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过后,江浪入眼依旧是一片荒凉,如同他心里的那一片荒芜一般,他窥不见尽头。
原来鬼也会做梦的。
夜已深,野狗陆陆续续出现。
江浪看着那些野狗一拥而上,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尸体。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已经死了,自然也感受不到什么疼意,只觉得是他连累了原身。
因为他,原身死后连具全尸都未曾留下来。
江浪不忍再看,闭上眼去,耳畔依旧不停响起哼哧哼哧撕咬的声音,心里一阵发酸。……
江浪再度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北陆了。天刚蒙蒙亮他抬眼望着这个笼罩在风雪中的大殿,古钟在远方山上响了一声又一声。
沉闷而古老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山头,震的松柏枝上积雪簌簌往下落。
江浪就站那一棵松柏下,积雪穿过他身子,落在了地上。
江浪纳闷地歪了歪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下一秒,他无意间瞥见大殿旁边高耸入云的山崖墙壁上刻的清规戒律,每一字如同绿豆大小,却足足刻了七尺高。……
他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哀牢山忽然一声少年的叫喊打破山头的平静。
少年一路叫喊着奔跑。
“初雪师兄无情道成了!”
“真的吗?”
“真的!快点去看看。”
江浪鬼使神差,神魂抬脚跟着他们一块跑……不,是飘了过去。
偏殿不大,早已挤满了人,江浪站在殿门口,探头往里看。
沈初雪就立于其中,冷清的晨光淬在那张俊美脸庞上,那一双浅色的眸子,竟比这山上的雪还要冷。
这时,一阵过堂风吹入偏殿,沈初雪忽然抬起头,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朝殿外望来,恰好与江浪神魂目光对上。
江浪没有躲,他知道沈初雪看不见他。
他们隔着人群相望着许久。
江浪窥不清沈初雪那一双眼眸中的情绪,只觉得好冷,好冷,冷到就连他这只鬼都察觉到阵阵寒意泛上心头。
这就是无情道么?
果不其然,只是巧合,沈初雪很快便收回目光,转过身去,只留下一个冷傲如冰山的修长背影。
江浪也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在偏殿门口的台阶上一屁股坐下。
身后的笑声和恭贺声源源不断。
江浪伸手支着下巴歪头看着殿外的飞雪。他死沈初雪道成果真是意料之中的happy ending大结局。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江浪的神魂就游荡在哀牢山上。
奇怪的是,哀牢山这么多道士也没有人发现他。
江浪无聊啊,山上又没多少相识的人,他就只能天天坐在树上看着子晋和聂由练剑、修炼、打坐,逗着先前他们带上山的那只小黑猫玩。
小白眼狼现在长得可胖了,圆滚滚的,就跟个球一样。
小白眼狼能看到江浪,江浪想跟小白眼狼玩吧,小白眼狼一看见他就弓起后背炸起毛朝他哈气。
那反应,别提多讨厌江浪了。
子晋看见不由连忙抱起小白眼狼替它顺毛,“怎么了这是?”
聂由有些害怕地道,“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子晋不以为意地道,“这里是道门之地,哪里有鬼魂这么不知死活?就不怕魂飞魄散在初雪师兄剑下吗?”
聂由一想,有道理。
江浪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逗起了小白眼狼。
那段时间,小白眼狼天天炸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哀牢山上养了只刺猬。
子晋聂由一致认为小白眼狼这是发情了,商量着过几天送下山去阉割。
过了几天,江浪就看到了被割了蛋,一脸生无可恋躺在三清殿门口的小白眼狼。
江浪乐到满地打滚。
偶尔他也能看到沈初雪,沈初雪出现的时候大多都背着剑,道袍加身,周身淬着如冰一般化不开的寒气,哀牢山的弟子大多都对他敬而远之。
江浪是不敢离沈初雪太近的,他察觉到沈初雪的修为越来越高深,总有种靠近了就会被发现的感觉。
大概是魂魄离体太久,江浪魂体渐渐变了模样,从生前的模样变成了一团白色絮状漂浮物。
当然,江浪自己本人是浑然不知的,毕竟他飘到水潭上头想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结果什么都瞧不见。
算了,看不见四舍五入认为他现在是个一米九、玉树临风的大帅哥。
每天的早晨是最无聊的,因为哀牢山弟子都会在早晨时分入三清殿静坐修身养性。
一坐就是一个时辰这些哀牢山弟子不闷死,江浪反倒快要闷坏了。
今日还碰上沈初雪也来了三清殿,所以江浪连三清殿都不敢靠近,只能坐在殿外松柏上无聊地仰头数着天边飞过几只鸟。
忽而一阵风吹过,江浪魂体竟被风一路吹进了三清殿,像个球一样滚到地上。
江浪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来,入眼是一抹纤尘不染的袖袍,江浪随之往上望去,笔挺如松的背脊,乌黑如瀑布一般垂落至腰的长发,劲瘦腰身上垂着一枚莲花玉佩,冷清而俊美的眉眼,处处超凡脱俗,宛如谪仙。是沈初雪!
沈初雪垂眸随意朝江浪的方向瞥了一眼,眼尾处掠过一抹寒意,眼神宛如看草芥一般平淡,那一瞬间,江浪心头一颤。
果不其然,沈初雪看见他了。
可沈初雪只不过薄唇微启,轻飘飘地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休得扰三清殿清净。”
“滚吧。”
言罢,沈初雪随意一拂袖。
一袖拍来,江浪神魂散了大半,魂体摇摇欲坠,江浪吓得扭头就跑。
江浪不要命地往前跑,不知道跑了多久,他觉得他魂都快要跑散了,沈初雪大概是知道魂体重创也撑不了多久,所以就没追来。
江浪这才松了一口气,停下来,身子晃晃悠悠掉进了雪里。
江浪蜷缩在雪里,用雪遮掩他残缺的魂体,按道理,鬼说不怕冷的,可不知为何,江浪的魂体却在一直控制不住的发抖。冷好冷冷到江浪觉得他牙关都在上下打架,但其实这是错觉,他魂体没有手脚,自然也没有嘴。
江浪恍惚地想,他是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对了,刚才沈初雪说他说孤魂野鬼不过,他现在的确是孤魂野鬼没错。
江浪自嘲地笑了笑,眼前视线越来越模糊,几乎难以聚焦。
就在此时,江浪耳畔忽然响起一个无比清脆的声音,“叮咚”
“恭喜宿主,系统已上线,请开始您的攻略任……”
“啊嘞?宿主,你为什么是灵魂状态?你的寄体呢?”
“……”
“我的妈啊,完了个大蛋了!宿主,你攻略错人了!”
“……”
“不仅如此,你还来错时间线了!”
“……”
“正确时间线是在八十年后!”
“……”
好半天,那虚弱到宛如风中残烛的魂体才沙哑着开了口,“你个完蛋玩意,怎么不等世界毁灭了再出现?”
“抱歉,网络出现延迟了。”
“……”
第136章 上哀牢山!
一百年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今天是哀牢山招收弟子的日子,清晨,山门还没有开,上山的登山长梯上已经挤满了慕名前来拜师的人,队伍一直排到了山脚下的一间面馆那,远远望去,黑压压的满是人头,别提多壮观了。
山脚下,人群中,一个穿着粗衣麻布蹲在地上的青年伸手整理整理头上的破斗笠,缓缓抬起头来朝山头的那座道殿望去,阳光洒下,那是张清秀的青年脸庞,看起来大概二十岁开头,一双桃花眼又大又亮,是健康的小麦色皮肤,殷红的唇上叼了根狗尾巴草,阳光落在那张脸上,熠熠生辉。
青年眯眼看了看上山路上的人,看见人山人海,人头攒动,他不由伸手托住下巴,纳闷地嘟囔着,“我怎么记得以前哀牢山冷清到可以打苍蝇?”
“现在就过了一百年而已,来拜师当道士的人多了这么多?”
“这是觉得人间太苦,不如上山当道士?”
青年正是转世成功的江浪。
由于当年江浪神魂散了大半,没办法立马进行任务,系统就想办法让江浪投了个胎。
这一世,江浪投成个农户家的孩子,取名水生,父母是对恩爱的夫妻,在父母的疼爱下,江浪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长成到二十岁,顺顺利利地将残缺的神魂修补好,在二十岁这年觉醒了全部记忆,系统告诉他,他真正攻略对象在哀牢山,他这才告别了父母,来到哀牢山。
可他没想到,想上哀牢山当道士的人这!么!多!
要知道,当年,狗都不想当道士的好吗!
正当江浪纳闷着的时候,旁边慢悠悠地飘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小伙子,不懂了吧?”
“这都是冲着不寂道君来的。”
江浪随着声音源处望去,一看,是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牙都掉了一大半还叭叭抽着水烟的老头,老头眉眼间都是得意。
江浪,“……”
大爷,您贵庚啊?
这个年纪还上山拜师?
这时候,江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爷刚才说了个“不寂道君”
沈初雪,道号是不是不寂来着?
江浪已经许多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突如其然听见,老实说,有些陌生。
江浪又问老头,“为什么要冲着他来?”
老头立马用“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眼神看着江浪,道,“不寂道君可是百余年来第一个飞升的修士!”
江浪一听,喜出望外,“他成仙了?”
沈初雪成仙了岂不是就代表他用不着看见沈初雪了?
虽然吧,他早就不记得沈初雪长什么样了。
老头摇了摇头。
江浪脸一下子垮了下去,“你不是说他飞升了吗?”
骗子!大骗子!
老头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吧嗒吧嗒地抽着水烟,道,“你孤陋寡闻了吧?五十年前,不寂道君就飞升了,就连云梯都降下来了,七彩祥云飘在他道身周遭,玄光淬体,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寂道君就出殿看了一眼,便拂袖离开了,又过了三十年,不寂道君修为又增加了,大概天道求贤若渴,又再度朝他降下云梯,这次,不寂道君连殿门都没开。”
“虽然不寂道君没有登云梯,上天庭挂仙职,但毋庸置否,修为早已是修真界第一了。”
江浪听完蹲在那沉默了半天,然后抬头皱着眉问老头,“他脑子有病吗?”
话刚说完,一记水烟枪就敲在了江浪脑门上。
“不知死活!怎么说话的?要是让不寂道君听见了怎么办?当心不寂道君一剑杀了你。”
老头骂骂咧咧地道。
江浪揉着脑门,有些委屈,小声嘟囔,“听见就听见……又不是没被他杀过……”
老头耳背听不清楚,“你这个娃娃在嘟囔什么呢?”
江浪漫不经心问道,“没什么,我就好奇为什么云梯二降,不寂道君却不飞升而已。”
换了他,高低得跑上去看看。
有仙当,谁乐意当个普通修士?
老头一听也不由眉头紧锁起来,皱纹堆在脸上,“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是因为修真界里还有不寂道君在意的人,不寂道君不想飞升到仙界去,和那个人断了缘分。”
江浪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穆清风嘛。
那沈初雪还真是够意思啊,为了穆清风放弃了成仙的机会,甘愿待在哀牢山这种苦寒之地百年。
想到这里,人群忽然沸腾了起来。
江浪站起来一看,原来是山门开了,众人正陆陆续续上山呢。
江浪就和老头随着队伍往山上走了。
哀牢山的山梯又长又陡,这是筛选的第一步,要爬上去就已经劝退了好一部分人了,例如与江浪同行的老头。
老头艰难地跟着爬了一大半,早已经气喘吁吁,浑身大汗,前面的人陆陆续续掉过头来下山了,老头依旧咬牙往上爬。
江浪心里那叫一个佩服。
就在此时,后面浩浩荡荡地走来一批队伍,队伍中间有人抬了个华丽的轿子,轿子顶都是金碧辉煌的。
轿子上慵懒随意地斜坐着个一袭华衣的富家子弟,那一看就不是个寻常人家,前呼后拥的,也不顾前面还有人走着,横冲直撞地地往山上走,不少人都只能往旁边避了避。
江浪不想横生技节,所以扶着老头往旁边站了站。
不过老头体力已经不支了,避让的速度自然慢了些,那富家子弟的队伍已经来到跟前,前头的护卫嫌老头碍事,就随手推了一把。
这一推,老头差点一头磕在台阶上,幸好江浪眼疾手快地拉了老头一把,老头这才没有摔个头破血流。
护卫看见老头险些摔了,也丝毫不觉得愧疚,趾高气扬地盯着老头和江浪,冷笑道,“让开!”
“一大把年纪就别来凑热闹了,碍地方!”
言罢,护卫抬脚大步往前走。
江浪听不下去,刚要站起来和护卫理论,老头拽住了他,颤颤巍巍地道,“那是北陆混元派江家的人,你得罪不起的,不要去招惹。”
闻言,江浪一愣,莫非是江铎的儿子?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老头气若游丝,满目泪水,顿了顿,继续道,“十年前我就来过了,那时候爬了两千阶就昏死了过去,我遗憾了好久,现在我爬了三千阶,可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看来我今年又得放弃了!”
江浪,“……”
67/115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