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怕,洛茨闭上眼睛,用力钻进母亲的怀里。
他想压制住咳嗽,和更多更多的疼,但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不到两秒钟,很快,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意识模糊下去。
这次他没有在母亲的呼唤和泪水中醒来,相反,洛茨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他在一片黑暗中向下坠落,看到无数明亮的碎片与他擦肩而过,向上漂浮——仿佛世界中只有他一个人是向下的。
滚烫的高热炙烤着他的皮肤,连眼球都跟着胀痛,洛茨无意识地蜷缩着哭泣,他才7岁,再多的忍耐也有一个浅显的限度。
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生死的概念,更何况他生活的地方连生死都不值钱。洛茨很难受,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
他不是很怕这些东西,他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为他伤心。尤其是妈妈。
母亲的泪都要为他哭干了。
然而。然而。
一层柔软的金光接住了坠落的孩子。
洛茨在金光中睁开双眼,高热退去,重回人间。
他看到了洁净光滑的天花板,闻到了昂贵好闻的香气。
被子像云朵一样柔软温暖,洛茨眨眨眼睛,在感觉到生命的同时,也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怕极了,却浑身无力,只能勉强转动脑袋四处打量。
然后,洛茨就在自己床边看到了一个趴着睡着的金发少年。
他在洛茨的注视下睁开双眼,眼眸是风平浪静的海洋,是那种典型的富人家的孩子,衣着昂贵,皮肤细嫩,而他唯一与洛茨的相同点就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白得像张漂过无数次的纸,马上就会死掉。
“你醒了。”
少年对着洛茨笑,温柔的、友好的,看他的样子像是在看某种极为喜爱的宝物。
“我叫席浅洲,”少年自我介绍,“以后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的眼睫弯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洛茨懵懵懂懂,但因为很喜欢他的眼睛,便也对他笑。
这就是洛茨和他的指挥官的第一次见面。
这在他往后的每一次幻觉,每一次梦境,乃至每一个天堂中都栩栩如生。
……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
淅淅沥沥的雨声被窗户隔绝,听起来朦胧又空洞,洛茨睁开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房间里空空荡荡,在华美的装饰,在阴冷的雨天,看着也多了几分不近人情,洛茨掀开被子,赤脚踏在地毯上,走至窗前,拉开窗帘以后看到了一片冰凉的花草雨滴。
风在窗外呼啸吹过,明明房间内温暖如春,可洛茨还是打了个颤。
他抿紧嘴唇,仔细寻摸着若隐若无的头痛究竟来自于哪里,却遍寻无果。
“怎么不睡觉?”
一声低语从耳边响起,洛茨甚至都不必回头,只懒懒的往后一靠,倒在来人怀里。
“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没多久,”男人回答,“有几个问题需要格外协调,但已经处理好了。”
嘴里漫不经心说着话,男人的手轻车熟路地在洛茨腰间一划,慢吞吞地顺着衣带缝隙钻进去,蹭上洛茨的后腰。
洛茨身体一颤,闷哼一声,把在自己衣服里乱摸的手勾出来甩开,转过身,仰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他很认真地打量,与两天前记忆中的模样做对比。
片刻后,洛茨伸出手在男人脸侧摸了摸。
“瘦了点。”他说。“指挥官辛苦了。”
“一点而已,”席浅洲笑着抓住他的手,在掌心处吻了一下,“最近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
洛茨眼前闪过自己吃饭睡觉散步,逗狗逗猫逗鸟玩,然后看了会儿书的日常。
席浅洲把他带到床边,摸了摸被子,确定里面还是温热的以后松开手,洛茨满意地躺下,不再觉得头疼。
但他还是随口问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冷?”
在床尾换衣服的男人动作一顿,随后又自然地将外套上衣脱下,露出精壮有力的后背。
他回头看向洛茨,神色中有些担忧。
“冷吗?”他问,走近过去,伸手试探了一下洛茨额头的温度。
洛茨直勾勾地盯着他裸露的上半身,不说话。
席浅洲等了一会儿,没听到人说话,把手挪开,正好对上洛茨的眼神。
结婚近十年,彼此想什么都是心领神会。
“不困吗?”
席浅洲半跪着压在床上,左手支撑在洛茨耳边,右手很有些缠绵的弯曲,蹭过洛茨的眼角。
洛茨向上抬身,勾住他的脖子。
“不困!”
他在席浅洲嘴上啄吻,细细的,密密的,把一团火勾上来。
席浅洲打响响指,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柔柔的,又藏着些夜晚的隐秘暧昧。
“……”
洛茨舔舔嘴唇,感觉火烧得更旺了,不由伸出手,指尖在席浅洲眉眼的阴影处反复描摹。
席浅洲配合着微微下压,和洛茨亲吻。
温和的,缠绵的,亲密的。
夜晚的偷欢带着些许白日不曾有的隐秘,洛茨声音低低的,勾在席浅洲身上不肯下来,先前以为已经消散的冷意,忽然又在某一刻重新降临,洛茨眨掉眼中的水雾,怕冷,于是两人贴地更紧。
席浅洲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停下动作:“怎么了?”
洛茨摇头,抬腿向旁边使力一转,两人的上下便颠倒过来,换成洛茨在上,半坐着居高临下地欣赏着躺在自己下面的男人。
“我没事。”他说,很认真,眼眸黑亮,“别担心我。”
处在高处的洛茨自然而然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凛然高傲,显得艳丽又强大,很迷人。
席浅洲无话可说,只能点头。
两人折腾到很晚,洛茨到最后连眼都快睁不开了,躺在浴缸里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用手去戳泡泡。
疲倦的睡意侵占大脑,洛茨彻底放弃思考,席浅洲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等出浴缸的时候,连哈欠都不打了,昏昏沉沉地靠在人家胸膛上睡觉。
自然而然,他也忘记了之前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等第二天早上醒来,外面雨早就停了,洛茨照就趴到窗户上向外看,看到花朵娇艳,绿叶茂盛,仿佛昨夜的雨什么都没带来。
昨天晚上的晚归就是席浅洲最近一段时间所要处理的最后一件事,接下来他可以在家办公一段时间,休息一下。
洛茨闻到了房间外面的香味,知道大约再过三分钟,席浅洲就会上楼叫他起床。
当他们两个人都在家的时候,席浅洲往往不愿意佣人打扰,凡是能自己动手的,他都会自己来,尤其是照顾洛茨的方方面面。
□□的余韵还回荡在身体里,洛茨穿上拖鞋,推开门进入房间阳台,趴在护栏上往下看,雨后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让他还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许多。
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构成一片摇晃的香气花海,洛茨朝远处看,没什么具体目的,好像醒来以后的出神和发呆。
可视线边角的一点白光,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洛茨朝着白光的方向看去,隐约看到一个只有人手掌大小的圆球在花丛中飞舞玩耍,这个圆球没有具体的细节或形态,就是一个亮着光的白色小球。
不知为何,洛茨在看到这个圆球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种无奈,仿佛圆球是个小孩,在家长注视的目光下乱跑乱闹。
脚步声传来,做好饭的席浅洲走到洛茨身旁。“在看什么?”
“那里,”洛茨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朝小白球玩耍的方向指,“有个小球。”
“哪里有?”
席浅洲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花草。
“没有吗?”
洛茨回过身,再看去时,小白球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它压根没有存在过,一切都是洛茨的幻想。“怎么回事……?”
他很困惑,不自觉得往后移,直到贴在席浅洲身上才停住。
而席浅洲也抬手扶住他的肩膀。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的玩具吧,”他随口猜测,“我包了小馄饨,去尝尝吗?”
一对夫妻里面往往一个擅长吃一个擅长做,洛茨前几天偶然提过一次,说想尝尝以前做法的小馄饨,席浅洲记在心里,今天就给他做出来了。
洛茨被早餐吸引注意力,一半一半的接受了不是很贴切的解释,跟着席浅洲离开阳台。
他没有看到,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本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洛茨身上的席浅洲,忽然抬眼,朝着刚刚圆球出现的方向投去一瞥,目光锐利冷漠,厌恶几乎满溢而出。
随后,他抬手扶住洛茨后背,厌恶被爱意取代。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阳台。
第201章 须臾之境
吃完饭, 洛茨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身上泛懒不想动。
席浅洲由着他躺,只在洛茨快要睡着的时候提了一句:“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日子?
洛茨勉强睁开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此时阳光正好, 照在身上暖融融的,肚子里填满好吃的小馄饨, 洛茨屈起一条腿搭在席浅洲大腿上,舒服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想再睡一觉。
可冥冥之中有一种感觉,阻止洛茨这时候幸福地睡过去, 他闭上眼睛, 一会儿又挫败地睁开,脚掌在席浅洲大腿上不耐烦地踹了两下。
“什么日子?”他问,心想或许问清楚就能安心睡下了。
席浅洲捏住他的小腿。“今天是折日。”他回答, 语气仍然淡淡的,手上轻轻按揉。
洛茨猛地睁开双眼。
“今天?”他和席浅洲确定, “今天是折日?”
折日每半年一次,且每次的时间都不固定, 需要专人推算,对神职人员来说意义非凡。
折日一到,所有在神庙工作的人都必须在太阳落山前到达神庙, 在女神后殿点燃蜡烛, 祈福祝祷,并且折断上次折日留下的符文, 重新书写后挂在烛火前面。
洛茨最近过得太舒服了, 没怎么关注时间变化,骤然一听, 不可置信。
席浅洲点头,勾手接住一本纸质粗糙的小册子,递给洛茨。
洛茨坐不住了,起身翻来一看,今天果然是折日。
“……”
感觉不好,非常不好,差点就要把折日睡过去了。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洛茨恼羞成怒,把本子拍到席浅洲胸口,跳下沙发找鞋穿,“要是错过折日,我就……”
“我以为你还记得,”席浅洲也站起身,接住洛茨丢过来的睡衣后找来一身正经衣服递过去,“两天前你还念叨过。”
洛茨弯腰穿鞋,眉毛皱得很紧,恨不得用意念指挥衣服自动穿好。
“我念叨过吗?”闻言他抬头瞥了席浅洲一眼,“什么时候?完全不记得。”
席浅洲没说话,抬手扶住洛茨的肩膀,让他直起腰背后自己蹲下身,替他系鞋带。
“是吗?”他低着头,洛茨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很平静,“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就这么随意解释了一句,鞋带系好,席浅洲将洛茨前后打量一番,确定没问题后点点头。
两人相识近二十年,彼此交流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就足够。洛茨凑上前,在席浅洲脸边亲了一下,快步离开家门,好像完全不觉得刚才的对话有什么问题。
“中午别管我了,晚上一起吃!”
远远的嘱咐传回耳中,席浅洲脸色柔和下来。
等洛茨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关上门,耐心地将洛茨踢在地毯上的拖鞋捡起摆好,动作自然熟稔,仿佛做过千百遍。
随后他慢悠悠地迈上楼梯,一层恢复寂静。
……
洛茨在家和在外面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样子,仿佛一面镜子碎成两半,一半照前,一半照后。
来到神庙门口,洛茨的神情变得镇静又漠然,往里迈进的同时抬手拒绝了来往同事的问候和试探,迅速来到女神挂画前,恭敬行礼后一闪身迈进后殿,目光被悠悠燃烧的烛火填满。
此时后殿空无一人。
神庙后殿的穹顶开得极高极宽阔,空气冰冷,声音可以传得很远,再回来时空洞又冷漠。深色大理岩从高处压下,让底下站着的人渺小至极,仿若蝼蚁一般,而人周围萦绕的烛火却用光亮将穹顶都照明,让渺小多了层别的更积极的含义。
洛茨披着出门时从门口衣架挂着的斗篷,在许许多多已点燃的蜡烛前面走过,手指擦过上方的火焰,掌心隐约浮现出金色的符文。
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根蜡烛,洛茨捻起蜡烛前方的咒文木条,目光恍惚地落在烛火上,指腹摩擦间,已然得知自己上次留下的皱纹是什么。
熄灭蜡烛,金光流淌,四周被重新点燃蜡烛,仿若呼吸一般烛火摇曳,洛茨从袖中取来银刀,小心翼翼地将滴落的烛泪清理干净,然后跪坐在地上,在木条的背面刻上全新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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