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办完了手续回去的时候,纪让正在和梁睿嘱咐:“到了之后,我的师妹回来接你们,接下来的时间听她安排就好了。会诊之后,也不是马上开始检查,大概要等半个月的时间,我开给你们的药要按时服用。”
说话间,他低头拿出一把钥匙:“这个小公寓是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买的,离医院只有五分钟路程,你们就暂时住在那里吧。”
庄白坐在轮椅上,闻言连忙推拒:“这太麻烦你了。”
“这次你们至少要在那边待两个月的时间,住医院周围方便点儿。医研院周围的酒店,公寓都不便宜,而且还订不到,我那小公寓空着也是空着,你们就拿着吧。”纪让说。
梁睿犹豫了一下,笑着接过:“那谢谢了,纪医生。”
“嗯。”纪让收回手插进裤兜里:“我在国内也会跟进你们的状况,晚上我下班之后还会给你们打电话,那边应该是早晨,注意一下不要漏接。”
梁睿默念记了一下点头说:“好的。”
见纪让交代完了,顾林洬便将登机牌和凭证还给梁睿:“办好了。”
梁睿伸手接过:“好,那我们也就准备走了。”
说着他朝顾林洬笑了笑:“我们不在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
“也不许偷偷去网吧。”庄白补充说。
“我……”
见顾林洬愣住,梁睿笑说:“不抽烟衣服上还经常有烟味,别太小看你白哥的鼻子。”
顾林洬笑了一下:“怪不得睿哥每次都要喷那么多清新剂。”
他这话一出,梁睿瞬间感受到一对死亡视线自下而上,沁着冷气,冷汗不争气地冒出来。不敢和庄白对视,他就只能狠狠瞪着出卖的他的顾林洬。
纪让无声地看着这一幕,只不过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这个穿着蓝白校服唇角微勾带笑的清隽少年身上。
在阳光下,淡笑起来的他整个人青春又朝气,但是他的眼眸却平静至极,看淡一切,又或者说看轻一切。
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光是照不进去的。
他从小就在医院长大,看惯了人生百态,至少在看人看物这方面也算是炉火纯青了。
眼前这个少年不过十七八岁,有这样一双眼睛,太违和了。
第66章
目送梁睿和庄白过了安检上楼去候机大厅,顾林洬这才转身要走,这时纪让走到了他身边,递给了他一瓶他刚刚在贩卖机买的水:“怎么回去,打车?”
顾林洬没接,有些淡漠地说:“地铁。”
“我开了车,我送你回去吧。”纪让笑了笑,收回了手:“是住在附中附近吗?小区是叫景苑吧?”
顾林洬眉头微蹙偏头看向纪让:“不用麻烦了,纪医生。”
纪让抬了抬自己的黑框眼镜说:“走吧,车在停车场,正好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顾林洬停下脚步,眼眸微眯默默看着纪让走向停车场方向的背影,片刻后,他抬头望了望偌大的机场大厅,大厅里人来人往,玻璃顶幕洒下黄昏余韵,飞机起飞冲上云霄,留下一道美丽的弧线,再收回视线时,他又已经是平静至极的样子,迈步跟了上去,走向地下停车场通道,机场大厅的繁忙热闹滞留身后,取而代之的是停车场的黯淡寂静。
纪让按钥匙开了车门,顾林洬顿了一下才走向车门,纪让见他要去后车座,扬声说:“还是坐前排吧。”
顾林洬微敛眸子,微微颔首,走向前排。
……
汽车行驶在黄昏和黑夜的过渡之中,道路两旁的树木和建筑物的轮廓在暮色中渐隐。
纪让看着前方,有意无意地瞥几眼顾林洬:“我能好奇地问一下你是怎么和他们两个人认识的吗?”
“什么?”
“顾家长孙和一个被梁家除名的小少爷,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纪让笑道。
顾林洬眸光微闪:“你……”
“是的,查了。”纪让说得很直接:“你们第一次来看病之后,我就找人查了你们。你可以理解吧,毕竟我们谁都不想惹上麻烦。”
“哦。”顾林洬淡声回道:“偶然认识的。”
“小孩儿,我不傻。”纪让神情不变:“我明说了吧,和庄白类似症状的人我之前见过不止一个。”
纪让说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顾林洬,看到他的眸光是有了一些变化,他才继续说:“某一种实验药剂长期注射之后导致的基因变异,不过我记得为了掩盖那个实验室的事情,那批人大多都被灭口了,就算没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应该活不了多久才对,所以我很好奇庄白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么多年又是怎么活下来的,而你……又是怎么和他们扯上关系的?”
说到这里,纪让笑了笑,瞥着顾林洬说:“你好像不太惊讶我会知道这些。”
“你会调查我,我也可以查你,都是一样的。”顾林洬说。
纪让面色微变,但是又很快恢复正常:“这样啊……那我能知道我能得到我想要的答案吗?”
“如果我说不能呢?”顾林洬反问。
“那我也不能做什么。毕竟我已经答应阿肆做这个主治医生了,我也不可能反悔。”纪让叹了一声:“我也只是想问问确定我不会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阿肆也不会。”
“阿肆?”
“小辞,这是他的小名,他奶奶给他取的,取肆意的肆,他奶奶希望他一辈子都过得肆意快活。”纪让盯着前面的车流,控制方向盘转上立交:“我相信你也应该早就猜到我和他认识了吧?”
阿肆……
顾林洬现在思绪繁杂,但是他还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这两个字。
“嗯,最先只是猜测,直到那天听见你们说话,才确定的。”
“原来如此……”纪让转眸看着顾林洬,语气轻松平淡,但是说出口的话却有些咄咄逼人:“所以,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阿肆把你当成朋友,但是你不仅心安理得,装作一无所知的接受他的好意,还丝毫没有考虑过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会不会让他卷进什么不好的事情?”
顾林洬没有说话,因为无论他现在说什么都有点儿像是狡辩,他也没必要和眼前这个人分享自己的心路。
“算了,也不知道你这么闷,是怎么和那位叽叽喳喳的小少爷交上朋友的。”
纪让满脸无语再不说话,顾林洬也就这么跟着沉默。
残阳彻底消失之后,车子停在附中小西门街口,纪让停稳了车,转头问:“就送到这儿了,可以吗?”
“谢谢纪医生。”顾林洬解开安全带,开车门下车。
夜风确实有些寒了,顾林洬从车上下去的时候,冷风恰好拂面,几片凄凉的叶子被风卷着在地上打了个旋儿,从他脚边被吹进了车底。
这条街上的路灯暗淡,但是沿着道路两边一直绵延,好像看不到边。
顾林洬拢了拢衣服,转身进了长街,就在他走到第一个路灯下的时候,纪让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顾林洬。”
他闻声回头,青年站在街口,那里没有亮光,青年的轮廓在阴影里过分模糊,他听见纪让说:“庄白这个病人既然我已经决定管了,我就会管到底。他我不知道他欠了你什么人情,这次应该已经还清了,所以——”
纪让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们能不能离阿肆远一点,又或者说主动离他远一点?”
“你是站在什么立场说这么一句话?”站在路灯下,顾林洬眼睛却藏在深深的阴影里。
“我是为他好。他叫我一句让哥,我也把他当弟弟。”纪让说:“他自小就是养在阳光下的,黑暗什么的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那你呢?”顾林洬反问。
纪让展颜:“我确实没有去打扰他,是他为了你们的事,主动找到我的。”
路灯骤然闪烁,孤独黯淡的光芒弥漫街道,笼罩寂静,顷刻间仿佛时间凝滞,就连道路两旁的杨树在夜风里婆娑摇曳也不免陷入了悄无声息的黑色天幕。
不知道多久,晚风里最终吹散了一句低沉的——
“我知道了。”
……
江家老宅,暮色接驳的时候,躺在仰椅上发呆的慕辞听到了敲门声。
“吃饭了。”
闻声慕辞往后一仰又惯性弹起来,趿拉步子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慕颂寒。
慕辞上下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盯着他的左腿说:“腿瘸了还上楼啊?”
“外公上不了楼,至于别人,没一个心里愿意主动上来和你独处十几秒的。”慕颂寒说:“就只能我来了。”
慕辞瘪嘴,转身不等慕颂寒,嘴里嘟囔:“稍微大声喊一句话的事儿,还能被纠结出花儿来,也是醉了。”
走到楼梯口,他正要下楼,后面那人说了一句:“我下楼不方便,扶一下我。”
什么级别啊,说着这种话?
慕辞背对着他翻了三四个白眼,但是鉴于他今天的指导原则是尽量隐身,指导原则之一是不要惹事,所以他最后不情不愿地回头,单手搀扶着慕颂寒下楼。
两人下了楼梯,走到饭厅的时候,人都已经坐定了,江老爷子坐在主位,左右首是慕家夫妇,慕颂宸则坐在和江思琳隔一个位置的地方,很明显能看出来那空位是留给谁的。
“哥,来坐这里。”慕颂宸站起来说。
“好。”慕颂寒笑了笑。
慕辞心里啧了声,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很明细那预留给自己的位置。
唉。
什么命啊。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无神地等着对面慕颂宸帮着慕颂寒放好拐杖坐好,看着江老爷子发话“动筷吧。”,然后所有人都拿起公筷夹了东西用餐,他才开始夹菜。
“爸,这汤是专门给你炖的,对你腿疾有好处。”江思琳用小碗盛了一碗汤放在江老爷子面前。
慕辞嚼着虾仁,默默看着这饭桌上的暗潮涌动,江老爷子喝汤的时候,江思琳看了一眼对面的慕恒止,目光是带了些祈求。
慕恒止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只不过在江老爷子放下勺子后,也放下了公筷:“爸,我听思琳说你这周就又要回云城去了?”
“嗯。”
慕恒止两手交抵着笑说:“要不再晚一些吧,思琳生日也没多久了。”
慕辞在心中翻译:你女儿想让你留下来陪她过生日。
“帝都要降温了,我再待着,怕是身子就要不自在了。”江老爷子说:“况且要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我可能还会考虑考虑,今年这生日宴是要大办吧?”
慕辞看到对面慕颂寒给慕颂宸夹了一块鱼,他也看了眼那鱼,看起来样子不错,他也跟着夹了一块,一边品鉴一边心里旁白:我不想去,闹得慌,去了就身体不舒服。
江思琳抿唇说:“也不是大办,就是请了些朋友。”
慕辞觉得这鱼好吃,又夹了一块,心里继续翻译,虽然也是应酬交际,但是至少您都熟识。
“既然都是你们的朋友,我就不去扫兴了。”江老爷子说。
慕辞想吃螃蟹,但是看看距离,他还是选择了面前的虾仁,心里活动继续叭叭,我不听,我就是不想去嘿~
“爸,我……”江思琳还想说什么,但是余光看见慕恒止摇了摇头,她也只能落寞噤声。
倒是慕颂寒这时给她递了碗汤,朝她慰藉一笑。
慕辞也眼红那专门熬的药膳鸡汤,跟着盛了一碗,不过只喝了一口,他就没再喝下去,没有顾林洬熬的好喝,他瘪嘴把汤碗放在手边,垂眸在心中给对面的场景添加旁白——妈,别难过,还有我们呢。
“爸,你这一回云城下次再见就是过年了吧?”慕恒止举起酒杯自然地和江老爷子碰了碰杯。
“是啊。”
“说起来今年咱们一家子都还没好好聚一聚。”他似是感慨说。
慕辞夹了一块鸡翅,慢条斯理地啃着。
听说自从江家外婆去世以后,江家慕家每年今天都是要聚在一起的,算是个小团圆日,只不过今年江家那位大舅舅的部队正在实战演练,脱不开身,两个表哥也是一个比一个忙。所以对他们来说,今年算是第一次人没到齐。
“我想着要不今年过年,就定在云城吧。那边天气暖,年节热闹,也适合过冬,而且大哥他们也都在南省,过去也方便。小子们也能多陪陪您。”慕恒止说到这里,笑意加深,转头看向慕辞:“小辞也可以回他养父母家去看看。”
突然被cue到的慕辞差点儿没被骨头噎死,他涨红着脸一脸迷惑地看着自己旁边的慕恒止。
大叔,出场一次很贵的,给出场费不?
江思琳也是瞬间明白了慕恒止的意思,附和道:“小辞到帝都这么久,肯定也是想那边的亲戚朋友了吧?”
慕小辞有些无助,这夫妇要不要一唱一和拿他当砝码啊?
“小辞,今年过年想回云城看看吗?”江老爷子问。
隐形策略暂时失败的慕辞,咬了咬唇,尬笑说:“过年不是还早吗,这国庆都还没放呢,想那么远干嘛?”
他这话一出,饭桌上的声音陡然凝滞了一秒,慕辞感觉尴尬自他脚底蔓延直冲头顶。
江老爷子笑了笑:“你说的也是,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外公,小宸想去云城过年,我想去多陪陪你。”这时候慕颂宸笑起来,一句清甜的话打破了饭局上的尴尬。
慕辞啧啧嘴,心中感叹,这才是标准答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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