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往左拐,我们马上就能开回尼布尔海姆。”杰内西斯在一道岔路口前指点迷津。
“……”克劳德一打方向盘,车头猛地扎进了右边。
这路两侧都是丛林,在光线原本就黯淡的情况下更加阴沉,越往深处走越生出些雾气,遮藏着远处的黑影。克劳德打着远光灯,车速撕开如纱帐的水汽,徐徐深入。
完全失去指引的环境和阴沉的天气让克劳德心生质疑,他疑惑地从后视镜里看着杰内西斯,而杰内西斯面色从容,似乎相当笃定自己的指引是正确无误的。
下雾天开车更要谨慎,就在克劳德分神的这一小刻工夫,车前盖就撞到了东西。黑影突然从雾气里窜出来,迎着着车行驶的方向扑在了挡风玻璃上。
眼窝深陷的怪物枯瘦得可怜,眼球几乎要掉出来,胸腔显露出骨头的形状。它的脸颊和手掌紧紧贴在玻璃上,皮肤上的黏液尽数涂在挡风玻璃上,所幸玻璃是防弹规格,这才没有被一击下岗。
克劳德心中一震,操作方向盘猛甩车头,一个过弯将感染者甩了下去。但这次袭击显然只是个开始,越来越多的黑影自浓雾里显现,前赴后继地撞了上来。
“好极了。”杰内西斯凉嗖嗖地说了一句。
“…我要加速了。”
克劳德吸了一口气,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就以最大的马力冲了出去。发动机的怒吼暴戾起来,肢体断裂的声音与爆浆声搅和在一起,飞驰的车子径直碾压向前,被轮胎下层叠的怪物颠得起起落落。
不消一刻,暗色的浓浆和黄褐的脂肪已糊满四面的车窗,连续不断的冲击终于使得挡风玻璃裂出蛛网般的条纹。车里的三人一片寂静,杰内西斯继续翻着手里的歌剧集,而萨菲罗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粘在玻璃上的一只赤色眼球。
烂肉成了整辆车的统一装饰,不断加叠在车框上。等撞击车辆的声音越来越少,克劳德才松开有些僵硬的手掌,从肉沫空隙中看到了远处的海面。
他们成功甩开了沿路的丧尸群,而目的地附近却出人意料的空旷平静,这让克劳德觉得些蹊跷。他忍着恶心启动雨刷,把一堆污秽杂物推了下去,这才更清晰地看到海岸线的全景。
所谓的古城遗迹不过是些巨石堆砌的断壁残垣,碎的碎倒的倒,有些甚至只剩下个底座,零零星星地排列在海崖上。他们身处的海崖是个弧形的走势,环抱着中间的海湾,右边凸出的崖角上建着一座灯塔,灯塔下还伫立着一栋简陋的小屋子。
“就是这吧?”萨菲罗斯指示克劳德把车停靠下来,将四周的景象搜寻了一遍。
“如果指路没错的话。”克劳德把手按在门把上,听到车外没有动静后迅速开门,并一把将大剑也拽了出来。
萨菲罗斯慢悠悠地抽着刀,刀锋的寒光反射在杰内西斯的侧脸,银光一寸寸划过。“看起来没错,我们的向导非常可靠。”
杰内西斯微微侧头,抬头间勾了个冷然的笑意,也拿着自己的剑开门而出。
这一片遗迹绵延数里,克劳德停驻在最近的一排石头块前,竟从遗迹里闻到一股尚未完全消失的硝石味道。他皱眉抚摸着面前的石墩子,发现石头的表面裂得细碎,甚至有些焦黑的痕迹。
萨菲罗斯穿行在遗迹里,粗略地扫了一眼,像在博物馆里走马观花。碧浪拍击在山崖上的声音犹如雷动,他直接来到几近垂直的断崖边上,垂头欣赏着海波层层涌来。
接近一览无余的遗迹藏不了东西,也不像能生长菌类的样子,克劳德想问问萨菲罗斯的意见,于是抬眼寻找起男人的位置,发现萨菲罗斯已经跑到海崖边去了。
他站起来身来,远望着男人不甚清晰的背影,看着银色发丝被风吹起,半隐半现地融于海雾里。克劳德一时有点晃神,也许看了很久,直到杰内西斯踩过植物,停在他的身边。
“即使是热恋期,这样太过黏腻了,小子。”
“你在说什么……”克劳德马上收回视线。
“我想想。从前开始,爱慕着萨菲罗斯的人就已经开始排队了,但那家伙真是个冷心而不解风情的男人啊。”
“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克劳德低声反驳着。
“好吧,那来聊聊和你有关的。”杰内西斯闷笑一声,话锋一转。“如果有一天,你有成为英雄的机会,你会怎么做?”
“……”克劳德终于转回头来,抬头看了一眼杰内西斯,对话题的跳脱有点无话可说。“我当不了英雄。”
“为什么?可能是你、我,或者他,设想一下也没有坏处。”
克劳德仍然没有回答,聊天对他来说有些耗费心神,特别是这种问题,几乎跟“女朋友和妈妈掉进水里先救谁”一样无聊。他闭口不谈,没有回答杰内西斯的提问,拖着剑就去找萨菲罗斯。尽管嘴上一声不吭,克劳德却在转身后不自觉地编织了一副假象,那假象是他曾经的旧梦和无数次的失望。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从思绪里抽身,手不自觉地握紧刀柄。他认为不会有那样的机会,但如果有……他还是想要亲手取下。
萨菲罗斯转过身子,见克劳德站在原地发怔,于是拽住他的手。 “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克劳德浑身一震,试着抽了抽胳膊,抽了三次才把手抽出来。“应该不在遗迹里。”
“遗迹么…只是一片废墟吧。去那边看看。”
萨菲罗斯收回手,带领克劳德顺着海岸沿线前进,跨过一排聊胜于无的篱笆阻拦后,贴近了灯塔下的破烂屋子。
刚一靠近小屋子,克劳德立刻警觉起来。这屋子四周尸横遍地,地面上散落了一地的武器和包裹,已经腐烂和腐烂了一半的尸体蔓延向外,看得出不少死者生前都试图逃跑。
克劳德沉下脸色,记起先前在黑市里听到的关于诺娃夫人的传闻,丝毫不敢懈怠地把大剑挡在身前。萨菲罗斯也正色起来,他拿着刀的左手紧绷着,锐利的眼睛紧锁着黑洞洞的门口,以戒备的姿态走进门口。
一进屋出奇的安静,屋子四面漏风,屋里的摆设也极为陈旧了,木头的橱柜因为常年受潮而满是霉斑。这儿的气味和之前那个体育馆比起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克劳德环顾着门廊,一头撞在突然停下的萨菲罗斯的后背上。
萨菲罗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克劳德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错过去,这才看到屋子中央的摇椅上坐着个女人。
那女人身上穿着破烂的黑色裙子,长及地面的下摆已经成了布条,脏兮兮地缠在女人的腿上。女人的皮肤极其苍白,白得毫无血色,青色的血管也一清二楚。她褐色的头发垂在脸侧,精致的五官像一具巧夺天工的人偶,浓密细长的睫毛轻微地颤动着,忽得睁开双眼。
克劳德被她突然的睁眼吓了一跳,小小地颤动了一下。那女人看到眼前的两人反而呆愣了很长时间,她的眼睛在萨菲罗斯脸上反复扫视,一行眼泪突然涌了出来。
哭泣声充斥在屋里,在海浪声的陪衬下宛如海妖的嘶鸣,克劳德紧张地向萨菲罗斯身边挪动了一步,手心有些冒汗,心脏在音波里失了节奏。女人的眼泪落个不停,她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呢喃着轻唤着。“萨菲罗斯……萨菲罗斯…我的孩子…”
萨菲罗斯无动于衷,他甚至抬起刀来,压低了眉眼。“你是谁?”
“…我是露克蕾西娅,我是…我是……谁……”
女人放下手,克劳德看着她的五官觉得很是眼熟,快速扭头看了一眼萨菲罗斯,发现两人惊人的相似。他脑内瞬间闪过一个可能,一时又觉得太过荒谬,于是安静地等待着萨菲罗斯会作何反应。
萨菲罗斯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并未靠近,和女人保持了一段距离僵持着。女人依旧在抽泣,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破陋的屋子开始往里灌风,时值昼夜交替的时候,天色暗下来,雾气倒是慢慢散去,一丝惨淡的月光从缝隙里洒落进来。
女人的动作突然卡住,头像失去支撑一样低垂下去。她脸上的水珠还顺着下巴滚落,喉咙也仍然在哭嚎,发丝却从头顶渐渐褪色,银白不断吞噬着褐色。
“萨菲罗斯……萨菲罗斯…你回来了…”女人再度抬头已是满头华发,眼睛泛着紫红的光芒,但视线无并没有焦点。她的哭声酷似深山中的古怪枭鸣,嘶哑地喃喃重复着萨菲罗斯的名字。“回到……我们的身边…回到…”
“…为什么?我…怎么…”她忽然瞪大眼睛,似乎在恐惧自己发生的变化,痛苦地抱着胸口,呼唤声中爆出刺耳的尖叫,音波近乎凌迟一般划在人的皮肤上。
萨菲罗斯立刻拽着克劳德后跳出去,女人的身躯开始一节一节地错位拉长,四肢扭曲着断裂后又再度拼合,重新生长出的皮肤结满了灰质的硬痂,巨变的身形竟慢慢顶破了屋顶。
等异变结束,女人的身体早已看不出原貌,哭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击颅顶的啸叫。克劳德当场感到一阵反胃,那啸叫像无数道呼嚎重叠在一起,直接从他的骨头和内脏里迸发出来。
在声音持续的同时,女人化作的怪物背后一瞬间长出数根触手,以凶悍的力道扎向萨菲罗斯和克劳德两人。两人一左一右躲开,触手轰然砸下,本就简陋的屋子立刻被打出一个大洞,转眼塌了一半。
变成这副模样的女人和方才截然两人,不仅力大无穷,且有着媲美萨菲罗斯的速度。克劳德不断用刀挡下袭来的触腕,抓住机会把它斩断,但那触须能在眨眼之间重生,然后重新侵袭而来。他被几根触手逼向远处,但怪物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萨菲罗斯身上,本体与其他的触手协同攻击着男人。
怪物紧锁着萨菲罗斯的脚步,凶残而急促的攻击连绵不断,那些被萨菲罗斯不断切断的触手尖端竟重生成了镰刀,用狂乱的斩击从四面八方封锁起萨菲罗斯的行迹。
萨菲罗斯在地上疾行,精准地闪避了密集的刀光,身影如游龙闪电。扑空的尖刀触手深深扎土地中,散落在四周的触手断块也化成刀刃,在同一时刻犁开地面,向内围剿。
如同鸟笼的刀刃将萨菲罗斯困在其中,怪物本体腾空而起,背后再度生出五根尖刀触须,如织网一般从天上扣下来,又像一个无法逃脱的拥抱。萨菲罗斯啧了一声,半蹲下身子向左侧的触腕全速砍去。那触腕被砍断后转瞬重生,萨菲罗斯翻身抵住重生的刀尖,抬头仰望着极速砍来的刀尖,毫不犹豫地使用了藏匿的能力。
看着被围攻的萨菲罗斯,克劳德登时开始着急。他竭力抱住怪物那根与自己缠斗的触手,拖拽住它猛然向上甩动。凌空的怪物跟着被狠狠抛起,凌乱的追击瞬间出现了空挡,萨菲罗斯在同时将四周的一圈触腕全部斩断,从包围中跳了出来。
黑色羽翼一瞬生长,萨菲罗斯的能力接踵而至,怪物被巨大的引力拉下,重重砸进了地里。怪物仍然试图挣扎起身,萨菲罗斯浮在空中,将正宗刀尖朝下极速坠去,附加了重力的刀刃划出一声音爆,将怪物的头颅四分五裂,连着附近的地面一起凹陷下一个深坑。
这是什么……克劳德的表情失去控制,以为自己看到了流星,错愕地凝视着萨菲罗斯的从陨石坑里站起身子。萨菲罗斯一抬头就发现克劳德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翅膀,他不动声色地上下扇动翅尖,而克劳德的眼睛也随之上下滑动。
克劳德很快发现自己在无形之中被戏耍了,他收回目光,依然满肚子的不可思议。“你也……?”
“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对吧?”萨菲罗斯觉得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存在便存在了,就像世界上存在着火 存在着水。大多数时候,人都只是发现它们,然后接受,接着习惯。
“…算了……”克劳德叹了口气,萨菲罗斯是个顶尖的新人类,新人类可能有异能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况且连活人大变怪物这种事都见过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萨菲罗斯理了理头发,抛下已经粉碎的怪物,回到那间破了一半的屋子。满是木屑的半间破屋子也容不下第二个人了,克劳德就在已经倒塌的废墟里翻找,在木头下找到了一只小盒子。
盒子的棉帛表面沾满了灰尘,克劳德先是吹了吹灰,接着就靠蛮力掰开了卡扣。盒子里面放了一张纸条和一只小小的平安扣项链,他翻开纸条,发现纸条上有几段娟秀的笔记,简略的行段里满载着对未降生孩子的期待和担忧,落款是正是露克蕾西娅的名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女人先前曾哭泣着呼唤萨菲罗斯,而他们的长相如此相似,这世界大概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可就算露克蕾西娅真的和萨菲罗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的她又算什么呢……克劳德望着怪物的尸体惶惶不安,偷偷瞧着萨菲罗斯的背影,思来想去间,把那枚平安扣收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找个机会给他吧。克劳德垂着眸子,攥紧了手里的平安扣。
第22章
[转基因项目的进程不太乐观,他们一直不愿意拨给我们更多经费,只开采能源能有什么出路?听说如果再没有成果,整个小组都会被砍掉,这种事情……]
…
[……竟然真的怀孕了……我的孩子,他的到来有些不是时候,宝条肯定也会这样觉得。错过这次考察机会我可能会后悔终生,所以希望这孩子能理解我的选择,我……是个科学家。]
……
[没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问我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真的不记得了…宝条他们都没能回来,但好在我肚子里的胎儿保住了,上天保佑……]
…
[我们的成果是不容置疑的,所有的志愿者都稳定表达了性状,我们成功了。再有任何人的质疑,我和我的孩子都会再次向他们证明,没有比这更有说服力的不是吗?]
……
[没想到还会有再翻开这本日记的一天。快要到预产期了,他快要来到这个世界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个母亲。啊,对了,我还给他准备了礼物,希望能顺利一些。]
…
[…我没能看到他,科研部说所有与计划相关的产物都是公司的财产,所以他一生下来就被带走了。我……我恳求他们把他还给我,但他们拒绝了。也是……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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