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颇有些市井气的小动作放在他的身上并不违和,甚至有几种相得益彰的匹配感,但不知为何,谢陵游看着面前的人,心中莫名生出了微妙的怪异感。
他轻轻皱了皱眉,想起自己无意间瞧见的东西,不自然地瞥开目光,低声回答:“我没有灵石。”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树叶摩擦的沙沙声掩盖住呼吸的轻响,岑羡云一动不动,像是块人形石头矗立在门前。
许久,他终于动了,一双永远都是没睡醒半闭着的吊梢死鱼眼终于彻底睁开了,露出总是藏在眼皮下浅灰色的瞳孔,他语调缓慢而又沉重,其中包含着浅显易懂的不可置信:“没,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似乎有千万斤重量,沉沉地砸在听者心间,让人无端品读出心碎的意味。
谢陵游无端得感到心烦,对方上下打量的眼神更加他感到不悦,但他还记得是自己理亏,抿了抿唇,冷冷开口:“我日后会……”
“行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自带三分不屑的死鱼眼因为脸上的不耐而显得更加令人厌烦,他的目光停在谢陵游的脸上,“既然没有灵石,那边拿等价的东西来抵。”
“不过……”岑羡云的目光落在小猫紧握着的白瓷瓶上。
白瓷瓶上的玉塞留有凌蘅仙尊亲手封上去的小型阵法,这样的小型灵阵是用来避免高阶丹药的药性流失,若是想要取出里头的丹药也无需费力,只需要轻轻抽动玉塞即可破坏灵阵。
“不行!”谢陵游将瓷瓶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他看不穿面前这个灰衣仆役的修为。因着不久前双眼受伤的缘故,他也没法判断究竟是因为眼前这个仆役的修为过高,超出了他所能窥视的范围,还是他的眼睛尚未痊愈。
无论是那种,倘若对方想要硬抢,以他现在的状况只怕是无力抵抗。
可……这是师尊给他的东西,他绝不会交出去。
岑羡云瞧着谢陵游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笑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贪心。”
六品修复丹,即便是最下品也能够让白骨生肉,断肢重连,别说一百灵石了,就算是千金万两也换不到。
“这样吧,”岑羡云耸了耸肩,斜斜靠在树干上,穿透树叶的阳光直射在他的脸上,为平平无奇的五官添了一分亮色。他摸了摸衣兜,从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卷轴抛了出去,“三天后,来标记上的地点,我就算两清,如何?”
卷轴上的红绳不知经历了多少磨损,竟然在半空中骤然断裂,陈旧的卷轴在半空中散开,谢陵游无动于衷地瞧着卷轴在他眼前落下,跌进重重桃花瓣中,沾染上浅浅的馨香。
铺开的卷轴正好滚到脚边,打上红叉的标点浮现在眼前,他垂眸,盯着错综复杂的地图:“做什么?”
岑羡云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做什么……等时间到了就知道了。”
“你要是不愿意嘛……给我丹药也可以。”
“呼——”
不知从何处刮来的风骤然猛烈起来,茂盛的桃树晃的剧烈,柔弱的桃花不堪重负,纷纷扬扬地落下,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雨。
岑羡云依旧跟没骨头似的倚在树干上,吊梢眼似乎已经完全闭上,不知道的人只怕会认为他早就进入了梦想。
但动物的感官在大多数时候总是别人更急敏锐的,谢陵游的目光从卷轴移到了灰衣仆役的脸上。
那种微妙的古怪感又来了。
他神色挣扎,干裂的唇开开合合,却半点声音不曾吐露。
心底藏着怀疑,脸上也多了纠结的神色,谢陵游不自觉地舔了舔唇角,裂开的唇角沾了唾沫,轻微的刺痛让他下定了决定,从嗓子中挤处哑哑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
漫长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怀疑倚靠着树木的弟子是不是已经睡着,无名的怪风终于渐渐停歇下来,洋洋洒洒的桃花瓣却没能第一时间止住。
一片格外嫣红的花瓣姗姗来迟,好巧不巧地落在了那双不讨喜的死鱼眼上,岑羡云的睫毛轻轻翕动,轻如浮尘的花瓣颤了颤,紧接着从眼眶上滑落。
他睁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方才搜肠刮肚想出来的名字:“……石木。”
这样漫长的迟疑显然引起了小猫的怀疑,不过他却并没有出声质问,而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卷轴:“好。”
这便是答应了。
得到答案后,岑羡云并未在做过多的停留,他转身离去。
他并不担心谢陵游会不来赴约,因为在他的计划中,谢陵游赴约与否,反而是最为无关紧要的一环。
【宿主,你到底想做什么啊?】系统向来吃记不吃打,这才没一会就忘记了方才的龌龊,又从意识空间里跑出来提问,【你要是想快点的话,直接让谢猫猫把丹药吃了,带到秘境那边去不就好了?】
【干嘛……还要大费周章的给三天时间啊。】
岑羡云的脚步并不快,身后探究的目光如迎入隋,直到他消失在桃林中他抬头看天,阳光正好,照射下来的光线被空中的水汽折射出不完整的圆弧光圈,他像是嫌日头太晒,后退半步躲进树荫中。
一根细细的枝条似乎被繁茂的枝叶压得喘不过气,弯折了腰,低低地垂下来,残存着露珠的绿叶划过面颊,带来瞬间的凉意。
岑羡云扭头回望,抬手握住纸条,轻轻一折,两指粗细的枝条便落在手中。他以枝条为剑,利落地挽了个剑花,葱翠的绿叶在破空的风声中呼呼落下,再低眸看去,枝条上的叶子以悉数凋零,只剩下一片挂在枝条的尖端,残存着最后的绿意。
柔软的枝条被注入灵力,顷刻间便如脱胎换骨般成了一把诚心如意的灵剑,岑羡云御“剑”凌空,只破云霄而去。
今日清理寒雾的弟子显然不够细心,后山之处还弥散着浅薄的寒雾,在骄阳之下慢慢凝聚成滴滴肉眼可见的水珠悬浮在空中。
原主线剧情中,云台的炮灰弟子虽因嫉妒有意为难谢陵游,却并不敢真的置人于死地。他主动揽下带领谢陵游熟悉任务的工作,装作照顾小猫,将其派遣到后山清理寒雾,实际上只不过是想让谢陵游迷失在寒雾中。
后山鲜有人来,弟子清理寒雾时对后山也常有疏忽,谢陵游若是迷失在寒雾中,那便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炮灰弟子原想着过个三五天,要是谢陵游还是没能从寒雾中出来,他再去将人放出来,只是没想到谢陵游误打误撞地撞进了后山的秘境。
也算不得误打误撞,龙傲天逆袭时应有的机缘罢了。
看见后山入口,系统要是还不明白宿主想要做什么,这么多年就真的是白活了:【你要进秘境?】
“嗯。”岑羡云跳下枝条,将枝条收入手中。
【你进去做什么?】系统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这是属于气运之子的磨练与机缘,你……】
“有什么要紧的呢?”岑羡云双指并拢,缓慢地划过枝条,平平无奇的树枝随着他手指的移动慢慢绽放出堪称绚丽的光芒,它不再是树干上折下的一根微不足道的枝条,而是——
一把锋芒毕露的剑。
呜咽的风夹杂着透骨的寒意吹起如墨的长发,属于杂役的平凡早在不知不觉中悉数褪尽,即便使用的是同一副皮囊,一举一动中也带上了难以言诉的风采。
他迎着寒风,缓步踏进后山的禁制。
“本次任务不要求主线剧情完整度,不需要细节完善度,只需要——确保关键节点与最终结局无误。”
“这一次,也一样。”
是谁将秘境中的危险拔除干净并不重要,只要最终,谢陵游成功在秘境中获得众多益处,并突破至金丹,便足够了。
【宿主……】系统纠结地拧起眉毛,两只小手将小白帕子揉的乱七八糟,它在开口先躲远了些,显然是害怕刚把自己的目的说出口就被宿主弹飞出去,【你这样做,不是溺爱吗?】
【谢猫猫以后是要入魔界的啊,到时候那么多艰难险阻,难道你要一一为他摆平吗?】
第55章 后山秘境
迷障渐渐将人影吞没,空气中悬浮着的颗粒状水珠沾染在发丝上,散落在鬓边的头发在潮湿水汽下竟然开始生长,一点代表生机的绿意冒了出来,像是某种信号,越来越多指甲盖大小的绿叶破开伪装的表皮,开始肆意而蛮横的抽出新叶。
不多时,如墨般浓郁的齐腰长发便已延申至脚踝,其中密布星星点点的绿色嫩芽,它们仍在不断地舒展着枝叶,祈求沾染更多馥郁的灵力,好让自己能够生根发芽,结出繁育的种子。
岑羡云侧目,率先入眼的便是如同柳枝般长满错落绿叶的“头发”。
【宿主,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看看……你都发芽了!】系统指着已经拖到地上的柳枝,努力绷直声音,危言耸听,【头上染绿,这可不是好兆头。】
岑羡云挑眉,手腕一转,一道剑光破开层层迷障,长到近乎为拖累的头发被剑气的弧光斩断,只余下齐肩的长度随着潮湿的风摇曳。
这具身体的躯干是有石头打造,头发则是随手折下的柳条所化,此时受到夹杂着斑驳灵力的寒雾刺激,自然开始不断生长发芽。
“后山,不,秘境中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被斩断的枝条扑簌簌的落下,岑羡云瞬间觉得脑袋轻了不少,他不指望系统能够说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希望能够让系统早点闭嘴。
【小世界里能有什么是你不能看的?】却不料这次系统没有像以往那般支支吾吾,它眼神中充斥着淡淡的担忧,【我只是担心你啊宿主,你现在……真的还把这个任务当作普通的任务吗?】
正如它方才说所,小猫日后还有那么多磨难,难道次次都要亲自去摆平吗?
上界范围内,以凌蘅的实力,无论是什么问题都能轻松解决,但上界之后呢?魔界呢?
魔界可没下界那么好去。魔界的灵力运转与上界有所不同,仙人入内,无论是身体还是神魂都会受到严重的磨损。
虽说凌蘅的身体不是宿主的,但是神魂是啊!越是强大的神魂所受到的磨损越为严重,以宿主经历千百小世界锤炼的神魂,它无法想象这其中有多少痛楚。
它希望宿主能够按照轨迹向前,却又不希望宿主完全按照“剧本”向前,它……不想看见同样的痛楚再一次复刻。
山中雾气渐浓,灰蒙蒙的雾气为本代表生机的绿色染上了不详的黯沉,长靴踩过枯枝堆积的小道,嘎吱嘎吱的脆响不绝于耳。
浓雾能够遮挡肉眼却无法遮挡神识的探查,在岑羡云的视线中,他能清楚的感知到随着他的深入,四周的灵力越发淡薄起来,仿佛前方有着巨大的漩涡,贪婪的将所有灵力抽入其中。
那便是……秘境的入口了。
“当然。”岑羡云没有任何停顿的回答,不曾有波澜起伏的语气听着似乎没有任何撒谎的痕迹。他停在入口之前,抬手,充当灵剑的树枝指向洞口,蓬勃的灵力倾泻而出,然而虚无中的秘境却始终无所反应。
独属于气运之子的秘境,极力克制着他人的闯入。
701却不相信宿主说的话,它划动着小鸡爪子,飞到岑羡云的眼前,努力用自己巴掌大的身子挡住宿主的视线:【既然宿主你把这个当作普通任务,为什么还要费力做这些?你不是最不喜欢白费力气吗?】
“不是白费力气。”
灵力与法则碰撞绽放出璀璨的光辉,辉映在他的脸上,明明是普通的犹如路边灰扑扑的石子的容貌,但系统却仿佛在这张脸上瞧见了过往的影子。
岑羡云蹙眉,不再压抑修为,比方才还要庞大数倍的灵力倾泻而出,凌冽的寒气瞬间散开,雾气中弥漫的水滴在顷刻间凝结成冰珠,一颗颗砸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律的脆响。
“我只是担心,万一他不小心死在秘境里,岂不是得不偿失?”
系统本能的出口反驳:【怎么可能,他可是气运之子——】
“怎么不可能?”岑羡云低笑,即便是这样磅礴灵力的输出也不曾对他产生任何负担,他语气凉凉,“他在下界尚且能夭折十八次,在凶险的秘境里,你能笃定他不会出事了?”
“如果世界重启的话,之前的所有不是白费了?”
【可是,】
系统没能把话说完,只听耳边响起如玻璃般破碎的脆响,厚重潮湿的迷雾肉眼可见的停滞了一瞬,随后疯狂地朝着秘境入口涌动。
被强行打开的秘境爆发出强劲可怕的牵引力,令周遭的树木都折了腰,不少扎根不深的树木甚至在狂风中被连根拔起,朝着秘境入口急速飞来,眼瞧着就要砸在岑羡云的身上!
岑羡云向前一步,踏入秘境,细微的嗡鸣被风声盖过,传送法阵带来轻微的摇晃感,再睁眼,他已到了秘境之内。
浓雾中尚且能见的晦暗明亮,但此刻却只能瞧见一片浓重的血色,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令人作呕地腥臭味,岑羡云运转灵力覆盖周身,形成一层浅浅的灵气罩隔绝空气中恶臭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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