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
“所以你……”
“奶奶,你的意思我知晓,”长发痛打谢义山的脸庞,他跳起身,枪头支撑住他,“我该用枪.刺入傀儡的心,对否?”
“对。”解君笑了下。
谢义山俯瞰幻境:“是不是那样就结束了一切?”
“说不准,”解君耸耸肩,“万一燕斋花还藏着什么阴招没使,但至少此法能让你师兄解脱。”
“解脱是吗……”
谢义山收回枪,身子瞬间坠落在地。
眨眼间,只见他单手掐诀,朝靛蓝傀儡挥舞长.枪。
枪头擦出几道夺目火花,直直地,迎上靛蓝傀儡。
靛蓝傀儡扭了扭脖颈,瞪大眼睛,他手里的剑仿佛有了感应,在不断低鸣。
但他没有躲开,他眼睁睁地看到谢义山,看到长.枪。
仅是呼吸之间,骨料闷顿,刀刃扎心。
一人一傀,四目相对。
一喜一悲,靛蓝傀儡咧出笑意,有白色骨头的碎屑从他胸口溅开,谢义山慢慢睁大眼,他看到自己的手背上覆了另一只手。
一只多年未见,也曾握住长剑的手。
碎发遮盖了目光,谢义山流下一行热泪,抿唇用力,枪头刺穿了靛蓝傀儡的心。
有血。
一抹毒血咳出,在谢义山的脸上开了红黑颜色的花。
谢义山不敢看那近乎一样的脸,他哑了声嗓:“师兄……”
靛蓝傀儡还在笑。
那在他手背上的手儿慢慢松开。
伯茶哽咽:“别了……”
猛地,长.枪涌出赤火,点着了靛蓝傀儡和他的笑脸。
赤火一捧,在谢义山的眼睛里燃烧,那火困住靛蓝傀儡。傀儡立马被烧得焦黑,辨认不清五官,只有碎掉的骨头腾空,像极了给死人烧的纸钱,就在坟头,金银元宝飞飞旋。
在砰的一声。
傀儡爆炸成尘埃,一缕黑烟飘出。
紧随其后,燕斋花那处,平安锁应声而裂,黑烟也顷刻消散。
谢义山一愣神,撤步而后,尚未走远,听花越青大声。
“糟了!”
糟?
白狐狸落荒而逃。
谢义山扭过头,看到那燕斋花站在毒咒里,朝她阴笑。
笑得古怪,不似真人。
还没有预料,那躲在远处的白狐狸便给众人传音:“平安锁裂了!斐大人快跑!”
陆观道:“跑什么?”
“哎哟,陆大人您笨啊,”
花越青藏在亓官家的身后,“锁是辟邪压制用的,现在碎成了两半,您说是好是坏?”
斐守岁:“平安锁……”
花越青正欲开口,燕斋花身边的毒咒突然膨胀。
胀开来,胀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圆球。
燕斋花就站在球下,她蹲下.身,捡起裂成两半的银锁,笑道:“现在才察觉,已经晚了。”
她用力一捏,碾碎了平安锁。
银屑拌着黑,是昏暗的光,随意地飘落。
燕斋花复又打了个响指,毒咒撕心裂肺地哭丧。
哭丧的声音穿透术法,刺入众人的心识。
谢义山立马捂住耳朵,却见身后的群山靠拢他,将他护在怀里。
群山绵延辽阔,浓密的绿,有着别样的寂寥。而山里的孩子又矮小又仓皇,就那般站在山谷中,任由大山怀抱。
谢义山咽了咽,他看到靛蓝道袍的山,挡下毒咒一鞭又一鞭的攻击。
解君走上前。
“让他们走吧。”谢义山突然说。
解君并不言语。
谢义山又说:“我长大了,不需要护着。”
靛蓝的山站在他面前,模糊的,有水渍的,闪着微光。
好似低下了头,长发飘飘。
“我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别人身后。”
说着,谢义山撩开了靛蓝衣袖,绕过了大山,“奶奶,你让他们走吧。”
“走?”
解君垂眸,“为何不能让他们看着你手刃仇敌?你想赶走他们,好叫自己逃避吗?”
“不是!”谢义山蓦然回首,“您!您……这是激将法。”
“先别管这些。”
解君伸手指了指前方,燕斋花的毒咒正一步一步漫向山峦。
手指一勾,解君言:“走不走,都是你的敌人。”
说得不错。
谢义山心知肚明。
他缓缓回身,背起了大山,幻出了招魂幡,他道:“奶奶,我……”
“知道,”
解君一挥手,长.枪回到了她的身侧,“放手去做吧。”
谢义山愣了下:“好。”
第164章 兰婆
招魂幡代替了长.枪,那没有幡面,缺了一角的棍子,独独立着。
幡面呆呆地垂,谢义山深吸一口气,抬头。
远处的白蛾妖怪,一袭混白衣裳,站于毒咒之前。毒咒在她身后长成了巨大的球,有无数只手脚伸出。
北安春与薛谭的脸,嵌在球的中央,像两个连在一起,嗷嗷待哺的死婴。
若细看,还能看到球上小巧玲珑的手,她们带着玉镯金镯,干瘪如深冬。
一只只三寸金莲穿着各式各样的绣花鞋,勾着脚背,微微发颤。
没有皱纹,没有过往,凭空捏造的手足,成了毒咒。
谢义山凝眉,背手捻两指。
燕斋花瞥去一眼:“你的实力在我之下,不必挣扎了。”
“还没过招,怎如此笃定。”
“呵,”
燕斋花伸手,一朵金莲凑到她手边,她拽下金莲的绣花鞋,说道,“你呀,天资不够受不住赤龙之血,有解君在旁又有何用?她无法长时间附于你身,形同虚设罢了。”
解君啧了声。
燕斋花又说:“要是她本尊前来,我自是没有胜算。可惜了,天神下凡都得算好时辰,魂魄若长时间离体,就怕陡生变故,不是?”
斐守岁看向解君。
解君透明的魂魄正在一点点消散,且一向爱说话的她居然闭口不谈,只是散着目光,往在谢义山身上。
又听燕斋花。
“小娃娃,你想想,要是没了你的师祖奶奶,在这儿又有谁能阻止我?你刚到手的赤龙血?还是在上头与你非亲非故的槐树妖?”
燕斋花哼着调子,“死局咯~”
谢义山的手绷紧,死死盯住燕斋花。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燕斋花一甩绣花鞋,鞋子成了长刀,上头开了银叶,“你长得虽俊朗,但细皮嫩肉不经折腾,还是识相些,跪在地上给我磕个头,再自行了断,好免去痛苦。”
“狂妄,”
谢义山背过的手,快速掐咒,他背靠靛蓝群山,接一句,“我见你眉心黝黑,便算了一卦。”
“哦?”
“卦面是死到临头,大厦将倾!”
突然猛地一声巨响,群山如棋局散开,谢义山背后现出一群穿戏服、抹脸谱的好汉。
在上的陆观道看罢:“海棠镇里见过!”
“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斐守岁于一旁。
“可上回,谢伯茶不是用此法七窍流血,还差些呜呼了去?”
斐守岁点头:“是。”
那一百零八个绿林好汉,正在谢义山身旁摩拳擦掌,而谢义山咬着牙,明显有些承受不过。
“看吧,”斐守岁道,“这一局,谢伯茶能不能挺得过来。”
便见。
谢义山一蹬脚,腾空而起,一面大鼓随即出现,与他一块儿上升。
他执棍站立,俯瞰燕斋花。
毒咒还是毒咒,纯白的衣裳染上了深黑。
谢义山咽了咽,背手一抹脸,一面大红脸谱迅速出现,盖下他的眉目。
他道:“后辈请祖,解厄打鬼,诛妖斩邪,换此道太平人间——!”
棍棒击鼓,闷顿声敲在幻境之内。
然而,谢义山没有口吐鲜血,他站在鼓前,脊背挺得笔直,但后头的天罡地煞也不见出来。
看着如摆设的术。
斐守岁有些担忧。
默然,传音道:“谢兄,不知你接下来……”
“斐兄不必担心,我有法子。”
嗯?
斐守岁念着咒语,去看谢义山。
大雾不变,绿林好汉停在原地,丝毫没有动手的征兆。
斐守岁无法看出破局,便只好等着。
既然谢义山说有办法,那就相信他。
老妖怪沉默片刻,回:“谢兄,我与陆澹点完魂,就来助你。”
“多谢斐兄!”
言毕。
棍棒坠在大鼓上,一声又一声。
看着没有动静的天罡地煞,燕斋花挑了挑眉,冷嘲热讽:“我还以为是什么压箱底的独门绝技,没想到啊,脱裤子放响屁!”
长刀在她手中旋转。
燕斋花自始至终没将谢义山放在眼里,她时不时打量点魂的斐守岁,她知道,点魂在使她身边的傀儡变少,她也知道斐守岁这妖古怪,点魂之后必然站在除妖道士谢义山身边。
她甚至设想了如何以一敌二,以火攻木,以情攻人。
于是,燕斋花语气一转:“斐公子。”
这声儿婉转,矫揉又造作。
斐守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愿搭理。
燕斋花又说:“不知公子觉着我这块硬骨头,好啃吗?”
随着话语,刀般视线飞入水墨屏障,斐守岁尚未躲开,旁边的陆观道拉了他一把。
踉跄一步,两人对视,在墨水做的小小圆区之中,相顾无言。
陆观道:“怕有危险……”
“我知,”斐守岁撤走了手,回,“燕姑娘还是顾好眼前吧。”
“眼前?”
燕斋花不屑一顾,“孙儿辈的娃娃能翻出什么波浪?也就狐狸仔败给了人家~”
“你!!!”
花越青被突然点到,吓得眉毛飞起,气不打一处来。
话虽如此,现在的花越青确实敌不过燕斋花。
可他心中头憋着怨恨,便不害臊地扒拉亓官家的衣袖,一气爬上亓官家肩膀,又是蹦又是跳:“谢义山!你给我听好了!今日就算是死,也要斩她下马!”
谢义山还在击鼓,并未回话。
花越青恼得白毛炸开:“若不是真身在塔里,不然你一小小蛾子,也配在我面前叫嚣!”
“哦?”
燕斋花转身,长刀拖地,“小蛾子可不像你一样,被个不入流的姑娘打败。”
燕斋花为何知道海棠镇的事情?
斐守岁倏地反应。
“倒是装作了深情,又有什么用呢?北棠娘子是心甘情愿穿了红衣?还是一遍一遍摘下了珠钗?”燕斋花边说,边朝着谢义山走去,“不过假惺惺地感动自己罢了。花越青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北棠的感受。救啊救,悬崖地抱起她,便是救了?碎骨粉身,便是爱了?”
长刀一指,对准了花越青:“你恐怕连爱是什么都不知,也妄谈赎罪?”
悬崖?
斐守岁却咬到了燕斋花的话中话,知道北棠娘子坠崖的人寥寥无几,何人?燕斋花如此知晓海棠镇的事情,她究竟在海棠镇里冒充了什么角色?
手中咒念不停,斐守岁沉下心,回忆起遇到的所有人。
燕斋花啐一口:“什么冰棺,什么百花,还不如生前拉着她吃一口热茶,也总好过了黑夜漫漫!”
冰棺……
百花……
掐诀的手生生停下,斐守岁对上陆观道的视线。
两人似乎都想到了一处。
陆观道悄悄传音:“阿紫客栈?”
斐守岁颔首。
“莫不是……”陆观道余光时刻注意着长刀,“兰家婆子?”
兰家婆子。
那个风烛残年,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家,在海棠镇时接触过,并未有妖邪之气。
斐守岁思索,想起那夜他曾用术法变出的水墨小人,正是一守一攻的店小二与兰家婆子。
只是那术法斐守岁并不在意,之后花越青在北宅前暴露,守岁便顺理成章地将术法推到了花越青头上,没想到……
老妖怪心中已有答案,给陆观道传音:“你说得没错,能见到北棠坠崖的无非阿珍与兰家婆子两人,阿珍被我用术法所救,不可能是燕斋花。”
“那她为何不对我们出手,坐收渔翁之利?”
“……有理。”
斐守岁也是好奇燕斋花的行径,便听墨水之下,燕斋花说。
“一只千年修为的妖,居然连这些都不懂,花越青,你不觉得自己可笑吗?阿紫客栈的花种起来确实麻烦,一个镇子的海棠能开也拜你所赐。而你呢?妖不妖,邪不邪,竟成这么个模样!”
花越青被说得一愣一愣,呆坐在亓官家肩头。
斐守岁扶额。
“那我倒是有话要问,”是陆观道,他上前替斐守岁说,“你明明知道花越青在薛宅,却任由他作孽?”
花越青的眼瞳闪过一丝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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