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照嘴角扬起一抹欣慰的笑,“不痛了,昨日多亏了昇儿及时赶到。”
说着,他伸手揉了揉云昇的脑袋。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缘故,云昇鲜少能得到云照由衷的夸奖,内心激动的同时,他面儿上不由升起丝喜悦。
袖中双手忍不住捻搓了几下,他低着头任由云照抚摸。
“皇叔。”忽然,他抬起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云照,问:“其实朕很想知道,母后为何要置你于死地?”
云照闻言动作一顿,他眸色闪了几分,随意扯了个谎道:“这个么,大约是因为臣失手打碎她珍爱的凤纹白玉瓶吧。”
云昇天真地歪起脑袋,“就因为这个,母后便要取你的性命?”
云照只能涩笑着点点头。
就让云昇觉得这世界尚存一丝美好,那些不堪入目的肮脏,只他云照一人尝过便罢了。
“那母后也太不近人情了。”蓦地,云昇嘟囔着来了一句,显然有些不高兴。
云照见状本想转移话题,但不等他开口,只听云昇似无意般接着又道:“难怪裴哥哥要朕盯紧母后,原来是因为这个。”
云照一愣,“昇儿,你方才说什么?”
云昇没有察觉到云照眼底一闪而过的惶措不安,只当对方是没有听清,便顺口问道:“裴哥哥没同皇叔讲过吗?”
“出征前一天,朕与裴哥哥在太庙祈福,裴哥哥曾同朕讲过,说母后与皇叔之间有误会,绝不能让你们单独在一起,昨日朕恰巧在处理一桩悬案,听到牢内狱卒提了一嘴,这才立刻赶了过去。”
“是这样么。”听完云昇的阐述,云照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记忆中裴勉的脸愈发清晰,他晌久嫣然一笑,视线不自觉投向远方。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
心底升起一抹暖意,云照忍不住腹诽,心道裴勉那个家伙,明明早就看出宁诃对他怀有不轨的心思,却仍旧顶着醋意没有揭发,当真是受委屈了。
原以为自己的演技天衣无缝,殊不知早已被他人看穿。
云照心里叨咕了一句,眼底是快要溢出的温柔,他看着云昇稚嫩的面容,想到裴勉那句随口扯的谎言,不觉一阵好笑。
但片刻的宁静过后,他心里又隐隐升起一丝不安。
以宁诃睚眦必报的脾性,这次失手了,下回必然要千倍万倍地讨回来,届时无人知晓,只怕自己就不会那么轻易便逃离了。
如今距裴勉回城还有一段的时间,云昇身为帝王,不可能时时跟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又因为这次的大意伤势严重,即便是恢复也要不少时日,何况下回再要驱动内力?
这期间,也足够宁诃摆布了。
心想着,云照眉眼尽显愁色。
正当他苦恼该如何对付宁诃时,云昇忽然讲话了。
只见他撒娇似的扑进云照怀里,甜甜道:“皇叔是不是在担心母后再为难你?”
被看穿心思,云照略显局促地咳了一声,立刻否认道:“没有,昇儿多虑了。”
云昇年纪虽小,但头脑却丝毫不比大人逊色多少,他敏锐窥探到云照眼眸中的忐忑,继而笑道:“皇叔放心,这个裴哥哥早就跟朕讲过了,若是母后依然我行我素地要与你动手,那便是与整个裴家为敌。”
“他………真这么说?”云照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昇头点得如同拨浪鼓,“真的。”
谈话间,他似是想起什么般猛然一跳,接着继续道:“裴哥哥临行前,也留了一封信给裴元帅,但凡见到你负伤回府,他便会让裴元帅立即派兵镇守安王府,直至他回来。”
云照闻言,有片刻的失神。
心头涌出的暖意含着酸楚,他忍不住低头抚上小腹,眸中念想四溢。
他承认,他想裴勉了。
那个从来将他放在第一位的人,即便是出行万里之外,也会将有关他的一切全部打点妥当,就像现在这样。
“皇叔,你、你怎么哭了?是伤口太疼了吗?”倏地,耳边响起云昇轻颤的嗓音,云照这才惊觉眶中一阵滚烫。
他随手抹去颊边泪痕,然后扯出一抹笑容道:“没有。”
云昇不放心,作势就要唤太医前来,被云照及时制止了。
看着眼前那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云照眼含慈爱地轻轻抚了抚,“昇儿勿念,皇叔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可否如实作答?”
一听要发问,云昇下意识认为云照要问他一些有关治国之道的问题,后背顿时渗出一层虚汗,但还是硬着头皮道:“皇、皇叔请问。”
云照同样深吸了口气,道:“若是有朝一日,与你关系最亲近的两个人在一起了,你可会出言阻止?”
云昇想了想,不假思索道:“皇叔指的是你和裴哥哥?”
云照身形一颤,显然没料到云昇会作此答复,但还是硬着头皮道了句“是”。
云昇听罢绽笑道:“这有何?左右都是朝堂的左膀右臂,只要不是叛国的大罪,朕倒是觉得,皇叔与裴哥哥很是相配。”
听到云昇的回答,云照眼眶再次发热。
他掌心轻触云昇脸颊,眼角的笑意自开始便没有消失。
最后的最后,云照还是拒绝了云昇提出的留宿要求,起身返回了府邸。
月挂当头,回到安王府的时候,他被里头森严的守卫惊得愣了片刻,那一个个身着盔甲手持箭矢的侍卫,是远在天涯的裴勉带来的专属于他云照的慰藉。
“属下奉将军之命,特来护殿下周全,在此期间,请殿下随意吩咐!”
穿过两排巨大的人墙,听着那片震耳欲聋的宣言,云照笑意更甚。
进了卧房,周身力气顿如被人抽离,他软趴趴地瘫倒在床榻上,望着房梁的眼睛不自觉染上一层满足的悱恻。
屋内是他与裴勉生活的点点滴滴,被褥、茶盏、蟒纹玉枕…………
所有的一切仿佛历历在目,云照手中用力一掀,顷刻间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实。
熟悉的气味窜入鼻腔,他闭眸感受着,好像裴勉还在他身旁。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眼,眸中带着一丝不舍,似乎并不想从这场梦中脱身。
暮色渐浓。
云照将将褪去外袍,屋外便响起了值守侍女的声音:“启禀殿下,裴将军来信了,您看您是否…………”
话未说完,门“砰”地一声开了。
那侍女吓了一跳,一时忘记了反应。
云照的视线打在门外人的手上,不多时便将那封信笺抽了出来。
内心不免激动,未等那侍女说话,云照又“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边往里走去,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专属于裴勉的字迹赫然出现在眼前。
墨黑的端正字体诉说着思念与爱意,云照读着,鼻头不禁泛起酸涩。
握着信笺的手微微颤抖,一遍读完,他似意犹未尽般在次捏着信纸凑近,好似在咀嚼那上头的文字。
视线来回扫视,透过这薄薄的一张纸,云照体会着裴勉不远千里的心意,无边念想涌上心头。
窗外月色朦胧,他紧紧攥着手中与裴勉的唯一连脉,心中久久不能平复。
蓦然间,他掌心再触小腹,眸中满是安逸的幸福。
第49章 你回来了
连着半月都未再踏入过皇宫,为了腹中孩子的安全,云照甚至连王府都未曾走出过,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平淡无趣的生活日复一日,整日除去三餐就寝之外,在院内抚琴成了云照打发时间的最佳选择。
安王府内有一处种满了花草的大院,其中一簇迎日而生的玉兰尤其好看,云照自幼便喜爱白色的玉兰花,这是安王府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事。
院内、凉亭中。
云照席地而坐,四周花海迎风摇曳,头顶鸟雀唤个不停,和着琴瑟之声,显得亭中之人有些许的寂寥。
“殿下,您已经弹了一个上午了,休息会儿吧?”忽地,一道稍显稚嫩的女声传来,打断了这绝美的琴音。
说话者是安王府内的一名侍女,名唤馥玉,因着裴勉不在的缘故,她便成了贴身伺候云照的管事婢女。
云照的思绪被馥玉的声音拉回,他眨了眨干涩的眼角,接着用掌心抚平琴弦。
见云照停下动作,馥玉便问:“殿下,已经是晌午了,您早间便未用膳,现在可需要奴婢传膳过来?”
不知是不是在王府憋得太久了,云照这几日一直不怎么在状态,尤其每每抚琴之时。
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整天掰着指头数日子,眸光紧盯王府大门,似是在期待谁的到来。
因为家境原因,馥玉自小就被卖入了王府为婢,也是踏入王府大门那一刻开始,她才终于体会到酒足饭饱是什么样的滋味。
与旁人不同,她从不会像其他侍女那般,但凡有些姿色便会刻意出现在云照面前,好像通过这样就能成为这王府的女主人一般,她从来都不屑此等下三滥的手段。
云照于她而言,是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子,是漫天星云中最为耀眼的那一颗。
她钦慕云照,也仅仅是钦慕。
她曾经想过,这苍茫人世间,但凡生着两只眼睛的,在见到大郢的摄政王殿下之后,便绝对不会生出半分嫌恶之心,她的殿下配得上世间最好的一切,也只能配最好的。
馥玉心想着,面儿上不由浮出抹笑意。
“殿下,您都半日未进食了,怎么说也得吃一些,奴婢这就去替您传膳。”许久等不到云照的回话,她干脆直接替云照做出了决定。
云照正想开口,人已经跑远了,望着馥玉远去的背影,他无奈摇了摇头。
不多时,院内的石桌上便摆满了佳肴。
馥玉兴冲冲地将云照带了过去,边替云照布菜边解释今日的膳食都有哪些、产自何处。
或许是月份渐大,云照的胃口比往日好了不少,只是近来总闭门不出,他又实在想念裴勉,因而便没有心思管顾其他。
幸得有馥玉整日在身后催促,否则云照只怕是吃了上顿忘记下顿。
餐盘很快被盛满了,云照到现在却只吃了一口菜,馥玉见状,恨不能亲手喂到他嘴里。
“殿下胃口不好吗?”馥玉最终放下筷子,问道。
云照盯着眼前的小山丘,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馥玉有些着急,道:“那奴婢去替您煮碗乌梅汤开开胃吧。”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被云照及时拦下了。
“不必。”云照道,“只是现在不饿,先放着吧,本王一会儿便吃。”
馥玉无法子,只能堪堪道是。
正午的阳光明媚动人,云照静坐亭内,身旁是伴他已久的琴筝。
“馥玉。”
忽然,云照轻唤一声。
馥玉愣了愣,心下不由得一喜,立刻正身道:“奴婢在。”
云照一只手撑着下颌,双眸无神地眺着远处,自语般道:“你说,行军打仗难免受伤,可我偏偏不愿见他受伤,该当如何?”
馥玉显得有些呆愣,但在瞧见云照手中摆弄的物件儿时,她又立即恍然,“殿下是指裴将军?”
听到问话,云照这才惊觉自己方才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立即收起了手中的玉穗。
那是裴勉临行前特意送给云照的,据说是为了留个念想,相同的,云照也送了一个差不多的。
“奴婢觉得,裴将军待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挺好的,但奴婢不喜欢他。”馥玉幽幽道。
云照疑惑了,“为何?”
馥玉忿忿道:“因为他经常欺负殿下。”
话毕,云照有些怔愣。
回忆过去,似乎只有他云照欺负裴勉的份儿,哪来的裴勉欺负他之说?
心里带着不解,他问馥玉道:“这话从何说起?”
馥玉闻言稍稍迟疑了片刻,接着道:“奴婢有时路过殿下寝房,经常会听见裴将军说话威胁您,奴婢偶尔也会听见殿下的求饶和啜泣之声,所以肯定是裴将军欺负殿下了!”
说罢,她愤愤不平地嘟嘴哼了一声,似乎十分替自家殿下打抱不平。
云照在听完馥玉的阐述后,脸上表情瞬间僵住了,他尴尬地望了眼身侧气呼呼的人,确认对方没有往那方面想后长舒了一口气。
“可不是。”秉着不能教坏小孩的心思,云照想了想,干脆顺着馥玉的话道:“他欺负本王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馥玉听后更加站不住了,两只小手握成拳状在空中用力挥了几下,嫉恶如仇道:“奴婢就知道,那个裴将军看上去一本正经,内里竟然如此不堪,否则怎会每次欺负殿下都挑在夜晚时分,定是怕被人发现了!”
云照险些被呛,但还是佯装镇定地咳了两声,道:“是吧?本王也觉得他有胆儿没种。”
想到裴勉日后在王府很可能举步维艰,他心里便觉一阵好笑。
但馥玉就不一样了。
听到自家殿下经常被人欺负,她当下便恨得咬牙切齿,扬言要去官府告发,被云照赶紧阻止了。
察觉到自己玩过了火,云照一时不知该如何向馥玉解释,干脆不解释了,心道由着她去吧。
从前,在裴勉刚刚入府的时候,她也曾觉得此人看上去魄力十足,又是个将军,应当是一个光明磊落之人,怎如今知晓了自家殿下的处境,她便心觉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连安王殿下都敢欺负。
馥玉年纪尚小,丝毫不懂什么鱼水之欢,她只知道自家殿下受人欺负了,身为自幼在安王府长大的婢女,她自然见不得有人欺负自己主子,便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替殿下报仇。
另一边,云照并未将这事放在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盘中的食物。
就这样静待了半日,夕阳快要落山之际,云照接到了裴勉的又一封书信。
心中忐忑与喜悦并存,他稍显激动地拆开信笺,里面是裴勉即将回城的消息。
“殿下,这上头写了什么?您那么高兴。”望向云照嘴角止不住的笑意,馥玉惑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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