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是想要将你赶走啊!
面对谢陵游因为期盼而亮晶晶的双眼,伤人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岑羡云知道自己应该否定,可小猫跪坐在黄沙地上,头顶的猫耳朵耷拉着,藏起了粉色的内侧,几乎与墨色的长发融为一体。
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中盛满细碎的光芒,明明没有哀求之色,却远比直白的祈求更加让人动容。
看来完全意识地反复出现对小猫也并非完全没有影响的,瞧瞧着装可怜的本事可真是提升了不少。
即便他努力将眼前的困境推卸到小猫的伪装上,却还是没能说服自己将含在口中的拒绝说出口。
动摇与沉默在谢陵游眼中便是最佳的回答,一双小耳朵重新支棱了起来,长长的尾巴也摇的更加欢快了。
可是开心什么呢?
岑羡云心想,难道就因为他说一句不是出自他的本意,所做出的伤害便不算伤害了吗?
就算弥补,就算安慰,可是既定的现实也是不曾改变的啊。
“师尊。”谢陵游眼中的光亮更甚,他抿着唇露出不甚明显的笑意。
更像了。
岑羡云心想,更像被养得不知愁的家猫躺在路边,毫无顾虑地将自己柔软的腹部展露在来来往往的众人面前。
他知道的,谢陵游并不像在他面前表现的这般无害单纯,也知道小猫的坏心眼出奇的多,但心底的某个地方还是软的一塌糊涂。
岑羡云在心底无声叹息,软了口气:“你自行离开吧,我就当从未见过你。”
他松了手,放开正欲缠上手腕的尾巴。
显然,谢陵游并不愿意就这样离开,他膝行两步到岑羡云的跟前:“师尊,那我还能回来吗?”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那点微不足道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看着被松开的尾巴,心底像是破了个大洞。
岑羡云:“……”
他沉默片刻,调出简单的控制面板开始查询自己可ooc的额度,很好,主神虽然黑心,但还算说话算话,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将补偿送到了位。
只要小世界重大节点剧情不出现错误,他可以不必在意所扮演角色的人设符合度。
岑羡云松了口气,松开攥紧的手落在谢陵游的脑袋上:“你知道离开上界意味着什么吗?”
小猫懵懵懂懂,一言不发,他不在乎自己今后的境遇,只在乎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回到师尊的身边,为此,即便是吃尽苦头,受尽苦楚也无所畏惧。
望着岑羡云紧绷的脸色,谢陵游敏锐地从中读出了不悦的意味,他默默地收敛了脸上的情绪,顺从地问:“意味什么?”
还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啊。
岑羡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此刻的心情,只好重新板起脸:“你已入元婴,无法走入下界,若不能留在上界,便只能从此处跳下去,到魔界求得一线生机。”
“魔界魔气弥漫,无数人因为无法承受横生的恶念而死在其中。”他注视着谢陵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恐惧之色。
只要谢陵游恐惧,那么他都会想尽办法将谢陵游留下来。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谢陵游慢慢笑起来,他知道的,每当师尊旁顾其他而言,那么答案准是他想要的那个。
知道自己能够重新回到师尊的身边,小猫无论如何都压抑不住心中的窃喜,就连语调中都带上了欢快的音调:“我就能够回到师尊的身边,对吗?”
从各种意义上而言,的确没有错。
岑羡云幽幽叹了口气,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狠狠地揉了揉小猫的脑。尖尖的猫耳朵在手心的压迫下弯曲,随后又回弹,柔顺的头发被揉的乱糟糟的,活像顶着一头鸡窝。
饶是如此,岑羡云心中仍旧没有解气,但瞧着小猫兀自开心到晃尾巴的模样,训斥的话完全说不出口。
果然,在幻境中的时候还是不应该对谢陵游太过温柔。
岑羡云微微有些后悔,心头也因为这一瞬间的念头而微微发痒。落在小猫脑袋上的手往下移,捏住仍旧有些红肿的耳垂。
漂亮的红宝石在幽夜中也散发着莹莹的光芒,像是某种标识,牵引着他找到未能迷途的小猫。
岑羡云敛眸藏住眼底晦暗不明的情绪,取下随身携带的储物袋丢尽小猫的怀中。他仿佛是即将送孩子远行的家长,即便已经事事都已面面俱到,却还是忍不住思虑更多。
“去吧。”他俯身,指尖点在谢陵游的额头。鲜血描绘出的纹路已经渗入他的皮肉,成为镌刻在他灵台中的一部分,“我等你回来。”
……
毫无意外,整个淮骆镇无人生还。那些陷入槐树编织的梦境中的人,早已成为槐树的一部分,槐树死去的同时,他们也断绝了所有生机。
岑羡云望着荒芜的小镇,心中不起任何波澜。
这些人的魂魄已经困死在日复一日的重复梦境中,即便肉身因为槐树的供给还保持着活人的生命迹象,也不过只是一副躯壳再也没有醒来的可能。
身为罗山八方的执掌人,戚百风并没有带着戚予忆离开,不管有多少个理由,淮骆镇在罗山八方,出了这样的事情,他难逃其咎。
槐树已死,戚予忆却还没有恢复正常,像极了某种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小动物半步也不能离开戚百风。
小孩子的身体早早的就感到了疲惫,再加上神识与阴童做了一天的较量,戚予忆最终还是没有抵抗住戚百风鸭子乱叫似的安眠曲,沉沉睡去。
岑羡云回到淮骆镇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但小镇却比他们来时看起来要明亮有活人气多了。
易臻阁在罗山八方处处都设有登仙台,即便是在深夜,感受到阁主令的召唤,也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案发现场。
虽然临渊受损的结界已经修补完全,但深夜仍不便于清理,他们临时处理出两三间屋子,挂上引魂灯便各自“休憩”去了,只是有多少人会睁着眼等天明,那就不得而知了。
“清理门户也这么快?”戚百风站在引魂灯之下,他抱着已经睡着的戚予忆,声音压得极低,“仙尊果然是铁面无私,对自己亲自挑选的弟子也能下的如此狠手。”
阴阳怪气的语调着实有些不符合戚百风素日的性格,岑羡云偏头看去:“戚阁主,淮骆镇已成废墟,你却还有如此闲心,在下佩服。”
夜风习习,将檐下的引魂灯吹的摇曳,光影交错之下,戚百风从未如此认真地审视过凌蘅。
陈旧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修士的一生总归是漫长的,他甚至不记得究竟是何年何月,在他方成为易臻阁阁主,第一次以罗山八方主人的身份参加仙盟。
在他过去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仙尊姗姗来迟,那位仙尊也不知道是被何处的桃林分了神,误了时辰,匆匆赶来甚至不曾注意到如墨的长发上点缀着几朵娇嫩的桃花。
只此一眼,心魂俱颤,魂牵梦绕,此后经年念念不忘。
直到今日,直到此时。
戚百风凝望着面前的人,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他真的……爱慕凌蘅吗?
就因为那惊鸿一瞥的皮囊?
岑羡云看出了戚百风内心的挣扎,如同大山般压制他修为多年的屏障也在一点点质疑中渐渐裂开缝隙。
天道的束缚更加弱了。小世界中不慎重要的配角也开始觉醒自我的意识。
质疑将是打破原有轨迹最好的手段。
夜色似乎更浓了,漆黑的天空遮盖住积蓄起来的墨团,隐隐作响雷声宛若某种无能地暴露。
“戚阁主。”岑羡云适时打断了戚百风的深思,“夜已深,还是早些休息吧。”
戚百风从玄而又玄的境界中苏醒过来,他面色惊惶,心如擂鼓,一声声鼓噪的心跳敲击着耳膜,让他忽视了天际的异样。
他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也清楚若不是被及时打断,以他现在的心神修为,极有可能遭到反噬。
“凌蘅仙尊。”戚百风回首,盯着岑羡云远去的背影,生出前所未有的疑惑,“我好似从未听说过你的本名。”
凌蘅仙尊是尊称呼,凌蘅是仙号,那么在凌蘅还是不是凌蘅的时候呢?他的名字又是什么?即便上界任人都尊称他一句仙尊,也不应当人人都不知晓他本名的地步啊!
岑羡云的脚步微顿,他无可避免地想起谢陵游浑身浴血却也不忘追问他名字的画面。
古往今来,名字都是极为重要的东西,叫唤了名字便是结下了“缘”,两者便会产生细细的羁绊,不深远但在某些时候却会有意想不到的效用。
尤其是对他这种藏匿在他人躯壳之下的任务者而言,他使用着旁人的身份与名字,所做的事,所承诺的话语都是“凌蘅”的业报。可若是他清口承认他不是凌蘅,告知了他人自己的姓名,便是在这个世界中留下了痕迹,自然也得承担起因果。
岑羡云不曾回答戚百风的问题,踏入幽深的暗夜中。天边的乌云已散去,孱弱的天道偃旗息鼓,躲回了壳子中与小世界无形的气运进行斗争。
一层不变的古板天道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守护”了上百、上千次轮回的小世界会迸发出这样强烈的愿力,只为了——打破他的约束。
它无法理解,明明是它的坚持才能让这个小世界平稳地运行如此长久的时间,为什么栖居在其中的人却要打破这份安稳,去寻求无法预测的未来——即便这代表着毁灭与无法再生。
【嗯嗯,呜呜呜呜呜!】
岑羡云将房门合上,随后在其上留下一到防止他人窥视的符印,他刚刚坐下,耳边就响起了701呜呜咽咽的声音。
“想说什么?”他瞧着小光团子胡乱比划的模样,满心的不快散去了呃不少。他自然是直到系统为何支支吾吾的不好好说话,却偏要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哼唧什么?听不懂。”
701:【……】
701当然没有错过宿主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它与岑羡云相伴多少年,哪里不知道这样的神色代表着什么含义?它极极败坏地想要破口大骂,但刻在程序中的禁言提示又让它乖乖地闭上了嘴。
一万积分一句,这话也不是非说不可。
岑羡云瞧着气鼓鼓的系统,生了几分逗弄的心思,不愉悦这种事情,只要转移给了别人,自己就能够身心舒畅了。
他这般想着,抬手握住了系统,虽然701现在顶着的是系统默认皮肤,但在手感这方面上,实在没得说——虽然比起谢陵游的尖尖耳朵和蓬松尾巴还差点意思。
【!】701瞪大了眼睛,电子眼里充满了愤怒。它当然愤怒!岑羡云揉弄把玩它就算了,竟然还在心里偷偷腹诽说它手感不好!
开什么玩笑,它可是出自高维世界里的智能产物,谢陵游那种普普通通的小黑猫凭什么比它舒服?!
被比较差距伤害的701全然忘记了,宿主在屏蔽系统检测心声上很有一手,除非是岑羡云愿意,否则它是绝对的听不见宿主的心声的。换而言之,它方才听到的话,是岑羡云有意让它听见的。
701被愤怒冲昏了头,当然没有想起这点小细节,它挥舞着一双纤细的机械臂,张着嘴发出“啊啊啊”的无意义的尖叫。
没有你的小猫舒服那你去rua你的小猫啊!碰我做什么?!
701一边在心中咆哮一边用两只机械臂撑住宿主的虎口,想要借此脱离桎梏逃出来。
宿主果然是最可恶的生物!它果然就不应该出来多嘴!
“算了,”岑羡云逗够了系统,慢悠悠地松开手,用大发慈悲般的语气开口,“你好好说话吧,我不扣你积分。”
【!】气鼓鼓的701一听这话,当即两眼放光,只是它禁言太久了,这会儿知道能说话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岑羡云勾了勾系统“脖子”上的小白帕子,在他的记忆中,701无时无刻都带着这张小帕子。它并不是多么长情的人,也向来更喜欢些花里胡哨的装扮,否则也不会将大半身家全部花费在皮肤选择上。
但唯独这块平平无奇的小帕子,带着许多年却始终不曾丢弃。
【做什么做什么!】701一把拍开宿主的手,从岑羡云的手指中抢回自己的小帕子,大概是害怕他乱动,干脆直接取了下来,攥在手中藏在了背后。
岑羡云心中记挂着谢陵游,睡不着觉,自然要找些旁的乐子消磨时间,他头次开口询问:“这张小帕子是谁送的,这么金贵?”
701:【……】
相顾无言,奇怪的沉默在屋子里散开,桌上的烛火跳跃,烛芯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岑羡云在701的电子眼中读懂了其中潜藏的情绪:“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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