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太大,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黑色的身影便消失在漫漫黄沙中。小黑猫爬伏在松软的沙地上,闭上了眼睛。
它又被丢下了。
第59章 半夜蹭床的猫猫
眼前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像是上好的水墨画被浸入水中,墨痕晕染开,呈现出朦胧的模样。
然而梦并没有到此结束。
梦境外,幽暗的环境中仅有六角宫灯亮起羸弱的光芒,照亮了床榻上深陷梦魇之人的模样,他眉头紧缩,呼吸急促,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潮。
混乱的画面冲击着大脑,隐隐的疼痛不断撩拨着神经。眼皮遮盖住的眼珠飞快的转动,仿佛挣扎着,想要从不正常的梦中苏醒,只是这样的努力似乎不过是徒劳,他深陷在泥潭中,无法自拔,只能瞧着无数纷杂的画面似影片般胡乱划过。
“吱呀——”
与黑暗几乎要完全融为一体的黑猫用脑袋顶开没有插上插销的窗户,从缝隙中钻了进来,它漆黑的像是黑夜中的一份子,只有一双翠绿的眼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它站在窗台上,抬起小小的脑袋遥遥望着远处的灯笼:“咪。”
小黑猫冲着那边的灯笼发出不悦的叫声,细弱的叫声很快散在黑夜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许久,它终于动了,摇晃着身子,快速的甩了甩毛发,一路上沾染的露水、细小枯枝抖落了一地。即便如此,小黑猫看起来还是不满意,迈着优雅的步子到另一处干净的地方坐下,慢慢的梳理毛发,检查身上还有没有不干净的地方。
它还记得,他不喜欢脏猫猫。
等确认自己被打理的干干净净,小黑猫方才欢喜的重新站起来朝窗台的边缘走去,它的步子看起来仍旧优雅,但是快速起落的四肢暴露了它急切的心情。
它停在窗台边缘上,轻轻一跃,悄无声息的落在床榻上。
倘若岑羡云还醒着,看见这一幕,大概会再一次感叹小黑猫真会装可怜。
小猫没有半点犹豫,动作熟练的一眼便知是个惯犯。它爬到床头,凑到岑羡云面前轻轻叫了两声:“咪咪。”
熟睡中的人没有给它任何回应,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委屈,亦或者是两种情绪的混杂,它垂下脑袋,张大嘴巴,露出尖利的小虎牙,然后——
轻轻舔了舔岑羡云的鼻尖。
粉嫩的舌头带着点细小的倒刺,落在鼻尖时带来轻微的瘙痒感,睡梦中的岑羡云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抬手将小猫揽入怀中,嘴里发出不清不楚的呓语:“好了,别闹,睡觉。”
黑猫湿润的鼻尖正巧擦过他的下巴,略带凉意的湿感让他误会了什么,胳膊微微收紧,将小猫牢牢地锁在怀中。
小黑猫蜗居在温暖的怀抱中,心里乐开了花。它动了动眼珠子,眼巴巴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下巴,嘴里不断分泌津液,两颗平时藏在口腔中的虎牙也痒痒的,生出隐秘的渴望。
不可以。
小黑猫喉头轻轻滚动,吞咽的咕噜声在宁静的夜晚中格外的清晰,它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巴周围的绒毛,在心中小声告诫。
师尊在睡觉,不可以打扰。
兀自在内心做着抗争的小猫全然没有注意到,谁的不安稳的师尊慢慢松开了眉头,呼吸也逐渐平稳起来。
他……陷入了另一个梦中。
艳丽的游龙在两三人的合力操控下翩翩起舞,纷杂的叫卖声与嬉笑声不绝于耳,杂耍的手艺人抬手喷出一道火龙,与将他围成圈的游龙相互辉映,让人生出游龙活了的错觉。
“小少爷。”
身后传来轻声呼喊,还不等岑羡云回头,一只温暖的手握了上来,有着一双碧绿眼瞳的少年笑得灿烂,像是某种小动物亲昵地挂在他的胳膊上。
“好看吗?”
不对。
岑羡云喉头微动,脑海中闪过模糊的念头,只是灵光一闪的念头消散的太快,不曾给他捕捉的机会,叫他茫然地找不到不对之处。
“诺,花灯。”少年丝毫不介意他的走神,将藏在身后的花灯拿了出来 ,“好看吧?”
栩栩如生的莲花灯美轮美奂,这样精美的灯笼,只怕整个夜市也难以找到第二个能与之媲美的。但岑羡云却并不满意,他皱眉,语气中带着点质问:“我的灯呢?”
“弄丢了,不小心坏掉了,被小孩抢走了,你觉得哪个可能大些?”少年听到这话,脸上的笑意瞬间落了下来,然而不到一息,他又绽放出甜甜的笑容,张嘴便是胡言乱语,“哎呀,那么个丑灯笼哪里好啦?有我手上这个好看吗?”
他努努嘴,试图把小少爷的目光引导莲花灯上。只是显然,岑羡云并不吃这一招,他伸手把少年的脑袋推到一边:“我的猫呢?”
“在这里呢?”少年顺着岑羡云的力道向旁边歪了歪,他的柔韧度超出想象的好,即便整个上半身都朝一边倒下去,下半身也如磐石般稳固,跟个不倒翁似的,没一会便“弹”了回来。他将毛茸茸的脑袋放在岑羡云摊开的手掌下。
“你的小猫不是在这里吗?”
少年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岑羡云的手心便被两个柔软的东西顶了顶,不必思考,他也能从形状与触感猜测出那是什么东西——一对蓬松的小猫耳朵。
“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呢?”
四周都是来来往往的路人,岑羡云忍耐着手心上的柔软触感,没有将手移开,小猫又双与众不同的翠绿眼瞳已经够招摇的了,要是再被人瞧见这对猫耳朵,非得被当作妖孽烧死不可。
小猫一眼看出了小少爷的顾忌,愈发肆无忌惮,他凑到他的面前,像是吃醋撒娇的小孩,非要攀比出歌高下:“那么丑的黑灯笼哪里有我好看?”
岑羡云:“……”
能和以自己真身为参照,自己亲手扎出来的灯笼吃醋,不得不说,这属实是有点新颖了。
“你和一盏灯计较什么?”望着小黑猫不依不饶的模样,岑羡云顺毛撸了两把,毛茸茸的耳朵顺从地折了折,随后又立了起来,跟不屈不挠的钉子户似的。
苍翠的眼瞳舒适微微眯起,喉咙里也不自觉的发出沉闷的呼噜声,要不是他把尾巴收了起来,高低要用细长的尾巴在大街上表演一次“黑色小旋风”。
“还有,那不是送给我的礼物吗?送都送了还能要回去?”岑羡云声音轻缓,带着点病弱的温吞,他没有催促,但每一字每一句都叫小猫听出了“你快点还回来”的意思。
刚因为顺毛而心情愉悦些了的小猫顿时不高兴了,小嘴翘得老高,眼睛瞪得大大的,直勾勾地盯着岑羡云,就差那支笔在脸上写下“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了。
“我不小心弄坏了,赔你一个更好的不行吗?那个那么丑,有什么好要的,拿在手里不丢人吗?”小猫举起手中的莲花灯,愤愤不平地胡言乱语,“没有了,就这个,要不要?”
小猫的声音略大了些,再加上两人的容貌都格外出众,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侧目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两个小少年虽然举止亲昵了些,但也没人多想,只当是关系好的两兄弟,年纪稍小些的正在和兄长闹脾气。
“哎呦呦,这么乖的花灯还能不要吗?”
“瞧瞧弟弟那可怜巴巴的小模样,有什么大不了的,哥哥快些原谅弟弟吧!”
“多俊哟,哥哥弟弟可有小媳妇咯?”
路人瞧着这画面,不由得起哄,男男女女的哄笑调侃夹杂在一起。叫小猫本就不悦的情绪愈加愤懑,尤其是听到“小媳妇”三个字更是气地快要冒烟,抓着岑羡云的手腕,不管不顾的往前跑。
什么人!不要脸!他,他和小少爷分明都还是小崽子,怎么可以说这种话捉弄他们!
岑羡云纵容着小猫拉着他一路往前,直到小猫带着他钻进了昏暗的小巷才淡声开口:“别跑了,没人追上来。”
小猫这才慢慢停下脚步,碧绿的眼瞳在漆黑的环境中好似会发光,偏僻的小巷与外界的热闹格格不入,仿佛有层天然的屏障,将喧嚣声隔绝在外。
冷风拍在脸上,被愤怒挤满的小脑袋终于缓过了神,按照猫妖的年龄来算,他的确是只还没断奶的小奶猫,但小少爷不是啊!
他如今都十五了,在人类的世俗观念中,虽然还没有成年,但是已经可以……娶?纳?
小猫搞不清楚这里头的差别,摇了摇脑袋,直截了当的把这两个东西混为一谈,得出结论:小少爷已经可以找配偶,生小崽子了!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格外的不舒服,咕噜咕噜的像是在冒泡泡,只是这次是酸的。
“发生么呆?”岑羡云轻轻敲了下小猫的脑袋,从他手中接过莲花灯照亮前路,“我的黑猫灯笼真的被你弄坏了?”
小猫仍在走神,听到小少爷的疑问也只是胡乱地点头,他有半点情绪都直白的露在脸上了,岑羡云哪里会看不出来?
他没问,带着神游太空的小猫往前小巷深处走:“这个可不够赔我的猫猫灯。”
小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岑羡云,这幅样子生生让他生出了一种拐卖小孩的错觉。
哦,不,真论起来,也该是拐卖小猫才对。
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由得轻笑起来:“回去给我重新做一个,知道吗?”
小猫压根没能理解小少爷在说什么,只晓得凭着本能胡乱点头。突然,他浑身打了个激灵,像是瞧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整个人都轻轻颤抖起来。
岑羡云唇边的笑意凝固,他微微皱眉,还没开口询问,就听见小猫颤抖地像是要哭了的声音:“小少爷是不是要生小崽子了?”
第60章 吻
空气骤然陷入一片沉寂,宛如台上咿咿呀呀地喧闹戏曲落下帷幕。岑羡云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瞧着呆呆愣愣的小猫:“你说什么?”
短短四个字已经将他心中的不解、吃惊、无语等等复杂情绪悉数表达,他用充满怀疑的目光审视谢陵游,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小猫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套用了小猫平日的言语习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小猫想要伴侣并且和伴侣生幼崽了。
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陵游现在还算是只幼猫吧!他知道的,他知道猫猫会有蓬勃的欲,但幼猫……幼猫就有这种欲望了吗?!
不对,现在是春天,猫猫发|情好像也挺正常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打了下去,灵猫这种属于仙侠世界的奇幻物种,也能够按照普通小猫的思维逻辑去考虑吗?
那也太荒谬了
岑羡云试图用自己稀薄的宠物知识去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但又总是忍不住用各种理由去反驳。
他过去的梦想是养一只没那么高傲的、喜欢粘人的小猫共度余生,但那到底只是梦想。没有经过实操的检验,所有理论都是单薄的。
更何况眼前的少年既不是纯种的猫猫,也不是普通的猫猫,用他原本的认知来衡量,不免有些偏颇。
岑羡云不知道在自己陷入深思的这一段时间,对小猫来说却像是晴天霹雳。
完蛋了,小少爷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等小少爷有了自己的崽崽,是不是就会把他赶出去了?
这样的猜想瞬间控制了他的行动能力,他咬紧牙关,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在小少爷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碧绿的眼瞳蒙上一层浅淡的水意,橘调的烛光落了进去,被揉碎成星星点点的波澜折射出来,像是夜色下的碧湖,在月光的照射下,连细小的涟漪都闪烁着柔美的光亮。
岑羡云愣了愣,脑海中的考量被埋没在震惊中,无数纷杂的念头像是沙滩上的坑洞,浪潮打来之时瞬间被抹平,消失了痕迹。
他突兀的意识到,面前的少年并不是他豢养的小宠物,而是切切实实拥有喜怒哀乐与思考能力的“人”。
这种突如其来的认知令岑羡云的心情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他无法形容这种情绪,就像是养了很久当作儿子宠的猫,突然有一天口吐人言:baba,你以后会生小崽子吗?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
他清晰的知道自己心中的某个架构松动了,反复搜寻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源头。
这也不是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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