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什么火车啊,这破地儿可真不好停车!”
岑深诚惶诚恐地下了车,恐怕下车姿势不对,又要被他喷一脸。
认识了这家伙一年,没想到临别了才知道居然是个神经病……
薛擎本来看他下车就要走的,可沙尘暴有点凶残,看他在黄沙狂风里摇摇欲坠,心里一烦,只好又不情愿地跳下了车。
“那母夜叉几点的车?”
“……她叫蒋梦啦,”岑深无奈道,“还有半个多小时吧,我们来早了。呃,要不你回去吧,这边也好打车……”
“她行李多么?”薛擎皱着眉,语气绝对称不上和善,“多的话你拎得动?别拎着拎着跪了,屁股开花啊。”
……屁股哪有那么好开花啊,说好的高贵优雅的美男子呢?能不要继续崩人设了吗?
于是就这么一边承受某人的起床气,一边在暴虐的风沙里可怜兮兮地往火车站大厅前进。可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的,薛擎忽然长臂一伸抱过来,撑住他,哼道,“站不稳了吧,还逞强。”
岑深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看,这举动倒是愉悦了薛擎,戏谑道,“不推我,先看别人啊?有长进嘛。”
岑深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要挣开,可一用力屁股就疼,只好郁闷地作罢。还好这破天儿吹得可视距离都不超过一米,搂着的是人是鬼都分不清,不至于太心慌。
“喂,以后我不缠着你了,”薛擎说的是真话,他最开始的目的也就是玩玩,搞上床,仅此而已,“怎么着也是最后一面了,给个纪念礼物呗。”
岑深愣了下,“你要什么?”
薛擎点点自己的嘴巴,边走边调戏人,“主动亲我一次嘛。”
岑深咳了一声,没搭理他。薛擎哼哼两声,刚要再逗他,忽然听身后传来一个惊恐的叫声,“喂!你们小心啊!”
薛擎刚要回头,可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身旁人却忽然朝他扑过来,然后整个人被他猛地推了出去!
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薛擎就看到一个半人高的路牌不知从哪里被风卷过来,直直砸在了那个瘦削的人影上,随后连人带路牌被风力刮出去,又狠狠砸在了马路中央。
薛擎惊得汗毛倒数,慌忙朝那个要挣扎起身的男人跑过去,可下一秒,一辆车子的引擎声由远及近地轰鸣过来,在肆虐的黄沙中完全没看到倒在路上的人,就那么直直从上面碾了过去!
薛擎在那一刹那听到一声他从没听过的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叫声凄厉得仿佛穿透了眼前狂暴的风沙,又穿透过他没心没肺的血肉,就那么突然间直直穿透进来,扎进了他自以为早已铜墙铁壁的胸膛深处。
第10章
岑深的腿残废了,我是在五天后得知的。
讽刺的是,我知道这个消息的地点,竟是在薛擎酒吧的店庆派对上。
“你说……你说什么?!”我猛地拔高调子,惊得差点站起来。
“你真不知道?你俩不是工作上有联系吗?”
“……最近没什么联系,”我心里发疼,慌忙问,“薛擎知道吗?”
温岭远神色复杂地点点头,“知道,就是他告诉我的。”
我怔怔看着不远处笑着和人拼酒的男人,顿时觉得脊背发凉,“他……他真的知道?”
“嗯,我刚还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小岑,他都没搭理我,”温岭远似乎也觉得这人有些无情,尴尬道,“还有个事儿,他俩应该是做过了,五天前。”
“……”我都说不清是哪个打击更大了,愣了好半天才勉强挤出几个字来,“玩儿完了,所以……是死是活无所谓了?”
温岭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踌躇道,“小岑那天不是又约他了么,还是那些话,薛擎就跟他做了个交易,打一炮,就不缠他了。然后当天晚上吧,小岑答应了,”他叹了口气,又摇摇头,“我现在也不敢多问这事儿,不过看薛擎现在这德行,八成是做过了,否则不得马上跑去医院表现一把?”
我忽然感到胸口升腾起一股怎么都无法抑制的怒火,我和岑深也认识了一年多,比认识薛擎还要早,而也是我,将他羊入虎口,让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这个混蛋畜生。
这时候我要是再忍下去,我他妈连做人都不配。
“薛擎!”我懒得再顾虑那么多,大步踏过去,一把扯过那混蛋的领子,“你厉害啊你!你还有心情开派对?!你丫他妈还是人吗你?!”
薛擎似乎并不意外,仍是那怎么都提不起精神似的懒洋洋的眼神,似乎喝了不少酒,一双眸子眼波流转,似笑非笑,里面连半点愧疚都没有。
我气得青筋都在跳,把他整个扯离座位,恨不得直接给摔出去,“岑深腿残了你还笑得出来?一年啊!你他妈追了他一年!搞到手就扔了?!你丫到底有没有良心!”
“有啊,狼心狗肺也是心嘛,”薛擎仍是笑眯眯的,反过来讽刺我,“陆之庭,你有什么资格为他生气?你要真有心拦着,怎么一年了,他还是被我搞了呢?”他抬起手勒住我的手腕,一根根手指地掰开,“少在那儿五十步笑百步了,逗我呢?”
我浑身僵硬地站着,被他戳中了痛处,一时间也不知是羞愧还是愤怒,整个胸腔都要炸开。温岭远匆匆过来要把我拉开,我那一瞬间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也许是岑深平日温和微笑的模样突然涌上心头,也许是薛擎那张嘲讽又冷漠的脸狠狠刺激到了我,等我回神的时候,已经一拳打在了他脸上,而下一秒,我的脸上也被结结实实地回敬了一拳。
我们彼此都没再说话,只发了狠地扭打在一起,刚刚还闹腾的酒吧里顿时惊叫连连,吧台被我们撞得乱七八糟,酒水洒了一地,而我虽然狠揍着薛擎,但更像是在厮打着这一年里懦弱无能的自己。
而薛擎也发了疯,刚刚还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竟突然像是席卷着狂风暴雨,那狰狞的神情让我恍惚了一下,似乎这个人也和我一样,疯狂攻击着对面,心里却在撕扯着别的什么东西。
一直到彼此都被揍得鼻青脸肿,客人们也都被吓得屁滚尿流了一大半,我俩才精疲力竭地摊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了。
温岭远和几个小男生刚才来拉架,反而也被我们不分敌友地揍了好几拳,此刻小心翼翼凑近我们两个疯子,确定真的休战了,才把我俩各自拉扯起来。
就这么被驾着上了楼,进了最里面的经理室,温岭远把其他人赶走,然后锁上门,烦躁地坐在我们两个中间,“你俩有病啊!还好今天杨玉(经理)在场,还能替你管管,店庆时候闹事,你酒吧还开不开了啊!”
“不开就不开呗,多大的屁事儿,”薛擎蹭了蹭被我打破的嘴角,又抬头瞪我一眼,“你丫真能耐啊,老子爹都不敢揍我,你是不想混了吧?”
“要杀要剐随意,老子现在就想打死你!”我也没多少气儿了,有气无力地回怼,“薛擎,你丫就是个畜生。”
薛擎哈地一笑,忽然仰头靠在墙上,说了一句,“没错,谁都知道我是个畜生,偏偏就有个傻逼看不出来,不活该残了吗?”
“我操!你他妈……”
“哎哎,冷静!冷静!”温岭远赶紧挡住我,都想哭了,“薛擎你差不多得了,想去看他就去啊,忍着干什么?”
“谁想去看他了!”薛擎被踩了尾巴似的,陡然叫了一声。
“我都跟你这王八蛋混了这么久了,你想什么我不知道?”温岭远瞅了眼鼻青脸肿的我,又叹口气,“你心里憋着火,拿陆之庭撒气,我懂。”
我:“……哈?”
薛擎咬了咬牙,没再争辩,只是刚才还凶神恶煞的模样忽然散了,反而沉下脸,默不作声地盯着胳膊上的淤青。
我本以为这人无动于衷,才会气得失了理智,可此刻薛擎的眼神幽深得如同寒潭中的冰,太复杂了,竟让我看不懂了。
“你真不去看他?”我终于冷静了一些,厌烦地开口,“不去拉倒,我自己去。”
“我去过了,早去过了,”薛擎终于开口,没抬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不知所谓地说,“都他妈残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还想骂,温岭远赶紧抢白道,“呃,怎么回事啊?怎么突然就出了这种事……”
薛擎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我说不清是什么,却是绝对不可能属于薛擎的,称得上软弱的神情。
我心里的怒意顷刻就散了,还有些莫名其妙,刚犹豫着要说什么,那人却抬起双臂,垂下头,圈出一个封闭的空间,喃喃说了一句,“那车是碾过去的……从他腿上压过去,直接压过去的,你们知道吗?”
我和温岭远一惊,彼此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他整条腿都断了,和他的身体断开了,知道吗?我才刚刚摸过那条腿,那条腿才刚刚缠在我腰上,被我弄得受不住还夹着我的腰,那么有力气的,可是……就那么断开了。”
“另一条腿的小腿腿肚都碎成肉渣了,你们是没看见,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就那么一眨眼,变成两截了。”
“可不只是腿,那个路牌从他身上刮过去,他手腕被那个铁板子割开了,左手差点就被割断了。两手两腿,三个都没了,哈,三个都没了……”
我和温岭远都听傻了,手脚冰凉,单单就这么听着,竟也觉得手腕和双腿都抽痛起来。
“什么路牌?”温岭远咽了口唾沫,勉强道,“不是车子吗?什么被割开了?怎么回事?”
薛擎喃喃的话语忽然一滞,我们看不清他的脸,却看到他猛地抖了一下,然后像是压抑着什么,整个人都战栗起来。
我和温岭远都愣住了,后者赶忙走过去,想也没想就把薛擎扯进怀里。因为太了解这个人,这模样实在太反常,温岭远本能就心疼了,赶紧安慰他,“你怎么了啊?你俩那时候……那时候难道在一块儿吗?”
薛擎没说话,只是被温岭远抱着,反而抖得更是厉害。那血腥的场景我连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若真是亲眼看到,的确是太惊悚了,可是……也不至于过了五天还怕成这样吧?
我那时候不知道,只当是薛擎被那血淋淋的现场吓到了,却怎么都没想到,竟是岑深救了他。那是很久以后我才知道的事情,薛擎从来没亲口说过,所以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故意隐去这件事。
“我明天去看看他,”知道这人没那么无情,我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了一些,“你呢,岭远,去么?”
“嗯,我也去看看,”温岭远看薛擎冷静点了,便松开怀抱,“你也别太难受了,我认识一个医生,腿部的恢复手术挺厉害的,我一朋友的叔叔也是车祸撞断了腿,那医生治了几年,现在走路跟正常人一样,挺好的了。”
薛擎总算抬起头来,涩然道,“那天是我带他去的医院,医生也是很有本事的,才保住了他的一条腿,还有手腕。”薛擎握紧了拳头,呼吸有些沉重,“可是手腕被割得太深了,说是恢复了也不能痊愈,没什么力气,不能拎太重的东西,得慢慢养着……可另一条腿伤得太重了,医生说是神经都断了,恢复太困难,就算都接上了也不知道能不能长好,以后能不能完全康复他也说不准。”
我和温岭远都听得难受,后者叹道,“明天一块儿去吧,你……”
“我不去了,他有他女朋友陪着,用不着我。”
温岭远听到这话愣了下,下意识说,“你这吃醋呢?”
“滚蛋,”薛擎骂了一句,又慢吞吞说,“我答应他了,以后不打扰他了,而且他……他要当爸爸了。”
我和温岭远一惊,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女朋友怀孕了?”
“嗯……她本来想给他惊喜的,结果差点把自己给吓流产了。”
我俩在旁边面面相觑,也总算明白了薛擎的想法,是想彻底放手,还他一个干干净净,平静安稳的生活吧。
明白了他的心思,才知道误会了,我看他被打成半个猪头,可算有了点后怕,黑着脸说道,“算了,也是我冲动了,你要是气不过,找人暗杀我吧。”
薛擎翻了个白眼,作势要揍我,却只是抬手推了我脑门儿一下,反倒笑了,“你今儿敢揍我,也算是个爷们儿,你也给我揍成狗了,扯平了。”
我有点郁闷,早知道揍得再狠一点了。
第二天我和温岭远买了一大堆补品,一起去看望岑深。路上我随口说,“他那些手术不少钱吧?一会儿打听下,小岑家里没什么钱,我给他垫点。”
温岭远倒是一笑,“这你不用操心了,薛擎都给付了。”
“……全款?”
“是啊。”
我心情有点复杂,这算是最后一笔馈赠?不过薛少有的是钱,那点手术费都不够他座驾的一扇门,也就没再多想了。
按照薛擎说的,我俩到了医院,正打算往电梯那边走,忽然一个女人打着电话从我们眼前走过,我脚步一停,微微皱了下眉。
“之庭?怎么了?”
我看着不远处那女人有些熟悉的面孔,忽然想了起来,这人好像……就是岑深的女朋友。岑深的确是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很顾家的好男人,屏保是老婆,壁纸是老婆,电脑桌面也是和老婆的合影。所以我虽然没见过这女人,照片倒是看到了不少。
而此刻,那个被岑深全心守护着的女人,就在我们不远处皱紧了眉头,神色迟疑地打着电话。
“……说是希望不大,要我做好准备……不是,右腿还行,就是左腿……我也不知道啊,说是怎么也得一年才能走起来,可还说有可能站都站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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