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这并未对他起到什么影响。
……
…………
“……是这样吗?”
羽生莲仪迷茫的问道。
“当真如此?”
时至今日,旧日之毒才显出了端倪。当羽生莲仪这样责问着织田作之助时,他意识到自己远比自己意识到的还更愚蠢。
虽然他也时常这样自我安慰:如果将智慧也视作一种力量,那我当然也能十分聪明。
但事实却并非如此。尽管他也拥有玩弄人心的能力,却总是难以搞懂自己。
他到底在索求着什么?到底想要看到什么?莲仪恍惚的想着,并突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当初的回答没能令太宰满意。
“我想要见到一个happy end”是的,没错,这或许也是我的愿望。但这个愿望的尽头站着的却是另一个对我印象深远的长辈,因为他想让所有人都露出微笑,于是我也相当大家都能快乐。
那么,我自己呢?
——我想受欢迎。
哈?为什么?
——我
“……我想要,得到人类的爱。”
他哭了起来。
他一直在哭。大滴大滴的泪如涌了上来,将那对不知何时又变成了金色的眼珠变得朦胧又模糊。
好在织田作之助一直抱着他,丝毫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于是这湿湿热热的眼泪便都被抹到了作之助的肩膀上。
莲仪早就知道自己很笨,却还是没有料到自己竟然笨到了这个程度。他伸手抓着织田作之助的衬衫,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不敢回家。
——其实他才是那个想要索取的人。
——他才是那个想要许愿的人。
……怎么会这样呢?
我为何竟笨到了这种程度……
羽生莲仪哭泣着、哭泣着。这并非是因为他缺少自信,觉得自己不可能获得他人的爱。并非如此。
……他已意识到了。
“那不是很好吗。”
抱着他的织田作之助这样说道。
“我觉得…我知道,莲仪你已经得到它了。”
红发男人的嗓音依旧沉稳,简直不含任何安慰。
就像是在说一件常识。
“所以,别再逼迫自己去想那些复杂的事了,莲仪。”
“比起那些不重要的大事,我觉得尾崎大人、中也大人,他们更在意的还是你的安危。”
“所以,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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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是很难不哭的。
但等啜泣的孩子重新整理好心情以后,他终于有了回家的勇气。
而在那之前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羽生莲仪擦干了眼泪。与织田作之助挥手告别,然后扭捏又坚定的告诉对方,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突然消失。
…所以,能摸摸我的头,说我是好孩子吗?
莲仪很少如此直白的要求什么。
不过,即使他总是这样撒娇,织田作之助也还是愿意满足孩子的需求。
虽然他并不明白莲仪为何要在离开之前突然跳上阳台,捉住那只正在悠闲舔毛的野猫……但他相信,莲仪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至于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为何那匹对于整个世界都格外重要,疑似与世界基石的“书”牵扯不清的白虎,会被托付给一只娇小又柔软的三花猫……
这就唯有他们二人可知了。
羽生莲仪不知道森鸥外会不会喜欢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师弟,但他觉得福泽谕吉或许会因此感到惊喜。
但以上种种,都算不得重要。
无论是“书”还是这个世界,对于真正的杰西瓦尔来说,都是如雪花球一般,能被自己单手握在掌中的存在。可既然这里有了自己在意的人……有了,在意自己的人,那他便该格外小心、格外谨慎才行。
他无论如何,也要保护这个世界。
并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的喜怒哀乐。只是为了他自己。
为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人类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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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黑手党的地下牢内潮湿却不阴暗,作为首领失踪事件的第一嫌疑人,太宰治的待遇可谓是相当不错。与时不时就要传来阵阵哀嚎的其他“单间”相比,监|禁着他的这间牢房简直像是旅店客房。
若是放在往常,太宰与牢房的组合通常又意味着他的计划需要他被敌方俘虏。而俘虏太宰治可不会像现在这样安静的坐在床上看书,即使不满地打滚儿,说些怪话,也要露出运筹帷幄的微笑,向监控器对面的人传达自己那坚不可摧,宛若来自幽冥之地般的黑暗意志。
而今时今日他并未这样做的原因也很简单,他在等人。
但是,他究竟在等谁呢?这就说来话长了。
太宰治或许绝不会承认,在这短短的数年时光中,他结识了诸多对自己格外重要之人。
如果说他前半生那灰暗的经历与他不可多得的天赋令他不再相信人类的生死具有价值,那这几年来他遇到的师长与同伴,却又令他对这并不如何有趣的世界生出了些许寡淡,却又格外强力的兴趣。
因此,即使太宰绝不承认。
此时此刻的他,也的确是在“期待”着什么的。
那么,会是谁呢?
是疲累的红叶大姐,还是满身疮痍的龙之介?
是愤怒的中也,还是憔悴的安吾?
……
还是说,
会是依旧面无表情,却又理所当然般的前来救他的……织田作?
[会是谁呢?]
小小的津岛修治无聊地嘟哝着。
[什么啊,谁都不会来的。]
他赤着脚,穿着和服,脸上的表情嫌弃又无奈——下一秒,这些伪装便雪融化般消失不见。那个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自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鸢色的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仿若黑洞深渊。
[你明知道的。你不过是个……]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栅栏。
太宰治顿了一下,这才朝那个方向看去。
是谁呢?
可惜,来人不是织田作,不是安吾中也龙之介红叶,来者……
眼圈肿肿的、脸蛋红红的羽生莲仪蹲在他牢房门口。正用一种太宰治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情注视着他。
并用一根冰棒,敲着牢房的栏杆。
第110章 一百声对不起
那是一根随处可见的平民冰棒, 淡蓝色的包装纸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卡通形象,咧着一张大大的嘴,吐着长长的舌头。
塑料包装纸与栏杆接触, 在寂静的牢房中传来一阵闷响。太宰治的表情非常微妙, 少年挑着眉毛, 看着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孩。
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主动凑了过去, 眼看那双小手撕包装,将那对廉价到棒冰一分为二。
两人保持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都没有主动开口。太宰治含着那除了足够冰凉以外毫无优点,通常都作为父子、朋友分享装被人买走的廉价冰棒,低垂着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莲仪则时不时地吸吸鼻子,同样无声地啃着那支大概是酸奶味的棒冰。
这并不是个游戏,但两人就好像是在比赛谁吃的更快一样,不知不觉遍便都加快了下嘴的速度。最终二人几乎同时吃完了冰棒, 莲仪的素体质量相当过硬, 于是太宰不得不为此付出代价。
鸢眼少年娇气地哼哼几声,手扶额头倒在了一旁。
“呜呃、头,头好痛啊……”
他娴熟地耍着宝,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逃避着接下来的话题。这个天赋卓绝的少年就好像真的有读心术一般, 仅靠观察莲仪的神情, 便已意识到了接下来的展开一定无比麻烦。
凡事只要与莲仪扯上关系,就会变得麻烦。
遗憾的是,莲仪一如既往的认真。既然他已整理好思绪,也下定了决心, 那即使明知此事很难收场,他也还是会做。
于是, 这个时不时还要吸吸鼻子的孩子终于鼓足了勇气抬起了头,那双令森畏惧的金色眼眸中满是真诚:
他说:“我终于明白太宰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所以,“我是来道歉的。”
太宰治没有回话。太宰治甚至没让莲仪看到自己的表情。
太宰并不是一个容易受到他人影响的人。他的过去仿佛始终笼罩着一层摄人心弦的迷雾,令那些靠近他的人、听说过他的人心生畏惧。没有人能读懂太宰,于是便也没有人能理解太宰。最终,便也没有人真正的关心太宰。
好吧,或许也不是完全没有。在某个时刻、某个瞬间,那些被太宰放进了心中的人们,都曾对他表达过真挚的关怀。
可太宰治比谁都更擅长逃避。当他用那些巧妙的笑话又或挑衅给予对方回应之时,那个真心关心他的人便也清楚,该换一个话题了。
可是以上种种高阶技巧,对羽生莲仪是毫无作用的。
……
这既是说,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没法逃了。
于是,久违的……久违到令人陌生的,太宰治有些愤怒。
可这股怒意究竟来自哪里?他到底是因何而生气?
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是因为羽生莲仪太麻烦也太讨厌了吗?似乎不是,似乎……
于是,没人说话。
莲仪似乎是想要他回话。而太宰却不知自己该回什么好。
“我终于明白太宰那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但凡太宰笨拙一点,他都没法明白莲仪在说些什么。其实太宰自己都很惊讶,他竟然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莲仪的意思。
他曾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对月光下的莲仪发问:那么,你又有怎样的愿望呢?
身为许愿机的那个孩子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对此感兴趣,于是给予了太宰一个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答案。
那时的莲仪说,自己只是想要大家都能快乐的活下去,希望得到一个HappyEnd,仅此而已。
假得可怜。
但太宰无意追问,就像他面对其他看不清自己的笨蛋那样,他不予置评,并不准备充当任何人的人生导师。
毕竟归根究底,太宰治他深信人类的生命毫无意义。
——呜姆,真的吗?
若是他当真有自己想的那样坚定,此时又是在为何而恼火呢?
……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
——毫无意义。
片刻沉默过后,太宰治轻轻说道:
“没有关系。莲仪。”
“我们已经是同谋了。”
他的语气带着某种不祥的宁静,昭示着继续这个话题的危险性。可莲仪摇了摇头。他总是这样,总是如小动物般莽撞,总是不懂这些独属于人类的弯弯绕绕。
“对不起,太宰君。”
他这样说着,眼里又冒出了眼泪。
“我是个无比任性的怪小孩,虽然嘴上总说自己不想伤害任何人,但其实还是在不停的伤害你。”
牢房内的太宰治简直感到了一阵窒息。
但在更多的愤怒涌上心头之前,他先感到了深深的无力。他拿这个孩子毫无办法,太宰经常觉得莲仪像是一只幼犬,虽然貌似也有着被人类驯化驯服了的DNA,其本质却依旧野性十足,毫无规律可言。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能伤害到我呢……”
太宰虚弱地嘟哝着,忍不住背过了身,不停的呻|吟般的叹气。
——为什么要这么较真呢。
——为什么这么认真呢。
——不要继续向下挖了。那明明毫无必要的。
莲仪看着他的背影,太宰是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但他体重不高,因此蜷作一团时依旧会令人觉得莫名可爱。但此时此刻这个写满了拒绝的背影却透出了奇妙的脆弱之感,好似一团被揉散了的棉花。
太宰就连示弱都这般狡猾。为了坚定说下去的决心,莲仪扬起了头,开始了解释。
“对不起,太宰。因为我先被赋予了使命,这才得以诞生的。对我来说使命并非是一件坏事,于是便也觉得给其他人使命并不是件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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