在屋里折腾了。”
陆长淮笑着问他:“你想去吗?说实话。”
“不想”,古原笑了,“行吧,吃火锅。”
火锅简单,拆一包底料,冰箱里有什么就涮什么。早上拣出来那小半筐青菜也被古原择洗干净,下了锅不过两筷子的量。
“自己种的菜是甜”,陆长淮说。
“还嫩呢”,古原也夹了一筷子,“都是小苗苗,大司马作孽啊。”
“它那爪子趾甲有点长了,我刚才看了看没敢剪。下回还是带宠物店去洗吧,家里洗太麻烦了,剪指甲清理耳朵之类的咱俩也不会弄。”
古原笑他:“烘干机白买了?”
“不白买,哪天又像这样玩儿一身泥的时候还能用上。”
“欸,我小时候特别想养只萨摩耶来着,白白胖胖的,长得还可爱。今天一洗大司马我可明白了,那狗太费劲了。你说它要沾一身泥洗个澡是不是得四个小时?”
陆长淮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得吧,你洗个澡都得一个小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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