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刚吞下一口酒,浴室门打开了。
黎初从里面走出,嘴角边还挂着水珠,眼睛熏得透亮,雾蒙蒙地望过来:“怎么在喝酒呀?”
她擦干净水渍走近,秦颂感觉床榻轻轻下陷,是黎初抱着双膝坐到了身边:“心情很不好吗?”
秦颂捏着易拉罐,语气淡淡:“不好能怎样。”
死去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那……”黎初眼神放空,考虑了一会儿接着说:“做什么会没有那么难过?”
她们的关系确实拉近许多,至少现在能并排坐着聊聊心情,重点秦颂还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她寡淡地提了提唇,深沉的眸光从浴室门口飘散的雾气中转移到眼前人身上:“不知道。”
黎初抿唇,试探地一问:“要去海边吗?”
秦颂喝完剩余的酒又拿了一瓶,呲地一声打开,手指压出浅色的印记。
她慢慢搓了搓指尖,若有所思起来。
黎初等得犯困,不确定对方睡哪边,只能窝到墙角躺下,头发泼墨般散在枕头上。
发尾太长,几缕勾住了秦颂的手指,搔得她心底暗暗发痒。
她可能真的病得很重。
秦颂低头捻住这几根头发,心里确信自己病情加重,比如病态的占有,病态的掌控,还有病态到失控的悸动一拥而上,将原有的冷静冲散。
桌上摆着摘下的耳钉,和戒指放在一起,黑暗里熠熠生辉,如同杀手卸下的重要武器。
三枚戒指中,有两枚分别是秦臻和秦昭送的,另一枚是订制款,边缘特意打磨锋利。
她曾经无数次想用这枚戒指割开喉管,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可每次动手时,脑海里就会有道声音告诉她:再等等,不要急着离开。
身体求生欲超过了想法,所以没有一次成功过。
想到这,秦颂抚了抚手腕纹身的地方,凹凸不平的伤口提醒着过去所经受的一切,纹身可以盖住皮肤上的疤,可盖不住心里的痕。
而黎初的出现,恰好能堵住心里的缺口。
大概是太贪恋疼痛了,以至于如果这个人能给予极致痛楚给她,她会产生依赖与迷恋。
那份协议被透明胶贴在了架子上,当初秦颂一份黎初一份,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秦颂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因为契约精神。
她不相信什么真情实感,只相信钉死的事。
可又不得不承认,尽管一开始的接吻是为了渡气,但双唇逐渐靠近的瞬间,她有了超出精神的……生理反应。
后来的种种更是,生日宴,游乐场,还有车祸和秦臻的葬礼,黎初像水一样包容退让,她很难不产生别的想法,也很难阻止身体最原始的冲动。
连公司网站上都关注了她,秦颂再怎么屏蔽感官,也是能感知到一些隐隐约约既张扬又克制的东西在滚动,她不知道是什么。
好像林知言的出现和剖开伤口那天也一样,她生气,无名的恼火,比被发现幽闭恐惧症还要恼火。
对了,电梯里,黎初的怀抱和今晚一样温暖,秦颂从未体会过,除了钱芳抱着她去医院的那晚。
她们好像顺其自然,又好像命中注定。
黎初睡着了,窝在最边缘被阴影包围,蜷缩的身体很小,肩膀显得孱弱纤细,秦颂趁机凑了过去。
长发垂到女生脸上,她皱起眉头,嘴角的梨涡深深浅浅地闪动。
面前的脸温淳无害,秦颂想起自己在公司总被议论长得太有攻击性,性格更是,这么些年,只言片语零零碎碎传入耳朵。
所以她不喜欢接触人,而别人也不会和她这样的人接触,阳鑫里的无一人真心。
秦颂想,这大概是习惯,习惯了不再相信谁,不会依赖谁,也不会从谁的身上找寻温存。
淡淡的酒气熏在空气里,秦颂想抽烟,阁楼没有窗户,所以她开门下了楼。
铁门一开,雨水扑到脸上,还把红灯笼浇成了深色,里面的火光是电子的,虽然不灭,却随着大雨拼命摇晃,忽明忽灭地切割着底下的地板。
卷烟滋滋燃烧,秦颂伸出手用右手掌心接雨水,等手腕湿透了,突然肩膀一沉。
“会感冒的……”黎初揉搓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话:“天气这么冷,出来抽烟要穿外套呀。”
秦颂垂下眼睑看看自己肩上,正披着一件浅绿色的外套,还能闻出衣柜里的木头香。
她有时候不理解黎初的想法,就像此刻。
“小心感冒。”黎初浑然不知秦颂的心理活动,搓了搓手,垫脚触碰飞舞的晴天娃娃风铃:“太大雨了,抽完烟……”
后面的句子被突如其来的吻吞没,秦颂的嘴唇很凉,碾着酒和雨的涩味,与香烟混淆。
她们在灯笼下亲吻,眸底印着红色的光,媚态染了两人的眼角眉梢,黎初看着看着,被秦颂骨节分明的手遮住了眼睛。
然后她带着她回店里,将风雨隔绝在外。
黎初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揣揣不安,想纵/情,又害怕放纵后的后遗症。
秦颂背靠着柜子,及腰的头发缠下用来绑盒子的粉色纱带,与发色相近,黎初靠近替她拿了下来。
柔软的丝带顺过下颌,秦颂不知道哪里被触动,蜷了蜷手指,轻轻接过黎初准备放到一边的丝带。
黎初眼前像上了层粉色的滤镜,柔光从四周聚拢,她努力睁大眼睛也没看清楚眼前人的轮廓。
不免有些没安全感:“秦颂……你在哪?”
眼前影子动了动,接着冰凉的舌钉触碰到耳垂,黎初下意识颤了颤,高悬的心重重摇晃。
因为看不见,其它感官被无限放大,她的腿没法并拢,秦颂如果再往上一些,很容易触碰到什么。
睡裙一点点翻折,推到了脖颈之下,其中一角隔着指尖送到嘴边,黎初被迫叼住它,因为手并拢在发顶,似曾相识的场景。
舌舔舐在了锁骨的伤口上,黎初胸口升沉,下一秒领子下的几颗纽扣被牙齿解开。
秦颂解完,用手勾过柜前的某条东西,在黎初身上来回比划了一阵子,缠绕的触感轻擦过没有掩盖物的身子,愈发惹得人躁动。
黎初的腿不自觉并在一起,对方的手带着体温摩擦一下,她就忍不住蹭一下膝盖骨。
过了会,秦颂拆开黎初眼睛上的薄纱,像欣赏宝物一样,略微满意地抬唇:“低头。”
黎初的手背在身后,和粉红的丝带绞在一起,或者说……她全身都被粉色绕住,唯独软颠颠的地方没有,看起来像秦颂生日那天的草莓蛋糕。
没来由变成了一个精美的礼物。
秦颂环起手,竟然还偏头打量,半晌才弯腰凑近,她很高挑,黎初平时看她需要仰头,现在更是。
于是一拉扯,嘴里咬的衣角松了些,裙子自然往下耷,盖住缠绕着粉色的身体。
秦颂满脸淡然,再度挑高布料:“咬好。”
黎初只能张嘴,她没法抽出手来,就像被送给秦颂的礼物,偏偏秦颂还不打算拆开。
这是纹身店,可她们在紧闭的大门内守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将旖旎进行到极致。
黎初很快就出了汗,把缎带都染成了深色,她睁开湿濡的眼睛,睫毛上挂着条件反射流出的眼泪,垂眸时,秦颂的吻恰好落下,和指一同。
她没想过秦颂会做到这样,低于她,仿佛平衡的天秤一下倒戈,又变成了凡人与凡人之间的相处。
“你……别……”黎初不习惯地动了动,才发觉被禁锢得很彻底,明明只是柔软的丝带,却能将她束缚得动弹不得,任人摆布。
舌钉不凉,有熟悉的,滚烫炙热的体温,从某处直接上蹿至喉头,溢出来的热气必须张开唇吐出。
黎初很想挣脱出手来去拉扯对方的发丝。
可现在,只能用余光望着粉色的头发剐蹭在旁,痒的是皮肉,沸腾的是血液。
她很轻易在秦颂的掌心里找到自我,所以忍不住的时候,身体不自觉躬身,汗水滴进秦颂的襟间。
小小水珠,滚落到如雪山般连绵的锁骨里,顺着银色装饰打转,黎初能隐约看见自己的脸和眼睛,无尽的情/潮化为晕开衣角的唾液。
她咬住布料,呜咽着,像小猫叫一样,迷雾重重的眼里沁出雾气,想求饶又没法松嘴。
这种翻山越岭的悸动,变成了模糊掌纹的湿涔。
和窗外的雨一样,她下楼时看见秦颂伸手接着雨水,透明的水珠打湿了整个手背,在苍白到清晰可见血管的关节上一颗颗往下。
直到手肘处才坠落,徒留反光的轨迹。
今夜的雨声盖住了沉吟,盖住了秦颂习以为常的冷漠,她现在像雨后的新月,升起时的光笼罩了全世界。
不知道这轮月亮属不属于她,黎初心想,可有一刻,月光还是照耀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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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写崩了,焦虑
第31章031
第二天早上,秦颂被黎初的手机铃声吵醒,她后知后觉,睁眼清醒了几秒才发现不是在公寓里。
黎初就睡在手边,甚至将脑袋枕在了她手上,凌乱的头发半遮盖住脸,跟小孩般,带着熟睡的纯真。
铃声没吵醒她,秦颂抽出手按了按眉心,将被子里的手机拿出来丢到黎初耳边。
女生被震得猛然睁开眼,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呆滞无神地坐起来,好半天才真正接通。
可惜不是什么好消息,胡院长再次进入抢救室,林知言在那头,呼吸不大平缓:“你现在先来医院吧,好好收拾收拾。”
黎初心里一沉,颤声说:“胡院长……”
“嗯。”林知言嗓音疲倦:“抓紧时间。”
秦颂恰好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镜子前戴戒指与耳钉,头发早就梳整好了,柔顺地铺在肩下,看不出昨晚衣衫不整的模样。
待黎初也洗漱完,她才背过身说:“去哪。”
黎初七手八脚地换好衣服,咬着皮筋扎头发:“医院,胡院长……”
她递来一个无奈又悲伤的眼神,又马上低头匆匆穿上鞋,然后才站起来:“恐怕不行了。”
秦颂面无表情,眼睑被睫毛盖着,沉默了片刻,她摸着口袋里的车钥匙说:“上车。”
黎初没反应过来:“啊?什么车?”
秦颂没说什么,转身拉开门下楼。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黎初坐上车才明白秦颂说的意思,她竟然会送她去医院。
还记得胡院长第一次住院的时候,秦颂的截然不同,冷漠自私的人,也开始冰川融化了吗……?
黎初没去深想,因为很快就到医院门口了。
林知言在门口等着,见是秦颂还诧异了一下,又忙去和黎初说话:“先上去吧。”
黎初跟着她上去了,只有秦颂留在了原地抽烟。
病房里有种说不出的死亡气息,好像死神的黑披肩笼着这儿,压抑到窒息。
胡院长就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脸尽显苍老,黎初一进门见到的就是这幅场景,控制不住地向床边冲。
“胡院长……”她唤了声。
声音干哑撕裂。
床上苍老的手艰难抬了抬,好容易才抚上女生的头发,但因为力气不够,只摸了两下便无力垂落。
她真的老了,黎初的记忆里,她不是这样的。
越是与回忆对比,越知道离别有多哽咽:“我会好好生活的,您别担心。”
老人插着呼吸机没法说话,勉强扯出笑意眨眨眼,就当是在点头了。
“您还有什么交代吗?”林知言插话。
胡院长望了望窗外,眼神悠远绵长,须臾才敛下目光,望向床头的柜子,林知言立刻明白她的意思,走向那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几叠厚厚的文件袋。
林知言拿出来递给了黎初。
黎初没有看,放到膝上转而握住胡院长的手:“您不用给我留什么,我现在可以养活自己了!”
大概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胡院长的双眼亮了些许,褪去了病气,仔仔细细打量着黎初。
从小小婴儿到面前亭亭玉立的姑娘,她们亲如母女,只可惜……再也无法依偎余生了。
黎初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当着胡院长的面哭出来,可就当路阿姨进门时,决堤的眼泪再没能忍住,她边摇着头边望向门口。
那儿站着路阿姨蹒跚进门的身影,重叠在后的,是秦颂孤傲冷艳的侧颜,依旧那么淡漠疏离。
而秦颂静静注视着病房内,就在这一刻,她们似乎彻彻底底平等了,痛苦也好,悲伤也好,拉成一条直线,线的两头系着双方。
“湾湾……”路阿姨伏近床头,还是从前好朋友时的昵称,这么多年,称呼从未变过。
“阿橙,我先走啦。”病床上的人用很小很沉的声音说完这句话,便笑着长眠了。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道别。
黎初身体发软,一下跌坐在地上,背后是呼吸机的响声,是告诉她死亡拉响了警戒线,还是告诉她,从今以后她再没有亲人了?
死亡深刻而复杂,她的眼泪没法接受。
守灵的那天,黎初什么都吃不下,晃晃悠悠跪在灵堂前,像一吹就会倒的花枝。
她这么颓废,主事的人变成了林知言,忙前忙后不可开交。
胡院长生前帮许多人摆脱过困境,又很有社会威望,所以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非常多,个个素颜黑衣。
路阿姨站在首位,率先烧起香烛纸钱,火焰蹿得老高,几乎快烧着堂前的灯笼穗子。
一时间,小小的屋子里哭声与烟雾同时往外弥漫,呛得门口的秦颂忍不住偏头避开。
再次看进去,黎初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跪在那,有点像秦臻葬礼上的她。
林知言收拾好垃圾走出来,意外发现了秦颂:“你进去呀,黎小初在里面呢。”
秦颂没动,手里的细烟却转动好几圈。
“进去劝劝,一整天没吃饭没喝水,也不肯休息……”林知言往里瞥一眼;“晚上还得守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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