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徐并未因逾矩之言动怒,走下马车稍理衣袍面上平静淡然:“走吧,去见见姚刺史。”
入刺史府至会客厅等候不久,姚绍便在小厮的搀扶下赶过来,入厅朝李徐毕恭毕敬行了礼。
“不知五殿下大驾,下官身体抱恙未能远迎,还望殿下见谅。”
“无妨。”李徐视线扫过姚绍后回到手边的盖碗上,“不知是哪个泼皮竟将姚刺史伤成这样?”
姚绍摆摆手令小厮退下,自己赔笑道:“是下官走夜路时不小心摔了,不敢劳殿下挂心。”
“那姚刺史日后可要更小心些才好,夜阑月黑雨后湿滑,难免又有磕碰。”
“哈哈是,多谢殿下关心。”姚绍又是笑,只不过这笑始终浮于表面,“不知五殿下大驾所谓何事?”
“前两日计提举府上火烧得旺,我便想来看看姚刺史这儿火烧得旺不旺?”
“殿下这是何意啊?下官没大听明白。”
李徐唇边挂着浅笑,拿起盖碗揭开碗盖,轻轻嗅了嗅盖香。
“姚刺史府上茶不错。”
茶碗放下一口未动,李徐抬眸看向姚绍,对视几息后姚绍将厅内所有人屏退。
“果然还是更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殿下谬赞,下官是个糊涂人。”
“哈哈哈...”李徐站起身含着笑意,“那便免了弯弯绕绕,是想劳烦姚刺史代我与我那三皇兄传句话。”
“殿下实在太抬举下官,下官岂能与寰王搭上话呀。”
李徐似乎没听到这句话继续说道:“我愿与皇兄合作,拉下皇兄的眼中钉,只求皇兄现在保我的命,他日登上高位时保我的荣华。”
对方没答话,眼睛看着他,脸上恭敬心里却在笑天真幼稚有病。
“传个话而已,对姚刺史来说不算难,琢州、皇城那些女子的事,我会替皇兄解决,当做投名状。”
姚绍终于有了些反应:“怎么殿下越说下官越糊涂了,但殿下既然有此请求,下官愿替殿下书信一封,只不过下官人微言轻信能不能送到寰王殿下手中,有些难说。”
“那就多谢姚刺史,大人好好养伤,不叨扰了。”
姚绍揖手:“殿下慢走,恕下官身体不便不远送了。”
“不必送,哦还个私事忘了与姚刺史说,可否附耳近前?”
姚绍弓着身子做足了奉承姿态凑过去,先有轻笑声入耳而后冷漠的声音字字钻心。
“再敢动谢辞,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姚绍愣了下,未等再开口,李徐已经拂袖背身离开。
走出刺史府,廖宁跟上李徐的脚步压低声音:“殿下,姚绍会给寰王传信吗?”
“会,但不能指着他,与姚绍说这番话,不过是让他没得到他主子的回话前别再轻举妄动罢了,我会手书一封你派人送给寰王。”
“是,属下明白了。”
李徐踩着轿凳走上马车,马车窗子推开无暇的侧脸看不出什么情绪。
“阿辞呢?”
“去了市舶提举司。”
“嗯。”
窗子关合,马车慢慢启程返回驿馆。
谢辞一走就是三天,没再露过面,底下人不敢过问更不敢好奇。
竹栎本来着急,但看李徐没找,平时若是自家主子出什么事五殿下比谁都着急,而今不慌不忙的模样定然是没事,也许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外出,这么一想倒是格外安心。
这边谢辞的确有“重要”的事,在计昭明那住了一天就跑了。
所谓温柔乡最解无由愁。
“公子真的一口酒都不喝?”
“怕你害我。”
女子掩唇笑笑:“公子说有缘可再见,如今缘分到了怎地偏要说扫趣味的话?”
“玩笑而已嘛,姐姐那日帮了我又岂会害我呢。”
床榻上,女子靠在谢辞身边笑声悦耳,素手纤纤沿着胸口滑到腰腹上,轻抚腹上箭伤留下的疤痕。
“这是怎么伤的呀?”
“中了箭。”
“看不出小公子还是习武之人呀~”
谢辞眸色微暗,提起箭伤便想起他替之挡箭那人,想起那人便又想到那天的尴尬。
“别说这些了。”
“公子怎么不高兴了?”女子看出他神色的变化安慰道:“公子有什么烦心事尽可对奴家说,奴家就算不能为公子解惑,那也能哄公子开心不是。”
谢辞面露为难,说不出花娘和计昭明谁更见多识广。
“公子?”
“就是...”谢辞心一乱脑子也变得不好用,不管什么旁的只想听个答案。
他凑到女子耳边小声道:“朋友之间可不可以帮....”
女子听后没什么反应,他顿时尴尬得涨红了脸。
“就是..不正常吗?”
“这有什么不正常?”女子一脸不以为然,“琢州城内,光是奴家知道的便有比这过得多的,书童、友人或专门结识的都一样,没什么不正常。”
女子笑着看他,想着不就是断袖之癖吗,大户人家养清俊小倌的多了,这个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有钱的哪管什么男女,好看就都喜欢。
只以为对方是委婉地问男女不忌正不正常,女子怕得罪客人还特意把话也说得委婉些。
而真心发问的谢辞听了这并未言明的话脑袋更乱了。
“很多人都这样吗?”
“对呀,这就是个稀疏平常的事,不知公子原何有此一问呐。”
“没什么。”
谢辞懵懵懂懂的模样惹得女子笑出了声。
“公子刚刚和现在怎么像两个人一样?真真可爱极了。”
谢辞还乱着,笑不太出来,一个人说正常有点动摇,两个人说正常便让他打心底起了疑。
可能就是他太紧张了?其实没什么的?又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只是....好像..
“唉,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的事公子就不要想了。”女子抚摸上谢辞的脖子娇声道:“今日还有好长的时间呢,奴家就在公子身边,公子怎么忍心想着别人啊~”
谢辞心跳快了几分,努力将烦恼之事撇出,眉心渐渐舒展,女子见状轻捏住谢辞的脸,做出调戏的模样。
“公子生得真好看,奴家一见便觉心中荡漾,只是不知公子会留多久呢~”
谢辞挑眉一笑:“久难留,当尽欢,及时行乐何必思明日愁苦?”
“公子说得有理,但只怕是离开琢州就会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吧。”
女子低头靠近,房门突然被踹开,砰地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谢辞反应迅速噌地坐起来,将被子扯过来盖到女子身上,枕下的匕首也在一瞬间出鞘横于胸前。
“知..知津兄?怎么是你啊?你...出什么事了吗?”
“我还以为你在提举司。”
“我..”匕首放下来,谢辞一下子懵了,不会吧?这就是公差期间被上司捉奸??
呸!不对,捉什么奸,他只是...在青楼待了两天而已。
李徐压抑着怒气,眼前的少年上衣挂在不远处的架子上,身上印着床笫间才会留下的痕迹。
而被薄被盖住的女子正贴在谢辞身边,脑袋露在被子外看着他,一只手还扯着谢辞的胳膊。
“你,滚出去。”
李徐的眼睛盯在女子身上,即便再笨的人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
女子看向谢辞,没等谢辞回头,哗啦一声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拨到地上,茶盏碎了满地。
“滚出去!”
不仅是那女子,谢辞也被惊到,注意到门外还有带着刀护卫,女子心里害怕根本不敢再耽搁裹着被赶紧下床跑了。
李徐走到床边,温如春风之人此刻却带着一种无形威压,与平时判若两人。
“你们做到最后了?”
如此直白的话,问得谢辞一愣。
“我问你们是不是做到最后了!”
谢辞呼吸停滞一刹,脑子空白摇摇头又点点头,李徐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冰冷到极致的笑。
“穿上衣服,跟我回去。”
说完眼前人快步离开,房门被用力甩上发出一声巨响。
谢辞磨磨叽叽穿好衣服,回过神觉得李徐有病,他又不是杀人放火了,为什么要生那么大的气?
刚提起的不忿,在房门打开看到李徐的一瞬间又蔫了。
“走。”
李徐攥住他的手腕大步往前迈扯着他就走,谢辞跟在后面有种理不亏但就是直不起腰的感觉。
他看看同行的廖宁,廖宁别开眼没有任何反馈。
走出青楼,花街上男男女女的欢笑声依旧。
李徐一言不发揪着谢辞一起上了马车。
平行而坐气氛更是尴尬,谢辞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最后与李徐的视线交汇。
“知津兄,我....我从皇城来琢州真的只有这一次,回去之前绝对不会了。”
他心虚地看着对方嗫嚅道:“你不会...向陛下举报我吧?”
“你说什么?”
“你别向陛下举报我,你要是说了我肯定挨打。”
“谢辞!”李徐气急反笑,“你觉得我是那种人?”
“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谢辞,你就是一个蠢货。”
第七十九章 不要躲着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你说什么?”
注视着对方诧异的眼神,李徐慢慢捂住自己的眼睛垂下了头。
心中已是翻天覆地的崩溃,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强迫自己接受这份无力。
“对不起,阿辞,我不该反应那么大,我只是....”
他长叹一口气,抬起头已然恢复平常的笑意:“一次两次没什么,倒也不会耽误正事,我只是气你刚答应不胡来,马上就变了卦,还一声不吭自己走了。”
“我那是...”这回谢辞理亏了,的确刚夸口说公差期间不做别的。
李徐唇边的笑愈渐苦涩,心头也弥漫起苦味。
“阿辞,这几天你是在躲我吗?”
“没有。”
“因为那天的事?”
“不是。”
“因为你觉得尴尬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我?”
“不是。”
一连被说中三次,谢辞脸颊泛起红起身就要下车,身旁的人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别走,我们之间有什么尽可直言,不要躲着我,好吗?”
谢辞坐回去,头扭向另一侧死盯着窗框就是不看对方。
“阿辞,怎样都好,只要别躲着我,那天我只是不想你那么难受,只是想帮你而已,如果早知道你会这样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会那么做。”
“我不是难以接受,我是...”谢辞转回头看向李徐,两道视线交汇,他突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是什么?”李徐一眼不眨地看着他,好似要用一双眼睛将他看透。
“是...是..”
谢辞垂丧着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感觉这样很奇怪,朋友之间可以这样帮忙吗?计昭明和青楼的姑娘说可以,但是....我还是觉得很奇怪。”
“你跟他们说了?”李徐顿了顿回归正题:“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
“阿辞,你可以看着我吗?”
谢辞抬起头,眼前人朝他露出了笑,温柔的、好看的、独一份的。
“阿辞,你讨厌我吗?”
谢辞摇摇头。
“那...那天你觉得....恶心吗?”
面前那人好看的眸子中稍有紧张,眼神似有若无地在逃避,谢辞仔细思考过后仍摇摇头。
看到这个答案,李徐先是一怔而后唇边笑容加深,眼角眉梢皆含起点点欢喜。
“不讨厌我,也不觉得恶心,那何必要躲我呢?朋友之间有什么不能做的?”
谢辞眼神越来越呆,李徐笑着一点一点朝他靠近,贴到他耳边,他微微侧了下头,带着天然蛊惑的声音轻轻响起。
“阿辞,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
“那你说,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能做的呢?”
距离靠得太近,谢辞的背抵在车壁上,身前萦绕的皆是安神香的清淡之气,渐渐竟让他的万千思绪缕缕解开,化为一池平静的秋水。
“没..有?”
李徐轻轻笑了坐直身子道:“没有。”
三言两语定了最终的答案,茫然之人并不知道自己是无法细究还是不敢细究,或许难得糊涂也是一种选择。
“殿下,到了。”
马车停下,谢辞跳下去回身将李徐扶下来。
入驿馆谢辞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另打扫出一间房,李徐见了本转好的心情又瞬间跌落。
“阿辞,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什么事?”
李徐头也不回往房间走道:“跟我过来。”
最后另一间房倒是打扫出来了,但谢辞还是跟李徐回了一间。
房门一关,李徐便将门闩合牢。
“到底什么事啊?”
“后日回京,琢州一事不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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