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而平缓地男声打断了克劳德的思绪,也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直像旁观者般站立在克劳德身后的男人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大,但无人能忽视他的开口。
萨菲罗斯把手搭在克劳德的肩膀上,眉头有些紧促,嘴角虽是上扬的弧度,眼睛里却蓄着寒光。
匪头一个晃神,发觉自己在无意间被对方牵走了心神,立刻恼怒地挥舞着枪。“不许动,谁许你动的,信不信我杀了他们。”
此时冷汗直流的反而是被萨菲罗斯擒住肩膀的克劳德,他肩上的手掌拍得格外用力,这让他知道萨菲罗斯的心情并不怎么愉快。他来到这里,忍受着戏耍,妄图疏散堵在胸口无法释怀的愧疚。他要承认,其实他还是希望能成为别人的助力和依靠,所以才一直忍耐着,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来打破僵局。
如果他直接冲上去,也许可以轻松救下两个人,但其他的流民恐怕将死在枪下。但克劳德想救下所有人,想找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法,只是在这被消磨掉的时间里,依旧有人在不断倒下。
结果是,他不仅没找到能拯救所有人的明路,最坏的情况又发生了。对峙之下危如累卵,他拼命想要挽回的局面全面崩塌,兵线溃败,而萨菲罗斯的介入不过是掀翻棋盘。
更何况,萨菲罗斯现在有些生气。
“我想看看你会怎么做,而你自己却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去,为了他们,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萨菲罗斯的语气冷下来,拎着刀向前迈步,丝毫不理会匪头的恐吓,笔直地逼近。
匪头头皮一紧,他又一次对着一个流民开枪,试图延缓男人的步伐。而向他走来的银发男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妖异的双眸闪着幽光,像一条只看一眼就知道带有剧毒的蛇。匪头马上意识到男人的眼中并未留下任何人的影子,那是纯粹的杀意,昭示着男人的刀将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挥舞,对阻碍他的所有障碍一视同仁。
“开枪,开枪——先杀了那个家伙!!”情况急转直下,转瞬脱离控制。匪头当机立断地大喊,命令手下先来保驾护航,用火力阻挡男人的靠近。他呼喊的同时,呼叫了停靠在楼顶的直升飞机。那是他的秘密武器,型号先进,火力充足。现在只要争取一些时间,等直升飞机的火力援助一到,他一定能扭转战局。
但有时计划像是痴人说梦,当所有的枪口都对准了萨菲罗斯时,男人已经如幽灵幻影般出现在了更近的地方。他的切入无声无息又迅捷恐怖,一众打手只来的及错愕,就眼见着那鬼魅之人抬起了左手的刀。克劳德的反应立刻跟上,一把推开小男孩,用不算熟练的能力飞扑向前,用身子一把压下了左侧的几个流民。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银光就自中间向左方一闪,斩断了平行所及的打手、墙壁和柱子,巨大血渍泼溅向远处,留下一片鲜红的斑点。
萨菲罗斯收回左手,他留了匪头一命,只砍掉了匪头的半边膀子。匪头的脏器暴露在外,半感染者的体质开始试图修复缺损。克劳德猫着腰闪到右侧,趁机清退了右侧的杂兵,把被捆绑的流民往远处推了一些。
就在克劳德做完这件事后,突然觉得汗毛倒立,如动物般的危险雷达捕捉到不寻常的阴寒气息,而源头正是那负隅顽抗的匪头。
能在巴诺拉建立起一个横行霸道的组织,匪头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他什么都做过,舒心地活过一遭,死的时候也该寻个痛快。他狂笑出声,尽管半个身子都被萨菲罗斯削断,却奋力将伤口的血液甩向萨菲罗斯的脸上。
半感染者的血同样是危险物品,对于未感染者可以称作上生化武器。萨菲罗斯略微躲闪,匪头就在这瞬间向墙边的窗户仰跃而出。在坠落下楼的时刻,他癫狂地呲着一口黄牙,从完好的袖口里滑出一个按钮,然后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暗藏在大楼框架上的炸弹轰然起爆,火光和尘粉迅速扩散,大部分承重柱的断裂让大楼几乎从下至上同时崩裂。青沙帮的直升飞机此时刚刚起飞,发现首领坠落之后,毫不犹豫地对着正在崩塌的楼层里开火。
大楼的地板一块块掉落,上层的混凝土也铺天盖地地坠下,不论是青沙帮的党匪还是被掠进来的普通人,所有活着的生物都在灰尘中尖叫。
“那个家伙知道些事情,别让他死了。”萨菲罗斯在碎石和子弹中如出入无人之境,他的羽翼舒张,身姿灵活地踏空而去,提着刀冲向盘旋在空中的直升机,同时给了克劳德一个指令。
克劳德调整重心,在下落的石块中不断借力,听到萨菲罗斯的声音后,马上去寻找那坠落中的匪头。他的第一反应是执行萨菲罗斯的指示,可紧跟着就看向自己的身后。
在坠落的不只是一个能问话的工具,还有那些好不容易重获生机的流民,真正该做的事情不是显而易见吗?克劳德在空中短暂地迟疑了一下,接着就一头冲进密集的石块雨里,尽可能地拉扯住更多的流民,把他们带离走向死亡的路。
不管怎么说,拥有这种能力真是太好了,克劳德在不断摸索着能力时这样想着。只要他能够看到,就能够移动过去,而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被他接触过后也会留下标记,让他能快捷的传送。比如他可以把自己的剑投掷出去,然后再动用能力,让自己传送到剑的位置,这就能让他快速穿梭在石块之中。
突然加入他生命之中的力量霸道得难以置信,让他脱胎换骨。他这才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很多,比儿时妄想中的还要多,原来新人类的人生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很快大楼就完全倒塌了,地面俨然成了一片建材垃圾场。克劳德看着救下的流民,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在这短暂的数秒里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成了这场灾难之中的荫蔽。但不好的消息也有,那似乎掌握着某些线索的匪头直接摔在地上,身躯四分五裂,再也无法重新开口说话了。
远处传来一声爆炸声,天空战场干脆利落地结束了,由萨菲罗斯去料理的直升飞机砸落在地面上,燃起滚滚黑烟。萨菲罗斯从天上慢慢降落下来,直勾勾地和克劳德对视,翅膀在背后扑打了一下。
“坏孩子。”
“我……”克劳德愣了一下,萨菲罗斯的表情有些冷硬,好似没有从战斗中缓神一般,依旧露着毒牙,他从未被男人用这样的眼神注视。
“为什么不按我说的去做。”萨菲罗斯一步一步压上来,刀尖上的血迹随着他的步调滴落,绵延成一道长条。
克劳德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嘴唇轻启,想要辩解,“我救了更多的人。我……”
“但你的任务失败了,目标死了,因为你的分心。你以前还想加入神罗?在神罗的部队,从来是命令至上。”萨菲罗斯停在克劳德身前,低头俯视着青年的眼睛。“知道吗?那时候违背命令的士兵,会被处死。”
“…我没必要知道…我又不是神罗的士兵,你也不是我的长官。”克劳德猛然错开脸,一把推开萨菲罗斯。他的视线垂落在地上,听着流民大难不死的抽泣声感到委屈,完全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却假装熟视无睹。
“底气硬了不少,力量的滋味很甜美吧?”
“和你无关。”克劳德小声嘟囔着,对萨菲罗斯的责问心生不满。
“哦?无关。你原本会是什么?一个醉倒在酒馆的酒鬼?还是倒在路上的流浪汉?”萨菲罗斯的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他一把掐住克劳德的下巴,把他的脸颊掰正。“你该有些自觉,我不是你的长官,我该是你的主人。”
疤痕被撕开,克劳德的情绪一瞬间落入冰点,质疑和委屈被冻结冷缩,在被反复冲刷后又被怒火融化,互相交织着撑开地表喷发出来。
主人?原来萨菲罗斯是这样看待他的,一个可以随意把玩的人偶,一只精心饲养的宠物。而他这个白痴宠物竟然还抱有侥幸,以为自己在萨菲罗斯眼中可以占有一席之地。他喉咙一酸,拽住萨菲罗斯的领子,一拳打在男人的侧脸。“你真是个混蛋。”
萨菲罗斯的头偏了一点,皮肤红了一片,对这一拳也是始料未及。他转回脸来,更用力地捏着克劳德的脸颊,嘴唇紧抿着。
两人的冲突很快升级,萨菲罗斯把克劳德向大楼的废墟甩飞,克劳德在空中扭动腰肢转回身子,双脚蹬在水泥板之上,举着剑冲了回来。他急切地用剑砸向萨菲罗斯,而萨菲罗斯也第一次对他以刀刃相向,锋芒如镰刀般扫荡而来。
就算是宠物,也是会咬人的宠物。克劳德越想越烦躁,这些天来的小小欣喜破碎得彻底,他以为自己变强了,终于能和萨菲罗斯并肩了,没想到这愿望还是一厢情愿。越寄予厚望的答案越得不到好的结果,带来的失望反而更加浓重,他只能挥舞手里的剑,把它们通通发泄出来,用最粗暴的方式传达给对方。
莽撞地乱来向来是有代价的,恰巧此时萨菲罗斯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两人在废墟之中打了几个来回,克劳德终究经验尚浅,被萨菲罗斯捅穿了腹部,压在地面之上。
萨菲罗斯不说一句话,用膝盖压着克劳德的肩膀,长发披散下来,落在克劳德的脸上。克劳德拼命挣扎着,不服气地掰着萨菲罗斯的手腕,突然被萨菲罗斯揪了起来,快速离开了原地。
不明所以的他刚欲挣脱,再给萨菲罗斯来上一拳时,注意到他们原先的位置正蠕动着几条如糜烂了般的肉线,而来源正是那具匪头的遗骸。
那男人此刻已经不成人形,但分散开的肢体却在逐渐畸形,黄色的脂肪和红色肌肉互相黏连,向外延伸着触须,像在追寻着什么。这种形状立刻让克劳德想起在海中洞窟的场景,冰冷海水的回忆迎头浇下,高热的情绪马上消退下去。
“放我下来……”他蹬了蹬悬空的双腿,在萨菲罗斯小腿上踹了一脚。
萨菲罗斯瞥了克劳德一眼,虽然依然绷着脸,但还是让克劳德重新站回地上。克劳德仔细观察着尸体腐化出的物质,那东西让他觉得有些眼熟,回忆之下发现它和曾经在尼福尔海姆教堂的融合怪物竟有点相似。
在两人都各怀心思观察之时,那肉触延伸向了附近的一个流民,克劳德猛地往前跨了一步,还没行动,就有赤红的火焰猛然点燃了触腕。杰内西斯慢悠悠地站在废墟边上,也不知是看了多久,一边燃烧着触腕,一边将那匪头瘪了一半的脑袋彻底捣毁。
“原来这家伙也是……哈……”杰内西斯的火焰蒸发了剑上的残留物,嘲讽一笑。“还有多少呢?”
当头颅消失时,所有的触腕也被火焰灼烧殆尽。萨菲罗斯绕着灰烬踱步一圈,摸索出些不太乐观的情况。“五分钟前它还是个人,现在算是什么?”
克劳德呼吸一滞,聚精会神地等着杰内西斯的答复。
“感染者的一种,说是怪物也一样吧。过去几个月里,我一直在探察巴诺拉的丧尸群,这才发现了这种类型。”杰内西斯脸上是麻木不仁的表情,当他发现世界已经脱轨时,才知道绝望都是奢侈的念头。“当几只感染者聚团时,可能会互相融合,诞生出一只全新的怪物。它会变回某位成员的模样,从身到心,回到人群之中继续着正常的生理活动。”
“…拟态?”萨菲罗斯沉吟了一会,精炼地进行了总结。
杰内西斯打了个赞同的响指,继续说道:“我的营地里曾经有个士兵,那家伙上一秒还在和我说话,下一秒就变成了怪物。他的眼睛掉了出来,嘴巴却在问我发生了什么,很神奇吧?直到异变的那一刻,他仍然认为自己一直是自己。”
难道……克劳德握紧双拳,马上记起那段深埋的回忆。在他回到家乡的城镇里时,遇到的那只丧尸就有着母亲的声音,那声音太过真切,饱含着痛苦和思念,因此让他深信不疑。他哽住喉头,突然有些担忧,如果那也是新种丧尸的征兆,那尼福尔海姆的据点是否也可能……
克劳德拉住思绪,不安地向着杰内西斯问道:“要怎么分辨它们?”
“等它们到了意识的轮换期,或是死掉的时候才会变回原型。”
红衣男人戏谑一笑,面颊却抽动了一下。
“意思是,当你面前有一个活人的时候,你无法知道他到底是人是鬼。除非,你杀掉他。”
第25章
盘踞许久的凶兽的一朝溃散,震天巨响和摇撼大地的轰鸣是最好的传信使,引来了诸多饥饿的秃鹫,准备找准时机分一杯羹。
青沙帮的据点里一定堆满了搜刮劫掠到的资产,大部分赶来的寻宝人都这样觉得。这些人有些是独自流浪的打谷者,还有些是饿到铤而走险的普通人,他们与聚集此地的青沙残党混在一起,很快就再也无法分辨。
被包裹在布袋中的散沙向外流出,重新回到土地上,隐没进沙丘。青沙消失了,但它从未离开,只是回到了巴诺拉的每一个角落里。
不论去留,不知晓发生了什么的人们对隐藏的真实一无所知。新赶来的人都对废墟有所希冀,力气小些的会在碎石块里摸索,力气大些的会尝试撬动沉重的块状水泥,把垒在上层的掀开,去翻找底下的夹缝。
热闹,真是热闹。大楼一直以来都沉浸在熏臭而疯癫的狂欢里,此时却火热的有些不同,像极了被朱红罩染的上河图,每个人物都有了一层浅薄的底色。
克劳德也沾染了底色,被新得到的消息打得头晕目眩,呆愣地看着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他开始发怵,一遍一遍比较着人们的眉眼,审视着他们的动作,不安地揣摩着那层人皮之下是否生着血肉。
他们在笑,他们在哭,他们在思考。他们到底是真的有心,还是只是过去某人的逼真投影。克劳德穷尽目力,还是无可奈何地发现,那些叫喊走动着的人形都长着同一个轮廓。
被克劳德所救的流民小男孩躲在远处,想靠近获救的同伴,却被流民女人一把推倒在地。女人目眦尽裂,幸免于难后崩断了最后一根神经,凄厉地叫喊着,尖锐的嗓音唾骂着她见到的一切。
“扫把星,都是你引来了那两个人,我们才会被青沙帮盯上!!!你怎么不去死!!”
小男孩怯生生地爬起来,站在原地低着头,任凭女人责骂。存活下来的流民中有些人眼神有些空洞,好像已经看不到有光的未来,只是活过了今日,也还要想法子活过下一日。几个男人很快也加入了女人的叫骂声里,将怒气倾泻到男孩头上,甚至想对他拳打脚踢。
克劳德注意到那边的混乱,沉默着抬头望去。几个流民注意到他,纷纷停下动作,声音虽然小了下去,嘴角却仍怨恨地下垂,刻意躲避开克劳德,向街头巷尾散去。
叫骂着的女人不依不饶,见克劳德走到男孩背后,堪称迅速地矛头一转,把克劳德也骂了个狗血淋头。“装什么好人!!都是因为你,原本好端端的,偏偏遇上你!!老李老刘,大家都是老实人,就因为你拍拍屁股走了,我们可倒了血霉了!!”
27/57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