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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文好是好，可正因为天天在家的缘故，管着他的学习比他爸还严，以往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天天出去和程小丁疯跑，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就把后面的答案撕下来照着抄，遇见字多的还自行删减些，问答题只表明观点，对于“为什么”一概不写，五百字的作文只写三百字，列式计算只写了个结果，诸如此类。总之大家都这样，而且这种作业交上去老师也不会看，大家都心照不宣。
可不知为什么，柳山潜意识就是觉得不能大张旗鼓当着苏韵文的面直接抄答案，但苏韵文就坐在离他一米远的位置看书，起先他还试着读了几篇短文，但翻来覆去都是那些东西， 着实无聊。他抬眼偷偷看苏韵文，见他一直低着头在看书，便偷偷摸摸翻到最后开始抄。
最先柳山控制着翻页的力度和声音，小心翼翼地抄着，但逐渐抄得忘我，抄得大胆起来，下笔如有神助，书页翻动的簌簌声也越来越大。
“你在抄答案？”
就像梦里突然被惊醒了，柳山吓得一怔，“没…没有啊，我就是对一对…”
苏韵文看着他惊慌的模样有些好笑，“拿给我看看。”他一指桌上的作业本，柳山不情不愿递给他了。
往前翻了翻，大多都是他潦草敷衍的字迹，和参考答案确实大差不差。见苏韵文一直往前翻着，柳山心想要不破罐子破摔了吧，摆出一副有理的样子，“唉呀，小文哥哥，你是没做过这种作业，里面的东西都没意思得很，而且大家都是这样的，关键的你就算认真做了老师也不会看啊，他就是翻两下看你写完没有，你就算认认真真写了也没意思啊。”见苏韵文还在翻着，他声音也弱下来了，“大不了，大不了你把答案撕了，我不抄了行了吧…”
“我没让你不抄。”苏韵文合上本子，抬头看他。刚才他已大略将这本题册看了一遍，排版紧凑混乱，题型单一同质，也没有什么高难度有趣的题目，从质量上而言，确实没有做的必要。最主要一点柳山确实是对的，低年级的这些统一订购的题册交上去后老师确实不会看，不收答案美其名曰是让他们自己订正，但实际的作用也只是为这些玩性不小的孩子们找点事做。真正从学习发展而言，做这么一本题册反而是浪费时间。
“你不想做这个？”苏韵文问他。
“废话！当然不想。”柳山隐隐期待着些什么。
“如果你真不想做，那就不做了吧。”
“真的？”柳山高兴得快要跳起来，但又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但是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给你换个作业。你以前看的那些书，看完了我会问你问题，并且会指定一些书给你看，也有关于数学的书。加上问问题的时间，总共不会超过两小时。然后这本作业，我就帮你写了。怎么样？”
“问问题？什么意思？”柳山不解，不懂他指的问题范围与内容是什么。
“我会根据你当天看的书的内容提一些有关的问题，不是让你背，你可以从书里去找答案，但是有些很基础的东西是需要你知道的，就类似于你们的填空题。还有一些数学题，看完了书理解一些公式和概念，我写一些题目你来演算，都不会很困难的。如果做不出来，我会和你一起解决。”
两个小时，柳山心想，还是有点多的，但他平时呆在这除了打游戏玩耍，也会看一个小时左右的书，苏韵文要问问题，不过就是把书看得更仔细一些，而且还可以翻书，做不出来苏韵文也会帮他，倒比单纯写作业有趣些，横竖也不亏，便答应下来了。
曾经他看书只看图的杂志被翻出来逐字逐句看了，苏韵文还抽了几本英文故事编，可他从没学过英语，苏韵文便甩给他一本英文词典让他对照着翻译，也不管语法，把大意弄懂便是，之前何浦毅有教过他简单的音标读法，如果不会读就问苏韵文。一个小故事也就几十个词左右，柳山一开始读得很吃力，因为没有背过单词，需要每一个词都去查一遍，看完一篇文章需要半个多小时，但越到后面，他似乎掌握了一种潜在的规律，常用的单词也记得十来个，慢慢地，他也得心应手起来。
他也并不总是在苏韵文家。每每暑假，他最爱做的是和程小丁一起下河玩水。不需要任何游泳设备，不需要护目镜，也不需要泳裤，直接把衣服一垮，留一个裤衩就下水了。由此本应被太阳晒得黢黑，但实际只有程小丁每年夏天黑得像才从煤窑里出来的，柳山却怎么也晒不黑，只有裤衩下面隐了一块略白的皮肤，一年四季都如此。
今年程小丁也和他约着去玩水，但不知怎的，柳山老是说，再等等，再等等。但实际他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最后终于挑了一天，下午两点，日头正晒的时候。除了程小丁，还有其他几个同龄的男孩子。这河水是山上流下来的，平时摸着还刺骨冻手，但盛夏来玩刚好合适。河还是那条河，水也是那些水。他跟着一群男生们从旁边的树上荡着藤蔓跳下去，明明像以往一样快活。
但他不合时宜想起了苏韵文。
他在家里待闷了可以外出游水跳河，苏韵文呢，苏韵文是不是一辈子只能待在家里，看书，看庭院里的花。他不在的时候苏韵文怎么过的呢，会有人和他说说话吗，苏韵文会无聊吗，会想念他吗？
这边欢声笑语，男孩们都沉静在自己的欢快世界里，一个个陆续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糊了柳山一脸，没有人在意到柳山的小小愁绪，而这点小小的忧思立马就被烈日晒得无影无踪。当柳山跳进河里的时候，整个身体没入冰凉的河水，水面形成了一道隔膜，他们的笑声，说话声都听起来闷闷的，只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声音：下次也带苏韵文过来玩玩吧，他对自己说。
日复一日地，和苏韵文一起，和同伴们一起。柳山咬着笔头，痴痴地望着窗外摇曳的花枝，一只山雀撞过来，柳山恍然想起，原来下周就要开学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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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暑假真好……
第32章 开学
一进门就是先交作业，每个同学都先把作业本交到讲台上，再对应着勾了自己的名字。自从当时苏韵文说帮他写作业后柳山把作业本给他，到现在都没有翻过一遍。眼看着进门就要交了，柳山站在教室门前，把书包背到胸前，拿出作业本写了个名字，又翻了翻后面。不愧是苏韵文，连字迹都仿得和他有三分像。也不管那么多了，赶紧进了教室，把那叠山似的本子从中间扒开个缝，再将自己的作业本夹了进去。
过了一会班主任才来，今天还不上课，只是报名，主要任务就是交作业，收钱，再叫班长留几个人打扫卫生。他们乡镇上的小学也是学费全免的，但还需要交一些杂费，最主要的是中午的餐费。柳山以前是回家吃饭的，但这学期他爸厂上因为一些事加班了，中午不能回来帮他做饭，他索性也在学校吃了，今天带了三百的饭钱。
交完钱领完书就可以回家了，一看时间才九点半，今天柳国明也不回来，给他留了五块钱让他随便吃点。“傻子才出去吃。”柳山拿着钱心想。一出学校拐个弯就直奔苏韵文家了。
苏家外院的大门都没关，苏韵文在浇花。
他小跑着进了门，喊了声“小文哥哥”就跑进去放书包了。苏韵文老远就听见他的声音，看着他进院子，眼睛追着他进了屋子。
一路过来也没喝口水，秋老虎的太阳也晒得人发晕，屋子里刚好满着一杯茶，柳山拿起来就一口干了。
“小文哥哥，我报完名了！”他像喜鹊一样叽叽喳喳在苏韵文身边说书有多重，说苏韵文的作业写的多好，说教室脏得起蜘蛛网……苏韵文只默默听着，不时点头做些反应。
“小山来啦！今天中午做糖醋鱼，小山就留下来吃饭吧。”王姨从厨房过来，看到柳山，顺口就留他吃饭。
“嘿嘿，王姨，我正说这个呢，我爸又留厂里了，中午我没饭吃，就过来蹭一蹭。”他挠挠脖子，有些不好意思。
“嗐，这有什么。多一双筷子的事，小文巴不得你天天在这里吃饭呢。听说你爸当了车间主管啦，肯定忙着没时间给你做饭了，要不干脆你就天天在这里吃了吧，吃了还能和小文看看书，睡个午觉什么的。”
“我正准备给小文哥哥说呢，我爸确实不能给我做饭了，所以这学期就留在学校吃了，我饭钱都交了呢。”
听到他说这话，苏韵文抬眸看了他一眼。
“唉，这样啊，在学校里，和大家一起吃也挺好的。”说罢，转身回厨房做饭去了。
柳山推着苏韵文进了房间，看见了那杯见了底的茶水，问柳山：“还喝吗？去让王姨倒。”柳山点点头，拿着杯子去了厨房，说王姨我来倒点水。茶壶镇在冰水里，王姨接过杯子说：“我来吧。”
她把这一杯倒满，又从橱柜拿了个深口杯倒满了，两杯一起递给柳山：“还是冰的，放一会儿再喝啊。”
“知道了，谢谢王姨！”他端着两个满杯，缓缓回去了。
这深口杯才是他的，苏韵文他们常用的茶杯装的水实在是太少了，他总是喝了又去倒，来回几次，苏韵文便发现了，给他换了个大杯子。
他拿起那大杯子便作势一饮而尽，苏韵文赶忙制止他，让他放会儿。
柳山依着他放下杯子，抿嘴看着他。苏韵文转头看一边他的书包，“看看你的新书？”
“好嘞！”一下就换了脸色，嬉笑着去拿书包了“我都还没翻过呢，好新啊，我特别喜欢这种新书的味道……”
拿到一本新书，总是要先看目录的，无非就是一些古诗，一些故事，要么写景写情，要么家国历史，但五年级的书，总归是很粗浅的。
“怎么样？怎么样？小文哥哥，我现在的书和你以前的书一不一样啊？”他问苏韵文，但随即又想到苏韵文的腿，马上沉默，“我……你这么聪明，不看书都懂啦！”
知道他在想什么，苏韵文倒是不甚在意，“我还是上过几天学的。”
柳山嘿嘿一笑，用手指着目录一行一行大声读着，转移话题。
“牛郎织女，我知道这个故事！怎么这也要学啊。”柳山翻到那一页，结果被上一篇的插图吸引住，看到上一个故事。“《猎人海力布》是什么啊？”
他匆匆翻看着，大意是一个猎人救了一条小白蛇，白蛇是龙王的孩子，他因此得到了一个宝石，可以听懂动物说话，但是不能把宝石的事情说出去，要是说出去自己就会变成石头，但最后他听到动物说会有灾害，想提醒村民们搬家，但村民们不信，他便把宝石的来源说给他们听，救了村民们，但自己却变成了石头。
“啧……这个人……”
“怎么说？”苏韵文问他，还以为柳山会说这个人善良，伟大之类的。
“好笨呐，他明明有很多办法，又可以救大家，自己也可以不用死的嘛。”
苏韵文一愣，哼笑一声道：“什么办法？”
“随便编个理由啊，就是说神仙告诉他的啊，你看大家都信他宝石的事，那他说个神仙大家也会信的啊。”
“可是神仙为什么偏偏告诉他呢？”
“他不是说他救了小白蛇嘛，是我我也可以说啊，我救了小白蛇，那个小白蛇是落难的神仙，它告诉我的啊，为什么非要把宝石的事情说出去呢。虽然救了别人，但自己死了，好不值得。”
“那干脆不救还是比较省事。”
“不救，大家都是认识的人，不救又好像说不过去，能救自然就去救了，不能救就再说呗。”
“那如果是你的父母呢？你的同学朋友，那个程小丁呢……又或者是，我呢？你会救我吗？”
柳山皱起眉头，认真思考了一下，说：“不对！你这才扯远了，我们本来是说那个猎人，他明明可以都救但是非要自己死了，根本不是救不救的问题。”
苏韵文只是笑笑，不说话。
吃过饭柳山趴在桌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点一下鼠标，让游戏中的人物跳过障碍。
眼皮子都在打架，柳山还不愿意去睡觉。
“苏韵文，我明天就上学了啊，怎么明天就要上学了啊，感觉昨天才放假。”
“大家都要上学的。”
“不是的啊，你就不用上学，还有几个女生，上着上着也没上了……”
“那你呢，你也不想上吗？直接去厂里帮你爸爸上班。”
“……我不知道。”
他闭上眼睛，“我想和你一起上学。”柳山轻轻说着。
“去床上睡吧。”苏韵文回答他。
第33章 寂寞
他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种日子，上课，下课。他们这小学下午放得晚，四点半才放学，还不算做值日的时间。回家的时间倒早不晚，男生们会约着打几场篮球再走，回家六点，刚好吃饭。平日再没有时间去找苏韵文了。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日常的学校也够他玩闹，一齐打了几次球，玩过几次游戏，上课有程小丁一起说笑话，只是偶尔会想，要是苏韵文在。
“要是苏韵文在——”苏韵文白得有些不健康，真应该来打打球，他想。
兴许是因为故事更能吸引人，蒋老师跳过了前面两个单元，直接从民俗故事，《猎人海力布》开始讲了。
“猎人海力布愿意说出宝石的秘密自己变成石头，体现了什么精神呢。程小丁，你觉得呢？”
“啊？哦……”被叫到名字的程小丁停下在书上乱画的笔，站了起来，赶忙将那篇文章后面扫了几眼，“体现了他的奉献精神，老师。”
“嗯，对了。请坐，我们要学习的正是这种舍己为人的无私奉献精神，这种牺牲自我，拯救他人的高尚行为需要每个人学习赞扬。”
“是的！”“是啊，好厉害的人。”他们班课堂通常还算活跃，有几个更是专业气氛活跃人员，老师说什么，就在下面给出积极的反应活跃课堂。
“厉害个屁！他要是厉害自己就不会死了。”他转头和程小丁说话，却没有压住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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