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毕竟是太子最大,他还是不要抢了陆景太多的风头才是。
礼部侍郎见状立刻大喊让所有人原地待命,这会也不管自己是哪边的人了,有人下令他就听,总比他自己无头苍蝇似的乱窜要好。
呼延烈刚一到达朱雀门前便立刻下马,与仍然立于马上的完颜明洸形成了鲜明对比。
“呼延将军姗姗来迟,实在让孤和秦王好等。”陆景潇看着这位呼延家的继任者皮笑肉不笑地道。
“舅舅!”完颜明洸见呼延烈来了,当即耷拉下了眉眼委屈喊道。
她这变脸的速度看得陆景潇那叫一个无语凝噎,因为陆擎洲向来不吃这套,他还从未见过那些姐姐妹妹们有过如此做派。
呼延野先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郑重地向陆景潇行了礼后又立刻转向了陆景渊:“秦王殿下,久仰大名。”
陆景渊没有说话,只微微颔首当做回应,他认识呼延烈,却也只是泛泛之交而已,甚至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
当年他襄助完颜昼登临十六部王位,其母家呼延氏自然亦在扶持之列,而呼延烈作为完颜昼的亲舅舅,被他作为呼延家的新家主给予援助。
但那已经是十四年前,他仍位居东宫时的事了。
呼延烈见陆景渊态度冷淡也不生气,他转而看向旁边那位看上去好说话很多的太子,笑着赔礼道:
“公主殿下尚且年少,又被王上娇宠惯了,性格不免率直了些,还望太子殿下看在我等千里迢迢赶来的份上切莫计较,改日呼延烈定然上门赔罪。”
“呼延将军言重。”陆景潇报以微笑,“只是公主殿下的要求,我等实在无能为力。”
虽然呼延烈来得晚,不知道把他甩在后头的完颜明洸又捅了什么篓子出来,但他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了自家公主的面子吧?
见陆景潇也不肯为他解释,他便只好抬头望向完颜明洸。
“本公主只是想见见谢樽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完颜明洸撇嘴道。
“原来如此。”呼延烈了然地笑了笑,一副圆滑做派,瞧上去倒是分毫不像武将,与他的外表大相径庭,
“二位殿下有所不知,公主殿下年幼时时便听闻过武威侯的威名,内心颇为崇敬,此番初至长安便不免失了分寸,还望海涵。”
不知为何,呼延烈发现他说完这话,一旁的陆景渊的脸色莫名其妙又难看了几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再三思量却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陆景潇心底有几分厌倦,耽搁了那么久,他现在只想赶快把这事给解决了,他没有为难完颜明洸的意思,但对方确实有些得寸进尺。
本来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谢樽是不可接引来使,但当个陪客却也没什么问题,只是这完颜明洸态度实在太差,他可不想遂了她的意。
而且……这完颜明洸看上去脑子不太好用,竟没发觉自己已经被陆景渊给绕进去了,也全然不知谢樽作为接渡使和陪客的区别。
他懒得和呼延烈解释,摆摆手示意缩在后头的户部侍郎上说说谢樽来不了地理由。
这户部侍郎别的不行,揣测上意还是颇有心得的,他当即将完颜明洸的要求打为更换接渡使,又把其中困难夸大了一番。
呼延烈比完颜明洸讲道理多了,他听罢又道了一遍歉,然后万分艰难地将完颜明洸劝下了马,带着她向早已备好的软轿走去。
专门招待使节的驿馆离皇宫不远,幽静的小院中,呼延烈遣退众人,神色霎时难看下来。
“殿下不该提到谢樽。”
“若是让旁人察觉出了什么,恐有阻王上大计。”
“怕什么。”完颜明洸不甚在意地将外袍往椅子上一扔,然后顺势躺了下去,“本公主瞧着这些个太子王爷也没你们说得那么可怕嘛,况且就算察觉了又如何……”
“殿下。”呼延烈俯视着完颜明洸,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有一丝马虎。”
“……”看他变了脸色,完颜明洸也只能将剩下的话给憋了回去,眸中流过一道暗光。
虽然他这舅舅平时对他也算娇宠,但她知道,若是她当真碍了王兄的路……便会被毫不留情的抛弃。她完颜明洸不过是待价而沽的商品,这些表面上的宠爱,都只是为了让她能够在必要时卖上好价而已。
“好了,我会想办法降低他的警惕,舅舅不必担忧。”
“殿下明白就好。”
一位正值妙龄的公主随着使团出使能为了什么?除了和亲再无其他,自完颜明洸进京,诸多茶楼酒馆便开了赌注,赌这位公主最终会被嫁给哪位才俊。
而因为完颜明洸在朱雀门前闹的那一出好戏,有不少人都认为她属意武威侯谢樽,但很快他们便发现,这完颜明洸相中的恐怕远不止谢樽一人。
虽说北境民风开放人尽皆知,但虞朝百姓对此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而完颜明洸的到来,足以让他们大开眼界。
完颜明洸用了三天时间,逛遍了长安城的秦楼楚馆,她出手阔绰,挑选了不少少年少女带回驿馆服侍,又时常到谢樽、赵泽风等没有正妻的显贵府中做客,一副雨露均沾的放荡做派。
很快,谢樽在赌注中变得越来越不起眼,直到泯然众人。
但她越是这么做,陆景渊心中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完颜明洸和呼延烈是一定冲着谢樽来的,但他却对他们的目的全然不知。
与谢樽结亲?还是其他……
若是结亲,于完颜昼而言,这门亲事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好处。
而且陆擎洲也绝不会让完颜明洸嫁给谢樽,若是这门亲事成了,便等于将十六部的势力拱手相让。
不对,一定有什么是他没有想到的……
“我回来了。”谢樽将刚添满的点心盘放在了陆景渊面前,又敲了敲桌案让他回神,“还在想啊?”
“好了。”谢樽强硬地捧起陆景渊的脸,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折痕,“此刻劳心伤神也不过是庸人自扰,这世间万事你岂能尽览?”
“若真是冲我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日暖风轻,陆景渊微微阖眼,顺势靠在了谢樽腰间小憩:“我知道,只是……”只是一想到有人在算计谢樽他便难以忍受。
此时尚是早春,海棠枝间绿意重重,但若是仔细查看,便可发觉其间已有脂红吐萼,当知春风已至,嫣然将出。
任由陆景渊靠了半晌,谢樽轻轻抚着他的额发低声道:“趁今日无人打扰,我们踏青如何?”
“你不是说要给我做河鲜粥吗?虽说此时还没到虾蟹肥美的时候,但择日不如撞日,这般忙里偷闲散散心也好。”
“好。”
虽然先前猜了许多种躲避眼线的方法,但谢樽还是没想到这方法会如此朴素。
他看着眼前昏暗的暗道岔口,扶额无奈道,“这三年你当真没少挖……”
两人牵着手在这暗道中缓缓向前,谢樽看着陆景渊的背影,忍不住打趣道,“我想想,殿下莫不是属地鼠的吧?”
“不及东宫十之一二。”陆景渊谦虚道,“当年东宫地下暗道纵横交错十数条,也不知陆景潇如今可把它们弄明白了。”
“那想必是没有的,他说不定都没去找过。”谢樽微微摇头,“他眼中没有权争,温和又心软,不适合做太子,更不适合做皇帝。”
“局势所迫,就算他不是这块料,也必须是。”
只是磨练了那么些年,陆景潇也仍是一片赤子之心,丝毫没有太子的样子,陆景渊也不知该说他是初心不负还是冥顽不灵了。
谢樽拉着陆景渊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
这条新修不久的暗道很长很长,两人沉默着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两侧的泥土越发湿润,谢樽终于看到了向上的阶梯。
握住陆景渊伸来的手向上一蹬,谢樽眼睛被日光一晃,再睁眼时,只见眼前莺啼燕舞,碧草如烟。
长安周围的山林谢樽少年时不知闯过多少次,他轻车熟路地带着陆景渊往一处已有幽兰开放的碧涧走去。
遁入林间,泉水清凌凌地自山上留下,汇聚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溪,溪水中偶有波光闪过,谢樽伸手一捞,手中便多了两只小河虾。
“诶,好像忘记带网了。”谢樽蹲在溪边,看着手中的小虾惊恐地跳回溪中,笑着甩了甩手。
“用这个。”陆景渊脱下自己雾白色的外披递了过去。
谢樽接过外披刷刷两下便将其撕成了破布,随后咂了咂嘴道:“真是暴殄天物。”
“能用就好,只是这粥得回去才能煮了。”
“哎,那就当夜宵吧。”
金黄的日光透过林叶洒落满身,溪水飞溅如跳珠,谢樽只着一层单衣在溪中将鱼虾抓住了又放开,玩得不亦乐乎。
陆景渊坐在树下,看着眼前春林影疏,白衣蹁跹,只觉时光轻缓,岁月不流。
愣神间,前方一瓢清凉的溪水蓦地泼来,将陆景渊瞬间淋了个透心凉,下一刻,一只湿润冰凉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拖地踉跄向前,一脚踏入了溪水之中。
第147章
这片水域被谢樽闹腾了一阵, 鱼虾很快便跑了个干净,到最后只有一两个傻的还愣头愣脑地从这头游到那头。
陆景渊早就湿了个透彻,玩闹够了索性坐在在浅水里不动弹了, 清凉的溪水从腰侧流过,足以带走一身烦忧。
“这只好看。”陆景渊拢起一只从身边游过的河虾, 让在一旁忙着捉鱼的谢樽转过来看看,“你看,它尾巴上有几块斑点。”
“煮熟了便没了。”谢樽笑着戳了一下虾须, 那小虾猛地蜷了一下身体, 在陆景渊掌心挠了两下。
“……”陆景渊面无表情地把它放回了水里。
小虾刚一入水就一溜烟跑得不见了踪影, 谢樽都没来得及把它给捞回来。
“诶,你要是舍不得,带回去放缸里养着也行啊,放了做什么。”
“怕被人偷偷下了锅。”
“好吧好吧, 殿下的虾金贵。”谢樽思索片刻,给了陆景渊一个布兜让他拿好, “殿下从现在开始抓, 只要是殿下抓的,我都带回去好吃好喝地供着, 绝不让它们下锅,如何?”
陆景渊微微颔首, 同意了。
虽然最终这些带回去的河虾在缸里养了没几天, 还是进了谢樽的肚子,但它们好歹多活了两三日,也算勉强超越了那些一回府便红了的兄弟姐妹。
而就在谢樽喝下这碗河鲜粥的第二天, 大麻烦就彻底到了家门口。
宫中来旨,陆擎洲将于惊蛰那日在长春宫举办海棠宴, 一为赏春,二为接风,至于三……自然是让完颜明洸亲自挑选一位心仪的夫婿了。
距离惊蛰只剩下七天时间,随着宴会逼近,陆景渊心情越发焦躁,他在府中沉思许久,终于在某个时刻思考出了唯一的可能性。
“你是说,他们想借联姻一事让我离开虞朝,再将我困在北境?”谢樽杵着下巴,食指轻轻敲着院中的石桌。
“只有这个可能。”
陆擎洲和完颜昼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只有这样行事双方才能得利,否则根本说不通,
陆景渊脸色难看至极,眼中满是杀意,让谢樽娶完颜明洸……若是陆擎洲和完颜昼合力促成此事,其他人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除非他此刻便掀起反旗。
但如今时机尚未成熟,陆擎洲的统治尚未到众叛亲离,摇摇欲坠的地步。若是贸然出手,虞朝恐怕会陷入内乱,而始终不安分的北境一定会趁机开战,届时又是苍生一大劫。
但他也无法放任谢樽娶亲,再被流放他国。
“若真是如此……”谢樽唇边泄出一声轻笑,眸中泛起了复杂至极的神色,其中全无怨怒。
“此事你不必再管,一切交由我来处理。”谢樽与陆景渊对视,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阳和扈蛰,品物皆春,到了惊蛰那天,春风已然褪尽寒意,所过之处春潮带雨,石暖苔生。
“柳清尘有消息了吗?”谢樽阖眼托腮靠在马车里小憩,眉宇间满是疲惫。
“昨日收到来信,已经在安西找到柳公子的踪迹了。”沉玉在一旁低声回禀道。
柳清尘一年前便已从北境归来,只是武威一直无事,谢樽也不拘着他,他便又四处行医云游去了。
“嗯。”谢樽微微颔首,“传信过去,找到柳清尘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带回长安。”
若他此行要去北境,柳清尘便必须随行,完颜昼等人来明的他自然不怕,但若是来阴的……那便不好说了。
侯府离皇宫不远,但谢樽出门出的晚,等跟着跟着接引的侍从到达长春宫,其中已然人声鼎沸。
宴会定在傍晚时分,而在此之前的赏春吟诗等活动,谢樽是半点兴趣都没有,他和从前一样找了个借口从席间离开,然后寻了个僻静的亭子坐下打发时间。
坐在高处的亭中向下俯瞰,只见湖上波光粼粼,如有碎金洒下。
不知为何,谢樽莫名觉得这里有几分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来过。
这宫中他去过许多地方,这里或许也只是其中之一。
谢樽没再多想,只放空思绪,独自一人坐在这里看远处西山日薄,层云如涛,他抚过盛着酒液的水晶杯,最终却一口都未饮下。
“侯爷,时辰到了。”沉玉拾阶而上,看着倚在庭上高冠长佩,紫袍金衣的谢樽轻声道。
“说得好像要上断头台了一样。”谢樽笑着起身,将杯中的酒液尽数倾下,“不过也没差多少就是了。”
还未踏入长春宫,丝竹声便已入耳,万盏灯烛将宫殿照得宛如白昼,梁柱之上似有金光流淌。
谢樽来时已近开宴,长春宫中只有寥寥几个席位还未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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