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秘境……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抬眸,漆黑的林子幽深,一眼望不到尽头,重重叠叠的树木扭曲,在阴影的协助下划作矗立在前方的恶鬼,让人不由得生出退却的心理。
岑羡云握紧手中的树枝,面色凝重,此处秘境是龙傲天进入上界后的第一次仙缘,换算下来约等于主角出新手村后的第一个小副本。
理论而言,这应该是场艰辛却并不艰苦的历练,而非此时这副要将主角扼杀与摇篮中的模样。
心底由衷地生出些许地庆幸,还好他来了,否则谢陵游……不,这个世界重启,他又要重投来过了。
“701,检查错误。”
回应他的是呜咽的风声。
岑羡云蹙眉,抬手轻轻点在眉心,识海空空荡荡,素日闹腾的系统不见踪迹。
风停了,连绵不绝的呜咽声也跟着休止,诡异的是前方的树木却开始疯狂摇晃起来,枝叶摩挲的簌簌之音像是靡靡的曲子,时而急促时而舒缓,听的人心慌意乱。
它们就在这样的声响中开始生长,抽条的枝桠攀上邻近的树木,盘踞缠绕,最终将怪林中唯一的入口堵死。
岑羡云似有所感,回头望去,被强行破开的秘境洞口一时间难以闭合,后山的寒雾趁机挤入,渲染出一片模糊的地带。
“咔嚓。”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并不明显,却也没能逃过岑羡云的耳朵,他瞧见模糊的人影,出乎意料的,他没有任何惊讶,平静的望着那人踏着落叶,从浅薄的雾气中走出。
“谢陵游。”
谢陵游歪了歪脑袋,轻轻笑起来:“师尊,好久不见。”
繁复华美的锦绣红袍轻轻摇曳,长发披散,行走间能瞧见夹在其中的红色绸带,薄薄的唇被点上绛红的唇彩,将白皙的面颊衬出几分面若桃李的粉色,他手中持着一盏大红色的六角宫灯,金色浮雕烙印其上,每一面都刻着两个身长玉立的男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栩栩如生。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灯上所绘的正是凌蘅与谢陵游。
“也没有很久吧?”岑羡云眉头舒展,回以轻笑,他看似漫不经心,握着枝条的手却在不断收紧,“明明我们昨天才见过,不是吗?”
“古人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于师尊而言,分离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于我而言,却是天长地久啊。”他似乎看出了岑羡云的警惕,停在了十步以外的位置,这正是岑羡云所能容忍的最近距离。
“十八次小世界重启,是因为你?”岑羡云并不接话茬,他已经陷入了这个世界,既然无法抽身,自然要掌握更多信息,如此才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谢陵游微微偏头,昳丽的容颜上闪过恰如其分的懵懂疑惑,这样的表情放在心智健全的成人脸上多多少少都会显得做作恶心,但他不一样。
负有灵猫血脉的气运之子生了副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好容貌,阴沉时让人畏惧的不敢接触,可阴沉之色散去,少年的意气与桀骜又毕露无疑,甚至就连刻意的卖弄也没有丝毫的扭捏不妥。
这样的神情,岑羡云不可抑制的将眼前之人与记忆中的小猫联系起来,原本清晰到近乎于天堑之隔的差距又一次被无形的手擦去,使其渐渐地交融成混合不清的间距。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这里变成这样,也是你做的?”岑羡云目移,将视线落在张扬喜庆的宫灯上,红色的绸带缠绕在金色的笼杆上,相互交映格外的抓人眼球。
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谢陵游身上的衣衫与手中的宫灯都是婚宴时所用之物。
“师尊的问题好多,我都不知道回答哪一个了。”谢陵游抬脚,似是挑衅又像是故意试探着对方的底线,向前迈了小小的一步。
落叶被长靴踩碎,细微的嘎吱声回荡在空旷的秘境中,不知何时,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已经被淡淡的馨香取代,淡雅的香气带着温暖的前调穿过灵力所汇聚而成的罩子,像是某种缠人的东西渐渐地将岑羡云团团围住。
“是不知道回答哪一个,还是不想回答?”岑羡云握紧树枝,他音色渐寒,抬手一挥剑。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招式,简单到近乎于质朴的剑招裹挟着逼人的寒气与剑意割裂空气,发出尖锐的悲鸣。
剑意澎湃,犹如排山倒海充斥而来,可谢陵游却不闪不避,直直站在原地,任由凌厉滔天的剑意迎面袭来!
第56章 争风吃醋
一缕墨发缓缓飘落,在涌动的气流中飘摇着坠落与地,汹涌可怖的剑意最终在谢陵游的鼻尖处停滞,毫无预兆的猝然散开,除了那一缕碎发,竟是半点不曾伤到。
“哈,哈哈……”谢陵游垂眸望着坠落在残叶中的黑发,无法克制地笑出声,他抬首,漆黑的眼瞳像是深夜的天空,虽然暗沉却布满闪烁星辰,“师尊,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啧。”
岑羡云没有反驳,心软是坏毛病,他早就知道,却迟迟没能改正。
被人看穿了内心,岑羡云的脸上也没有任何变化,仍旧冷着一张脸,言语中带着三两分不悦:“你究竟想做什么?”
小猫记忆不全,修为不足,堪不破天道意识,世界本源,没能认出他是假冒的,情有可原。但眼前这个,岑羡云可不认为他也会弄错。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着烙印的牵绊不是吗?
毫无缘由的,想到此处,岑羡云的心情似乎又糟糕了几分,眉宇中多了些许不耐。
“我想看看师尊。”谢陵游耷拉下眼眸,巴掌大的脸上浮现出依恋与悲伤的神情,他像是迷路的小猫,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的踪迹,等来的却不是主人的欢喜迎接,而是不耐烦的斥责。
委屈间包裹了谢陵游的全身,在这般情绪的作用下,似乎连鲜艳殷红的喜服与明亮的六角宫灯都黯淡了许多。
可惜岑羡云并不吃这一套,他面若寒霜,双指并拢轻轻划过枝条,一丝血气沾染上已经开始有些干枯的树枝。只见枝条霎时间绽放出一阵莹莹的光芒,他松开手,树枝悬与身前,凛然剑意自指尖溢出,直指悄无声息行至五步以内的谢陵游。
“去!”一声低低的叱令,树枝犹如飞剑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朝谢陵游斩去,这一招从表面上瞧远不如方才之势凌然,但谢陵游却变了脸色。
他双手荡开,提身飞速后退,然而那树枝却像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师尊,你也是这样对待那个小傻子的吗?”
破空的尖啸与哀哀的抱怨一同传来,岑羡云不为所动,手腕微动,灵剑便似闻肉味的狗牢牢地追着不断躲闪的谢陵游。
“师尊何必这样对我呢?那个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比我年轻几岁……”
轻飘的声音微顿,谢陵游脸色微变,眼中也多了些许不满,抽空看向岑羡云的目光十足的幽怨:“还是说,师尊就喜欢年轻的?”
“不妨事的师尊,若是你喜欢这样的——”
“嗤——”
聒噪的声音与越来越放肆的言语让岑羡云忍无可忍,他意念微动,藏在腰封处不起眼的乾坤袋便轻轻颤动起来。
剑身擦着剑鞘而出,银色的光华自剑身绽开,霜意凌然,竟令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以岑羡云为中心,霜雪快速凝结,眨眼间,方圆数十步的范围已然结上厚厚的冰霜。
岑羡云终于动了,他轻握剑柄,不过一荡,寒霜便迅速凝结如游龙般直奔谢陵游而去。
然而让谢陵游观之变色的却不止寒霜,比树枝凛冽数百倍的剑意倾泻而下,岑羡云提剑袭来,与树枝的方向相反,正巧形成包夹之势。
精致的宫灯不断晃荡,其中烛火收到寒霜的侵蚀,明明灭灭,折射出的影子隐隐绰绰叫人看不真切。前有树枝,后有师尊,他已是退无可退。
“师尊想要什么不能直说,何必如此呢?”谢陵游的眼眸暗了一暗,他拂袖散开眼前的霜雪,手腕微动,竟是直接抓住了疾驰而来的树枝。
他回眸冲着岑羡云露出灿烂的笑容,握着树枝,迎着霜寒而上,。
只是脆弱的枝条即便注入磅礴灵力也无法与真正千锤百炼打造而成的灵剑相提并论,崩裂的咔嚓声不绝于耳,不过一个照面,枝条瞬间折断,只残余下巴掌长短的一截留在谢陵游的手中。
寒意逼人,直袭上人体最为脆弱的脖颈,谢陵游笑意不减,松开手,让覆上薄薄霜雪的断树坠落与地。产残余的树枝在落地的瞬间如灰飞般烟消玉撒,宫灯还未能止住晃荡,在二人身侧摇曳片刻,随后骤然熄灭。
“是师尊赢了呢。”
明明被刀剑抵住了脖子,他却没有半分紧张,甚至笑靥如花地凑近了几分,半点不在乎修长的脖颈被锋利的剑刃割破了皮肤。
一丝血从破口之处缓缓流下,将白似霜雪的剑身染上妖冶的色泽。
岑羡云心头一悸,胸膛之下的脏器不安分的跳动起来,他垂眸凝视着脖颈处浅浅的伤痕,微妙的情绪像是荡开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扩张,久久无法停歇。
他的注意被那处细小的伤口吸引,以至于不曾注意到狡猾的小猫竟然乘此机会凑近了许多,温热的呼吸交缠,将空气中的霜寒气息驱散了不少。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岑羡云一抬眸,便瞧见近在眼前的无暇面容,他从未与活人如此亲近过,后背不由得冒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像是在诉说着身体的不愿意。
他本能的想要退开,却又深知面前的谢陵游不是外头好糊弄的小猫,半分的退步都能叫他抓住把柄。岑羡云不愿将自己的内心暴露在旁人面前,尤其是……在谢陵游面前。
“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岑羡云嗓音微冷,手上的力道不减,反而加重了几分,剑刃割破了更深层次的肌理,猩红的鲜血汩汩的从伤口出冒出来,霎时间染红了剑身。
红色的血顺着脖颈优美的弧度向下流淌,最终淌入交领的喜服中,隐没在亮眼的色彩里。
随着鲜血的流淌,岑羡云的心情似乎也变得更加糟糕起来,他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语气却更重了:“如果不能,我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谢陵游眼前一亮,又凑近了几分,若不是岑羡云反应及时,抽手退了半寸,只怕是要当场表演一个血溅三尺!
这人,不,这猫还真不将自己的小命当一回事!
恼意浮上心头,岑羡云闭了闭眼,压下翻滚不休的情绪,再看向谢陵游时,眼神犹如霜冻,冷冽中透露着凌然的杀意。
他仿佛在眨眼间摒弃了七情六欲,成为一尊没有感情的机器,所有的行为与言语只是为了达成最终的目的,对于其他,一概不在乎。
这样的眼神伤了谢陵游的心,他愣在原地,不敢继续试探师尊的底线。
空气陷入一片安静,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片沉寂,好像一开口出声便等同于向对方示弱了一般。
最终,还是谢陵游先低了头,他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面对大人的训斥百般的不乐意,各种顶嘴耍赖,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蒙混过关,直到面前的人真的动了怒,他才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垂着眼眸不敢与其对视,生怕从中瞧见厌恶的神色。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起来,他小心地揪住一小片衣角,谨慎的用余光偷瞄岑羡云的脸色。
也不知道是未曾察觉,还是有意放纵,岑羡云不曾开口阻止,冷眼瞧着谢陵游的一举一动。
小猫像是被这样冷漠的眼神伤到,刚刚掀起的一点眼皮又落了回去,垂头丧气的像受了气的小媳妇,还是唯唯诺诺不敢反驳的那种。
古怪的念头一旦出现便一发不可收拾,岑羡云抿紧唇,险些没能绷住脸上的冷漠,他为自己的联想感到可笑,却不愿承认是自己的问题,于是干脆将过错悉数推到谢陵游身上。
啧,明明一大把年纪了,还学什么懵懂小猫装可怜?
“回答我的问题。”岑羡云手腕微动,被血染红的长剑上挑,像是烟柳巷子的轻慢随意的嫖客,用手头的物件挑起美人的下巴,逼迫“含羞带怯”的美人抬起头来。
谢陵游顺从地扬起下巴,只是他还沉浸在方才无情的眼神中,眉眼带着显而易见的低落。只是这点浮于表面的虚假失落,可不会影响他继续逢场作戏:“师尊的问题是什么?”
岑羡云:“……”
不耐融入眼神,划作厌烦的眸光,落在谢陵游的面上,他好似被这样的眼神伤到,身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眼中失落伤心的神色较之方才要真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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