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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一样嘛，我提前让小高叔在那儿等我了。”慕辞朝他眨巴眼睛：“一会儿你等我一下啊，我拿点儿东西给你。”
“什么？”
慕辞松开手，神秘地笑了笑，做了一堆活像是巫婆炼药的动作后，从嘴里吐出两个字：“你猜。”
“……”
学校老西门还是跟上次来的时候差不多，只是落叶铺成的地毯好像又厚了一层，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叶上，使得这些叶片闪烁出淡淡的金黄色，和生锈的保安亭一起看着，慕辞总感觉这里像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那个保安还是翘着腿坐在他的遮阳伞下，这一次他的手里是拿着个紫砂茶壶，一边抿着，一边哼着闽南小调。
“韩叔。”顾林洬走过去叫了一声。
保安听到声响睁开迷离的眼睛，一见是顾林洬，有些嗔怪地说：“怎么又来啦？”
“麻烦你了，韩叔。”顾林洬说。
“哎呦，真的是。”保安低声嘟囔：“每天开门我不累的呀。”
“保安不就是负责开大门的嘛~”慕辞站在顾林洬侧后面，学着保安刻薄的调调低声嘟囔。
虽然是小声嘟囔，但这地儿实在安静，慕辞字字句句保安都听的一清二楚。
“小子你说什么呢？”保安歪头锁定慕辞，蹙眉想了片刻，他了然哦了声，指着慕辞的眼睛说：“哦，你就是那天抢我钥匙的小东西是吧？”
慕辞又往顾林洬身后躲了躲，勾出头出来说：“大叔，什么小东西啊，你不要乱骂人啊。”
“说你是东西是骂你，那我要说你不是啊？”保安叉起腰。
听到这句话，慕辞因为抢钥匙的那一点点的心虚顿时荡然无存，他左跨一步，也跟着叉着腰：“嘿，大叔，难道说我也要叫你老东西啊，你自己听着不觉得不礼貌吗？”
“那你第一次见我就叫我大爷，这礼貌吗？”
“你自己显老怪我咯？”
“嘿！”保安气得手抖，帕金森甩了几秒，他转了方向指向顾林洬：“管管你家这小孩儿，什么素质，跟老人家顶嘴。”
慕辞见状立刻挡在顾林洬身前：“你指他干嘛？怎么，你现在承认你是老人家了？”
看着慕辞那挑衅样子，保安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转身没好气地把紫砂茶壶砸在桌上，抄起钥匙按一下开门，背对着两人，骂骂咧咧：“滚滚滚……”
慕辞朝他做了个鬼脸，拉着顾林洬往门外走，那一步步走得，好像地上铺的落叶是什么光荣领奖红地毯。
“我跟你说啊，这老头态度这么不好，你下次别走这儿了，从东门绕也没几步路，受这个气干嘛？”慕辞怪声怪调地重复着保安刚才的话：“每天开门我不累的呀，那语气，跟谁欠他钱一样。”
他自顾自说着，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后面的顾林洬丝毫没有回应，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人正抿唇含笑，像是刚看了一幕剧场演出。
“你笑什么？”
“没什么。”顾林洬不经意瞥着被慕辞抓着的手腕：“就是还没看过有人和韩叔对骂，挺稀奇的。”
“你……”
他和那人吵架为了谁啊，不是看那保安对他态度不好吗？
这人呢，居然有脸说他是在看戏，还有脸说“稀奇”？
慕辞甩开顾林洬的手：“你特么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像什么吗？”
“什么像什么？”
“你这样特别像围观原配和小三撕逼，还看得津津有味的渣男！”
“你这比喻……不太恰当吧……”
“反正就那意思！”
小少爷气鼓鼓转身，快步往马路对面走，顾林洬在原地愣了一秒，他看着慕辞的背影，无奈一笑，快步跟了上去，反手抓住慕辞的手腕。
“我错了。”
慕辞脚步猛地顿住，垂眸看了眼被顾林洬抓住的手腕，又抬头看了一眼半带笑的少年。
他今天好像笑了很多次。
他好像比以前笑容多了些。
那没烧干净的竹子又噼里啪啦炸了一声。
“哦。”慕辞瘪嘴提要求：“那你以后走东门出校。”
顾林洬没应答，只说：“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慕辞下意识问出口，只是顾林洬还没回答，身后就传来小高的声音——
“小辞，林洬。”
就在听到小高声音那一瞬，两人一齐回头，慕辞余光里顾林洬的手悄无声息的收了回去。
小高关上车门，又从后座拎住个小布包，朝两个人走过来。
慕辞在他走上台阶的时候就迎了上去，嘴里甜甜叫着“小高叔叔”，视线和手却是向着那个小布包。
他这动作让小高着实无语了一下，抬起头看到顾林洬过来，礼貌地叫了他一声“小高叔”，他又扬起笑，点了点头。
“这个，给你。”慕辞打开拉链重新检查了一遍之后转身将布包递给顾林洬：“帮我带给庄哥他们。”
“这是什么？”顾林洬接过之后打开拉链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青川马上入夏了，那里气候很好，但是夏天除外，蚊虫特别多，还大多是毒虫，被咬了会感染的。这个防虫包是我亲测有用，一定要给庄哥带上。”
“软玉膏，花露水，还有风油精？”
看到风油精的时候，顾林洬的声音诧异地扬了扬。
“风油精真的很管用的，而且青川本地人认证。这东西虽然那儿也能买到，但是一小瓶都要好几十美元呢，还是从国内带过去比较划算。”
“对青川这么了解啊？”顾林洬笑着，有意无意地说。
慕辞抿了抿唇，摸着耳垂说：“看的几篇攻略。”
顾林洬垂下眼眸轻声说：“嗯，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谢的，就只是准备的点小东西，也帮不上别的什么忙了。”
“那，我先走了？”顾林洬说。
慕辞说着“拜拜”笑盈盈朝他挥了挥手，顾林洬勾了勾嘴角，又向小高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阳光抵近树梢，慕辞看着他的背影转进前面的转角他才回头，只是一回头就发现小高正盯着自己，笑容怪异，他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小高叔叔，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
“我还从来没看你笑得这么开心过。”小高虽然面露审视，但是声音里却是带着喜悦的惊奇：“你和林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一直都很好啊。”慕辞说。
“不错，不错！”小高欣慰地点了点头。
慕辞有点儿受不了他这表情，嫌弃地问：“什么不错啊？”
小高只是笑着，没说话。
看起来这孩子终于在帝都多了些情感羁绊，哪怕这个羁绊还不够深，不够重，甚至只是称得上“关系很好的朋友”，那也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一个他愿意在这里安家驻足的开始。
如果江老爷子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
第65章
小高和慕辞回去的路上有些堵车，好像是高架上出了追尾事故，所以这趟回程生生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等慕辞到的时候，夕阳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空，青松翠柏被橙红的彩霞烧得失去了本来的青翠绿意，在调色盘混合下，平添墨色。
小高的车停在江家大门前，开了车门锁后，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因为车程漫长还是因为抵达目的地而精神恹恹的慕辞。
“到了，快进去吧，都等着你呢！”
“小高叔叔，你说我一会儿开门以后应该用表情比较稍微不那么尴尬一点啊？”慕辞扒着副驾驶车座问。
小高有些好笑地说：“就回个家，哪用想那么多？”
慕辞扯了扯嘴角，小高当然是不懂他现在的郁闷。
以前在慕家和他们一起住着的时候吧，因为慕家很大，那么大的空间里总不至于随时见到不想见的人，偶尔碰上顶天也是几分钟的面对面，但是现在他们都挤在客厅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要一起吃晚饭。
未来三个小时，一定忒难熬。
慕辞苦着脸，挎上书包，视死如归地对小高说：“小高叔叔，我走了，祝福我吧！”
瞧着他这样儿，小高失笑：“行行行，祝福你，赶紧进去了，要是再晚，大家都在饭桌上干瞪眼等你，你才是真尴尬。”
“你说的很有道理！”
想到那个场景，慕辞忍不住哆嗦，他也绝对相信以江老爷子的风格，只要一家人有一个没到，都是不允许动筷的，于是他一秒也不敢再拖延，打开车门甩着书包跑进了院门。
他身后的小高无奈笑笑，发动车子驶离了这间在夕阳映照下像是快要烧起来的院子。
慕辞站在屋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才插进钥匙打开门——
不大不小的江家客厅里，慕颂寒正靠在沙发上，他的手边是一根拐杖，上次出车祸后，他的腿还没好全，他没看电视，他坐着的位置对着的是客厅的那台三脚架钢琴。慕颂宸穿着外国语的西装校服坐在琴凳上，手指灵动地弹着钢琴，钢琴声悠悠悦耳，乐曲叫做《afternoon》，写得是宁静安详的午后时光，和厨房里庄思琳炒菜的声音，和江老爷子在他的书桌前练书法的画面，交汇在一起，实在是温馨。
只不过慕辞的出现显然打破了这样的温馨，看到站在玄关转角的慕辞，钢琴声戛然而止，炒菜声也跟着断了，庄思琳和慕恒止一起从厨房出来，江老爷子也停下了笔。
日影西斜，悄然入窗，人间烟火都融进了这看起来实在是滚烫的夕阳里，阴影和明亮的分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晰。
他是站在阴影里的，而他相对的，是站在残阳耀眼下的一家人。
“回来啦？”
最后是江老爷子先开了口。
“嗯。”慕辞不知怎的有些呆愣，但是在江老爷子出声那一秒他就已经收敛起所有的情绪：“路上堵车了。”
因为江老爷子打破了局面，江思琳也就跟着开了口：“没事儿小辞，你到的正是时候，赶快去洗个手，马上开饭了。”
慕辞抿嘴笑了笑，抬手指了指旁边的楼梯：“我去放下书包，马上下来。”
说着他就转身上了楼，有些僵硬地走进二楼角落他的那间屋子里，关上门后，他才松了口气。
他今天走的时候没来开窗帘，房间里暗得很，但至少没刚才站在阴影下那般黯淡。
随手将书包扔到床上，慕辞先是走向了床头，拉开抽屉拿了手机，然后走向了窗边，拉开窗帘，橙红色的天光一瞬尽数洒在他的脸上。
这残阳光线看起来滚烫，但是因为快要入夜，大地早已开始失温，连阳光也是，所以照拂脸上，没有丝毫温暖可言。
他拉开阳台门，走到阳台的躺椅上懒散坐下。
说起来自从顾林洬不再住对面以后，他来这阳台的次数就更少了，只是隔几天来照看一眼他的金银花，土层干了浇浇水，叶子黄了施施肥，无精打采了就陪它聊聊天。
没有躺下，他就只是坐在这里等着手机开机。
虽说他嘴上说马上下去，但是任谁都知道这是客套话，至少在真正吃饭之前，他是不会下去的，别人也不会叫他下去的。
楼下的钢琴声又响了起来，虽然还是《afternoon》，虽然只有一点差异，但是慕辞还是听得出来，尽管演奏者极力维持，但曲调还是受了影响，全然不似刚才放松惬意了。
说实话，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有这么大的威力，刚刚他只是才进门，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破坏了属于一家人的和谐恬淡，打破了那份宁静安详，明快轻松。
他也承认，他恍惚了一下。
那几秒里，他好像看到了很久以前……
嗯，其实也不算久。
在他老爸满身鲜血的死在雨夜里的前不久，他每每开门，也是会看到类似的画面。
有人在厨房做饭烧着他的拿手好菜，有人坐在沙发上抱着那只乳白色的博美犬，还有个人坐在地毯上玩着他最爱的游戏，然后他关门走进去，就自然而然地成了画里的一部分——
有时他会进厨房，然后被合力赶出去，最后和打游戏的那个人闹在一起，用游戏决一死战，有时他会去抢那只小博美，贱兮兮地薅它的毛，然后被小狗龇牙咧嘴一顿凶。
明明也没多久，但好像这些都成了泛黄往昔，不能提起，不能想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滚烫的阳光灼烧干净。
听到手机开机音效，慕辞回了神。
他先是看了看7班的官方群，群里通知明天有领导检查，着装要整齐，然后他又去看了一眼竞赛班的群，有人问成绩什么时候出来，蒋赟简短回复了一句【在统分】就没有别的了。
最后他点开依旧置顶但是昵称又被改成【顾大厨】的顾林洬的消息栏。
碰瓷儿：【庄哥他们出发了吗？】
顾林洬那边似乎是正在看手机，隔了十几秒就输入回复：【在托运。】
碰瓷儿：【帮我再说一句祝他们一路顺风，一切顺利。】
顾大厨：【好。】
其实慕辞还想再发些什么的，毕竟这么坐着挺无聊的，可是顾林洬他们那边正在忙，那就暂时别打扰他们了。
慕辞这么想着，关了锁屏，两手搭在膝盖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金银花。
大约是两三秒后，他伸出手，食指轻轻抬着花枝刚刚抽出来的新芽。
“快入冬了，不求你多，就再长几片叶子好不好？”慕辞问。
顾林洬那边，托运队伍排到头，他也将手机放回了校服包里，清点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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