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席浅洲不喜欢人太多,只要他有休假,所有佣人全部回家休息,因此如今的住宅只有他们两个人在。
洛茨来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内里一片昏暗,白天看过的书还在原处。没盖紧的钢笔横在台灯旁边,散乱的文件、没来得及清理的杯碟,一切都证明今夜无人来。
席浅洲不在这里。
洛茨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楼上,楼下,花房,餐厅,空无一人。
洛茨挨个找过,明白席浅洲已经离开家,今夜大概不会有结果,揉揉眉心,准备上楼休息,明天再打算,可刚踏上楼梯,就听到卧室门口传来一声开门的轻响。
加快脚步回到卧室,洛茨一把打开房间里的灯,正好就看到离开许久的席浅洲站在床边,穿戴整齐,动作像是准备脱衣服。
“你去哪了?”洛茨眯起眼。
第204章 须臾之境
“有份文件很紧急, 需要我赶过去签个字。”席浅洲说。
洛茨追问:“什么文件?”
“首都星的城区整改,”席浅洲应对自如,“本来应该早定好的, 但这份文件出了些问题, 需要临时增添部分条例,所以才这么急。”
他神色自若, 走到洛茨面前,伸手在洛茨脸侧触碰。
“怎么了?”席浅洲问,“脸怎么这么白?”
洛茨顺着他的触碰闭上眼睛,短暂温存后他仰起头, 眉眼中已不见方才的冰冷。
“没什么, 做了个噩梦。”他说道,语气柔和下去,软乎乎地往人身上贴。
席浅洲问:“什么噩梦?”
洛茨眉毛紧锁, 靠在他怀里想了一会儿,想不出具体头绪, 最后只能很含糊地道:“一片黑,铺天盖地。”
他身上还带着跑上跑下卷出来的凉气, 席浅洲把他抱在怀里,掌心温热,顺着脖颈一路往下捋, 洛茨舒服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
“黑色很吓人吗?”席浅洲问道,语气听不出什么问题, 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洛茨懒得抬头看他脸色, 顺着往下说:“很难形容的,反正看见不是很舒服。”
“……”
席浅洲的沉默引起洛茨的注意, 他勉强睁开眼睛,挣扎着去看席浅洲的表情。
然而头还没抬起来,就被席浅洲一把按回怀里。
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太对,洛茨声音闷闷的,手指试探着往后伸,搭在席浅洲手腕上。“怎么了?”他问。
“……没事。”
按在后脖颈上的手只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席浅洲语气动作恢复正常,他走到床边,自己先躺下,让洛茨趴在自己身上,将被子铺开盖好。
洛茨终于抬起头来,小腿挤进席浅洲腿间,脑袋顶着被子,眼神亮晶晶的。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晚上不太对劲?”他问,比起质疑,更像是夫妻闲聊时的有啥说啥。
席浅洲半躺在床上,放松地向后仰头,衬衫解开几枚扣子,正好露出一块光洁的皮肤,湛蓝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更显深邃。
“有吗?”他懒洋洋地反问。
“有啊,”洛茨点头,竖起一根手指,“如果以后还有这种事,你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会很担心的。
“我一担心就会生你气,等哪天我真恼火了,你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认真地盯着席浅洲,很严肃。
然而在如此严肃的家庭交涉中,席浅洲却笑了,很不得体地伸手,握住洛茨的一根手指。
“我记住了。”他说,“以后先告诉你,需要拉钩吗?”
“这个就不用了,”洛茨摇头,从他身上翻下去,“拉钩是小孩才做的。”
“嗯,对,豚豚不是小孩,不能拉钩了。”
一个陌生的词引起注意,洛茨侧过身来看他,眼睛瞪得很大。
“你叫我什么?”
“我没叫你什么。”
“不可能,你叫了,”洛茨很确定,“你刚才叫我豚豚。什么是豚豚?”
“豚豚,”席浅洲顿了一下,慢慢开口,很谨慎地措辞,“是一种很可爱的鱼,一戳就会生气,然后鼓起来,我觉得很像你。”
洛茨:“……”
他很别扭地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席浅洲:“我刚才没生气。”
“对,你没生气。”席浅洲顺着毛捋,“快睡吧,明天早晨想吃什么?”
洛茨不说话,悠长平缓的呼吸声传来,几分钟时间,他已经睡着了。
席浅洲同样侧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迟迟不肯睡去。
默然好久,他忽然轻而又轻地开口,很忐忑,很小心,很不情愿。
“黑色……真那么不好?”
话语流转间,阴影铺下,一双湛蓝色的眼睛被黑色覆盖,枕边人仿佛变了,又仿佛还是曾经的样子。
……
第二天醒来,洛茨终究还是没能吃上席浅洲的亲手早饭。
被一个紧急通讯叫醒,痛失未来三天轻松休假的席浅洲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一边穿衣服一边嘟嘟囔囔,洛茨凑上去听,发现他是在记仇。
“……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往后哪怕他的议院席位能往前移一排,都是我的工作失误……”
洛茨听得笑出声,觉得记仇的席浅洲真是可爱得不行,凑上前左边右边各亲一口。
“去吧,”他说,“我在家里等你哦!”
席浅洲无奈,锁住洛茨的腰,把人拖到自己身前用力亲了一口,随后像是生怕反悔一样快步出门。
洛茨站在门口,注视着席浅洲的背影越来越远,等缩成一个小点彻底看不见。他才慢悠悠地关上门。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洛茨脸上所有神情如融化一般彻底消散,露出冷硬冰凉的底色。
他面无表情地上楼,关上一路所有亮着的灯,打开卧室门,停在门口。
他是懒得管这管那,但他不是傻,席浅洲有没有问题,哪里有问题,洛茨一眼就能看出来。
昨夜他说有份文件采集需要他马上签字,所以才深夜离家,未必是假的,席浅洲没对洛茨说谎,但也不一定就真的把话都说全了。
洛茨想起昨天晚上醒来以后,自己上下一通找,听到楼上声音的时候刚好就站在一层——他们又没住在特殊建筑里,楼上楼下就一道门,洛茨守在门前,没看到人回来,那席浅洲又是怎么进到卧室里的呢?
何止是有问题,问题大了。
洛茨最后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迈步走进卧室,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这间自己已经住了数年的房间。
他先是去卧室临近的阳台上看了一圈。
昨夜趁着搂抱,洛茨在席浅洲身上摸了一圈上下。阳台下面就是花园,夜深露重,花枝草叶上必定全是水汽。
如果席浅洲选择从下面翻窗回屋,那身上必然会沾上湿气,但洛茨昨夜和他抱在一起的时候,席浅洲身上一片温热干爽,所以他不是翻窗回来。
那上下两条路都被堵住了。
席浅洲有能耐在身上,但又不是神,不可能化成一股烟从窗户缝里溜回来,洛茨合拢阳台门,在卧室中央转了两圈,目光落在墙角的衣柜上。
他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灯,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的席浅洲正要换衣服。
洛茨犹豫着靠近衣柜,手指在雕花上摩挲。
卧室里的衣柜其实更多的是起到一个装饰作用,他们绝大多数的衣服都有另外的房间专门放着,只有几件穿久了的睡衣和几套换洗床品会放在柜子里。
洛茨在家从来不做家务,衣柜摆在墙角十天半个月,他也不会打开一次。
一直是席浅洲负责这些,衣柜也是他提议买的。
想到这里,洛茨手下用力,指节发白,一时间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真的要打开门。
但犹豫从来只有一瞬间。
洛茨从心里踹了席浅洲一脚,恨恨地打开衣柜。
他不喜欢这些隐瞒和假装若无其事,要是席浅洲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瞒着他,洛茨一定让他好看。
打开衣柜门,入眼就是几件挂在横杆上的睡衣,有他的尺码,也有席浅洲的尺码,混着挂在一起,底下是一些不常用到的衣服床单,洛茨手伸进去胡乱摸索一通,指尖在衣橱两边触碰,没发觉不对。
一切都是很平常很普通的样子,没有隔层,衣柜里只有柔软的衣物,整洁的床单,和淡淡的清新剂的气味。
洛茨找了一圈有些烦了,转身坐进衣柜中间的隔层上,任由柔软的织物蹭过侧脸。
难不成是自己想错了?
胡乱伸手把一旁的衣服拨开,洛茨起身准备换个地方,可刚伸出手,一阵不同寻常的刺痛就将他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衣柜中。
洛茨低头,看到指尖已泛起一层沁血般的鲜红。
他连忙朝衣柜深处看去。
方才的刺痛,来自一件看不出任何问题的睡袍,深灰色的丝绸面料,垂感极佳,洛茨眉毛皱得越发紧,不明白刺痛从何而来。
拨开一旁扰乱视线的衣服,洛茨将睡袍从上到下摸了一遍,直到摸到衣服口袋,一种硬物触感传来,刺痛感才再次袭来。
仔细打量,洛茨才发现,这件深灰色的睡袍外面,挂着一缕似雾似烟的黑色东西,正是它刺伤了自己。
哪里冒出来的怪东西?
洛茨心生疑惑,不顾痛感将手伸进口袋,咬牙摸了一会儿,最后掏出一个只有手掌大小的扁平盒子。
盒子表面也有一层黑色的雾,严丝合缝将盒子围住,只是颜色比睡袍外面的浅淡许多,几乎不怎么痛。
洛茨蹲在衣柜前面,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将附着在盒子表面的黑雾扫净,然后指尖一挑,盒子表面的锁扣开启,洛茨打开了盒子。
一片柔软明亮的白光映入眼中。
洛茨愣愣地注视着盒内,很不理解为什么席浅洲费了这么多周折,就为了藏住这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的白色光絮。
谜团越聚越多,捧着一手白光,洛茨晕头转向。
光絮安稳地躺在盒子里,随着某种特定的韵律起伏。洛茨盯着看了一会儿,心中忽然涌现出一层分辨不清的喜爱和心疼,仿佛这是他许久之前便见过的某种存在,只不过如今被改变被打碎,才成为这样子。
不由得,他伸出手,在光絮表面轻轻一点。
柔软的波动自指尖向周围回荡,刹那间,更亮更白的光如烟花般在眼前炸开,细密私语响起,分辨不出具体内容。
洛茨震惊地松开手,盒子掉落在地,光絮从盒中自动凝聚上升,如被唤醒一般,逐渐汇聚成一团只有人手掌大小的白色圆球,周身散发着朦胧的光。
正是他先前早晨,在花园里看到的那个。
第205章 须臾之境
“你不要再哭了。”
第不知道多少次, 洛茨双手抱胸瘫在沙发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再一次开口。
“哇!……!!”
哭声更大了, 360度无死角环绕耳边, 洛茨听得脸色煞白,想躲又不知道往哪儿躲, 勉强坐起身后又躺了回去。
“你不要——”
劝慰的话说出一半,又咽下去。洛茨闭上眼睛,意识到这种没用的话自己已经说了很多句。
“可是真的很疼哇……”
哭声有得寸进尺的意思,从最开始的小声抽噎到哭得人耳朵疼, 中间只隔了洛茨的一句轻声安慰。
太阳挂到天空中央, 已经到了中午。席浅洲这时候还没回来,那大概要晚上才能见面了。
洛茨瞅瞅外面的好天气,疲倦地揉揉耳朵, 坐起身来。
在屋子里乱飞乱哭的小白球见他起身,横冲直撞的速度慢了些, 仍然呜呜着在洛茨身边哭,稀里哗啦的。
洛茨叹了口气, 放在平时他早发火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小白球的时候, 心里总有一种很莫名的纵容和无奈, 就好像家里长辈看着在弄堂里踢倒桌子凳子的小辈——气得不行,但又不能真的扇巴掌。
“你已经哭了快一个小时了。”他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是准备继续哭下去, 还是说说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先生的睡袍口袋里?”
最后一句话说的,好像被打碎后塞进盒子里是它的错。
小白球哭声一哽, 再开口更委屈了:“是他抓的我!可疼可疼了!!哇!!……”
又哭了。
洛茨捕捉到难得是正常话的几个字,听着哭声抹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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