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那野猪吃痛,立即大吼一声,拔腿就疯狂继续冲向前。
而躲在树木后的人,则已无声拉起弓箭。
盛拾月自然也一样,眉眼间的嬉笑散去,眼神专注看向对方,绷紧的下颌线清晰,难得的严肃。
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山林之中的野猪竟能排在熊、虎之前,就可知它的厉害,一只成年野猪甚至能长到四百斤,直冲撞过来时,就连碗口那么粗的树木也会被轻松撞倒。
在冬季食物短缺时,常会野猪饿得跑下山,摧毁房屋、伤害百姓,将储存的粮食吃空后,当着你的面,大摇大摆离开,如此恶劣,周围农户却只敢眼睁睁看着它离开。
若不是此刻众人都在,又备有利箭长刀,不然转身就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思绪间,震风又朝那野猪挥下利爪,依旧是极脆弱的眼睛位置,这时才得以瞧见,那野猪的双眼周围已全是各种角度的爪痕,如此狠厉,怪不得能把那猪气成这样。
——吼!吼!
野猪疼得大吼,巨痛之下,竟然径直向旁边树木撞去,只听见“嘭”的一声,那树木直接断裂开,同时腿脚也跟着磕绊了下,像是看不清前头一般摇晃。
“动手!”曲黎当机立断,大喊出声。
盛拾月表情一肃,也顾不得说话,直接抓住宁清歌的手,往弓弦上一搭,就往后扯。
几乎同时,数十利箭破风而出,直直往野猪致命去,还未看见长箭落下,众人就已搭起第二箭。
一时间,咻咻声不断,细密箭网之下的野猪发出一连串的嚎声,想要找到罪魁祸首,可视线却受阻,想要依靠疼痛辨认,可周身都有长箭落下,只能嘶吼着四处乱撞,周围十米的鸟雀都被吓得到处飞起,野猪旁边的树木没一棵完好。
可即便如此,众人也不见停。
不知是谁运气极好,竟然在一片混乱里射中了野猪眼睛。
那野猪顿时仰头,发出刺耳怒嚎,血水瞬间布满整张脸,如水往地上滴落。
见此情形,盛拾月终于松了口气,周围的动作也缓下来。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震风,却已站在不远处的树枝上,时不时偏起个脑袋,黄豆大的眼珠盯着那野猪,莫名有几分得意,也不知这野猪刚刚是怎么得罪了它,竟被欺负成这样。
野猪越发狂,血流得越快,不过半柱香就出现力竭的趋势。
盛拾月当即咳嗽一声。
周围人知她意思,立马收起弓箭,不再有一箭射出。
而盛拾月松开手,将长弓交于宁清歌,低声道:“试一试?”
怀里人却皱眉,下意识抗拒道:“你不用这样。”
盛拾月却没放弃,好似撒娇一般说道:“你试一试嘛。”
宁清歌对自己的能力十分清楚,若不是盛拾月帮忙,这箭恐怕还没有刺在猎物身上,就已无力落在半途。
“我不行……”
盛拾月好像没听见一般,只看着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像在期待的狮子猫。
宁清歌停顿了下,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没能拗得过盛拾月,抬手拉起长弓。
大不了就掉在地上,让众人瞧个笑话而已。
宁清歌一咬牙,就见弓箭脱手而去,果然没有多大威力,虚得好像随手一抓就能拦住。
可正当时,盛拾月突然吹了个口哨。
立在那儿的震风突然飞起,便抓住那已经在往下掉的长箭,径直飞向野猪,对准它的另一只眼睛,松爪之时,树林之中突然又一石子飞出,正正撞在箭尾,于是长箭受力,直接刺入另一只眼睛中。
那野猪又是一声哀嚎,可这声哀嚎已不复之前洪亮,更像是垂死前的一声喊叫。
果真,随着声音散去,那野猪身体一歪,便跌落在地,抽搐了几下就彻底不动了。
众人纷纷笑起,大声喊道:“夫人厉害!”
“夫人这一箭可真太准了!”
“夫人真乃神射手!”
“百步穿杨也不过如此啊,夫人!”
也不知道以前的盛拾月是如何折磨过她们,不仅能配合得如此默契,还能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
盛拾月甚至还带头鼓了个掌,十分浮夸地赞叹:“不愧是我们的丞相大人,这骑射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厉害。”
无论宁清歌之前心情如何,在此刻都只剩下好气又好笑,无奈道:“你没必要这样哄我。”
“怎么就没必要了?”盛拾月立马反驳道。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盛拾月直接道:“我才不哄三岁小孩。”
她低垂着眼,清澈干净的眸子倒映着宁清歌的身影,一字一句地开口:“我只哄你。”
她抿了抿唇,停顿了一下,才认认真真地开口:“宁清歌,从此往后有我护着你。”
忽有风起,在丛林之中掀起翠色浪潮,覆在腰上的手突然收紧,将宁清歌紧紧抱入怀中,再一次在她耳边重复道:“我会护着你。”
少女的承诺青涩又没有任何华丽词汇装扮,朴实得几乎可笑,像是这辈子都没念过几本书的农民,到成亲、掀开盖头时,才结结巴巴挤出几句的诺言。
可宁清歌的眼眸却虚晃了下,说了一声:“好。”
第52章
“你可知她们为何会那么熟练?”
“嗯?”
盛拾月抿了抿唇, 露出有些稚气的羞窘,牵着宁清歌的手收紧,捏了捏对方指腹,才道:“我以前总会因射不准而闹脾气, 曲姨她们就这样哄我。”
此刻已是黄昏时刻。
远处的晚霞沉甸甸地压向山林, 绿叶被染成金灿灿的模样,被风一吹, 就好像层层金片在闪动, 掀起旁边溪水。
因在路上耽搁许久的缘故, 入林时就已经不早,猎完那只野猪后,众人就寻了个接近溪流的地方,烧火搭营, 准备休息。
盛拾月自然不用操劳,曲黎她们也不敢让这祖宗操劳,生怕这家伙反手点了营帐、刀捅了手, 直接赶着她去别处溜达,不要跑远就好。
于是这人偷了个闲, 牵着宁清歌顺着溪流, 慢步往下。
闻言,宁清歌笑了下, 橙光落在她眉眼, 将清冷五官柔和, 唇角勾起缱绻的温柔, 便道:“怎么射不准也闹脾气?”
盛拾月眼神不自觉往别处瞟, 嘀咕道:“谁让那箭歪的。”
声音越说越小,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胡搅蛮缠, 射箭不怪自己,反倒怪起箭。
她话音一转,连忙挽回自己所剩无几的面子,便道:“那都是之前的事了,我后头苦练了半个月,虽说不能百步穿杨,但起码也能射到猎物身上。”
许是有叶家血脉的缘故,盛拾月在习武方面的天赋极佳,只是平日懒散,不肯劳累,但只要稍努力一两个月,就能抵得旁人一年苦练。
说起这个,宁清歌又想起前几日的事,她起初是从外头请了师傅来教导盛拾月,练了快一个月,曲姨才特地寻她,说那师傅的功夫一般,还不如她亲自教导。
宁清歌不是不明白,能被武安君看中,亲自安排在盛拾月左右的人,曲黎必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只是担心她太惯盛拾月,舍不得盛拾月劳累半点,所以一直未提。
而曲黎看出她的迟疑,便再三保证一定会对盛拾月严厉,不纵容她撒娇偷懒。
如此,宁清歌才松口同意。
思绪落在这儿,宁清歌不由抬起相牵的手,大拇指在虎口处划过,已能够感受到些许薄茧。
她眉眼越柔,轻声道:“殿下这些日子辛苦了。”
宁清歌最会哄人,不是旁人或敷衍、或随口一提又或是让人不自在的疼惜,她眼帘半垂着,浓且卷的睫毛盛着霞光,随着轻颤,波光粼粼的光就落下,坠入如墨玉的眼眸中,像叹息又像是自责。
盛拾月不由缩了缩指尖,呐呐道:“没事,我平日都有带护腕。”
盛拾月这会所说的护腕,不同以以往佩戴的那种只到手腕、如圆筒一般束住衣袖的护腕,而是在此基础上,用牛皮延长至整只手,好像手套一样,护着虎口、指腹,不受弓箭摧残。
她说这话,本是想宽慰宁清歌,让她不必担心,可话一说出来,反倒像是卖惨,隔着一层牛皮都能磨出茧,也不知道是吃了多大的苦。
盛拾月连忙补充了句:“也不算辛苦。”
她话音一转,又道:“宁望舒你给我请几个夫子吧。”
“嗯?”宁清歌有些诧异。
这人又道:“我上午习武,下午念书。”
她眼神偏移一瞬,说话又开始结巴起来,磕磕绊绊道:“我、我说了要护你,不是一时兴起的胡话,望舒我、我是认真的。”
她这话说得极乱,宁清歌却听懂,肉眼可见地愣了下。
盛拾月反抓住对方的手,握在掌心。
明艳眉眼还残留着一丝稚气,映着斜阳的眼眸认真,是独属于少年人的赤忱,她又一次重复道:“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一向游刃有余的丞相大人,骤然失了语,像方才在马背上一般,嘴唇碾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也不能像在之前一样以人多为借口躲避。
见对方没有回答,盛拾月不免有些急切,上前一步就道:“宁望舒,之前她们都在旁边,不是很适合说这些话,所以我匆匆就结束,但之前我所言的每一句是出自真心。”
“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护你,但也不算太迟,我再努力些,明年就让小姨上折请陛下封我为王,而后就可以同六皇姐、八皇姐一样上朝议事。”
“虽然一时还说不上什么话,可他们也不敢当着我的面欺你。”
留给盛拾月思考的时间不长,这已是她能想到的全部。
宁清歌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或者在这一刻,什么话都显得逊色。
唯一能让成年人失去分寸的,永远只有少年人的无畏与莽撞,她们不懂虚与委蛇,也不知假意敷衍,只知心上人。
“小九……”宁清歌喊了一声。
盛拾月有些不自然,想假咳缓解尴尬,又止住,最后微微低头弯腰,忍不住拉着宁清歌靠向自己。
发丝垂落,被微风吹得摇晃,盛拾月稍偏过头,宁清歌眼帘轻扑。
正要触碰之时,宁清歌眼神一偏,声音骤然严肃,便道:“小九,那边有人。”
盛拾月一愣,还以为是曲黎那些个不要脸的东西偷偷跟上来,可视线往旁边一瞥,瞳孔顿时一缩。
这是……
“那个新晋武状元?!”盛拾月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旁边并不算宽阔的溪流中,有一人仰躺漂浮在其中,好似已昏迷不醒,身上衣衫凌乱,左腹被刀刃划开,翻绽皮肉将周围水面全部染红,看起来十分骇人。
再看远处,似有人在后面追赶,惹得林中群鸟拍翅四散。
“救人,”宁清歌当机立断。
话音刚落,盛拾月便吹起口哨,一直在上头盘旋的震风瞬间落下,她当即就道:“去,将她们喊来。”
追兵紧追在后,晕倒的人又极沉,即便她和宁清歌费尽力气,也无法拖着她走太远,还会留下明显痕迹,不如先叫人,若追兵赶上,见她们人多,也不敢轻举妄动。
震风叼着她的玉佩,便拍翅飞起。
而盛拾月则转身、几步走到溪流边,伸手就扯向那人肩膀。
幸好这溪流虽不宽,水却深且快,能让人浮起后,以极快速度往下漂,并将血水稀释,这才让武状元逃脱了追捕。
可也是因此,让救她的盛拾月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对方的半个身子扯上岸,宁清歌也帮忙扯住对方手臂,可不知是不是伤口撞到河岸的缘故,那昏迷不醒的人突然闷哼一声,直接一口血吐出,面色更加苍白。
见状,盛拾月两人也不敢再乱扯,只等树林中传出急切马蹄声。
“殿下!”
曲黎等人慌张赶来,即便是皇家猎场,也见不得十分安全,甚至因为一年只开几次的缘故,野猪、老虎等猛禽极多,所以众人还以为她们遇到什么危险,叫震风赶来求救,一时间连锅碗瓢盆、帐篷猎物都不要了,急匆匆就提刀骑马赶来。
直到冲到两人面前,看见她们平安无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随后眼神一扫,又看见那人,迟疑道:“殿下这……”
盛拾月顾不得多说,便招手道:“先救人。”
一行人连忙听令,叶赤灵带人,叶流云扫尾,处理残留痕迹,不过片刻,一行人就回到营地。
因离开那日,徐三痴醉倒在赌坊中的缘故,众人并没有将她带来,而此处距离猎场外围极远,武状元伤势又重,恐怕还没有赶到,武状元就先颠簸失血而死,所以只能让曲黎就地寻些草药,再用军中的粗糙法子,将她伤口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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