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现实是,他虽不用继续上袁夫子的课,却要陪着谢陵游来上课。
且这只猫儿惯会得寸进尺,早些时候还会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溜上床,如今被戳破了,干脆明目张胆的爬床。
他不免想起昨晚洗漱完毕回到房间是看见的画面,穿着单薄亵衣的小猫窝在被窝里,听见开门的声音,脑袋顶着被子就做起来,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坏习惯,拍着床板口齿不清地邀请他上床。
耳边还有系统掐着嗓子念的九曲回肠的调子:【大爷,快来玩儿啊~】
光是回想,就足够令人头痛了。
走神间,岑羡云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画卷上,画里的小少年端坐于窗台边,手持书卷,垂眸深思。
这画废了他三两日的功夫,笔触细致,笔工紧密,阴影错乱有序,就连油灯跳跃的烛火都栩栩如生,远远看去与真人坐在这里一般无二。
岑羡云满意地停了笔,这三两日的陪伴已经把他的耐心耗尽——他请王庭,是为了教导谢陵游,可不是为了折磨自己。
谢陵游心有恐惧,个把时辰见不着小少爷,便恐慌的上蹿下跳,既然如此,那他只好送谢陵游一个小少爷了。
岑羡云回头望去,只见谢陵游眉头紧皱,咧着嘴龇着牙,一副苦大深仇的狰狞模样 ,他两只手合力抓住不过一指粗细的笔杆,好似这么细细的一支笔有千斤重,要使出吃奶的劲儿才能使得动。
他手中的力道太过,吸满墨水的毛笔尖被狠狠地摁在宣纸上,墨汁飞溅,在白净的小脸留下点点墨印。凉凉的感觉让他缩了缩脖子。
双手不空,他只好抬起胳膊肘,把脑袋埋在里头胡乱的摩擦。
墨印当然没能擦干净,整张脸反而被弄得更脏,跟小花猫似的。谢陵游恍然未觉,仍旧垂着脑袋费力的和不听话的笔杆子以及不小心戳了几个洞的宣纸做斗争。
不用看,岑羡云也知道,宣纸上怕是没有一个像样的字。
还好他的身份是谢陵游入仙山后的师尊,要是让他教导现在的谢陵游……
岑羡云可不觉得他能有王庭那么好的脾气,他趁着谢陵游的注意力全在宣纸上,轻手轻脚地的将画挂在早就准备好的竹竿上。
他早几日就测量过,这个距离,这个角度,从里屋来看,就是他坐在窗台边看书。
岑羡云站在画卷后头,愉悦慢慢从心底溢出,他轻快的走出书房,全程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儿声音。
他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他望着湛蓝的天空,嗅到花草的浅淡的清香,连日的不适好似在瞬间烟消云散。
这就是自由的感觉啊。
岑羡云唇角上扬,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轻快,他双手负于身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0章 不好了
兴许是因为要过节了的缘故,小镇分外的热闹,半大的孩子没被大人拘在家中,三三两两的结伴在街上游玩,有些机灵的小滑头,用竹篮装着满满一筐的新鲜柳枝走在街上叫卖。
岑羡云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提着竹筐与自己擦肩而过,柔软的柳枝很长,半截垂在竹篮外头,新绿的柳叶嫩嫩的,上头坠着几颗露珠,晶莹剔透的,给柳枝增添不少卖相。
三月三,上巳节,祓除畔浴,辞旧迎新。
虽然现在还没到三月三,但已经有了节日的热闹氛围。
柳枝随着小孩的行走轻轻摇摆,摇摇欲坠的露水趁机落下,飘摇着沾湿了岑羡云的手背,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回头望了一眼,形形色色的人大多步履匆匆,从表面上来看并没什么异样。
但是岑羡云知道,他身后跟了几个侍卫,身娇体弱的小少爷要外出,怎么可能没有侍卫跟着呢?
甩脱这些护卫对岑羡云而言轻而易举,只是实在没什么必要。他出门不过是为了透口气,又不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有人跟着就跟着吧。
岑羡云抹去手背的水渍,叫住了小孩:“喂,柳枝怎么卖?”
一身粗布麻衣的小孩立刻回头,脸上挂着殷勤灿烂的笑容,欢快的语调起起伏伏,跟唱歌儿似的:“两个铜板三枝!您瞧瞧,都是新鲜翠绿的,回去找个瓶子插着还能养好些日子呢!”
柳枝这玩意儿在溏水镇算不得值钱的东西,他怕岑羡云不感兴趣,连忙用手扒拉了两下,抓起两根湿润的纸条探到岑羡云的眼前,搜肠刮肚地寻找吹捧的言辞:“您仔细瞧瞧?天不亮我就起来摘了,尽是些最漂亮的那一卦……”
“我要……”岑羡云摸了摸腰封,从中掏出八枚铜钱——这是他出门时找门房特意换的,“来八个铜板的。”
“好咧!小公子是要自己选还是我给您挑挑?”小孩喜笑颜开,连忙把篮子递到岑羡云面前,他摸了摸挂在腰间的破布带子,从里头掏出个黄色的祈福香袋,上头绣着五福汇聚的图案,“这是我娘亲绣的,放在香案上供奉了好长时间哩,你买的多,我送你一个!”
岑羡云接过小福袋,一眼就辨别出这多半是做衣裳裁下来用不上的边角料,布料粗糙,他府上用的抹布都比着布料要好上许多。
“那多谢了。”岑羡云没有嫌弃,笑着收下,又多摸了两个铜板放在小孩手中,“再买一个,柳枝你挑吧。”
小孩笑得更灿烂了,手脚麻利地摸出福袋放在岑羡云手中,随后从竹篮边缘摸出跟细细的麻神,将十多个柳条拢做一把绑起来递给岑羡云:“多谢小公子,祝愿小公子身体康健,万事如意!”
他说完忍不住偷偷抬眼,瞟一眼岑羡云的脸色,这两句吉利话,是他为了做生意专程找隔壁的酸秀才学的,还是头一回对陌生人说呢!
“多谢。”或许是小孩洋溢的欢快感染了他,岑羡云勾了勾唇角,露出个浅淡的笑容,他把福袋塞进腰封里,抱着柳条继续往前走。
临近中午,街道开始变得更加热闹,附近村子里的人或推着板车或赶着牛车到镇上来买卖交易,饭馆的小儿甩着汗巾交换的更大声了,此起彼伏的,像是在唱山歌,生怕自己落了下风,比旁边的店少招揽了客。
他们吆喝的起劲儿,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也不甘示弱,各种小吃也摆了出来,岑羡云没走两步,在一家相对而言十分安静的小摊前停下:“这球怎么卖?”
五色拼接的麻布铺在地上,左边是些竹子编织的背篓、筐子之类,右边剩下的一小块区域则是些巴掌大的小玩意,蜻蜓蚂蚱之类的,栩栩如生。
岑羡云一眼就看中了放在半大少年面前的草球,这球一看就扎得很牢实,枯黄的草根一圈圈地绕成实心球,看起来颇有些像毛线团。
少年抹了抹脸上的汗,他不是头次进城做买卖,自然看得出来面前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是个不差钱的主,他弯着腰捡起地上的球,声音因为口渴喑哑沉闷:“这东西不中用,本不值几个钱的,但要扎一个却要费不少功夫,所以……”
他迟疑片刻,还是报了价:“得十五个铜板。”
一个肉包子尚且不过五个铜板,一个草球却要十五个铜板,的确有些太贵了。
岑羡云的目光落在少年双手捧着的草球上,脑海里浮现出幼猫扒拉毛线球的憨态,虚掩在宽袖下的手指轻轻勾了勾,划过掌心带来细微的瘙痒。
或许是因为年幼的缘故,现在的谢陵游总会在某些时候暴露出猫的习性,也不知道他见了这颗草球会不会也……
“这个草球,还有这些编织的小动物,我都要一个。”岑羡云停住发散的思维,指了指摊位边的小竹篮子,“那个竹篮子我也要一个,东西放在里头包起来吧。”
少年大吃一惊,这个是个大单子!
他连忙低头去装,边装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计算着价钱,只是他还没算出来多少钱,就听到吵闹的呼喊——
“小少爷!不好了!小少爷!”
岑羡云嘴角挂起的笑容僵住,他看了眼面前的摊位,转头看过去,藏在后头默默跟着他的侍卫不顾隐藏,暴露在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小厮。
小厮跑遍了半个小镇才瞧见小少爷身边的侍卫,现在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让护卫代劳解释:“陵游少爷哭了。”
岑羡云转头看了眼被吓傻的少年,他摆摆手:“你继续算,算好了告诉我多少钱。”
少年何时见过这样的场面,脑袋埋得更深,就连算钱的念叨声也小了不少。
“他哭就哭,有什么干系?”岑羡云转回头面对侍卫时,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殆尽,他拧起眉头,像是不解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值得这么慌慌张张吗?
“不是……”小厮喘了半天,总算缓过了劲儿,哭丧着脸,“陵游少爷在府里哭了大半时辰了!”
谢陵游刚开始哭闹的时候,谁也没当回事,以为他是被习字难到了耍小孩子脾气,可是一众人轮番哄,他愣是没止住声,抱着张纸哭的声嘶力竭。
哭了大半个时辰,嗓子哑了发不出声儿,就开始默默掉眼泪,怎么说也止不住,吴管家和嬷嬷没有办法,只得派人出来寻小少爷。
他出来不短时间了,也不晓得陵游少爷有没有止住哭声,那么大点孩子,哭那么久怎么遭得住?
岑羡云的脸色微变,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抓着柳条的手掌骤然收紧,他没说话,扭头就往府邸的方向走。
“一共八十四枚铜钱,您……您还要吗?”
颤颤巍巍的声音响起,岑羡云没回头,小厮连忙从兜里掏出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银子抛过去,抓着篮子追上小少爷的步子,嘴里喊着:“不用找了,”
“系统。”岑羡云有心想走快些,奈何身子实在不争气,喉咙里泛起难以克制的痒意,他抿紧唇,克制着压下咳嗽的欲望,在心底低声呼唤系统,“他怎么样?”
【谁啊?】几天没吭声的系统没想到自己还有翻身做主人的一天,当即蹬鼻子上脸,掐着阴阳怪气的腔调反问,【宿主嘴里的这个他是谁呀?】
“701!”
无从说起的怒意从心底冒出来,然而比怒火先发泄出来的却是难以压抑的咳嗽:“咳咳咳!”
喉间泛起腥甜的味道,眼前更是一片昏黑。
“小少爷!”
焦急的呼喊压下吵嚷的杂音,岑羡云在呼唤中陷入无边的黑暗
第11章 长歪了的谢猫猫
药味积攒的久了,就成了沉闷厚重的苦,还没入口,舌尖便已经开始发麻。重重的帘幕将烛光遮挡在外,昏暗的环境酝酿出阴森的氛围,过分的安静让空气的流通似乎都变得缓慢沉重起来,令人心生烦闷。
锦被外瓷白瘦弱的手悄无声息地颤了颤,紧接着,昏睡不知道多久的人缓慢地睁开眼睛。
眼眶干涩的过分,岑羡云眨了眨眼,生理性的泪水沾湿眼眶,眼尾泛起一抹浅淡的红。
他尝试动了动,周身的肌肉却不太听使唤,他像是被泥水浇灌形成的陶俑,维系着单一的姿势,耗尽力气也动弹不得。
心底的空荡随着意识的苏醒逐渐放大,岑羡云抿紧嘴唇,尝到了苦涩腥甜的味道。
不太妙的感觉。
“系统?”
他试探着在脑海里低声呼喊,却久久没能得到回应。
意识海里空落落的,工作生涯以来从未离开过的系统在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岑羡云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小象脖子上的绳索,因为束缚的太久,已经失去了奔赴自由的能力,即便绳索消失,一时也只是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师尊。”
温柔缠绵的声音响起,岑羡云陡然一惊,自始自终他都不曾发现第二个人的呼吸。
素白修长的手掀开密不透风的帘幕,漆黑如墨的长袖在眼前划过,再睁眼,那人已经到了床边。
“啊……”岑羡云张了张嘴,喉咙里挤出模糊不清的呓语,嗓子像是被火燎过,疼的他难以发出有效的音节。
“别急。”
那人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俊美无俦的面庞在眼前放大,这样的容貌该引得人神魂颠倒。
然而这般昳丽却被眼底的青黑和眉宇间暗藏的阴骘破坏,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恍若以平静假面掩盖危机的深渊,让人望而生畏。
岑羡云过去在无数个小世界穿行,解决的危机数不胜数,纵使现今系统失联,动弹不得,他也没有多少恐惧,平静又仔细地打量面前的人。
即便眼前之人与蒙昧蠢笨的小猫天差地别,岑羡云还是从他的眉眼中找到了几分稀薄的相似。
长大后的小猫——竟然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说不出来的情绪像是一滴浑圆的水珠,在心尖滚了一圈惹的人心烦意乱。
“师尊。”他注意到了岑羡云的走神,低沉的声音里暗含警告,“你又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呢?
岑羡云垂下眼眸,避开“谢陵游”充斥着威胁的目光。
在想虽然有点坏水但勉强也还算得上阳光灿烂的小猫怎么就长歪成这副样子了,还在想自己现在动弹不得是不是因为已经被千刀万剐过了,现在就还剩个脑袋。
最后在想,如果他现在真的只剩下个脑袋了,是不是就约等于完成任务了?快穿任务员第一要素:过程不重要,有结果就行。
他没想到这人不仅不收敛,还更加明目张胆地走神起来,气的连面子上的功夫都做不下去了,低声怒喝:“凌蘅!”
岑羡云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刚刚张嘴的苦楚他已经受过了,这才过去多久,他自然不会自找苦吃。
不过未免长歪的谢陵游激情作案,他还是眨了眨眼睛,丢了个眼神充作回应。
「谢陵游」突然就泄气了,他俯下身,贴在岑羡云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吐出的话语缠绵眷恋:“我好想你。”
?
岑羡云愣了片刻,瞳孔不加掩饰的缩紧,但片刻之后又恢复了宁静。
他懂,他都懂,恨之入骨的仇人,当然会“日思夜想”。
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能够撑多久,最好「谢陵游」动手的瞬间他就能暴毙,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他的确还挺怕疼的。
“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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