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只不过他说不出口。
第67章
晚饭之后，慕辞知趣地借口回房间复习竞赛回了屋。
他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给顾林洬发了消息：【你到家没？】
等了十几秒没回复，心想着那人可能没看手机，他便打开书包，掏出语文说明文专练开始刷题，这段时间光顾着追进度，补竞赛，语文有点儿被落下了，有望突破及格线的最高分八十分，几次周测下来又逐渐回到了解放前，最近一次是67。
老何叫他去谈了很多次，他那表情简直一比一复原了慕辞小时候看的济公那半哭半笑的经典表情，笑他稳定，哭他稳定在及格线下。
挠着脑袋勾勾画画的半天，从头看了三遍，可是第一道选择题他还是只能排除一个选项。做得有点儿心烦，他伸手开了锁屏，没见到消息提示，他又揣着心烦坐回去，托腮盯着第一道题。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跳过，但强迫症横亘在那里，不写出来他就不舒服。
咚咚咚——
这时候有人敲了敲门，慕辞回过头去，慕颂宸已经不请自来的打开了门。
慕辞皱了皱眉：“干嘛？”
“可以进来吗？”
“我说不可以你就不进来了吗？”慕辞不耐烦地转头。
慕颂宸笑了笑，走进来一边关门一边说：“爸爸他们去书房谈事情了，就我一个人在楼下，挺无聊的，就上来看看。”
他环顾四周，最后走向了慕辞的床边，就在他要弯腰坐下的时候，一直背对着他写卷子的慕辞突然出声：“我不喜欢别人坐我床。”
慕颂宸僵在半空中，环顾四周，他只看到一个人扔满衣服的小沙发像是能坐人的。
“那——我能坐哪儿？”
慕辞放下笔回头微笑：“我希望你不坐哪儿，然后左转关门出去。”
慕颂宸瘪了瘪嘴，好似没有听到慕辞的话，扭头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像是来下乡视察参观的领导，慕辞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转身继续盯题。
“你这房间还真不错啊，就是乱了点儿。”慕颂宸说。
呵，真的是以为自己来视察了。
“呵呵，关你屁事……”
慕辞白眼翻上了天，笔头重重地在第一道选择题空白随便写了个答案，转而去看第二道题。这时候“视察”的领导走到书桌边来，非常熟稔地就拿起他手边的书堆顶上的一本书翻起来。
“你在参加物理竞赛？”慕颂寒边翻看边说：“全对啊，你还挺厉害的嘛~”
慕辞深呼吸了一口气，拍下笔抬头，面上微笑着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逼我把你丢出去。”
慕颂寒愣了一下，半晌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放下书转身看向窗外，窗子外面灯火稀疏，黯淡无光，城市的天空实在难见灿烂繁星。
“说实话，我还真挺嫉妒你的。”
“什么？”
慕辞表情怪异地看着这人。
慕家最近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以至于这货要来跟他类似真情剖白了？
“你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什么都不用出现，就可以抢走妈妈所有的爱。”慕颂宸转身对着他笑：“明明她对我那么好，可是每一次只要想到是因为你的原因，我就特别难过。所以，即使从来都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是死是活，我就是很讨厌你，有段时间，我每天睡觉之前都要诅咒你一次。”
慕辞转了转眼珠子，两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这里说的妈妈是江思雅不是江思琳。他摩挲着下巴心想：“诅咒？难不成小时候装裤兜里掉的那三百块就是因为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真要啐一口了。
“从踏进慕家的那一刻起，我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生怕这是巫师的魔法，12点之后我就又要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他刚进慕家的时候不才两三岁吗，那么早熟的嘛~
慕辞捏了捏耳垂，一言难尽地看着慕颂宸：“你——”
“但是，我又很感谢你，感谢你被人抱走，感谢你给了我机会，抢走原本应该属于你的东西。”慕颂宸嗤笑了声：“所以，在我听说他们找到你的时候，我的心情还挺复杂的。我一边害怕我的东西会被你重新抢走，一边又期待着你回来，看你自卑，嫉妒，哀怨，然后我就能告诉天上的妈妈，他所期待的那个孩子，不过是一个面目可憎，早已没了光环的废物。”
“哇……”慕辞啧啧一声：“你真的是，故事看多了哈……”
“你瞧，你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偏偏没有不甘，没有不忿，满脸不在乎，一身无所谓。”慕颂宸收了笑：“让人越看越讨厌。我真的很好奇，你心里从来没有一次觉得命运不公吗？”
“命运？”慕辞揉了揉脸：“那东西不过是定数和变数的统一而已。定数改变不了，变数关乎概率，时空转化的概率计算复杂的要死。对于我算不出来的东西，我只会嫌弃我无能，不会怪他为什么不满足完美假设，刚好是1。”
慕辞说完，慕颂宸安静了很久，他就这么盯着慕辞，过了很久，他才说：“果然呢，基因这种天注定的东西，我再怎么努力，都撵不上。”
听到了他的禁词，慕辞十分不爽，但是看见慕颂宸的表情，他还是强压自己忍住了这种不适。
“小时候上兴趣班，那些哥哥看一遍就会的东西，我要私底下练十遍。我天生样貌不算出众，可是为了让他们觉得我配得上慕家小少爷这个名头，我不敢乱吃东西，每天早睡早起，学礼仪，学游泳，学所有能改变气质的东西。上学以后我学得很吃力，但是为了能像哥哥那样一直都是年级第一，得到爸爸妈妈的夸赞期许，别人做一遍，我就做十遍。”
慕辞没说话，他感觉现在这个情况不太好说他的心里话。
他很想说，这种学习和天赋关系不大，你只是方法不对。学习不是努力就有成果的东西，还得掌握方法，否则你就算啃二十遍，也可能比不上人家做一遍。
“所以我真的嫉妒你，这本竞赛题，如果是我，可能都不知道怎么下笔，你却轻而易举的全对。天生好样貌，天生就聪明，这些都是爸爸妈妈给你的，我根本抢不走。”
这里的妈妈又是江思雅了。
慕辞无语，这人今天是不在他雷点上蹦迪不罢休是吧？
他撑着脸，强撑着最后好颜色问：“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别跟我扯那么多，我作业还没写完呢！”
慕颂宸停顿了一下，有些怅然地说：“我们和解吧，慕辞。”
“你说什么？”
虽然但是，这个转折还是过于突兀了。
慕颂宸眼底露出寒光：“抢不走的，我不抢了。我和哥哥出车祸，哥哥用身体护住我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我现在有的，最重要的东西，是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只能是我的。你不跟我抢，那你就不是我的敌人。我应该做的，是除掉那些不自量力的人。”
慕辞又反应了一下，他这里说的妈妈，不是江思雅是江思琳。
“嚯哟，谁刺激到你了？”慕辞摸了摸耳垂，满脸看戏的表情说。
他感觉最近慕家除了慕颂寒车祸之外还发生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回头他得找人问问吃吃瓜。
慕颂宸没再回答，只是突然问道：“之前是你把我扔进小阁楼的吧？”
“对啊。”慕辞点点头。
“还以为你会装傻不承认呢。”
“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你当时又没有彻底晕过去。”
“你就不怕我告诉哥哥他们？”慕颂宸歪头看着慕辞。
慕辞又摸了摸耳垂，这次他还扯了扯耳洞上的红绳：“你不是没说吗？”
“你是料定我不会说的吧？”慕颂宸问。
“对啊。一方面能整整那个一直瞧不起你的慕老五，一方面又能激起慕颂寒的愧疚心，你应该不亏吧？”慕辞盘起腿，重新开始看题。
“可是我迷迷糊糊看你的时候，你那眼神好像是真的想让我死呢。你既然不会因为哥哥他们嫉妒我，报复我，那是为什么？”
慕辞写字的手顿了顿，他面色如常地抬起头：“那天慕颂寒打的那一巴掌挺疼的，我这个人不会吃亏，向来睚眦必报。”
“慕辞，你真的只是被一个普通的派出所民警养大的吗？我怎么感觉你比我和哥哥这些从小接受世家精英教育的孩子还要像呢……”
“像什么？”
“像爸爸所期待的，想培养出来的那种继承人。”
慕辞呵呵一笑，白眼算是翻上了天：“你别有意无意指这个啊，我对你们慕家的财产没有一点兴趣啊。”
“当然。你只能没兴趣。你要是敢跟哥哥抢，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嚯哟，前脚说和解，后脚说不放过他。
唉，就当笑话听听就好……
附院宵禁之前，慕家一行人也是准备离开，慕辞被江老爷子叫下楼象征性地送了送人。
慕颂寒上车之前问了他刚才慕颂宸上楼后他们说了什么。
慕辞的眼睛停在黑色迈巴赫的车窗上，他想看看开车的司机是不是那谁，所以回答地心不在焉：“你自己去问他啊。”
“他最近身体不好，心情也有些低落，你没……”
“你放心，只要你弟弟不触我霉头，我就不会欺负他的。”慕辞回答地不耐烦。就在这时候前排车窗摇了下来，慕辞看清楚开车的司机不是周枫，他彻底没了兴趣，转眸收回了目光。
“那最好。我希望你们能和平相处。”
留下这话，慕颂寒就上了车。
慕辞看着远去的车灯，低声嘟囔：“你希望，你希望，你以为你谁啊……”
“瞎嘀咕什么呢？”江老爷子抬头看他。
慕辞走过去推着他的轮椅进屋：“没什么，感叹今晚月色真美。”
江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哪儿来的月亮？”
“没有啊。”慕辞低头，换了个清甜的声线，笑说：“所以我在睁眼说瞎话呀，外公~”
“臭小子……”江老爷子嗔瞅了他一眼。
一阵风吹过来，树叶婆娑沙沙，慕辞感觉到这风的朗润微凉，江老爷子的腿不太受得了，于是他加快了步子进屋，动作麻利地关了门。
他关上门转身的那一瞬，身后的江老爷子突然问：“刚才吃饭的时候，问你想不想回云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慕辞身形微顿：“没想什么。”
“不想回去看看？”
慕辞转身推着江老爷子转进客厅，他垂着眼帘，看不清楚情绪：“想啊。但是我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这样啊……”江老爷子叹了声说：“那还得且等等呢……”
“要等多久？”慕辞问。
江老爷子回头看他：“等你真正长大了吧。”
“又来这种只定性不定量的概念。”慕辞撇嘴吐槽。
“说实话。外公不希望有那一天，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
江老爷子的声音很轻，又很重，慕辞看着这个老者，似乎是在他眼睛里找到了一种名为“疼爱”的东西，但是他不想看出来。
于是，他挪开了目光。
服侍着江老爷子睡了觉，慕辞关了客厅的灯回了二楼，手机还放在书桌上充电。
他点开手机，顾林洬还是没有回复，倒是下午的竞赛模考成绩出来了，才不到十几分钟，群消息就已经99+了。
【望张楼：感觉这次要完蛋了。】
【同学1：你都完蛋了，我们怎么办？】
【望张楼：是真的，我这次两道题拿不准，随便写了点儿，蒋老师只给了我基础分。】
【同学2：你要不要我们活了，就两道题拿不准？】
【同学3：拿不准，但得了基础分。请问这位仁兄你到底多少分？400满分，您是380呢还是390啊？】
【望江楼：389微笑.jpg】
【同学4：来人，把这个人踢出去！】
【同学5：所以其实你拿不准的某一道还包括了那道题目有错的力学题啊？】
【张望锐：嗯，考试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所以我只写了受力分析。还好老蒋没扣这道题的分，不然我肯定更低。】
【同学6：你扣完也比我高嚎啕大哭.jpg】
慕辞不想看一群大学霸哀嚎，但是他还是一条一条的翻完了消息。
只可惜顾林洬没有说一句话。
所以他应该是还没看手机？
这么想着，慕辞点开了那个熟悉的个人查分系统。
【物理竞赛组第一次模考】
【慕辞：400（1）】
看来他空的那道是真的没扣分，慕辞退出了系统，点来蒋赟发的答案pdf，找到了那道题，蒋赟在这里做了修改，慕辞截了题目就退了出来，他打算自己再做一遍。
退到消息主界面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点开了顾林洬的聊天栏，只是斟酌了一秒，慕小少爷就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过去：
碰瓷儿：【Mayday，Mayday，收到请回话。】
【你是不是没看手机呀？】、
【等你回话，等你回话。】
【想跟你聊天……】
只是信息过去还是石沉大海，慕辞头贴在桌子上，犹豫了一下，他点开拨号界面，默念了三秒后，输入了顾林洬的电话号码。
是快到铃声结束的时候，那边才接了起来。
“喂……”那边的声音沙哑困顿。
慕辞愣了一秒，声音不自觉变小，他有些心虚地问：“你，你是睡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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