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桓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伸长脖子问:“殿下刚刚说啥来着?”
萧宁焰肃色,难得耐心地把话重复一遍,“本王祝你不要死在本王手里。”
这一次周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这个话好生刺耳,乃至于周桓觉得感情也受到伤害,心里忍不住一阵失落。
“殿下难道还是想杀周桓?”
萧宁焰幽幽地说:“杀不杀你,不在本王,在于你。”
周桓皱眉,思维实在跟不上节奏,表情越发迷茫,“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周桓,你听好了,只要你不背叛本王,本王便不会杀你,永远不会。”
周桓笑了起来,如释重负,这小子原来是疑心病犯了。
“遵命,小人知道了。”周桓翻一个白眼,怕他还不相信,又无甚所谓地补充,“我如果背叛殿下,就让我周桓不得好死,死无——”
“闭嘴,”萧宁焰打断,声音徒然变厉,“本王没叫你起誓!”
周桓耸了耸肩,将注意力扯回小蛋糕上,舀一勺蛋糕送至萧宁焰嘴边,献宝似的劝道:“殿下尝尝,这么一小勺玩意儿,抵得了寻常百姓一年的开支呢。”
下层是淡黄色,中间是纯白色,上面点缀着小巧玲珑的粉色花朵。
看上去香甜可口。
饶是萧宁焰这般不注重食物的人,也难以抵御扑入鼻尖的奶香诱惑,张嘴吃掉,口感酥软浓郁,仿佛甜到心里。
“好吃么?”周桓咽了咽口水,却分明感觉嘴里的唾液更多了。
萧宁焰点头,舀起一勺吃着,装作看不到他吞口水的动作。
“殿下,给我也吃一口。”周桓忍了一下没忍住,将脑袋凑了过去,说罢不等萧宁焰反应过来,抓住他手里的蛋糕,一把送到了自己嘴边,十分迅速的咬下一口,咬的满嘴都是奶油,小蛋糕顿住残缺一半。
终于吃到嘴里了,周桓慢慢含着舍不得吞下,打算尽可能地回味这熟悉而遥远的味道。
物以稀为贵果然没错,他穿书前从来不吃奶油,每次过生日,都是象征性地吃一两口生日蛋糕。谁能想到此时此刻,他却变成一个孩子似的,急急切切跟寿星抢奶油吃。
唉,世界可真够荒谬。
旁边的萧宁焰看着周桓嘴馋的样子,眸子里终于露出几分笑意,将剩下的蛋糕全部推到周桓面前,“本王吃两口就够了,吃多了更难入眠。”
这家伙真够绝,不论什么山珍海味,到了他面前,都变得可有可无。
“我可不喜欢吃独食。”周桓朝他眨眨眼,三下两除二跟他一起把蛋糕分着吃掉。咽下最后一口,周桓意犹未尽地感叹,“怪只怪这蛋糕太小,只够咱俩塞牙缝。”
他的嘴角沾着奶油,白色的奶油伴随他的说话声,变得鲜活起来。
“别动,”萧宁焰按住周桓的肩膀,出手利落地抹去了嘴角的奶油。
周桓拿起方帕送过去,“擦擦手。”
萧宁焰不接帕子,却把手指递到嘴边,一卷舌将奶油舐去。
周桓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想出怪在哪里,转念想到这蛋糕的价值,心中又顿时释然,赞赏地说:“殿下真节约。”
被触发灵感一般,周桓福至心灵地拿起装蛋糕的小盒子,将里面沾上的奶油,全部舐舔得一干二净。
真没想到老子也有“舔瓶盖”的一天。
盒子终于没有味了,周桓抬起头,猛然发现萧宁焰正表情奇怪地盯着自己,迟钝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吐掉嘴里面的光洁如新的空盒子,干巴巴地假笑两声掩饰尴尬。
周桓:“咳咳,光盘行动,浪费可耻。”
萧宁焰:“……”
第26章
昏沉沉的曦光从门窗缝隙处钻进来, 天色将晓。
整宿没睡,萧宁焰睁着眼躺在绣着金线的软床上,面色看不出悲喜。
一阵嘈杂声从殿外响起, 萧宁焰侧耳倾听片刻,似是猜到什么,推了推睡着不久的周桓, 兀自穿戴整齐起身。
恰在此时, 宫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皇上快到端王殿了, 正要来为殿下庆祝生辰。”
周桓被这道声音唤醒, 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微微酸胀的双眼, 撑着柔软的被衾坐起来,余光不甚在意地瞥一眼窗外,嘴里嘀咕道:“天才刚亮, 小皇帝来得真早。”
说归说,周桓从床上起来,飞速洗漱完毕,感觉精神了许多, 表情酝酿片刻, 随即毫无违和地进入日常演戏状态,露出惯用的畏缩样子, 神色一脸害怕地跟在萧宁焰身边,准备迎接小皇帝的到来。
片刻后, 一阵嚅软的声音由远而近, 声音泛着小孩子特有的腔调,却隐隐有些沙音。
“宁焰哥哥, 孤来给你庆祝生辰了。”萧宁远说着,脸上的笑容灿若明霞,全然盖过了那股日甚一日的病态与苍白,“从今天起,孤要把你接到孤的长乐宫里去,孤晚上就可以跟宁焰哥哥一起睡觉了。”
萧宁焰笑了笑没有回答,有意转移话题,“皇上有没有吃早膳?”
“没有。”小皇帝胖墩墩的脸蛋直摇头,略显清淡的眉头皱成一团,“孤这两天不喜欢吃东西,吃一点点东西肚子就痛,孤不想吃。”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盯着小皇帝泛着青灰的嘴唇,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目光一动,扫向小皇帝身后一个个低垂着头看似恭敬的侍从,脸色更沉。
“徐阊今天没有跟过来?”
“徐公公临时有事,嘱咐奴才们好生照看皇上,他一会儿就赶过来。”
周桓站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竖起耳朵听着,暗暗爆声粗口,徐阊哪里是临时有事,分明是去太后东宫当耳报神了。
这人还真恶心,小皇帝几乎没有对他摆过半分的架子,甚至于对他比对一般太监宫女亲近许多,这个人却表面讨好小皇帝,实际暗藏祸心,完全把他当成是升职加薪、讨好容淑怡的垫脚石。
原本各为其主,周桓也没有那么厌恶他。只不过周桓见不得他这黑心眼老油条欺负一个如此单纯可爱的小孩子,且最终成为生生夺掉小皇帝性命的刽子手。
想到这,周桓的心情越发糟糕。
萧宁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看出小皇帝的精神状态不好,又接连不断的打哈欠,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萧宁焰将所有侍从全部赶出厅堂,将萧宁焰哄睡后抱进了内室。
兴许是为了避嫌,周桓也被一并赶出去。
日头慢慢升起,端王殿里人群开始忙碌。
今日是端王生辰,免不了要宴请朝廷重臣。
宴席快要开始,作为寿星,萧宁焰自然不能缺席。
周桓知道萧宁焰心中担忧睡得香甜的小皇帝,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推开内室的房门溜进屋,“殿下,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
众人皆知他的身份是仅供萧宁焰消遣男宠,不去那种场合也属情理之中。
萧宁焰到达宴会不久,容淑仪迈着慵懒的步子进来,四座宾客们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太后娘娘。”
“参见母后。”
“这是家宴,大家都随意些。”容淑仪笑道,声音听上去异常亲切。
伴随容淑仪的到来,宴席随即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大越王朝表面上最尊贵的人——小皇帝萧宁远并没有出席,也许是注意到也没人在乎。
喜乐声未曾停歇。
不时有人祝酒,萧宁焰的心情看上去好极了,来者不拒,直盯着身姿曼妙的歌舞宫技放声大笑,又出手极为阔绰地打赏歌舞者。
宴席结束时,萧宁焰的脚步开始虚浮,像是醉得站立欠稳。
容淑仪露出几丝不屑,又径直走到萧宁焰身边,宛若慈爱地笑了笑,“今日高兴归高兴,端王可别喝醉了。”
萧宁焰站定,一脸意气风发,“母后放心,儿臣不会喝醉。”
“没醉便好,母后有一件大礼要送给你。”
萧宁焰眼睛一亮,仿佛清醒了许多,“儿臣好久没有收到过母后的礼物了。”
当朝太后和端王之间向来关系淡漠,太后也一直不喜欢她这个喜怒无常、暴戾残忍的长子。前些日子端王在朝堂上无故刺杀郑通时,太后还差点把他交给刑部处置,她从来都是毫不掩饰对端王的厌恶,为何今日看上去倒像母慈子孝了?
四座宾客微微诧异。
容淑仪招了招手,“端王,你跟本宫来。”
萧宁焰受宠若惊般跟在她身后,脚步也挺拔许多,径直跟着她走到了侧厅。
侧厅内无别人,房门闭上,只有容淑仪和萧宁焰。
容淑仪正色,“端王,本宫想送你一件有史以来最珍贵也最独特的礼物,就看你有没有胆子接受。”
萧宁焰露出迷茫的神情,看上去紧张又期待,“母后想送儿臣什么东西?”
“本宫要送你一个比端王更大的礼物。”容淑仪说罢顿了一下,眼神直直盯着萧宁焰,似乎丝毫不想遗漏他脸上任何的表情波动。
萧宁焰越发迷惑不解,“儿臣听不懂,请母后明言。”
容淑仪笑了笑,意外地耐心。
“端王啊,假如你有一个机会选择,你是宁愿做端王,还是更想做一国之君?”
萧宁焰的身体猛地顿住,状若惊讶地盯着容淑仪,许久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大大,试探性地问道:“母后的意思是,儿臣有机会当大越朝的皇帝?”
容淑仪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故作无奈地叹一口气,“宁远的身体你也知道,最近也是每况愈下,这两日进食还会腹痛,前前后后也不知吃了多少药,太医们全都束手无策,甚至还让本宫做好心理准备。唉,事到如此,本宫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一旦宁远有个万一,顺理成章继承大位的除了端王你,还有老三明南王。老三不是母后的亲儿子,虽然远在封地之外,却一直有颗蠢蠢欲动的心。母后还是要为你作长久之计。”
容淑仪顿了顿,脸色变得凌厉,“只是,母后担心一切只是一厢情愿,你如实的告诉母后,假如机会来了,你敢不敢抓住?”
“母后,儿臣敢!”萧宁焰答得干脆,似乎由于兴奋,面色越发通红。
容淑仪摇头,重重地叹息一声,“端王,不是母后不相信你,而是这件事情对你而言太过艰难,母后实在怕你半途而废。”
“不,”萧宁焰一脸坚定,“儿臣不愿做端王,也做腻了端王。从前儿臣纵然有心思,也不敢往上面想,现在既然有母后助儿臣一臂之力,儿臣焉有不敢之理?”
“母后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皇位自然人人想坐,可平日里你跟皇上的感情如何,母后也都看在眼里,”容淑仪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皇位的取得,从来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好比我大越王朝的开国先祖,亦是踏着尸体上位。而端王你,想要从宁远手里把皇位抢过来,不论心理还是身体,都得违背自己的初衷。母后的意思,你可明白?”
萧宁焰想了想,皱着眉头说:“母后可否说的再清楚些?”
“好,母后就再仔细说明白给你听。”容淑仪肃色,慢慢地开口,“端王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宁远和皇位,你只能从中选一个,有宁远就没有皇位,有皇位就没有宁远。”
萧宁焰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挣扎,心里仿佛做什么艰难得决定,眉心之间也不由得拧起竖纹。
“母后不想多费口舌,你若有心,现在就告诉母后你的选择。你若无意于此,母后这就回宫。”
空气静谧片刻,似是察觉容淑仪转身欲走,萧宁焰急了,终出做出了决定,转身跪在容淑仪面前,“母后,儿臣选择皇位。”
“好,这才不愧是端王,” 容淑仪鼓掌称赞,“大丈夫本应志在天下。”
“儿臣应该怎么做?请母后教导。”萧宁焰垂着头说。
容淑仪俯身将萧宁焰扶起,片刻后,脸色再次严肃,“端王,你是本宫的长子,本宫自然是无条件支持你的。只是为了长久着想,本宫不得不考验你一番,本宫一定要看到你百折不挠、突破万般艰难险阻的决心。”
“母后想要考验儿臣什么?母后尽管说,儿臣一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容淑仪静了静,似乎是站久了,转身坐下,指节缓慢敲击着桌案,片刻后又顿住所有的动作道:“本宫要你清除你皇位路途中那个最大的障碍,并且要在今天之内清除。”
萧宁焰失色,“母后是想让儿臣在今日之内把宁远拉下台?”
容淑仪摇头:“母后说的是——清除。”
虽然萧宁焰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容淑仪一定会对宁远动手,可当她当着自己的面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萧宁焰只觉心里滚起滔天臣浪,怒气也开始直涌全身。
真是一个蛇蝎妇人。
萧宁焰费劲全身的力气,强行忍住心中爆发的波涛,至少从表面上看并没有任何马脚显现。
“母后,儿臣发誓,一定会把宁远赶下皇位。宁远毕竟是母后的孩子,儿臣会看在母后的面子上,让他当一个快快乐乐的亲王。”
容淑仪笑起来,笑容里都是嘲讽,“快快乐乐的亲王?他原本可是皇帝。宁远现是还小,总有一天他会长大。到那个时候,你以为他会没有别的想法吗?端王啊,母后见过的事情比你多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是动一个不过六岁的孩子!你可不要让母后失望。”
萧宁焰很久没有说话,再出声时,声音很沉。
“儿臣能否问母后一个问题?”
“母后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是想问母后,为何会对萧宁远这般狠心是不是?”
萧宁焰点头,“儿臣怎么也想不通母后这么做的原因。对母后而言,是宁远当皇帝,还是儿臣当皇帝,有何区别么?”
容淑仪眼神闪了闪,神色如故,“端王可曾听说过一个故事?狸猫换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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